《穿书成太监,皇帝竟能读心》 第1章 《穿书成太监,皇帝竟能读心》作者:林若有【完结】 文案 刚刚登基为皇帝的李瑾玉,从一个小太监心声中知道了两件事: 1.自己身边的人都想谋杀自己。 2.小太监是个断袖,还暗恋自己。 小太监宋扬自己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心声被听得一清二楚。 整日在腹语中发疯、想旷班,还不停说皇帝的坏话。 cp:自我攻略/直掰弯/皇帝攻 x 摆烂/发疯/被听见心声的太监受 李瑾玉x宋扬 双洁 架空 会参考所有朝代的官位职称 但是架空(强调) —— 男大宋扬穿进一本人人都要谋害皇上的书里,还穿成了太监! 系统以每年可以长一厘米的宝贝来诱惑他保护皇帝让他坐稳皇位。 但问题是,太后想害皇帝,皇后想害皇帝,贵妃想害皇帝,丞相也想害皇帝。 就连路边撞见的路人甲都想谋害皇帝,这他怎么保护? 李瑾玉登基后,发现自己能听到小太监的腹语。 因此知道了自己的母后、兄弟都想篡位,而他一直讨厌的大臣居然是最忠心的。 在一次次危险都被化解后,李瑾玉从怀疑小太监到相信、依赖。 他以为小太监暗恋他,没想到小太监压根没这个心思,可李瑾玉已经习惯注意他了。 小太监多看别的男人一眼他会吃醋,小太监不看他他也会不高兴。 小太监对他笑笑他能开心一天,李瑾玉知道,糟了,他好像比小太监更快动心了。 —— 小剧场1: [选秀当日] 小太监宋扬腹语: 这不是勾结外邦想杀了皇帝的端妃嘛?这不是原书里阉了皇帝的皇贵妃嘛? 皇帝李瑾玉:??? * 小剧场2: [吵架时] 宋扬腹语:让你气我,我要给你茶水里吐口水。 李瑾玉:“这茶赏你了,喝掉。” * 小剧场3: [相恋时] 宋扬腹语:小皇帝好像变胖了一点,身材都没有侍卫好。 李瑾玉:“嗯?哪个侍卫?” 宋扬:“你不许再读我的腹语了!!!” -- 内容标签: 系统 穿书 古代幻想 轻松 沙雕 读心术 主角:宋扬,李瑾玉 ┃ 配角: ┃ 其它:太监 一句话简介:他们想造反,太监却想保护他 立意:你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 第1章 穿成太监 “为什么!!!” 宋扬第一百零一次对着空气哀嚎,“为什么我会穿越!我不就是在期末周的时候瞎逼逼了两句:‘要是不用考试让我变成太监我也愿意。’吗……” “我那是年少无知瞎发誓啊!!!” 宋扬躺在床上,手颤颤巍巍地摸向自己曾经最宝贝的东西,而现在,那里已经空空荡荡了。 他的眼角流下两行泪,早知道立flag有用,他就许愿自己变成亿万富翁。 “宋扬!你还在发什么愣呢!轮到你当差了,还不快去?等着掉脑袋呢?”同屋的苏德跑进来冲他喊道。 两人轮流在皇帝身边当班,苏德下班了就轮到宋扬上班了。 宋扬还不死心,心里疯狂的补flag: 【苍天啊我愿意嘎掉回去背书!!不就是半本书的重点吗!我可以背!!】 纵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但宋扬还是答应了一声,怕迟到挨板子还小跑着去了御书房。 他穿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个书里的世界。 原书里的皇帝非常惨,太后想篡位,皇后想篡位,大臣也想造反。皇帝出个门有人刺杀,吃个饭有人下毒,睡个觉还有人爬窗。 书里的男主是皇帝的兄弟,联合当山贼的女主成功篡位当了新帝。 而现在的时间线是先皇刚刚驾崩,皇帝才登基没几天。 【不是,为什么不让我穿成皇帝啊!!!】 正在批阅奏章的李瑾玉只听到有人在咆哮,“皇帝啊!”。 他的手一抖,把已阅的阅字糊成了一团巨大的墨点。 【谁家好人穿书穿成太监啊!】 是谁?胆敢在御前放肆? 李瑾玉皱着眉抬起头,发现殿里鸦雀无声,屋里仅有的几个太监都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只有一个,似乎是屁股痒,在那悄悄地挠屁股。 【御书房怎么还有蚊子,嘶,肯定叮了我一个大包,怎么办,好痒,又挠不到!皇帝时不时在看我?我挠痒痒的动作被他发现了?】 他明明没张嘴,却有那么大的声音穿到自己耳边。李瑾玉眉头皱得更紧了,不会是什么妖物吧? “张路顺!” 李瑾玉喊来自己的贴身太监,“把玉如意盘拿来!” 李瑾玉的生母,也就是先皇后,曾送了一个辟邪神物给李瑾玉。 “若是遇到诡异之事,定要拿出来一测究竟。” 李瑾玉记得母后曾这么叮嘱他。并告诉他,他命中有一劫,玉如意盘能测出一个非常关键的人,只是不知道此人有不轨之心还是能让他化险为夷。 小太监的腹语正让李瑾玉觉得这宫里有邪物作祟,合该让玉如意一展身手一定忠奸。 张路顺哎了一声,小跑着回皇帝的寝宫从他枕下掏出玉如意盘来,再小心翼翼地捧回御书房里。 第2章 “陛下,玉如意盘在此。” 这玉如意盘通体为圆形,有两个手掌大,盘身晶莹碧绿,盘中有一颗白得会发亮的珠子,让人一看就觉得是稀罕物。 “嗯,”李瑾玉懒洋洋开口,“去,把这东西在每人身前转一转。” 李瑾玉觉得自己此计神妙,如果那小太监真是妖物,自己不会打草惊蛇,如若不是,也可以称作心血来潮闹着玩。 玉如意盘在小太监们身旁一一转过,旁人都不敢抬头看,只有那个挠屁股的小太监偷偷去瞧,还在腹诽:【这玩意儿怎么那么像弹珠?叫什么?玉如意盘?好耳熟……】 宋扬想了想,猛地想起小说里最后给皇帝绝杀的东西。 【噢,就是这个东西,最后让老国师把皇帝打为妖孽附身的证据,啧啧……被自己信任的东西伤害,不知道这可怜的皇帝死前是怎么样的心理活动。】 大……大胆! 李瑾玉听到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手里的笔杆都差点被他折断了,就在他打算把这逆贼拖下去斩了的时候,宋扬心里又开始碎碎念。 【好像是弹珠会亮成红色?咦,刚刚在我旁边转了那么久都没亮啊,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运作的,现在又没什么科技……】 后面胡言乱语的话李瑾玉没听进去,他只听到了前面半句,按理说玉如意盘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出现过,别人不可能知道玉盘遇到妖物,盘中白珠会变成红色。 李瑾玉一思索,把砍小太监头的话吞回腹中,而此时,玉盘已在每人身上都转了一遍,张路顺回到李瑾玉身旁,问道,“陛下,这是何物?” 越是贴身太监,越能体察主子未尽的话。李瑾玉也习惯了借着张路顺的嘴来发号施令,此刻也打算把这东西的名字用途一说,让那个胡言乱语的小太监知道厉害,以后不敢再露出原形。 【噢我的老天鹅啊,告诉这臭太监可不就是递刀子给别人捅自己嘛!千万别告诉他啊小皇帝!】 李瑾玉又沉默了。 他心想,这小太监可真大胆,张路顺在自己身边服侍了近十年,居然敢妄言他会捅自己刀子。但到底有所忌惮,没把这东西的用途说出来,“这是母后赠予我的玉盘,刚刚都观赏了一番,可好看?” 李瑾玉环视一周,问道。 从来没被社会毒打过,不谙官场之道的宋扬,此刻瞠目结舌的听着周围的太监整齐又大声道:“回陛下,好看。” 宋扬:震惊。 【什么东西,刚刚你们有抬头看?怎么就睁眼说瞎话?】 李瑾玉承认自己被逗乐了,奉承主子不是每位奴才学过的规矩吗?怎么这太监如此不懂事? 而他那声莫名的浅笑惹来张路顺下意识的侧目,似乎不知道皇帝为何喜怒无常。 “行了,放回去吧。” 这笑声也被宋扬听到了,他以为皇帝在和张路顺笑呢,忍不住感慨道:【这小皇帝多宠这个太监啊哎哟,结果他却和王爷勾结,皇帝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身边的人出卖了。】 李瑾玉刚松开的眉头又拧了起来,如果要他列出一个最不会背叛他的名单,那上面肯定有张路顺和老国师。 这小太监也不是妖物,到底是什么来头?难不成他能预料到未来发生的事情? 据他所说,老国师、张路顺都会背叛自己。可是他们都是自己器重的人,老国师曾观天象说自己是未来天子,才让自己呱呱坠地便被封为太子。而自己登基并未有任何兄弟阻挠,为何会有王爷与太监勾结,还篡位…… 他们,真的会是对自己怀有异心的人吗?李瑾玉手中的毛笔停在奏折上很久了,他竟因为一个太监发腹语,当真开始思量这些话的可能性。 【好饿啊……这破班要上到什么时候啊。】 那奇怪的声音又想起,扰乱了李瑾玉的思绪。 声音源头宋扬本人,除了军训就没站过这么久不能动,双腿已经酸得简直不像自己的,正准备在心里狠狠骂封建社会王权制度下没有人性的统治,没想到皇帝挥了挥手,“都下去吧,让朕静静。” ** 宋扬回到屋里,同屋的小太监在睡午觉,他仰躺在床上,恢复了去上班之前的颓废姿势。 【我上辈子18厘米!!!谁懂啊,男人梦寐以求的数字!!!】 这辈子就这样,一场空,没了,一厘米都没剩下。 宋扬在心里呐喊,无声地流下了两行泪。 “叮——您的心满意足系统已激活,宿主您好,别哭了。” 宋扬眼睛瞬间瞪大,原本委屈巴巴瘪着的嘴也微张。 宋杨:什么玩意系统?心满意足?那我要回家!!! “抱歉宿主,这个愿望暂时满足不了。” 宋杨:……那你叫个啥心满意足,叫脱裤子放屁系统算了。 “宿主,我很能理解你暴躁的心情……” 系统的声音是机械的女生,宋扬心想,你理解个屁,你从来没拥有过十八厘米。 “宿主,您还有别的愿望吗?” 宋扬:把我的十八厘米还给我。 “可以的宿主,这个愿望可以满足你。” 宋扬:啊?什么?真的假的? 宋扬激动地坐起身来,差点把同屋小太监吵醒了,幸好他只是翻了翻身又睡过去了。 第3章 “是的宿主,只要您保护好皇帝,他的在位每过一年你都能长出一厘米,不出二十年,你就能拥有自己原来的骄傲啦!” 宋扬:? 宋扬按捺住从自己脑袋里掏出这个破系统的冲动,他现在的年龄和自己穿来的时候一眼,19岁,二十年后,他都快四十了! 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头还要十八厘米做什么?! 宋扬:滚。 他在脑子里冷冷的对系统说。 “宿主您别生气,我滚了您一厘米都没有了啊,您好好考虑一下。” 宋扬问:我穿过来这本书,原书书名叫什么? “《全员恶人,就看谁能当下一个皇……》” 系统报书名的声音越来越小。 宋扬恶狠狠地又问了一句:那反派是谁!? “三王爷、丞相、太后、老国师、皇后、贵妃……” 他喵的在这本书里是个人就想造反,就连宋扬自己在原书里都是个大恶人。 宋杨∶怎么保护,你告诉我怎么保护! “宿主别着急,必要时候可以让我帮您,我是谁,我可是心满意足系统啊!您的愿望我都会尽力满足您的。” 宋扬:滚。 宋扬直接不理它了,就皇帝那个呆样,给他在水里下毒他喝,饭里下毒他也吃。看谁都像个忠心的,他不死谁死啊?保护他?宋扬自认没有那样的本事。 可是……他忍不住把手伸进被子里,摸着那个比肚子还平坦的地方,他不甘心啊!!! 第2章 警报警报 翌日。 宋杨当差,皇帝在批奏折。 尚书大人叶临正和李瑾玉在商讨国事,就最近南方突发台风,导致大量粮食颗粒无收,百姓居无定所的问题展开讨论。 宋扬双手交叉在身前站在御书房门口,垂着脑袋昏昏欲睡,对里面那些宛若新闻联播中才会出现的对话很不感兴趣。 直到叶临说了一句,“陛下,依臣愚见,南方灾区应及时拨款,方可保百姓平安渡过天灾啊。” 宋扬悄悄翻了个白眼,心道∶【来了,要开始使坏了。李朝崩坏的第一根稻草。】 这一声又被李瑾玉听到了,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宋扬一眼,示意叶临继续说。 叶临就赈灾款要拨多少、哪几个地区、派谁去、多久送到,一一展开说了,本以为皇帝的意思就是听完后就能放下心,他再拟个奏折呈上来就能执行了,哪知道李瑾玉是为了听小太监的腹语才让他继续说的。 【呸,死贪官,要拨款一千两白银,能有一百两拨到灾区就不错了,这坏比这些年来贪下来的灾款都能盖一座皇宫了。可怜的小皇帝,明明拨款了,没想到南方那边没收到,明年难民揭竿起义,明年冬天起义兵就该打进京城了。】 宋扬在脑子里一边骂一边想原书剧情,记得不太清楚的地方系统还会提醒他。 系统:“起义是明年秋天开始的。” 宋杨觉得小皇帝其实挺惨的,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相助小皇帝,可是他出手能帮点啥呢?南方那么远,拨款本来就容易层层克扣,发吃食就更不现实了,谁去买,谁送去,处处都是问题,换个人难道就能保证不出这样的事了?更何况,他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太监而已。 “皇上,您觉得如何?” 叶临汇报完,没等到李瑾玉的答复,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瑾玉随意敷衍了一个嗯字,声音拉得长又低沉。 他在思考,虽然他一向觉得叶临是个忠臣,但是这个小太监说的事情也得防范。真有贪污的事情发生,耽误的可是需要救助的老百姓,更何况还会引发起义。 “朕觉不妥。”李瑾玉道。 这句话引来叶临的错愕,和宋扬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李瑾玉。 【哟,小皇帝开窍了。】 “朕决定亲临。” 寥寥几字,语惊四座。 【亲临?!小皇帝没颠吧?等你人到了台风抬高的水位都要枯竭了,简直乱来。】 宋扬暗自摇头,在心里问系统,小皇帝这么乱来,真的不会自己把自己作没吗? 李瑾玉却不管不顾,还叫来太监,“张路顺,吩咐下去,明日启程。” 叶临的惊讶不亚于宋扬,但他到底在官场打滚多年,尽管心里也觉得皇帝此举颇为不妥,但嘴里委婉很多,“陛下三思,南方倭寇多,又遇灾情,怎可亲临,万一若有不慎……” 【呸!死贪官,明着担心小皇帝,暗里担心银两贪不着是吧?】 宋扬还埋头苦读书时,没少被各种祸害国家的贪官污吏气到,他心里也有个拯救世界的英雄梦,平心而论,在书里,李瑾玉是个好皇帝,一心为民,哪怕现在思想行为颠了一点,但初心都是好的。 【小皇帝亲自去,他确实不敢克扣灾款了。这么想来,小皇帝亲临倒是个好主意。】 李瑾玉听到宋扬腹语支持他,眼睛眯了眯,随后嘴角微弯,“你,跟着朕一起去。” 宋扬听到声音朝自己这传来,下意识抬头,直直对上了李瑾玉伸出来的食指,指尖分明就是指向他。宋扬愣愣地抬了一根手指头,也指向自己,一脸疑惑。 【啊?我吗?】 李瑾玉肯定地点点头,“就你。” 宋扬过于愣神,都没发现李瑾玉回答了一个他没问出口的问题。 第4章 李瑾玉甚至补了一句:“去收拾行李,明早出发。” 【(脏话)我不想去(脏话)。】 君无戏言,饶是再不情愿,宋扬除了在心中疯狂吐槽外别无他法。 “多,谢,陛下。” 宋扬谢完恩后,不情不愿回去收拾行李了,脑子里都是各种现代脏话,系统都听不下去了,在脑子里不住安慰他,“宿主别担心,我会一直和您同在的!” 宋扬在脑子里问他:你和我同在有啥用?能保护我还是给我变点现代的防身武器? “额,这个,小满暂时做不到。” 宋扬:?小满是谁? “宿主您好,我是心满意足系统,简称小满。” 宋扬:这皇帝是颠的,系统也是颠的。 宋扬仰天长啸。 “宿主别担心,虽然小满不能亲自保护您,但是小满可以预测危险,然后提前通知您的!” 这话并没让宋扬开心起来。 他收拾着自己本就不多的行李,准备在天黑前收拾完行李好睡上一觉——去江南舟车劳顿,可能就没好觉睡了。 没想到宋扬东西刚收拾完,就听到系统在那发警报。 系统:“警报警报,半小时后皇帝会受伤摔倒。” 宋扬:摔就摔呗,摔一下怎么了,我早上上班着急还摔了一跤呢。 系统:“这会导致皇帝半身不遂,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下半身,关键是这时候还没有轮椅……” 宋扬:……小皇帝是陶瓷做的吗? 宋扬在系统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摸到御花园去了——小皇帝和嫔妃正在逛花园。 他悄咪咪地躲在一个大石头后面。 “陛下,臣妾想随您一起去江南游玩。”说话的是跟在李瑾玉身侧的叶贵妃,正是叶临的亲闺女。 两人一边赏花一边散步。据系统说,小皇帝会在十分钟后正好被一个圆石子绊倒,脑袋磕在石子路上。 【哦,所以待会儿小皇帝摔倒后,叶贵妃还会抓着他的头磕几下地板……?这是积怨已久啊?】 李瑾玉正烦着,在御花园闲逛都能被女人抓个正着,他还不能没有风度的让人滚,正准备耐下性子劝她早点回去洗洗睡,没想到又听见了小太监的腹语。 他审视着四周,想从腹语的声音来源判断小太监躲在哪个石头后偷听,这小太监这么大胆?居然连皇帝的墙角都敢听。 他还说什么?自己会被石子绊倒?且不说宫中的石子颗颗都经过工匠细心打磨,就算有会滑脚的石子也没人敢放在皇帝会经过的地方。除非…… 李瑾玉注意到叶贵妃的脚步稍微顿了顿,似乎在等自己先走。除非,是故意的。 【要踩到了踩到了!我待会儿就上去救驾!】 李瑾玉盯着面前的石子,确实比别的地方更凸出,并且不易发现。 他没有踩上去,反而俯身将石子捡了起来。 在手心里摩擦了一下,嗯,是很光滑。 李瑾玉抓住石子那一刻,叶贵妃就吓得眼睛睁大,但她又迅速冷静下来,强迫自己用平常的声音问李瑾玉,“陛下,怎么了?” “朕瞅着这石子……不一般。” 叶贵妃想拿过来一瞧究竟,“是嘛?臣妾也瞧瞧。” 但李瑾玉没给她,反而抓在手里,双手又背到身后去。 “爱妃也想同朕一起去江南?” 经过此事,李瑾玉改了主意,既然叶临都能想出让女儿在宫内谋害自己,以求不让他去江南的法子,那这一路必然还有万般险阻在等着他。何不将计就计,带上她,谅叶临做事也会三思后行,若是连女儿都不顾及,李瑾玉也不必心慈手软。 叶贵妃愣了一下,忙道:“想的。” “朕准了。” 这下叶贵妃彻底愣住了。李瑾玉并不是好美色的人,相反,他极少踏及后宫。带嫔妃去赈灾,几乎不可能的,这次她也只是听父亲的话随口一提罢了。 没想到,皇帝居然答应了。 宋扬也愣住了,他都做好要冲出去阻拦叶贵妃伤害小皇帝了,没想到小皇帝居然压根就没踩上去。 【不是,小皇帝也没我想象中那么蠢笨嘛,甚至用不着我出手。】 【我之前还觉得小皇帝无药可救,现在看来小皇帝还是可以救一救的,没准真能保护他不被兄弟篡位。】 宋扬还不知道自己的腹语全部给皇帝听了去,毫无顾忌地吐槽起对李瑾玉的印象。 听到自己被骂的李瑾玉在目送叶贵妃回宫后,还特意留在原地又晃了几圈,直到蹲到脚发痛的宋扬,在腹语尖叫着自己一定要冲出来和皇帝决一死战,他才背着手,心情愉快的回自己寝殿了。 第3章 有危险 翌日,脚酸痛得差点走不了路的宋扬上了南行的马车,一路上都在心里骂骂咧。 李瑾玉坐在明黄顶的马车里看奏折,宋扬在马车外,身旁是抓着缰绳赶车的马夫。 李瑾玉批阅奏折的效率没这么低过,小太监和马夫唠嗑的声音不大,但是腹语的声音格外清晰,他被迫听小太监骂了自己一路。 他从出生就被封为太子,人人见到他无一不敢恭敬,从没人敢议论他,更别提骂他了。 但李瑾玉颇为无可奈何,小太监当着他的面也是恭恭敬敬十分有规矩,他寻不到小太监的错处。更何况,李瑾玉觉得小太监不是寻常人物,他能知晓未来的事情。 第5章 刚开始还和马夫唠嗑的宋扬,到后面无聊得不行,打瞌睡睡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系统喊醒了他,“宿主,预测到前方有危险。” 宋扬:哦。 系统:“宿主您快提醒一下皇帝,不然他会有危险。” 宋扬:前面有全国身手最好的锦衣卫,里八层外八层都被太监宫女包围着,能有什么危险? 系统还在他脑子里孜孜不倦的劝着,越劝宋扬越火大,他在脑子里对系统大吼: 【我怎么提醒啊?!难道我现在冲进去跟皇帝说前面有危险赶紧想办法?!】 他还在和系统对骂,后面的皇帝已经听不到了,前面的声音太大,打搅到皇帝的思绪,李瑾玉掀开帘子发现宋扬正歪坐在马车上,面容狰狞咬牙切齿摇头晃脑,嘴里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李瑾玉经常听宋扬用颠公颠婆骂人,说实话,他反而觉得宋扬更像颠公。 “来人。” 李瑾玉的声音吓了宋扬一跳,差点跌下马车,他连忙扶正帽子朝皇帝颔首,“陛下有何吩咐?” “去让人往前查看情况,朕,察觉前方似有异动。” 宋扬道好,在脑子里问系统:是你通知的小皇帝? 系统:“我哪有那功能啊。” 宋扬心里虽然奇怪,但仍然非常迅速地唤来骑马的侍卫,让人去找个能干的速速去查看情况。 等来人回话,这才知道前面有一群发了疯的牛群,正往这边来。 侍卫正在砍伐树木将牛群拦下,冲得比较快的领头牛有侍卫去引开,皇帝这边的队伍也已经放慢脚步。 收到回话的宋扬:这皇帝神了,他怎么知道前面有危险的? 系统:“可能有的人感官灵敏,皇帝听到了牛群狂奔而来的声音吧。” 宋扬:【没想到小皇帝还挺靠谱的。】 李瑾玉此时心里也一样的感受,他原本觉得宋扬神神叨叨,说哪位有谋反之心要害他,哪位贪财等等,他心里半信半疑,次次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而已。 直到刚刚从宋扬腹语知道前方有危险,一打探居然是真的,他便对之前的话信了八分。 叶临真是贪官的话,这事十有八九就是叶临安排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回京城去。 果不其然,在牛群被拦住,有侍卫专门去疏散牛群之时,在队伍后面的叶临骑着马赶到皇帝身边来,一副忠臣模样劝道:“陛下,此番出行危险重重,恳请陛下回心转意,此等差事交由微臣去办即可。” 李瑾玉还没出声,宋扬的腹语先呸了呸。 “朕心系百姓,又惟恐马车慢,爱卿先朕一步去灾区抚恤百姓罢,不管花费多少,必要把百姓安顿好。” 叶临心里一喜,自己前去处理好,后面花的钱再翻倍报上就是,至于皇帝的车马,这一路远得很,吓上几次,这刚刚登基不久的小皇帝恐怕自己就屁滚尿流回京城了。 他和皇帝说自己一定会办好的,刚准备走,李瑾玉又说,“此行叶贵妃也同去,明日便能追上朕了,贵妃爱民如子,多亏爱卿教女有方。到时去了南方,也让你们父女团聚团聚。” 叶临脸上的喜悦瞬间僵住,叶贵妃从小就是他捧在心尖的女儿,入宫后也很给家族争气,一直是叶临的心肝宝贝。若是……若是此路上设下的套没伤到皇帝,反而伤到自己的爱女怎么办。 这狗皇帝真狡猾。叶临暗暗磨着后槽牙,嘴里还得谢恩,“多谢陛下。” 见他不情不愿地策马而去,李瑾玉这边心情大好。 灾情拖不得,叶临先去处理灾后事宜也好。等御驾到了南方,他再亲自一一验收,谅他也不敢克扣物资与赈灾银。 赶路的日子,包括皇帝在内都很无聊。 而太监们是又无聊又困屁股又疼,还饿。 跟着他们的御厨只给皇帝做饭,宋扬每天吃的不是馒头就是烧饼,没一点油水。 宋扬在吃了两天馒头沾大酱后终于受不了了,他在脑子里问系统能不能把皇帝打晕自己要偷偷吃点皇上餐桌上的东西。 系统:“宿主我没那个功能……” 宋扬:那你赶紧想个办法。 【老子要饿死了!!!再吃不到肉我就把这匹马吃了!!!】 马车内的李瑾玉眉拧了拧,手下筷子停了下来。他朝一旁跪着伺候的张路顺看了过去,“把桌上这道碳烤肘子给外面当班的小太监吃吧,这汤也给他舀一碗。” 张路顺颇为惊讶的啊了一句,不管是在太子府的时候,还是刚刚登基这两月,都没见皇帝体恤过奴才。 张路顺感受皇恩浩荡,只在皇帝让人打自己板子时少打几个感到过。何时赏过什么吃食,还是皇帝所用的御膳。 李瑾玉在听到小太监腹语前,确实没把太监当成人过。哪怕是伺候了他近十年的张路顺——他承认,身在权势最顶端的自己,太过忽视低端的奴才。 所以他赐御膳给小太监,一是体恤奴才,二是赏他刚刚提前预知了危险。 当然,除了他并没有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真实原因。 宋扬在马车外饿得快低血糖了,看到肘子那一刻,两眼都在冒着光。 “这、这真是陛下赏我的!?”宋扬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张路顺。 张路顺点点头,并敲打了一句,“陛下见你辛苦,犒劳犒劳你,你可别尾巴翘上天,得意忘形了。以后要更用心当差,知道不?” 第6章 “哎哎!”宋扬嘴里随便答应着,伸手接过汤和肘子,还贴心的问了和他坐一块上班的车夫要不要吃一口。 车夫被香喷喷的肘子馋得直流口水,正想点头,看见了张路顺飞来的眼刀——皇帝赏的东西不能和别人分食,更不能剩下一点。车夫连忙摇摇头,还用力地把口水咽了回去。 宋扬更乐了,捧着肘子大快朵颐起来。 这是他穿过来吃得最好的一顿,小皇帝果然是个好的,知道御膳房东西做多了,还分了一点手底下的员工吃。他一边吃一边赞扬着,丝毫没想过为什么只给他一个人吃,别人没有。 宋扬肘子啃了一半,嘴里咸了,端起一旁的菌菇汤喝了几口,被鲜得眯起了眼睛,太好喝了。 【果然还得是皇帝的饮食啊,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皇帝自己吃饱了,让人撤了菜,自己又开始批阅奏折。 他在心里也夸了夸自己,对小太监都能“知恩图报”,怎能不称为一个好皇帝呢。 第4章 大忠臣 御驾走了五日。路程近半时,叶临派人飞鸽传书,说是灾情已经初步掌控了,百姓全部安置妥当,住房皆在重建中。 李瑾玉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有好几天没听见小太监的腹语了,便唤来张路顺问话。 “之前在外面当班的小太监呢?” “陛下您说的是小德子吗?”张路顺佯装没听懂李瑾玉要找的人。 李瑾玉不悦眯着眼,似是没想到张路顺居然这么大胆,敢背着自己换掉人。 “那个吃肘子的小太监。” “噢……”张路顺作恍然大悟状,“回陛下,他前两天当班不专心,犯错了,奴才罚他去清洗马驹了。” 这种事在宫里是常有的,谁在皇帝面前出了脸,底下人找到机会都会给他踩下去,更何况是张路顺御前总管太监。他最不喜的就是在皇帝面前出风头的太监,这些年他不知道暗地里按下去多少试图取代他的人。 可他没想到宋扬是不一样的。 宋扬不是普通的、皇帝心血来潮随手赏一口吃的太监,而是能让皇帝听见腹语,且腹语还是能预知未来事情的诡异太监。 “把人带回来,还是在朕身边当差。” 李瑾玉虽然生下来就是太子。但是母后没了以后,他便一直不受宠。当时也没少被太监欺负过,更是深知宫里的腌臜手段。太监们虽然地位低下,但却能在主子眼底下干出瞒天过海的事。 宋扬回来后特地给李瑾玉磕了个头,跪谢李瑾玉,嘴里不住说自己以后一定会谨慎行事,更加用心伺候皇上。 这些场面话李瑾玉都听惯了,摆摆手正想让他下去,但宋扬的腹语又及时吸引了自己的注意。 【呜呜呜小皇帝人还挺好的啊,那张路顺真不是个人,让我在大晚上大家睡觉的时候去洗马蹄子,差点给我踹飞了。】 这腹语给李瑾玉听乐了,心道活该,这小太监一看就是愤世嫉俗、直肠子还不会讨好人的模样。幸好自己今天得了空想起小太监来,不然再晚两天,小太监恐怕都要被丢出队伍去,能不能回到皇宫还不一定呢。就算是回到皇宫,也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但他确实还有用。李瑾玉除了想知道谁想造反外,还想知道谁是忠臣。 很快,李瑾玉就如愿知道了。 在距离灾区不到两日的路程时,随军同行的魏将军前来劝谏,让皇帝在更为富裕且安全的镇上小憩两日,等他去看看灾情再回禀皇上,那时候皇上再做亲临慰问更为妥当。 李瑾玉最烦这个魏则刚了,身为武将话却格外多,整天劝自己别做这个别做那个,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遇上了谋反的逆贼似的。 他正要挥挥手让魏则刚闭嘴退下,又听到小太监的腹语。 【哇敲,这就是魏将军吗,他好帅,我真的,哭死。本朝最忠心的忠臣,被皇帝发配边疆战死沙场,临死那一刻还让人把坟头朝向京城,忠心耿耿。可惜小皇帝眼瞎啊。】 什么……? 忠臣居然是李瑾玉最厌烦的魏则刚。 李瑾玉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望着单膝跪在马车外,始终没有抬起眼的魏则刚。 他后来被自己发配边疆了吗?倒像是自己会做的事情……毕竟这次让他一起来就是为了让他在灾区重建时,驻军扎守在这,最好三五年别回京城烦自己。 在李瑾玉思考的时候,魏则刚跪在地上没人任何怨言不满,静静的等待着皇帝的答复。 “嗯。”李瑾玉说,“爱卿去找落脚之处吧。” 这也是第一次皇帝和魏则刚说话如此平静,没有不烦恼和厌恶,这倒惹得魏则刚悄悄看了一眼李瑾玉。 魏则刚家里三代忠臣,从先皇服侍到新皇,征服过无数敌军,收回过数不清的领土,未曾有过二心,但是魏则刚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很烦自己。 现如今,魏则刚偷偷瞧了那一眼,皇上脸上似乎只是有点无奈,没有任何不耐烦?他用双手手背快速拍拍自己的衣袖,行礼告退了。 魏则刚走了宋扬还在看他的背影,忍不住拿他和李瑾玉比较了起来。 【这武将就是不一样,盔甲里恐怕都是肌肉。这小皇帝整日坐在马车里,看着身材挺好,但怕是脱了黄袍都是细皮白肉吧?魏将军一拳下去估计能打倒三个小皇帝。】 第7章 李瑾玉在马车里干咳了一声,掀开帘子,和外面的宋扬四目相对。 “你很闲吗?”李瑾玉问他。 “啊,没有,回陛下,奴才在当差。”宋扬双手空空,确实一副很闲的模样。他迅速抢过马夫手里的缰绳,“奴才在赶车。” 李瑾玉嗯了一声,浑不在意他的动作,“去给朕倒壶水来。” 宋扬嘴里说遵命,心里又开始骂骂咧咧。 皇帝喝水不要紧,这水在后面的马车里,他跑下车还有一段距离,如果马车开始动了,自己还得跟着跑一段距离才能回到御驾里。 他一边祈祷着御驾先别前进,一边往装着水的车里狂奔。 【别动别动别动,等爷回来!】 李瑾玉笑着看了一眼张路顺,吩咐他,“让人开始往镇里走。” 张路顺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吩咐下去了。 马匹开始前行时,刚取完水的宋扬骂骂咧咧地往回跑,好不容易追上皇帝的御驾,张路顺掀起车帘接过水就不理他了,还好马夫心善,把他拉了上来。 李瑾玉在车里泡着茶,听着宋扬的腹语骂他狗皇帝,心情大好。 原本想找时机给宋扬一个教训的张路顺属实没看懂皇帝的想法,他以为皇帝是想重用宋扬以取代自己,可这几日皇帝除了时不时赏点糕点给宋扬吃以外,没什么特别的了。 并且,有时候皇帝还会故意捉弄宋扬,就像刚刚一样。也不是惩罚……为什么说是捉弄呢,张路顺看着李瑾玉的笑脸,心道皇帝还乐在其中呢。 如果不是性别不对,张路顺都怀疑皇帝是不是看上宋扬了。 魏则刚办事很快,不过半日,便联系了镇上的知县老爷,找了个山庄给李瑾玉住,一行人便往那去了。 叶贵妃一下马车就贴过来了,软绵绵地挽住李瑾玉的手,“陛下,臣妾好累啊……” 李瑾玉抽回手,眼里的嫌弃毫不掩饰,“累就去睡。” 叶贵妃委屈巴巴收回手,发现有宫女正在看她。被叶贵妃抓个正着后,连忙用帕子遮住自己的一边唇角,那样子似乎在嘲笑她。 叶贵妃气得让人把宫女抓下去打板子。宋扬也顾不得看戏,小皇帝让他帮忙提行李,一大箱接一箱,他颠了颠大箱子,都很重,连忙往后饶了绕,抱起了两个较轻的小箱子。 官员都去忙赈灾的事情,魏则刚去调查当地有没有居心不轨的贼人,太监宫女都忙着从马车上卸行李,只有李瑾玉,闲庭信步地参观起院子里的景色,似是很对他的胃口,走一走便停下来赏阅。 宋扬忿忿不平地目送着皇帝回到屋里休息。 而李瑾玉这边其实在忙着灾后事宜,赈灾需要多少款项,已经拨出去多少等等,当地官员已经联合叶临一起拟了份奏折呈上来,他正看着,忽然听到屋外的声音。 【烦死了我累了一天好不容易睡了一小时这什么破妃居然要我去给她拿吃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是宋扬熟悉的骂声。当然了,是腹语。 “快点给娘娘拿吃的来,别让娘娘等太久!” 叶贵妃身旁的宫女还不住催促,宋扬只好忍气吞声把手上的东西塞给一旁的太监。毕竟他可是看过不少宫廷剧,深知这些虽然看似不受宠的嫔妃,有了位份拿捏他们这些小人物有多简单。 “来人。” 李瑾玉休息的屋子里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宋扬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有其他伺候的人在。正犹豫时,李瑾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微微抬起下巴看向宋扬,“喊你呢,没听见?” 宋扬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宫女,“奴、奴才有其他……” “小扬公公,您说什么呢!当然是陛下的差事更重要,您去忙吧。”小宫女不等宋扬说完赶紧打断他,而后给李瑾玉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宋扬欢天喜地跟着李瑾玉进了屋里,李瑾玉有心教训他两句,便责问道,“朕喊你还喊不动了?” 宋扬:“奴才有罪,请皇上恕罪。” 【妈蛋你喊来人我叫来人吗我叫宋扬!】 李瑾玉这才第一次知道,这个小太监的名字,他瞥了宋扬一眼,“起来吧,宋扬。” 宋扬站起身,面色如常,内心却炸开了锅: 【小皇帝果然就是不同凡响,我一个打杂的小太监他都知道我叫什么,满宫上千个奴才宫女他不会都知道名字吧?】 李瑾玉真是越听他的腹语越觉得他好玩,和别的太监都不一样,不对,别的太监腹语是听不到的。不过他确实记不住上千个奴才的名字,但记宋扬一个是绰绰有余。 李瑾玉没再管他,低头批阅奏折,宋扬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腿都酸了,愣是没等到李瑾玉说找他来干嘛。 【不是,小皇帝喊我进来就搁这站着?什么毛病,没人在旁边看着浑身不舒畅是吧?真是可恶的统治者!】 李瑾玉批奏折的手一顿,墨点差点变成一个圆。 “你,来给朕磨墨。” 此刻的李瑾玉也有点觉得宋扬不识好歹,自己好歹让他避免被使唤来使唤去,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干站着,难道不比给旁人跑腿来得荣幸吗? 李瑾玉给他安排完活以后,便专心致志开始批起奏折。 此处县令递了三封奏折上来,一是请罪,二是谢皇恩,三是把后续处理方法都拟了上来。 第8章 身着黄袍的男人一脸严肃地审阅着,县令说着目前救灾进度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安顿灾民问题,可以先从妇孺开始安顿。县令说体恤国库紧缺,身强体健的青年可以延缓救助等等…… 宋扬看官话看得头疼,一边走神一边想如果在现代,会先干嘛,先救人,安置灾民,然后保证温饱,好在现在是夏天,住在帐篷里也冻不着。 但是看这封奏折,县令似乎打算先不管青壮力,只保证妇孺的安全。 他暗暗摇头,心道: 【大灾之后有大疫,大疫之后有大饥,大饥之后有大乱。原来的世界线里,小皇帝不就被所谓的灾民给起兵造反了吗?这可不兴随意安置啊,还是先按受伤程度来救治会更好。】 这腹语倒惹来李瑾玉侧目,没想到小小太监竟有如此见识,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看来小太监不容小觑啊。 可惜宋扬没看见李瑾玉变得欣赏的眼神,他早就不知道走神到哪里去了。 第5章 菜里有毒 李瑾玉不是不知道叶临急着把自己送回去,但是在饭菜里下毒这件事到底让他意外。 午膳全部摆在桌上,张路顺双手托着装银筷的盘子,正等李瑾玉动筷。 李瑾玉却一动不动,原本准备享用午膳的他眸色却越变越暗。 原因正是站在他另一侧的宋扬。 系统:“警报,警报,菜里有毒。” 【啊?我靠!菜里有毒!?怎么办啊小皇帝要被毒死了!我的宝贝……】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李瑾玉不知道为什么,宋扬还想着他自己的宝物,大约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真是小没良心的守财奴,什么宝贝能有皇帝的命重要? 李瑾玉也腹诽着,手上没有动作,心里在猜测,张路顺到底收了什么好处,胆子居然大到给他下毒。 李瑾玉迟疑的时间越长,张路顺就越害怕,手也跟着抖。他迅速将托盘放下,双手背在身后,不敢让皇帝看出端倪。 张路顺不知道饭菜里有什么,南下前一夜,叶临找了自己一趟,还给自己抬了一箱金灿灿的金子。当时张路顺用眼神点了点金子,数额非常大。 叶临想把自家亲戚塞进御膳房,和御驾一块南下。张路顺觉得叶临身居高位,做事当有分寸,以为和以前一样收受贿赂安排宫人而已,没多想。 而刚刚,张路顺在传膳时看见了叶临的那位亲戚也在送膳的队伍里,还偷偷给他塞了一张银票。 虽然他心里又不安,但到底收过一次贿赂了,这一次张路顺也收了。 可是现在,他感觉事情可能不一般。因为皇帝迟迟没有动筷,他感觉,皇帝在怀疑什么。 “陛、陛下,需要奴才试试菜吗?”张路顺话都说不利索了,这在御前可是大罪,但是李瑾玉没有计较,点点头,让他试菜。 张路顺每个菜都夹了一点,吃了一圈,放下自己尝菜的筷子,这才将那双崭新的、雕了五爪金龙的金筷递给皇帝。 “好吃吗?”李瑾玉没有动作,淡淡问道。 “回陛下,很好吃。”因为心情过于忐忑害怕,吃起东西分明味如嚼蜡的张路顺撒起了谎。 “嗯。”李瑾玉自始至终没有接筷子,反而挥挥手,“朕没有胃口,全部赏你了。” 张路顺登时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上李瑾玉平静的目光,愣是不敢求饶半句,只能硬着头皮谢陛下赏赐。 李瑾玉起身,用眼神望了望刚刚空出来的椅子,“你坐这,慢慢吃。” “你——”李瑾玉指了指宋扬。 看这出戏看得正开心的宋扬:【啊?】 内心惊讶,但面上极具太监基本素养的宋扬面不改色,脑袋低垂,恭敬答道:“请陛下吩咐。” 李瑾玉收回头,淡淡道,“你在这看着他吃完。” “是,陛下。” 【哦豁,小皇帝不会早就知道菜里有毒了吧?还让人吃完也太坏了。不过这作茧自缚自食恶果害人终害己的戏好看,我爱看。】 宋扬用目光欢送李瑾玉出去,然后又默默看着张路顺面如菜色,扶着椅子的把手费劲站起身,又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他用筷子夹了两筷子菜,塞进嘴里,整个人抖如糠筛。刚吞了两口,就见他突然扶着肚子,脑袋砰一声砸在桌上,险些将饭菜打翻。 宋扬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在演戏还是来真的。 直到他吐出一口鲜血,才颤着声向宋扬求助,“救救我……叫太医……” 张路顺声音有气无力,他的小腹好似有一只手在搅动一般,疼得他连喘气都小心翼翼,叶临不会在菜里下毒了吧!?他怎么敢的啊…… 一时间,张路顺觉得自己叫不叫太医都死路一条,他以为自己在这件事里什么都不问,就可以轻轻松松摘出去。没想到中毒的是他,皇上好像早就知道了,那担罪的也是他…… 宋扬还站在原地,和系统闲聊。 宋扬:小满,我叫不叫太医啊? 系统:额,出于人道主义,是该叫的。但咱们的任务是保护皇帝,应该让他死! 宋扬:……哦。 宋扬到底不忍心,看张路顺已经倒在地上了,忙跑出去让人喊太医。 正在隔壁屋子批阅奏折的李瑾玉也听到他的叫喊,心道,这小太监还挺心善。 第9章 张路顺还没被追责,还是御前大太监,所以太医来得特别快。 太医搭脉一查,知道怎么回事后,又去禀告了李瑾玉。 “启禀陛下,张公公中的是青枯草的毒,此毒无色无味,使用后却能让人脾胃慢慢溃烂,直到再吃不进任何食物。张公公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喝粥,不能再食用不好消化的食物了。” “知道了。” 李瑾玉情绪没有起伏,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让太医下去。 正准备开药保下张路顺仅剩一点脾胃的太医,思绪翻涌,到底什么都没敢问,磕了个头退下了。 宋扬没得到让太医开药的吩咐,让人把太医送到门口。 送他出门的是孙平安,他见太医在半路顿住,望了望天又叹了口气。 孙平安问他怎么了,太医微微摇头,“我只是感觉,这天好似要变了。” 是吗?孙平安也看了看天,要下雨了?他怎么看不出来? 屋内。 躺在躺椅上的张路顺拖着自己早就走不动的躯体,爬向门口,大声哭喊着求李瑾玉救自己一命,声泪俱下说自己错了,有罪。 李瑾玉让宋扬搬来椅子,自己坐在一个性命攸关的人面前,慢悠悠开口,“什么罪?” 宋扬恨不得自己也能搬个椅子坐下,然后再拿一包瓜子一边磕一边听。 “奴才见钱眼开,为陛下受罪是应该的,只是奴才家里还有个老母亲,她双目失明,奴才死了她恐怕也活不久啊!” 【哦,这么说他妈倒还是挺可怜的。】 李瑾玉冷哼一声,“谁下的毒?” “奴才不知,只是早先叶尚书送了奴才一箱金子,让奴才安排他的人进御膳房,奴才以为他只是想把亲眷安排进宫里而已。” 张路顺连连给李瑾玉磕头,“奴才一时被金钱迷了眼,求陛下救奴才一条狗命。” 李瑾玉让宋扬把太医喊回来,没再看不停磕头还吐血的张路顺一眼。 李瑾玉让太医把张路顺的命吊住,以后将还需要他出来指证叶临,于是张路顺被安排到一个狭小的屋子里,软禁起来,每天只给一顿白粥。 第一天是宋扬给张路顺送的粥,张路顺肠胃都慢慢烂了,浑身没有力气,手根本抬不起来。他气若游丝,小声央求宋扬,让宋扬喂他喝粥。 宋扬本来上班就烦,还要给一个快死的叛徒太监送饭,就更气了。 他把碗放在张路顺脑袋边,不耐烦道,“你爱喝不喝,我才不喂你。” 虽然皇帝说不能让人死,但是张路顺要是自己吃不下饭自己死掉了可不能怪他。 张路顺是真的很怕死,转过身来试图抓住宋扬的衣摆,宋扬好险躲开了。 “宋扬,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不能见死不救……” “是不薄。”皇帝给他吃了一个肘子,张路顺就让他刷了几天的马,还差点被马蹄踹飞。他觉得自己没有落进下石在白粥里加点沙子泥土什么的,都算是个大好人了。 张路顺暗叹一声,真是风水轮流转,早知道自己真该与人为善,现在也不至于如此孤援无助。 “我京城的屋里还有一万两金子,全部送给你,你只要保证让我喝到粥就可以了,行吗?” 宋扬听到金子先是不屑,随即想到自己还没出过宫玩过,金子或许可以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的。现在看张路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惨白,怕是再不吃东西就要噶了,便点点头同意了。 收了钱还能完成小皇帝交代的事,两全其美。 但他才不肯喂。 宋扬出门找了根细竹子,把中间戳空,做成吸管,让张路顺吸粥。 张路顺胃里有东西,脸色都好看了不少,连连对宋扬道谢,还把吸管当成珍宝,偷偷藏在了枕头底下。 忽然变成富翁的宋扬,第一次上班上得面色红润,在皇帝旁边当差都能眉开眼笑了。 【一万两金子,能干嘛咧?不知道京城买一套房子多少钱?我再买点下人伺候我,再找个办法出宫不当着太监了,直接在家里一躺,爽死!】 李瑾玉手一顿,一万两金子?小太监哪有那么多钱?难道叶临也去贿赂他了? 【这张路顺还怪够意思的,让他喝了一碗粥就送我一万两金子,这就是“一粥之恩”吗?】 系统还在苦口婆心劝导宋扬别做那买宅子退休的堕落行为。 李瑾玉眉毛一挑,拿过一本空白的奏折,在上面写下几行字,然后甩给孙平安,“去,让人传给在京的官员,收到手谕即刻执行。” “是。” 正幻想得出神的宋扬丝毫不知道李瑾玉写了什么,还在幻想着自己回京城后的没好日子。 喋喋不休的腹语让李瑾玉忍不住打断他:“你不问问朕写了什么吗?” 【说的什么颠话,这是我能问的?】 “奴才不知。” 宋扬笑呵呵回话,李瑾玉还是第一次看他笑得这么开心。 “张路顺家里还存有收受贿赂的脏银,我让人去抄了。” 【哦,就这……啊?谁家的?张路顺?不是,那已经是我的了啊!狗皇帝你怎么能说抄就抄啊?】 “陛、下,这事是不是……”宋扬还想为张路顺说点什么,被李瑾玉打断。 “你敢为他求情?你是不是他同伙?” 第10章 “奴、奴才不敢……” 【(脏话)】 宋扬欲哭无泪,那一万两还没到手已经飞了,这和中了彩票却发现日期不对有什么区别! 第6章 叶贵妃 叶临动作不少,魏则刚来报说可以去视察后,李瑾玉让叶贵妃晚点去施粥处寻他。 李瑾玉先行一步,在魏则刚明里暗里的保护下,见到了一个村的难民,他们被安置在一个早就废弃的村庄处,住的是临时搭建的帐篷,吃的是朝廷每日发放的白粥馒头和咸菜肉末。 原来和和美美的家庭,因为一场台风,房子垮了,树倒了,庄稼没了,这都是轻的,多的是失去了至亲的可怜人。 在古代,皇帝是最不看重平头百姓的性命,而现在,不止是施粥建房,皇帝还亲自来这探访,别说先帝了,就是往前倒推百年都没听过这种好皇帝。 他们见到皇帝齐齐跪倒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年纪比较大的老人,握住李瑾玉的手,潸然泪下,说有如此爱民的皇帝,遇到天灾也不怕。 宋扬第一次感觉到与有荣焉,也颇为欣赏皇帝这次南下的决定。 原书里,李瑾玉就是个好皇帝,而男主却常常为了博女主一笑,做出许多劳民伤财的事。小皇帝不会,对百姓来说,李瑾玉确实应该长久的当这个皇帝。 就在现场一片美好温馨里,叶临端着两碗粥到李瑾玉面前,躬身道,“陛下,灾民便是吃的这粥。” 这是端来给李瑾玉尝尝的意思。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先皇也曾吃过赈灾粮,为的就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掺杂充数的东西。 李瑾玉瞧去,发现粥里还飘着不少肉丝和白菜叶子,光是这粥都比寻常百姓家的条件好上不少。负责施粥的官员也上来说,每天都有这么一顿,保证灾民能够顺利度过难关。 【我感觉叶临这货不怀好意。】 系统:“宿主您直觉真准,这粥里有毒。” 以为叶临只是贪财的宋扬震惊,没想到他居然胆子大到一而再再而三害命,害的还是皇上的命! 【怎么办,我看皇帝好像要喝粥的样子,这什么毒啊?喝下去不会噶了吧?】 叶临瞧瞧李瑾玉的身边,发现并没有张路顺的身影,拐了个弯问道,“还想让张公公帮微臣去拿勺子,没想到张公公竟然不在,可是被事绊住了?” 这后半句问的是站在李瑾玉身边的宋扬,宋扬微笑着点点头,“是的,张公公在处理其他的事情。” “原来如此。”叶临面上是和煦的笑,一点看不出来他给皇帝下了毒。 “那要劳烦公公和我走一趟了,前面是放勺子和筷子的地方。” 宋扬下意识看向李瑾玉,没问出口,用眼神在请示他,等李瑾玉点点头,他才和叶临走了。 叶临明显拿勺子是假,套话是真,先是问宋扬叫什么,然后再问张路顺在忙什么,最后还问了问叶贵妃这一路有没有受苦,如果不是宋扬对他的坏知根知底,恐怕都觉得他只是一个心系女儿的好爹而已。 然而,系统提醒他,叶贵妃正好往这来了,宋扬下意识就想拖一拖叶临。 抓着白瓷做的勺子问道,“敢问尚书,这里可有干净的井水?您也知道,陛下外出,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都需要格外谨慎。” 叶临的眼神闪了闪,似是有些心虚。忙道,“有,有,叶某带宋公公去。” 宋扬洗得很仔细。 两人在井边耽搁好一会儿才回到皇上身边,没想到李瑾玉面前的两个碗已经各有一副银筷了。 而叶临都没注意到那副碗筷,反而被突然出现的女儿吓了一跳。他记得他安排的线人说,叶贵妃待在山庄里,不会跟皇上一起出来的。所以他才…… 叶临看了看桌上的粥,发现只剩一碗了,他的心咯噔了一下,再往上瞧了瞧,发现一碗粥正在叶贵妃手里。 他顿时感觉自己手脚都在发软。 “贵妃娘娘!”叶临喊了一声,因为太过紧张,声音拔得特别高,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啊?父亲,怎么了?” 叶贵妃出门前画了个特别漂亮的妆,这会儿侧过头看自己的爹,还猜想着从皇帝那个角度看过来,自己肯定好看极了。她也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亲爹的脸越来越白。 “娘娘!在家时的规矩都忘了?万事得以皇上为先!” 叶临用眼神紧紧盯着叶贵妃手里装着粥的碗,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她给皇上先喝。 叶贵妃毫不在意笑笑,“父亲您怎的如此小心?陛下宠我得很,刚刚我就喝过半碗了,这是还没喝完的。” 刚刚叶贵妃来的时候便看见了这粥,听到官员介绍这是难民喝的粥,特地舀了一碗来给两位贵人尝尝,她便问皇上她能不能喝。 皇上也没犹豫,直接让旁边的小太监从怀里掏出了一副银制的勺筷。她小心翼翼舀了一勺,发现粥里既有白菜的清甜,还有肉丝的香味,和白粥一起煮,很是美味。 于是,她一喝便喝了半碗。 她得意的把皇上准许她先喝粥的恩宠说给在场人听,说完还看了看周围站着的人,但是她诧异的发现在场的人都面色各异,而她的父亲叶临面色颓败,不敢置信。 “怎么了?”叶贵妃不禁问,“父亲?您……” 第11章 话还没说完,叶贵妃噗地一声,吐了一口血。 鲜红的液体喷洒在叶临那张惊惧、痛苦、不敢置信的脸上,还有几滴滴进了叶临的眼睛里,让他本就布满血丝的瞳孔更为红艳,在叶贵妃即将倒地的瞬间,叶临抱住了她。 “不——叫太医,叫太医,来人,来人!” 侍卫见状,把李瑾玉和其余人全部隔开,把皇帝单独围在中间,还大喊,“有刺客,保护皇上!” 现场一片混乱,灾民吓得四处窜逃,宋扬被他们推搡着,左摇右晃,好几次差点摔倒。 百姓的尖叫声、侍卫抓着刀剑的兵器声、桌椅碗筷的碰撞声,扎得宋扬几乎要耳鸣,只有叶临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抓住宋扬的裤腿求他,“宋公公,叫太医,太医呢!?” 一时间,宋扬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如果不是你女儿喝了这粥,现在吐血等死的就是小皇帝了。】 第7章 玉盘 不知是谁喊来了太医,太医一诊脉,发现和张路顺的症状一模一样。再看皇上一脸淡漠,叶尚书一脸悲痛,太医一时之间竟然猜测不出谁是始作俑者。 他把当时张路顺的情况又照样说了一遍,叶贵妃多年养尊处优,这点毒早让她昏迷不醒了,若是清醒只会比张路顺痛上十倍。 反而是叶临瘫软在地,嘴里还念叨着,“怎么会,怎么这样,不应该的……” 他嘟囔着,忽然又站起身,上前来狠狠抓住宋扬的衣领,“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引开的!?” 宋扬猝不及防,整个人差点被拎起来,气都要喘不过来了,一旁的侍卫被李瑾玉的眼神示意后,架着刀上前分开两人,宋扬被放开后,喉咙酸涩得忍不住咳了几声。 “叶大人是在说什么胡话?难道不是你喊我去拿筷子的?” “可是其他公公身上就带着筷子!” 他表情凶狠,语气咄咄逼人,似乎真是坐实了宋扬和李瑾玉一人搭台一人唱戏,早就串通好了似的。 宋扬:【神经,我和小皇帝说的话都不超过三句,搞得我好像和他狼狈为奸似的。】 李瑾玉挑挑眉,今天这事确实是巧合,宋扬走得妙,还恰巧拖延了时间,让贵妃来的时候够喝下那碗粥。 他速来睚眦必报,人伤己,己更要以牙还牙往对方痛处狠狠扎下去。 很明显,贵妃这次就是叶临的最痛处。 “爱卿这是怎么了?这与筷子何干?”李瑾玉明知故问,他不是不知道叶临想及时止损,害他不成,还妄想保住族人的命,或许他还想着保住自己的官职。 女儿已经保不住了。而皇帝毫发无损,脸上也无悲痛之意,早已崩溃的叶临看皇帝满眼都是恨意。 “李瑾玉,你害死了我的女儿。”叶临恨恨道。 “是吗?”李瑾玉慢悠悠的问,“贵妃只是喝了本该是朕喝的粥,怎么就成朕害死的了?” “你都知道了,何必装傻?”叶临双眼通红,毒是他亲手下的,自然知道药量下得多重,而他的女儿自己从小捧在手里怕摔了,别说毒药,就是苦都没给她吃过,这会儿他是比躺在床上的人还痛上百倍。 叶临痛哭着,手却悄悄瘫倒自己腰侧,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他抓住匕首,扑向李瑾玉。 “快拿下!!!”身旁的孙平安大声尖叫着,“护驾!!护驾!!” 手无缚鸡之力的叶临根本靠近不了李瑾玉,很轻易就被侍卫拿下了,除了叶临自己没抓稳匕首,手掌心划了一刀外,其余人毫发无伤。 宋扬悄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吓死我了,差点噶在这里。】 刚刚他就缩在侍卫们的后面瑟瑟发抖。 不知道为什么,李瑾玉没看见他扑上来保护自己,还有点失望。心里忍不住暗骂一句胆小鬼。 叶临失态之极,被侍卫拖走之时还在那破口大骂,骂皇帝抠门小气寡恩刻薄,还骂皇帝不常去后宫现在都没有子嗣怕是不举。骂到后面直接被侍卫死死捂住嘴,什么都不让骂出口了。 宋扬:【惊,叶贵妃连皇帝不举这种事都告诉自己亲爹了。】 李瑾玉冷冷看着完全像个疯子的叶临消失的背影,却明显感觉到,好像有人在打量自己,他回过头,发现了刚刚收回目光的宋扬。 【难怪皇帝到现在都没孩子,真可怜。】 他不会真的在怀疑自己不举吧?李瑾玉听着小太监的腹语,差点没忍住让人打他板子。 这小太监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次次冒犯君威就算了,还听信胡话,真的以为他……不举。 李瑾玉心想,自己只是没兴趣干那档子事,以后要是宠幸后妃了,非得叫这个小太监在旁边站着观摩,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不能人道。 这事以叶临全盘皆输落下帷幕,他交代了自己从头到尾的所作所为,还供出了在宫里的内应。李瑾玉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自己听得到宋扬的腹语,凭叶临那戴了多年的忠臣面具,自己可能早就在第一碗有毒的粥里就死去了。 叶临判了抄家加诛九族。宋扬去跑腿下令,李瑾玉让人在随行而来的行李中找出玉如意盘,他决定再测一测宋扬。 于是宋扬办完差回来后,便看到桌子正中间放着的通体晶莹剔透的圆形玉如意盘。 第12章 他盯着看了两秒,然后假装没看见,向李瑾玉汇报自己工作做完了。 李瑾玉:“嗯,把桌上拿东西给朕拿过来。” 宋扬只好走回去,抱起玉如意盘。 这东西还挺轻的,上次没让他碰,只是看了两眼,觉得挺漂亮的,这会儿抱着,觉得这东西真适合夏天,冰冰凉凉,真解暑。 “陛下,要放在您的手边吗?”宋扬问。 “不。你抱着。” 李瑾玉继续批奏折,颇有种不管宋扬死活的味道。 【完了,要抱多久?还有点重。】 宋扬抱了一会儿,手都僵了,心里骂骂咧咧,还忍不住问系统。 宋扬:小满,这狗皇帝想干嘛? 系统:“我觉得他可能被身边的人背叛了,想试试你的忠心。” 宋扬:这玩意还能测试忠心? 系统:“这东西是皇上的生母,已经死去的先皇后留下来的。能测试出别人是不是要害皇帝……” 宋扬:这些我知道。 系统:“哦。根据我的推测,这东西应该是假的。” 和系统的这些对话李瑾玉都听不到,他听到宋扬骂了一会儿停了,还颇为不适。悄悄用余光去瞧,发现小太监在偷偷更换姿势,大概是一直抱着快抱不住了。 李瑾玉干咳一声,制止了宋扬在自己面前放肆。 抱了快一刻钟了,也没见珠子变色,这小太监大概不是妖物。 李瑾玉承认自己松了口气,至于小太监为什么能知道到未来的事情,且清楚知道连他都不曾知晓的事情,这些,也许他以后会知道答案。 正想让宋扬放下玉盘的李瑾玉,先是瞥了狼狈的宋扬一眼,还没开口,却看见玉盘中间的珠子一点点亮起来,发出的光却不是红色,而是……橙色。 宋扬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什么玩意,这东西真的会发光!?我靠,还是这诡异的颜色,什么意思!】 系统:“宿主您别着急,虽然我也不知道……” 宋扬:你妹的。 李瑾玉也不知道珠子怎么会变成橙色,皇额娘也从未说过会发出这样的光。宋扬陷入了呆滞,似乎在沉思。 宋扬:【这颜色是不是还有点黄?不是,这珠子什么意思?不会是在暗示我很黄吧?】 李瑾玉根本不知道“很黄”是什么意思,心里也莫名其妙放下了颗大石头,母后说,红色是妖物,当除之。这橙色,不管是什么,至少,不是妖物。 第8章 玲珑蒸糕 叶临一消失,赈灾区马上出了点小乱。 李瑾玉这才知道他看到的都是叶临特意塑造出来的,除了这个村落外,其余地方叶临一概不管,一天就给一碗白粥,连榨菜都不给。 而失去了房屋的老百姓们,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李瑾玉气急了,大手一挥,桌上的笔墨纸砚,连同喝水的白瓷杯全部被扫落在地,碎瓷片飞得到处都是。 “居然敢这么糊弄朕,敢这么克扣赈灾物资,枉为朝廷官员!” 朝廷批给他的银两不少,可是全被他自己私吞了!难怪这么急着要把皇帝毒死,只是他想让谁登基呢?难道下一个皇帝能对他的贪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点,叶临是宁死都不交代,哪怕他九族都被诛了,这只能说明,他所推崇的新帝还有可能登基。到底是谁呢…… 李瑾玉想着想着,眼睛不自觉就飘向了宋扬,可惜他现在并没有听到腹语,宋扬应该知道叶临站的是哪一派的,可他没办法直接问宋杨。 叶临家被抄了,京城那边快马加鞭送来信说,光是叶临住宅都搜出来近万两黄金。 就连张路顺在宫外买的宅子里都藏了上千两白银。 这两人贪的钱竟比国库都充裕! 李瑾玉让人重新拨款,又派了一名官员全身心投入灾区中,优先处理生病的,其次是妇孺,好一顿折腾,情况才慢慢好转起来。 足足耽搁了半个月,李瑾玉才启程回京。 这次回京,他让大部队先行一步,自己带着一小队人微服出巡,沿着江南再北上回京。 宋扬被分在了李瑾玉队伍里。他也很开心,以前他就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这下好了,不仅能跟着皇帝吃香的喝辣的,还能看看风景。 自从张路顺被革职且秘密斩首以后,宋扬的地位大大提高了,原本的副总管钱佑被提拔为太监总管,而新的副总管位置还空着,目前只有宋扬频繁被李瑾玉呼来喝去,旁人一看,都只以为宋扬是下一个副总管,对他都热乎了不少。 【瞧瞧,咱在哪都是受重用的料,迟早能靠自己在京城买套宅子!】 系统:“呸!” 李瑾玉挑挑眉,心说小太监还怪自以为是的,他刚入宫不久,资历都不够,还想当副总管,不过就是自己觉得他有趣且有用,多使唤了几次罢了。 宋扬还没见过宫里那套阿谀奉承人的招数,浅尝了几分,已经被哄得快找不着北了。 “小宋公公,我那里新得了一袋好茶,拿给您尝尝?” “小宋公公,听说您爱吃甜的,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糕点做得特别好吃,您可有时间赏脸?” “小宋公公……” 他们还在江南,宋扬几乎已经把附近好吃的都吃了一遍。 第13章 他每天上班都哼着歌,皇帝听见那破碎走调不知所云的腹语,心情竟然也好上了几分。 ** 这日,李瑾玉桌上摆了一盘玲珑蒸糕,看起来非常漂亮,是御厨特意去外面采买的,想让皇帝尝尝江南的点心。 李瑾玉让宋扬把茶泡上,准备批完奏折品尝一番。 宋扬见那糕点眼熟,仔细瞧了瞧,自己还真吃过。 【yue,谁送的糕点啊,这东西在我最近吃的东西里能排上最难吃的前三名。】 李瑾玉手一顿,放下手中的毛笔,捻起一块玲珑蒸糕,尝了一小口,果然难吃。 “朕不爱吃,全部赏你了。” 咬了一口的糕点被随手扔在桌上,李瑾玉用手帕擦了擦手指,继续批阅奏折,但是他还是没忍住分了一点心在宋扬身上。 【赏我了?这么难吃还要我全吃了!?啊?万恶的封建社会,凭什么皇帝的命令都得服从啊!】 宋扬心里骂骂咧咧,手却颤颤巍巍地拿起一块糕点,幸好糕点都做得很小,只有两指大小,忍一忍,一块也就吃下去了。 【好难吃啊!!!为什么糕点里会加姜汁啊!!!】 糕点在嘴里嚼了半天,他才含泪咽了下去。 【救命啊我不行了吃不下了谁来救救我!!!】 宋扬:小满你帮我把这些糕点变没掉。 系统:“宿主我真的做不到……” 正当宋扬绞尽脑汁在想着如何能不吃第二块的时候,李瑾玉忽然开口,“怎么不吃了?你也不爱吃?” 宋扬是被老太监狠狠上过宫规课的,深知皇上赏的东西不管是丑的还是臭的,都得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收下吃光,最好还磕上两个响头,不然就容易挨板子。 他犹豫了三秒,才支支吾吾开口,“奴、奴才觉得,就,就……好像,还……” 宋扬在味觉被鞭挞还是屁股被抽打中犹犹豫豫举棋不定。 李瑾玉打断他,“你可以说不好吃。” “不好吃!”宋扬不再犹豫,“回陛下,真的不好吃!” 【谢邀,是非常,及其,十分难吃!】 李瑾玉难得听他心里的话嘴上的话一致,不仅没因为这话生气,反而还赦免了他吃光那盘糕点,只是有个条件。 “那你去给朕买点好吃的。” 嗯?没料到皇帝是这个要求,宋扬忙不迭点点头,“陛下喜欢吃什么?” “买你喜欢吃的即可。” 宋扬喜不自胜。 【意思是可以出公差啰,不仅能买我喜欢吃的,还能带薪出门玩,耶!】 李瑾玉都没注意到自己嘴角微微勾起,只觉得这小太监怎么这么有意思。 等宋扬买完点心回来,李瑾玉瞧着那个糕点,看起来是挺好吃的。 一口咬下去,松软的糕点中间是能拉出丝的红豆麻薯馅,甜而不腻,很是美味。 “茶。”李瑾玉吃了一块糕点,配着茶,品完还点点头,“是不错。” 宋扬觉得自己的喜好被肯定,也很开心。 “自己去拿赏吧。” 李瑾玉在屋里有个金碗,碗里是满满的小金豆,谁令他开心了,便赏几颗金豆,宋扬一向只看张路顺和钱佑拿过金豆,眼馋得很,没想到这次轮到自己了。 “谢陛下。” 宋扬的手在衣摆处擦了擦,朝着金碗走去。 【我可以两只手把碗里的小金豆掏光吗?】 系统:“宿主,我觉得应该不可以。” 【难道我只能抓一把?虽然以前看张路顺他们都是意思意思抓个两三颗就算了。】 系统:“宿主,在职场上,一般领导说随意拿的意思就是……别太随意。” 宋扬不听,单手在金碗里抓了个满满当当,还特意遮住了李瑾玉可能投来的目光。 【嘿嘿,又大赚一笔。】 李瑾玉心道,真是意料之中。宋扬要跟张路顺一样在他这做足了表面功夫,他才要吃惊呢。 “拿了朕的金豆子,以后有什么好吃的要记得给朕带一份。” “是,陛下。” 宋杨捧着金豆子,后知后觉才发现∶【糟了,跌入金钱的陷阱里了。】 第9章 比武招亲 在江南行行走走,待了整整七天,皇帝才准备北上回京。 没成想,在路上遇到了比武招亲。 宋扬欢欣雀跃,满脸期待的看着皇帝,但李瑾玉兴趣不大,正想让人绕路继续走,又听见了宋扬的腹语。 【怎么办,好想去看,我得偷偷溜掉,看一会儿再跟上大部队。得用什么理由呢……】 李瑾玉脚步顿了顿,比武招亲有什么好看的?但他还是不想让小太监掉队,毕竟江南不是在京城,如果小太监不见了再找起来就麻烦了。李瑾玉停下了脚步,摆摆手让众人自由活动一炷香的时间。 宋扬欢欣雀跃地往擂台旁挤过去,李瑾玉比他高了半个头,很轻易就能越过人群一览无余。 搭擂台的是一对父女,女儿蒙着面纱,悠哉哉坐在擂台上观看比赛,能看出来是有气度且有本事的。台下有不少男人自告奋勇,摩拳擦掌间就跳上台比试了。 比赛中,任何伤亡都有可能,有一方认输才算结束。 百姓最爱凑热闹,在台下一边瞧着擂台上比划着的男人,一边讨论着哪个男人可能娶得美人归。 第14章 宋扬那边的腹语也格外丰富。 【嚯,左勾拳,哎对,往右打,右右右,哎哟真菜啊,这都躲不过。】 【这不行啊,一拳就被打趴下,兄弟你是上去搞笑的吗?】 在李瑾玉看来,小太监的腹语并不比台上比武逊色。他看得投入,若有他看好的男人被打败了,他还会发出可惜的喟叹,若是打赢了,他还会竖起大拇指当作夸赞。 【这小皇帝怎么不上去试试,我看这姑娘也风韵犹存,皇帝不都是在江南把偶遇的美女带回宫吗,那都是经典桥段。】 【这男的看着跟小皇帝一样高高瘦瘦的,怎么脱掉衣服这么有料?】 只是他的腹语中频频提到自己,似乎很想看自己也上台比试一番。 李瑾玉摇摇头,且不说皇帝上台有失颜面,他对这种好斗的女人也提不起兴趣。 比武持续到晌午,终于擂台上只剩下一个长相粗犷、身材魁梧的男人,他在台子上左右腿交换踩地,双臂跟着来回晃动,嘴里还不停发出“呼、呼、喝、哈”的声音。 迫不及待想等下一个人上台和他比试。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人再上台。而能打的早就被打趴下了。 擂台上的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年纪稍长的男人握着鼓槌在他面前的红鼓上重重锤了几锤,便宣布道,“这位侠士英勇惊人,稍后与我女儿比武,胜过便可成我快婿!” 说罢,台上的女子揭下面纱,露出了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 与其同时,系统又发出了提示声。 系统:“宿主!!女主出现了!!!” 宋扬都快忘了这世界还有女主,没记错的话,她在原书里是和三王爷勾结,然后以色相诱惑小皇帝,独宠后宫来个里应外合。 宋扬:不对啊,那她现在怎么在江南,还比武招亲? 系统:“女主假装比武招亲,实为招兵买马,这已经是她这个月办的第十场比武招亲了。” 宋扬:【这女人是想找最能打的准备私募兵马去造反?这我可阻止不了……】 什么……?李瑾玉竖起耳朵,以为自己听到的都是幻觉,怎么一个比武招亲的女子都想要造反?女子居然能私募兵马?她背后的人又是谁? 【看这壮汉身手也不一般,如果被女主招揽回去,恐怕也是不小的威胁。】 台上的女子束发整衣,已经准备到擂台上打一场了。 考虑到宋扬腹语中的“女主”,似乎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值得费一番心思。李瑾玉立刻抓来离自己最近的侍卫,在他耳旁吩咐了两句,随后,侍卫一个踏步,竟然凌跃人群,直接跃到了擂台上。 “姑娘稍等,再下愿与这位侠士比试一番。” 皇帝的贴身侍卫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外表中看不出一二。和擂台上的魁梧大汉一比,虽然两人身高差不多,但侍卫身形显得格外单薄。 台下都是一阵不看好的唏嘘声。 只有宋扬在疑惑。 【小皇帝果然看姑娘漂亮动了心思吧?先让侍卫答应了再把人骗进后宫?这不是让女主直接省去了一番功夫吗?】 系统还在絮絮叨叨,让宋扬想办法阻止一下。 宋扬:【小皇帝看上漂亮姑娘那不是正常的吗?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就是小皇帝戒心太低了,这我怎么保护他?】 李瑾玉觉得他腹语有点怪怪的,颇有种捻酸吃醋的味道。 【难不成我还要为了避免小皇帝娶女主而自我献身?第一我不会武功,第二我不喜欢女的……】 果然!李瑾玉似是感受到一股寒意,他终于知道小太监哪里怪怪的了。小太监不喜欢女的,还一直帮助他、保护他,并且,刚刚还一直夸他身材比擂台上的人好。 若不是平时过于留意上心,小太监怎会经常拿他与别人对比。 李瑾玉想呵斥他大胆,立马让人把小太监关进大牢,但随即又想到了小太监那乱七八糟的腹语和不知道哪来的预知能力,还有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那位篡了位兄弟。 他身为一国之君,为了江山社稷,只能忍辱负重。 台上早就比试完了,彪形大汉被侍卫三两招打趴下,随后又轻轻松松打败了女主。 侍卫不似彪形大汉那般面容粗鄙,反而面容清秀许多,和女主倒有几分相配。 擂台比武招亲结束,女主带着侍卫走了,侍卫临走前还朝李瑾玉微微颔首。 等他们走后,李瑾玉唤来小太监,在他耳边把自己的计划说了。 “朕瞧着这姑娘十分眼熟,怕是与附近山贼一伙有勾结,朕派侍卫前去潜伏,往后你便与他通信,有何情况必须速速回报朕。” 李瑾玉不想让小太监知道自己能听到他腹语,只得谎称附近有山贼。之所以派他去与侍卫通信,一是小太监知道得多,可能还会告诉自己更多的事情,二是必须得让小太监知道自己的本意不是看上这位姑娘,省得他老是在腹语中说些酸话,吵得很。 宋扬耳朵贴近李瑾玉的唇,他说话又小声又轻,吹得宋扬特别想掏耳朵。 【耳朵好痒好痒好痒,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吹气啊?】 李瑾玉心道,这小太监果然没点正经的,这会儿和自己如此亲密,心里肯定乐开花了。他站直身子,不打算再给小太监太多胡思乱想的机会,冷道,“听清楚没?” 第15章 “清楚了。” 【小皇帝怎么误打误撞还把人塞进内部当奸细啊?这倒省了我阻止他把女主带进宫了。】 系统倒是松了口气,“可能皇帝天生运气就是好吧。” ** 或许是被太监肖想,真的让李瑾玉很难受。他辗转难眠了一夜,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二天,他就拉上了宋扬去了怡红楼。 李瑾玉也是第一次逛青楼,比起充满兴趣左看右看的宋扬,他全程皱着眉,路过的风尘女故意擦着他身子走过,他都要侧过身子不让人碰到自己。 【噢天啊,什么男人的天堂啊,可惜我性取向是男的。】 宋扬是真的觉得可惜,他是上了大学才知道自己是弯的,天生就会被比自己魁梧壮硕的男人吸引,简称,0。 所以穿成太监,他倒没有很沮丧痛苦,虽然十八厘米确实是他的骄傲,但是对他来说,那并不是他最重要的部件,只是觉得失去了可惜而已。 李瑾玉穿得好衣裳,同行的太监侍卫次之,但布料也不是寻常百姓能穿的。 怡红楼老鸨见到这群人便热情地贴上来,一口一个爷,还问他们要几个人,喜欢什么样的。 李瑾玉暗自打量了几眼宋扬,吃不准他喜欢什么,便道,“把你们这最受人喜欢的都喊来。” 老鸨特意给他们安排了最大的包房,进去后,李瑾玉端坐在正上方的椅子上,随行的侍卫都站在门口,屋里就留下了宋扬一个伺候的。 而怡红楼的女子,每个进去前都被搜了一次身,确认没有带任何能伤人的物什才让进去。 宋扬:【无语了家人们谁懂啊,小皇帝一口气点了五个女人,他肾这么好吗?不对啊,叶贵妃不是说他不行吗?】 【还让我留下来围观?嗯?什么奇怪的癖好?】 他刚走进去,五个姑娘也踩着小碎步走进了屋里。不得不说,不愧是本地生意最好的怡红楼,五个人各有各的美,不像现代的网红,滤镜一开好像都是差不多的脸。 【这个看起来好可爱,这个好妩媚,这个眼睛好漂亮……我猜小皇帝肯定喜欢这个!】 李瑾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个长得很像叶贵妃的姑娘,但比她少了几分贵气,多了几分温婉。可惜,李瑾玉不喜欢叶贵妃,自然也不喜欢这个姑娘。 “你,过来。”李瑾玉发声了。 宋扬好奇地抬起头,想看看李瑾玉点的是不是自己猜的那个姑娘,没想到李瑾玉指的是自己。 【啊?小皇帝今天好诡异啊……】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李瑾玉,摸不清李瑾玉要他捏腰捶背还是做什么奇怪的事。 宋扬:小满快救我!小皇帝要对我不轨! 系统:“宿主,没事,反正你也没那个了……” 宋扬:? 宋扬慢悠悠地,往李瑾玉身边走去。 【完了,我是不是要坐在他身边啊?难道他真正想点的人是我,然后让这些花魁看着?】 “坐那。”李瑾玉在宋扬试图一屁股坐在自己身侧前,赶紧指了指另一张椅子。 “你们,去伺候他。” 李瑾玉冲着屋里的五个姑娘道。 宋扬:【啊?】 姑娘也愣了,这两人中明显发话的人才是主子,可为何要她们都去伺候另一人?但是金主发话,五个人也都乖巧地贴上宋扬。 李瑾玉饶有兴致地让屋外的人给他送点茶叶烧点水进来,他要看这出戏。 于是,可怜的小零宋扬,被五个妆容精致,身带奇香的姑娘围住了。 【好香,这个好漂亮。】 他倒是一点不慌,反而还乐在其中的模样,让李瑾玉有些不悦。 【这个我要是有叽叽我都想试一下。】 李瑾玉这才恍然想起,小太监是没有那个东西的。他不想男人难道还想女人?宫里那些结对食的太监十个九个都是变态,自己可不能鼓励小太监去找女人对食。 其实宋扬并不排斥和漂亮姐姐贴贴,虽然不是自己的性取向,但是欣赏美的心人人皆有。但想起宋扬残缺之处的李瑾玉心生愧疚,觉得自己羞辱了宋扬,挥挥手让人都下去了。 他转过头看宋扬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便安抚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我叫一些男人来陪陪你?” 说完,又叫老鸨送一些男人上来。 宋扬:? 【小皇帝怎么怪怪的,不过如果有肌肉男就好了,最好壮一点,好看一点。】 李瑾玉心道,自己果然猜中了,这小太监听到自己让老鸨送男人上来,眼睛都亮了。 老鸨送来了两个男人。一个壮硕,一个清瘦。 两人进了屋,都朝李瑾玉走去。 李瑾玉皱了皱眉,对壮硕那个道,“你去那。” 他指了指宋扬。 宋扬憋住笑,内心乐开了花。 他虽然是gay但这辈子没点过鸭。也素来洁身自好,没牵过手、更没有接触过专门来取悦自己的同性。 面对和自己挤在一起的男人,宋扬先张了张嘴,问了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先知道名字,才不显得那么陌生。 “奴家叫陆兰洲。” 【什、什么……?奴家?】 宋扬感觉自己像被破了一盆冷水,热情和雀跃统统被浇灭了。 第16章 【这么壮一大汉,为什么要自称奴家?啊?】 猛1的期望被打得粉碎,他明显比刚刚一堆女人围在旁边更不开心了,登时兴致全无,含糊地应了一句,没再和陆兰洲说话。 在这个时代,男妓本来就是少之又少,偏好这口的更是有着凌驾男人的喜好,所以不管是壮的瘦的,都被勒令要掐出这个调调来。 这下憋住笑暗乐的变成了李瑾玉,他不知道为什么宋扬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反观坐在自己身侧的男子,身形与宋扬相似,身材也和他一般瘦小,只不过举止都略显女态,倒让李瑾玉不喜。 虽然是在怡红楼,也点了人。但屋里寂静得可怕,李瑾玉这边的瘦弱男子被他不凡的气度威压得不敢乱来,而宋扬那边的陆兰洲刚要开口打破沉寂,被宋扬制止了。 “别,你别说话。” 李瑾玉已经掏出奏折来办公了。 失去兴趣的宋扬困得直打瞌睡,头都埋到陆兰洲的肩膀上了,哈喇子流得弄湿了陆兰洲的半边衣裳,陆兰洲也没嫌弃,还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 第10章 脱龙袍 北上回京的路又是近一个月的路程。 踏上京城时,一众官员都在等候皇帝。 京城内的百姓都在歌颂皇帝美德,史书上关于李瑾玉爱护子民的事迹,又刻下了浓厚一笔。 李瑾玉一路奔波,回京后还不能第一时间回去休息,反而要听着官员们的歌颂夸赞。 若是以往,他能在百官的赞誉中听到心潮澎湃,甚至迫切想做出政绩来证明自己。 但此刻,他的心情不一样了。他不再担忧会辜负百姓的期许、百官的追随,他望着那些将阿谀奉承拍马屁说得极溜的朝廷命官,想的却是他们私底下到底是何面孔?到底有多少人觊觎他的皇位? 这些人头戴高纱,却连小太监都不如——小太监虽然肖想他的龙体,但也是实实在在为他好,想帮他远离奸臣、坐稳皇位。 这么想着,李瑾玉又下意识看了一眼小太监。走这一路,奴才只会比他这个皇帝更累。 这会儿小太监耷拉着眼睛,眼圈都黑了不少。 【好困啊快回去吧我想洗洗睡了,怎么还在这跪着,一个个的南下没见跟着,这会儿知道来捧皇帝了,没劲!】 李瑾玉居然有种和小太监心里话不谋而合的默契感,心里也被这一众官员搅得心烦,索性挥挥手让他们回家去,御驾这才驶回宫中。 回宫当晚,睡了一觉的宋扬来换班伺候李瑾玉。 李瑾玉勤政,回来就不停的召见各个官员,直到夜色渐浓才叫晚膳,吃完饭又叫人备水,说要沐浴。 以往这些事都是张路顺和钱佑在做,宋扬没干过。 但经过南下之行后,李瑾玉使唤宋杨顺手了,宫内众人也都把他当成预备副总管,自然也将皇帝的贴身衣服都交给了他——这可是份荣宠。 当宋扬抱着衣服站在硕大的浴桶旁不知所措时,李瑾玉把身上的玉佩等赘物褪下,穿着亵衣从屏风后出来,看见他还颇为惊讶。 “怎么是你?” “回、回陛下,奴才和钱总管刚刚换了班。” “嗯,水温如何?”李瑾玉不甚在意,随口问了句。 宋扬下意识用手背探了探水温,道,“温度还行。” 李瑾玉蹙眉,看了看宋扬的手,不脏,心想也得是宋扬,看着又白又干净,如果是张路顺或钱佑,胆敢用手去碰他要沐浴的水,那他肯定马上让人换一桶,还要再罚一顿板子。 “替朕更衣。” 说完,李瑾玉双手张开,让宋扬帮自己脱掉贴身亵衣。 宋扬把怀里的衣服支在架上,一边帮李瑾玉脱掉里衣一边想: 【当皇帝就是烦人,自己脱件衣服都要别人帮忙,咋,洗个澡要不要我帮你泼水啊?】 李瑾玉默不作声听着,宋扬腹语越说越来劲了。 【小爷我这辈子第一次给男人脱衣服,没想到居然是皇帝,算了,也是我赚了。不知道皇帝身材怎么样,我都还没看过呢,不知道有没有肌肉。】 小太监露出本性了。李瑾玉分明看到他唇边狡黠的笑,和偷偷打量自己身体的目光。 在宋扬的手轻轻往下摸,正要贴上自己的底裤时——李瑾玉伸手制止了他。 “不用再脱了。” 这还是李瑾玉第一次穿着底裤沐浴。 看着宋杨一脸失望的神情,李瑾玉想了想,“你来替朕搓澡。” 所谓搓澡可不是像现代的搓澡堂,用一块搓澡巾使劲搓泥,用搓澡巾那等拙劣之物给皇帝搓澡,十有八九脑袋就不保了。 宋扬左看右看,从一旁的桌上看到了一个搓澡巾,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摸起来有点像磨砂的感觉,但明显又软了许多,倒是挺像宋杨大学时用过的起泡网。 李瑾玉双手搭在浴桶边,方便小太监给自己擦洗胳膊。 宋扬一边用搓澡巾搓洗,一边忍不住用余光打量李瑾玉的身材。 【没想到小皇帝穿着黄袍看着不咋样,脱掉衣服这么有料。待会儿会不会让我搓胸膛?那我要悄悄碰一下,不知道会不会是想象中的触感,听说是会摸起来硬邦邦的……】 李瑾玉越听越觉得宋扬放肆,他脑子里的东西掏出来,已经够诛九族的。 第17章 不过他也想知道小太监会怎么悄悄碰自己。看来,小太监对他这个皇帝的身材还挺满意? 李瑾玉不禁想到了小太监在怡红楼里看到那个男人时,那副垂涎的表情——虽然他不喜欢被太监肖想,但仍然忍不住想,小太监会更满意哪一个。 这边,宋扬搓着搓着,从胳膊往下,偷偷抬起眼睛看李瑾玉,发现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假寐还是真睡,便小心翼翼用小拇指刮了刮他的腹肌。 【嚯,果然肌肉和我的赘肉不一样,摸上去是硬的。】 宋扬的小拇指又悄悄刮了一刮,李瑾玉感觉被触摸到的地方有点痒,还有点烫。 心想,这个小太监果然够变态的。 【好了,擦的差不多了?下面呢?裤子又不脱,我怎么洗啊?不知道小皇帝那里有没有我原先那么大。】 宋扬是真的好奇,虽然他没有一米八,但他有十八厘米,同样是男人的骄傲,只是一米八可以轻易的炫耀,但是十八厘米可不是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更不能轻易宣之于众。 李瑾玉被他逗得溢出了一声轻笑,没想到小太监在入宫之前,居然还有颇为可观的宝贝? 这声笑让不知所以的宋扬停下了手,还没问皇帝在笑什么,李瑾玉就不肯让他再洗下去了,让他出去外面候着。 等李瑾玉洗得差不多,再喊宋杨进来穿衣服的时候,他已经穿上了一条干净的黄底裤了。 宋扬悄悄撇撇嘴:【这不是会穿裤子嘛,咋,衣服就不会穿了?龙袍那么重,天天还要别人脱上脱下,太监干活也很累的好伐?】 确实。李瑾玉也赞同,龙袍虽然精致贵重,但他穿起来也确实显得累赘,便道,“龙袍不穿了,给朕换件便服。” “嗻。” 【靠北,好不容易穿上了又要脱,累死我算了。】 ** 李瑾玉沐浴后神清气爽,心情也好了不少,忽然想到,自己好似从未和小太监聊过。 只知道他是个有点变态,脑子里还会胡思乱想的小太监。 李瑾玉心念微动,决定了解一下小太监。 在御书房里,宋扬正给他磨墨呢,就听到李瑾玉问:“宋扬,你家是何处?” 宋扬:啊?糟了,小满,我家是哪里? “回、回陛下,奴才的家是……” 系统:“宿主,你就随便编一个。” 【编一个,编……这会儿有什么城市?西平?门头沟?】 皇帝问话,宋杨不敢沉默太久,情急之下随便编了一个。 “回陛下,奴才是昌平的。” 好,李瑾玉发现这小太监居然还编慌骗他,他不是昌平的?或者说,他根本不是这里的人?难不成,他真是神仙? “你家中有几口人?” 【我家,我家就我一个,但是这个朝代家里就生一个也太怪了吧,连皇帝家都生七八九个。】 “回陛下,奴才家里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 虽然宋扬嘴里说出来的都是谎话,但是李瑾玉能听到的腹语都是真话,倒也没白问。 “嗯,那你多大了?” “十九岁。”下意识说完,宋扬又补了一句,“回、回陛下,奴才十九岁。” “往后只有你我二人之时,可以不用如此规矩。”宋杨虽然嘴上规矩,腹语里什么放肆的话李瑾玉没听过?他倒也愿意给宋杨这等恩典。 “谢陛下。” 【好好好,天天就那几句回陛下奴才奴才的,次次都得多喝两杯水。】 “你可想找个对食?” 【对食??】 系统好心回答他,“宿主,对食是指太监和宫女结伴当夫妻。” 宋扬:震惊,这也可以。 他连连摇头,“奴才未曾这么想过。” 【小皇帝在搞什么?大半夜找我推心置腹?他想给我安排对食?什么毛病啊……该不会是受了什么情伤吧?他最近有和什么女人来往吗?】 最后几句是他在问系统。 没想到被李瑾玉听去,只以为他又捻酸吃醋了,只觉得小太监不知好歹,自己问了两句就疑心是不是有女人,实在放肆。 虽然宫内禁止对食,但如果小太监可以放弃肖想他这个皇帝,他是不介意给小太监开这个后门的。 “朕赏你一个,如何?这可是朕赏下的头一份恩宠。”李瑾玉没错过宋杨脸上的任何表情,惊诧、不解、不屑一顾,可谓是精彩纷呈。 李瑾玉见他沉默,又问了一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我喜欢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肌肉攻,我不喜欢什么女人,怎么办?这个时代喜欢男人犯法不?会不会被砍头?】 李瑾玉心道,喜欢男人不会被砍头,但是喜欢皇帝会。 “谢陛下,但是奴才只想好好伺候陛下,不想别的。” 果然!李瑾玉觉得小太监真是软硬不吃不知好歹,如果是钱佑被自己赏了结对食的宫女,怕是要乐上天。 但李瑾玉又无法将宋杨觊觎自己的大嘴宣之于口,只能颇为泄气的嗯了一声,不再攀谈,继续批阅奏折。 宋扬:【没了???我都表忠心了,还不赏我点什么吗?】 第11章 翻牌子 比起先皇,李瑾玉的后宫简直形同虚设。 原先的叶贵妃加之梁妃,还有一个已经过世、无缘为后的太子妃,这三人就是李瑾玉从太子到皇帝全部的妃嫔了。 第18章 因此自他登基后,提议让他选秀的奏折简直数不胜数,不胜其烦。这次南下回京,此类奏折更是变本加厉。 李瑾玉终于不堪其扰,松口应允选秀。 这可乐坏一众大臣了,现在后位空缺,叶贵妃全家被砍头,整个宫里就剩下梁妃——皇帝眼里就没她。 这次选秀不管家世如何,只要被选上就有希望宠冠后宫,如果怀上龙胎,那登上后位也不无可能。 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不管是20岁还是14岁,统统都塞进宫里送去选秀。 此次选秀由太后主持,梁妃协助,折腾了近一个月才定下选秀日期。 李瑾玉为了亲临选秀现场,愣是加班批了三天奏折才空出一天时间。 他坐在正殿中间,太后坐在右侧与他一同参谋。虽然太后并非他亲生母亲,但在李瑾玉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对他颇为照顾,此事上也非常上心,一张张俏脸看得比李瑾玉还细心。 “皇上你看,这是丞相的嫡女,名唤蔺梦茹,长得倒是标致。” 李瑾玉望着走出选秀队伍的女子,确实长得还算不错,人也有礼,他点点头,刚说出了“留牌子”三字,又听到了小太监的腹语。 【嚯,本书最坏也最漂亮的女人出现了!】 什……么?李瑾玉倒吸了一口凉气,最坏的?怎么不早说。 【就是她把皇帝阉了,没有子嗣所以最后她和我一起扳倒了皇帝!】 李瑾玉端起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七分烫的茶水泼在了李瑾玉的裙摆上,什么,她和谁扳倒了……皇帝? 和小太监宋扬?等等,还把他阉了?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小太监,小太监正瞧着丞相之女蔺梦茹。小太监此时的表情还带着兴奋。 李瑾玉想撂牌子,但是太监早就留下牌子通知蔺梦茹去找大宫女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感觉自己某个地方凉飕飕的。 “来人!”太后眼尖,刚刚就看见了李瑾玉在留牌子后,手不甚一滑,竟把茶泼在他的龙袍上,赶紧叫来太监清理一番。 宋扬离得最近,赶紧上前来,果然看见李瑾玉底下有被茶水晕开的痕迹,见李瑾玉没有换衣服的意思,只好用手帕压着湿润的地方吸吸水。 【这个地方是不是距离那个地方太近了,这小皇帝咋好意思让人擦这个地方的!】 李瑾玉都没注意,这次低下头才发现宋扬蹲在自己腿侧,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手帕压龙袍,心里是不断抱怨。 “行了,别擦了。” 李瑾玉觉得他是看到自己在选妃,心里又开始吃起飞醋,此刻才如此不耐。 原本不应该让宋扬也来这的,但是他会腹语,确实能让自己知道即将被选进宫里的女人的算盘,这样他才能知道选哪个又不选哪个。 李瑾玉拍了拍半干的裙摆,示意他不用再擦了。 “你回去当班吧。” “嗻。” 这会儿,秀女又换了一批。 太后又开始点自己看好的世家女子。 “这是沈家的沈雪烟,从小善琴棋书画,出落得亭亭玉立,皇上可喜欢?” 太后的娘家就是沈家,这是把自家姑娘送进宫了,没准还想培养成下个皇后。 李瑾玉瞧着沈雪烟也不反感,但是有意听听宋扬的看法,没想到宋扬居然还在想刚刚的事情。 【刚刚小皇帝是不是被蔺梦茹的脸迷得七荤八素,所以手抖茶都洒了?这就是女二吗?难怪小皇帝后面能被骗到床上阉了。】 宋扬还在和系统讨论如果皇帝真被阉了,能用什么医疗手段救下他和他的子孙根。 而李瑾玉只以为他因为自己留牌子吃醋,所以都不肯好好看选秀。 他犹豫了一瞬,正想撂牌子,太后那边却似察觉出一般,抢先道:“哎哟,瞧把皇帝都看呆了,留牌子吧。” 太后也有留牌子的权力,李瑾玉不好反驳她,也点头应了。 宋扬那边才似回过神来一般。 【噢,沈雪烟,这不是太后的得力助手吗?】 这话倒让李瑾玉不知沈雪烟的好坏。虽然太后自己有亲儿子,但也从未反对自己登基,并且自母后离世后也一直对自己很好。 太后执意一起和皇帝挑选秀女,主要目的就是把自家人放进宫里,此时任务完成,整个人都松懈了不少,看人也更挑了,两人一起看了几轮都没留下一人。 最后一批秀女上来,李瑾玉放眼瞧去,没有一个顺眼的,正想让人都下去,自己好回去批奏折,但是宋扬终于找到一个书里存在过的人物。 【她终于出现了。皇帝被阉了以后救皇帝一命的小答应,苏曼衣。】 苏曼衣?李瑾玉静静听着太监喊人一个个上前来,苏曼衣是最后一个,是苏州县令之女,长相一般,气质谈吐看着也没什么出彩之处。 但是皇帝到底因为她能救自己一命留下了她,留了牌子。 毕竟从小太监的腹语中知道的多数是要害他之人,而忠心且会救他的,目前这是第二个。 就连小太监似乎都想篡位呢,李瑾玉心里冷笑,自己以为小太监沉迷男色,没想到他竟也有不轨之心。 这次选秀就选了三个人,蔺梦茹被封为蔺贵人,沈雪烟被封为烟嫔,苏曼衣因为来头小,只得了一个答应。 第19章 家里女儿没被选上的官员怨言颇多,屡次上奏折要皇帝广开后宫,多选几个。李瑾玉这类奏折看烦了,喊来宋扬筛选奏折。 “让朕选秀的统统扔掉。”李瑾玉颇为头疼地揉揉额头,本来看奏折就烦。 宋扬看奏折却看乐了,和系统一起八卦。 【这个是家里有个女儿没选上吧?那天那个眉毛一高一低的?】 【我记得这家女儿都25了,这个年龄搁这个时代确实有点大了……小皇帝好像才20,这不合适吧?】 【这家不是家里只有男的吗?来凑什么热闹?】 他捂嘴偷笑。 李瑾玉侧过头,“你在笑什么?” “郑大人上书让陛下纳男妃。” 宋扬笑李瑾玉纳妃少,外面都在猜李瑾玉可能真的不行,或者喜好不一般,所以郑大人索性让他纳了自己儿子来伺候他。 李瑾玉拿过奏折一看,郑祥安家里有一嫡子,年十九,说是洁身自好,愿入皇上后宫侍奉皇上。 虽然前朝也有好男风的皇帝,但对李瑾玉来说,到底觉得不适。虽然他不管女人还是男人都没有试过,但是后宫还是放女人更适当一点。 “你觉得呢?”李瑾玉冷不丁问宋扬。 “啊?陛下是在问什么?”宋扬不解。 “纳男妃,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奴才觉得,喜欢男子或者女子,都是天性。”在现代,对同性恋的歧视也不是没有。以前宋扬就不敢和舍友说自己喜欢男的,搁现在更不敢说了,尽管他从未因为喜欢同性而感到羞耻。 “陛下若是喜欢,大可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 【小皇帝果然因为不举考虑纳男妃了吗?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就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 宋扬已经自动把李瑾玉当成要找1了,他觉得李瑾玉这个类型还真不好找1,首先李瑾玉长得高,还有不少肌肉,很难找到比他更1的1了。 【其实魏将军是不错的,身材不会太魁梧。可能更适合当男妃,可惜他早就娶妻生子了。】 宋扬想得认真,丝毫没注意李瑾玉的笔都快被他折断了。 “朕,”李瑾玉火速打断他的遐想,“不喜欢男的。” 【可是您不举欸,如果想要鱼水之乐,不找男的还能怎么办?难道现在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不举?】 宋扬问系统,系统说没有。 李瑾玉火上心头,誓要证明自己不是不举,便让人唤来敬事房的太监。 这还是敬事房自新皇登基以来第一次当差,总管太监端上银盘,银盘上只有四个绿头牌,一个是梁妃的,还有三个是今日刚被选进宫留牌子的,李瑾玉瞥了一眼,随手翻了沈雪烟的牌子。 翻完还对宋扬说,“你晚上陪朕去。” 宋扬:【啊?可我快下班了啊,为什么要让我加班啊?】 他壮着胆子回李瑾玉,“陛下,钱总管马上要来替奴才的班了。” “让他回去睡觉,晚上就你了。” 天天在心里诅咒朕不举,朕倒要让你看看什么叫雄风。李瑾玉心想,晚上不仅要让小太监大开眼界,还要让他对自己死心,别天天肖想自己,还妄图说服自己纳男妃,难道自己纳男妃就会多看小太监一眼吗? 沈雪烟住在离太后宫殿很近的永宁殿,被翻牌子后,马上有太监跑到永宁殿通传。 知道了皇帝晚上要来,阖宫上下都喜上眉梢,开始给沈雪烟准备洗漱、衣裳,好一顿忙活。 沈雪烟特意吩咐奴才给自己准备了花瓣浴,晚上一定要拿下皇上,让他彻底迷上自己。 虽然外界一直传闻皇帝不举,但是也没有确切的消息。如果自己能让皇帝宠幸自己,且自己一举得子,她和太后、三皇子未来的计划才能更好实行啊。 太后还特意给她送了一件裙子,是蚕丝制成的,布料又软又轻。只是穿上它,该遮的部位一个都遮不住,反而把那些羞人的地方呈现得更明显了。 沈雪烟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穿上裙子后脸都羞红了,不敢再看,披上外衣,把裙子包裹住,等着皇帝到来。 第12章 睡素觉 入夜,李瑾玉自己都差点忘记自己翻了牌子这件事。 是宋扬站着都打起了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帽子上的花翎差点被油灯烧了,闻到一点点味道后,宋扬整个人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拉下花翎将上面的火星吹掉,他的瞌睡虫瞬间跑得一干二净。 【不是,这皇帝什么毛病啊,翻个牌子让我等还让烟嫔等,他在干嘛?】 宋扬悄悄凑近一看,发现李瑾玉正在看书,看得十分入迷。那本书上有两个不穿衣服的小人,姿势怪异,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比剑呢——如果不是他们连衣服都没穿的话。 【不是,小皇帝在看小凰书啊?嘶,难道他是雏啊?这也要临阵磨枪先学一番?】 宋扬虽然也没有过经验,倒也不至于临时抱佛脚,人姑娘都从下午等到深夜了,他在这看这种书看得还十分起劲。 【小皇帝怪有意思的,与其把书上的内容研究透彻,倒不如去实际操作一番。】 勤政殿里安静得很,宋扬的腹语格外清晰,把李瑾玉的脸说得都有些燥了。他倒也不是怯场,就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宁愿在这看这破书,也不肯去见烟嫔,一想到即将和一个女人同床共枕,他就提不起劲来。 第20章 李瑾玉揉揉鼻梁,发现小太监的脑袋越凑越近,似乎对书上的小人也很感兴趣。 【画得好丑啊,那个姿势是怎么做出来的?不太符合人体构造吧?】 宋扬看得直皱眉头,要不怎么说封建时代落后呢,要是在现代,大大小小的男孩看动作指导片都能学满理论知识,这画上的书真的能看懂吗? 【我觉得我都能教导小皇帝,这页不行,不科学,小皇帝快翻页。】 李瑾玉啪的一声盖上了书,厉声指责快贴到自己身上的宋扬,“你靠得这么近干嘛?” “呃……没有,奴才就是好奇。” 宋扬和李瑾玉说话也越来越放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都适应了私底下能省的话都省略了,什么回禀皇上,启奏皇上,回皇上等乱七八糟的前缀他都懒得说。 但皇帝好像也很纵容他不讲规矩,像此刻,李瑾玉也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责备他,还把书甩给他,“那朕赏你了,你好好看,明天把书的内容简要和朕说一说。” 【啊?这,怎么说?】 下意识接住书还抱在怀里的宋扬懵了,但李瑾玉不理他,站起身径直走向门口,半晌没听到宋扬跟上来的声音,又回头催他。 “快点,晚上当班,明天放你一天假。你就找个地方睡在屋里。” 宋扬不情不愿地跟上,心里还在猜测。 【小皇帝不会是想让我现场指导他吧?虽然我也没有经验,但是也不是不行……这书我还是揣着吧,到时候可以看图指导。】 李瑾玉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居然有那么多,宋扬也根本不知道小皇帝让他去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不举。 而李瑾玉根本没去细想,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太监证明自己不举。 皇上翻牌,只要没有通知不来,嫔妃就得一直等着。 虽然现在还是夏季,但夜里多少有些凉,沈雪烟里面穿了几乎和没穿一样,外面披着的外衣也很薄,坐在窗前还特意留了个缝,就为了在看见皇上的第一刻就能摆出妩媚的姿态。 只是这一等,她都打了两个盹了,简单束起来的发也有些凌乱,正当要喊丫鬟来重新梳妆,再去问问皇上那边是什么情况的时候,李瑾玉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爱妃还没睡吧?” “回皇上,臣妾在等您。” 李瑾玉一屁股坐在另一张空着的圈椅上,无名指没有节奏地点着椅圈上扶手的镂空雕纹,他环顾了一周殿内的摆设。 烟嫔住的永宁殿是太后亲自选的,里面大到床榻,小到花草,都是太后亲自监督奴才们摆置的。沈雪烟的父亲是太后的弟弟,据说是爱屋及乌,所以也很疼沈雪烟。 此刻看来,太后确实很上心,屋里的一切都在适度范围内能选的最好的,就像是他现在坐着的椅子,是黄花梨制的,后宫里只有叶贵妃宫里有一套一样的桌椅。 他尚不知道沈雪烟是好还是坏,他只从宋扬的腹语中知道沈雪烟未来会是皇后,且是太后一手扶持上去的,如果能知道更多就好了…… 正当他在思索时,宋扬果然没让他失望。 宋扬也悄悄环视了一周宫殿内的情况,心里又忍不住叨叨起来。 【哇,看起来好富贵。现在还是嫔就这样了,以后是皇后还得了。这沈雪烟真就天生是凤命,当了小皇帝的皇后,新帝登基后也依然是皇后。只是后来女主出现后被男主独宠,她吃醋乱害人,最后剥夺凤位打入冷宫。我要是她我就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情。】 李瑾玉的眉心一跳,脸上的表情急速变化着,猛然一看,似是结了一层冰似的,冷得吓人。 沈雪烟悄悄打量着李瑾玉,看到他忽然变得充满戾气的表情,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陛下,您怎么了?是、是不是太冷了?” 半晌,李瑾玉才缓缓摇了摇头,脸上的杀意全然被掩盖。 “没事。” 沈雪烟松了一口气,只以为皇帝是想起了朝堂上的事,毕竟这只是她和皇帝的第二次见面,心里想着皇帝不可能因为自己生气。 “爱妃困了吧?深夜露重,就寝去吧。”李瑾玉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站起身来就往早就铺好软被的床榻去,沈雪烟扭扭捏捏走在李瑾玉身后,小步小步地跟上。 上了一天班的宋扬困得不行,悄悄打了个哈欠,心道:【小皇帝终于要睡觉了,我睡哪呢?】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觉得纱帐另一侧的卧榻极好——太监守夜一般是蹲在门口,但是小皇帝特令他可以找一个软榻躺着,他肯定要去躺着偷偷懒。 【好,我就睡那了,既能近距离看限制级场面,也不至于太近显得尴尬,出声指导小皇帝动作稍微大点声他也能听到。不过小皇帝真的可以吗?】 宋扬看李瑾玉脸上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也没有丝毫即将告别雏子之身的激动情绪,怎么感觉这次侍寝要悬。更何况,李瑾玉还有不举的传闻——或许不是传闻。 他还在和系统打赌。 宋扬:小满我觉得小皇帝估计真的不行。 系统:“宿主,在原书里李瑾玉后期是有儿子的,我觉得不行的概率很低。” 宋扬:要不我们来打赌?明天我不用上班,你输了的话帮我溜出宫去玩。 系统:“啊?那我要是赢了呢?” 第21章 宋扬:那我就帮小皇帝坐稳皇位啰,如你的愿,协助他,辨奸臣,斩恶鬼,如何? 系统:“你这么文邹邹的我很不习惯,但是我同意了!” 李瑾玉和沈雪烟一起走到榻前,他先站到一旁,等沈雪烟先宽衣睡到里面去,整个屋里就剩下他们俩和宋扬三人,太监一般是不被看做男人的,但宋扬还是快速闪到屏风后面。 沈雪烟环视一周,随即轻咬着下唇,动作婀娜,慢吞吞地褪下了自己的外衣,里面的春色一览无余。 她只穿着那件什么都挡不住的蚕丝裙,双手柔柔地贴上李瑾玉的胸膛,“陛下,臣妾为您更衣。” 李瑾玉懒洋洋地嗯了一身,任由她像奴仆一样把剥去自己的外衣,只剩下明黄色的亵衣,沈雪烟还要再脱去他的里衣,手被李瑾玉牢牢捉住,不让她继续下去。 “够了,上去吧。” 沈雪烟以为他是想让太监走了才开始享春宵,她从脱衣服到躺到床上,脸颊上都带着一抹红晕,本来就生得娇美,这下更是诱人得很。 她在家里就引得无数男子上门提亲,出个门都频频有人回头打量她,可她的梦想一直是嫁给李朝地位最高的男人——虽然现在她是妾,但总有一天皇后之位一定是她的。 烫到床上的女人抓着薄被,堪堪遮住胸前的美物,李瑾玉也躺上去,却丝毫没有任何动作。 正待沈雪烟大着胆子要贴上李瑾玉时,李瑾玉厉声喊宋扬,“愣着做什么?把灯吹了。” 宋扬:? 【妈的凶什么凶,你不提前说要熄灯我怎么知道要熄灯!】 本来加班就烦,宋扬还等着看戏等赌局的结果呢,没想到小皇帝还不让他看,黑灯瞎火的,他们不会不出声吧? 【不是,小皇帝,熄了灯你能摸对地方吗?】 宋扬很怀疑,不亮着灯,小皇帝又是第一次,难道是害羞?不是说要让他看吗?关着灯他怎么看? 饶是心里埋怨颇多,宋扬还是熄了灯。 【还挺黑,我的小榻呢?】 宋扬原地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又借着月色才摸向小榻,他躺下去时还揉了揉自己的腰。 【累了一天,这软榻是我应得的,再见小皇帝,我要睡了。你动作快一点,我好酝酿睡意,最好动静可得小一点,别吵醒我。】 李瑾玉正听着小太监的腹语,没注意自己胸膛上出现了一只手,正隔着寝衣摩梭着,其中意味无需太多猜测。 如果没有小太监的腹语,李瑾玉是很愿意与沈雪烟试上一试的,毕竟她长得漂亮,又是太后的亲侄女,可没想到,沈雪烟居然也是篡夺他皇位的一员——她还通奸。 一瞬间,他什么兴致都没有了,连带着沈雪烟的美貌都变成了会刺人的刀,是引诱他踏进深渊的毒蛇。 所以正当沈雪烟低囔一声皇上,手准备再往下时,被李瑾玉隔着被子捉住了。 “爱妃可是怕冷?一件被子不够盖?要不要让人再添一床被子?” “啊……不是的。”沈雪烟手被抓疼了,连忙抽回手。心道,皇上还真是不解风情,难道他真如外界传闻一般不举? 这边没有了丝毫动静,宋扬觉得自己胜利了。 【yes!小皇帝是真的不行!他今晚什么都做不了了吧!】 饶是腹语,也能让人听出其中的喜悦,李瑾玉在黑暗中,眸色的冷渐渐退却,嘴角有意无意抿出愉悦的笑,这小太监的快乐真是单纯,自己不碰别的女人他就开心成这样,难不成自己还能一辈子不碰别的女人? 系统:“是的宿主,看来李瑾玉今晚真的是睡素觉。” 宋扬心情愉快极了,脚心踩在榻上还翘着二郎腿,心里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脑海里还在想着明天能去哪里玩,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一定要玩个痛快。 李瑾玉这边早已习惯了宋扬各种各样的腹语,不管是破口大骂自己,还是各种难听的歌调都丝毫影响不了自己的睡眠。 很快,除了沈雪烟,屋里的人都进入了梦乡。 沈雪烟正恨恨的想,皇上不碰自己,明天这件事传出去,自己在宫里的日子肯定不太好过,太后说不准都要问责自己,可是错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沈雪烟借着月色悄悄打量皇上,他确实很英俊,剑眉英目,高鼻梁,还有一副薄唇……听说薄唇的人最是寡情寡恩,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如果可以,她宁愿选择的是皇帝,而不是那个被太后宠上天,不知所谓、自视颇高的三皇子。可是现在,皇帝对她似乎不太满意,选哪个男人追随,已经不由得她选择了。 她悄悄叹了口气,满腹心事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困意袭来,屋里却响起了呼噜声,不似家里父兄的震天呼噜,倒像是呼气声过重引起的。 好似,也不是皇上那边传来的,是……殿内的另一侧? 沈雪烟正疑惑着,李瑾玉也被吵醒了。 睡得香的只有宋扬这个始作俑者,上了一天的班是真的很累,从不打呼噜的宋扬都打起了小呼噜。 李瑾玉掀开自己的被子,踩着月色摸到宋扬的睡着的小塌前,只见宋扬睡姿极没规矩,双手双脚都被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眼见呼噜声越来越大,李瑾玉用两根手指捏住宋扬的鼻子,试图让他喘不过气来自己清醒,没想到宋扬转成用嘴呼吸了,呼气的同时,李瑾玉明显感觉到有一丝水汽喷洒到了自己的手心上,那是,口水…… 第22章 “喂,小太监。” 李瑾玉再也忍不住了,松开自己的手,叫醒了宋扬。 宋扬:“啊?怎么了?要上课了?点名了吗?” 李瑾玉面带疑惑,太监上什么课? “醒醒,你太吵了。” “靠……” 这颇为没规矩的对话把沈雪烟吓得够呛,她想这小太监恐怕命不久矣。 但没想到皇帝没和他计较,容下了太监打呼噜、出言不逊等放肆行为。沈雪烟想,明日定要去打探一下这个太监是何许人物。 她走着神,半晌后才发现李瑾玉带着太监回了乾清宫,竟独留沈雪烟一人,彻底失眠。 第13章 买画册 在系统搞了个障眼法,让宋扬溜出宫后,换了常服的宋扬彻底放飞自我。 街上好吃的他都要买点来吃,好看的他都要赏玩一番,在钱包终于越来越扁后,宋扬也焉了。 “怎么现在的钱也这么不禁花啊,早知道把金豆带出来了。” 这京城热闹程度完全不输现代的北京,这时候还不禁止摆摊,街上很容易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旦有什么热闹玩意都会引得一群人去围观。 宋扬还看了一场杂技表演。 是一对父女,男人脚踩柳钉,小姑娘站在男人肩膀上头顶大缸,男人嘴里还会喷火,简直是十八般武艺俱全。 “好!” 宋扬早早就搁那看热闹,后面又来了几波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好不热闹。 看了一早上,表演收官之时,小姑娘端着一个铁盆,颠了颠盆里仅有的几块银钱,随后便递向宋扬面前,宋扬这才惊觉这不是义演,是要给点钱的。 他也不小气,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块碎银,扔在了铁盆里,碎银让小姑娘的眼睛亮了几分,连连道谢谢官人。 小姑娘抬起眼一看,这出手阔绰官人生得很俊。一双像新月般的狭长眼眸,眼尾稍扬,笑起来很像小时候经常保护她的邻家哥哥,脸比自己还小上一点,唇形特别好看……即使不笑也是微微上翘,整个人看起温柔又无害。 再看他身上穿着青色长衫,绣样虽然简单,但布料看着却不是凡品。 他给了钱还看了一眼小姑娘,她的脸微微红了,连忙转过头,把铁盆在旁边的另一人晃了一晃,那人在铁盆里丢了两个铜板。 宋扬:啊?我是不是给多了? 小姑娘要了一圈的钱,宋扬出不去,也看了一圈,别人最多也只给了十几个铜板。他果然是个冤种,袋子里就剩两块碎银,自己就给了一块。 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问系统。 宋扬:小满帮我把钱要回来。 系统:“宿主我没办法和别人沟通。” 宋扬:那你给我变回来。 系统:“……” 宋扬穿过来已经四个多月了,每个月工资就一块碎银,现在家底就四块碎银,花了两块,送了一块,还剩下一块。颇有点举步维艰的感觉,不知道这一块碎银能不能吃一顿饭再买点口粮带进宫里当零嘴。 他跟着人群往外走,压根没发现自己刚刚因为那块碎银被人盯上,擦身而过的瞬间,荷包被一双神不知鬼不觉的手顺走了。 宋扬选了一个有二楼的酒楼,想学电视剧里的阔公子们——倚在窗边喝酒看街景的惬意场面。 他点了三菜一汤加一壶酒,还十分做作地提起酒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口酒,差点就呛着了——这酒真辣嗓子,不太好喝。菜也尝了尝,不太好吃,颇为失望。 宋扬又瞬间古人附身一般,想吟诗作对。他在脑海里迅速搜索着符合此情此景的古诗,奈何作为理科生的他压根连抄都抄不出几首诗。 “倚窗……” 宋扬想了想,脑子里就像卡带一样,怎么都读不出下一个曲目。 “倚窗萧萧,落目寥寥,来去匆匆,一生庸庸。” 隔壁桌传来一阵吟诗声,话落,还听到了扇子啪的一声收起的声音,宋扬还在想这诗怎么没听过。 那人就走到了宋扬面前,配着几声爽朗的笑,“阁下文采好,给在下开了个好头。在下是林流熙,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宋扬抬眸,发现是个穿着淡蓝色长褂的男人,留着这个时代常见的长发,束在脑后,一身温文儒雅的气质,笑意盈盈的看着宋扬。 “杨宋。” “好名字!” 对方这张口就夸的话让宋扬一脸黑线。 忍不住问系统:这是什么人物吗小满?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搜寻原书里的人物,时间久得宋扬觉得书里没有这个人,恐怕是路人甲,正要草草打发了,系统又出声了。 系统:“林流熙,原书里曾考中过状元,提出兴修水利的举措,刚修缮第二个月,就被三皇子嘎掉了。” 所以在原书里出场只有寥寥两句,是个如果活下去是利国利民的好官。 宋扬:哦。这人看起来文采一般,都能中举,看来李国完蛋是命中注定的。 系统:“宿主,要不咱们保下他怎么样?有数据显示,如果他一直活着,能够大大有效的延长李国的寿命。” 宋扬:这是一项艰难的任务,我觉得我更应该做的是劝他别去科举,能活得更久一点。 系统:“宿主别闹……” 第23章 林流熙十分热情,不仅邀请他一块去他们那桌坐,还给宋扬介绍酒楼里的好菜。 宋扬担心自己身上的碎银不够花,所以不敢点太多菜,酒也点的便宜的,此时听林流熙介绍,心里痒痒,也想再点几个菜,结果他伸手掏银子,发现钱袋居然不见了。 宋扬站起身来,在自己身上掏来掏去,嘴里还念着,“我银子呢?我银子呢?” 林流熙顿时明了,“杨兄银两可是被盗了?” 现在好了,不仅点不起别的菜,就连今天的单都买不了了。 宋扬十分窘迫,腰间掏出了一块玉佩,“不知林兄手头可还宽裕?我拿这个玉佩跟你换一锭银子可好?” 林流熙大手一挥,把他的玉佩塞了回去,“欸!杨兄不必客气,今日我来买单即可。” 说完,还把店小二叫来,加了几道菜和一壶酒,“不知杨兄饭量如何,若是不够可再加。” “够了够了。” 如今欠了林流熙一个人情,宋扬干脆依了系统,怂恿林流熙去参加科考,“林兄如此文采,不知可准备参加今年科举?” 林流熙眼睛一亮,似是找到了知音一般,话匣子都打开了:“不瞒杨兄,我本有意参加科举为国效力。” 他说到此,惆怅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脸上的愁容让人看不出方才的一丝丝笑意,接着道,“怎奈家中小有产业,家父不肯让我去考劳什子科举,觉得甚是费时费力。并且,本朝素来有商贾不得参考的规矩,实在为难。” 林流熙家中虽没有万贯家财,但也是祖上传下来的门面,养活了几代人。他若参加科考那家中必须得关掉店铺,脱掉商贾的身份。如此一来,他要是没考上,变成了家中罪人。 宋扬也哀叹一声,给他倒了杯酒,安慰他:“林兄有如此文采,如此抱负,必能高中状元。若不能入朝为官,乃是李国一大损失。” 林流熙长久以来的犹豫不决,在此刻统统消散,内心迸发出一股力量,“杨兄当真这么认为?没有哄骗我吗?” “真的,放心去考吧。” 或许是宋扬那副笃定的模样给了林流熙信心,他露出一抹笑,“在下能得杨兄赏识,颇为荣幸。不知杨兄家住哪里?” “不近。” 菜上了以后,宋扬已经腾不出嘴和林流熙说话了。林流熙点的菜比他点的好吃多了,酒是百年老窖酿出来的米酒,非常醇香。 宋扬为表感谢,给林流熙斟了一杯,还碰了碰酒杯,“今日多谢林兄款待,来日若林兄高中,定当宴请一番。” “杨兄客气了,今日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区区一顿饭何足挂齿。” “那就谢谢了。”宋扬也不客气,反正以后他也会护着林流熙的命,到时林流熙欠他的可不止是这顿饭能结清的。 林流熙结了帐,得知宋扬还要去逛逛别的店铺,还给宋扬塞了一锭银子。 宋扬一点没客气地收了下来——反正他中了状元后,见一面还不容易?一锭银子随时都能还。 林流熙回到自己那桌,桌上的人都揶揄他,“没想到林兄还有用诗来结交好友的本事。” 他淡笑不语。 原本只是瞧见杨宋一人倚在窗前喃喃自语,颇为孤独,没想到杨宋居然鼓励他去参加科举,这让他本来打算退却的心又蠢蠢欲动,或许,他真的可以…… 有了银子,宋扬又开始阔绰起来,他逛糕点店,逛路边摊,刚刚吃了八分饱,再逛一逛消消食,还能腾出肚子吃别的。 像脆得掉渣的煎饼、q得弹牙的肉丸、甜得砸吧嘴的糖葫芦,他都吃了个遍,还打包了一些好存放的东西准备待会皇宫里。 太阳快下山了,宫门也即将下钥,宋扬准备回宫,在路上又被一家书铺吸引了目光。 书铺名字叫:万书阁。 外面的招牌上赫然写着:有藏书万卷。 这么大的口气,宋扬倒是想找找有没有他想看的书。 昨天晚上李瑾玉给他的画册,他翻了几页,觉得画得太像教科书了,没有丝毫美感。就像是没有剧情的岛国片,画质再清楚都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他进入书铺后,看了看空无一人的书铺,狭小得再多来几个人就动不了,但这书铺倒是有满墙的书。 宋扬神秘兮兮地摸到铺主身侧,铺主正在拨弄算盘,不知道在算哪个账,嘴里嘟嘟囔囔的。余光瞥见有人凑近自己,忙抬起头问,“客官,要找什么书?” “我要那种,两个小人切磋技术的。” “嗯?武功秘籍吗?”铺主问。 “不是,是不穿衣服切磋那种。”宋扬一脸正经,仿佛找的是一本正经得如四书五经一般的书。 铺主恍然大悟,从放置杂物的柜台下掏出了一沓书,看来他也没少见要这种书的客人。 宋扬翻了几本,发现上面画的都是一男一女,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盖上书,朝铺主神秘一笑,“我要的不是这个。” “嗯?”铺主懵了,“客官可有青睐之书?” 他这书铺里都是些新奇玩意,还有专门为他提供书的书生和画手,有些客人要的是作者亲笔原册,那就得托人去寻了。 “我要看的不是男女,我要看两个男人的。” 铺主恍然大悟,忍不住打量了面前的男人一眼,细皮嫩肉,不像书生,倒有些像谁家的少爷,又没有一丝嚣张跋扈的气质,难不成是谁家养的金丝雀?他不敢细想,又伸手在柜子更深处掏了掏,掏出了两本书来。 第24章 “这可是本店绝无仅有的两本绝美画册,客官可以查阅一番。” 宋扬翻了两页,发现果然是自己想要的,不仅有故事,还带插图,只是现在的画都说黑白,男男人设也很固定。不管攻受都是两个身高身材相等,没有太大的cp感。 大概此时断袖之风不盛行,画手没有摸到看官喜欢的风格。 不过也比昨晚的画册好上太多了。 他痛快付了钱,这才悠哉哉找了个车夫送自己回宫门处。 第14章 溜回宫 李瑾玉晚膳后正在御花园散步,他不爱人跟着,就让钱佑在花园外候着,自己在御花园里独坐。 今天一天没见到宋扬,没有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腹语,倒显得格外安静。他也好似终于有了点自己思考的时间。 其实比起那些被小太监判定为奸臣的人,小太监本身更可疑。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对小太监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可能是南下时的两次下毒,也可能是小太监每次都在他身处危险时,在腹语中干着急,还不敢说出来。 正想着,他向钱佑招招手,让钱佑把宋扬喊来,钱佑屁颠颠就去了,然后灰溜溜回来了。 屋里没寻到宋扬,问了同屋的太监,说是一天都没看见人影。 钱佑现在是所有太监的领头,不管哪一个小太监出了问题他都是首要责任人,而太监一般是不能出宫的,出宫也需要经过层层批准,而现在很明显宋扬就是偷偷溜出宫了。钱佑不知道宋扬是怎么办到的,但是先管不到这个。 钱佑觉得自己屁股要吃一顿板子了,这宋扬胆子真够大的,虽然宫里都在传他是下一任副总管,但到底还不是,现在就敢随意出宫。 再说了,就算真成副总管了,也不能这么放肆啊,钱佑自己升为太监主管后,也时常得夹着尾巴做人,更别提随意出宫了。 他暗自咬牙,今天他吃了多少板子,定要宋扬加倍吃下去。 钱佑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把问到的事都告诉了皇帝。 “奴才以为,这宋扬偷偷溜出宫去了。” 居然出宫了。李瑾玉很好奇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太监,没有出入宫的令牌,是怎么混出去的。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李瑾玉甚至没有注意到钱佑的牙关微微颤抖,他像是害怕极了,上下两排牙齿不停打架,仿佛那顿板子马上就要挨在屁股上。 “行了,朕知道了,下去吧。” 就这样……?钱佑懵了,迟疑地抬起头,发现皇上神色如常,不仅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难道是皇上让宋扬出宫的?可如果是这样,皇上刚刚怎么会喊自己去找宋扬? 钱佑满脑疑团地退回原地。 御花园的灯渐渐都点起来了,李瑾玉估摸着宫门都下钥了,小太监还没回来?不会偷偷溜走了吧。他的心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要起身亲自去太监屋里寻宋扬,看看他回来没。 没想到还没走出御花园的凉亭,就看到一人鬼鬼祟祟地穿梭在御花园里半身高的三角梅中。 “站住。”李瑾玉喊住那人。 【我靠!】 这腹语,这宛如发泄般的话,让李瑾玉一听就知道是宋扬。 他怎么从这回来的? 宋扬抱着一个包袱,不情不愿地从一片三角梅中穿出来。 “参见陛下。” 【妈蛋真倒霉,偷溜居然被抓到了。】 “去哪了?” “奴才只是去别的宫里逛了逛……”宋扬不敢说实话,怕吃板子,偷溜出宫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被皇上知道了那估计就是大事了。 “撒谎。”李瑾玉打断了他,“重说。” 宋扬微微抬头,朝凉亭上站着的小皇帝看去,他正背着手打量自己,一副“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你还敢说谎骗我”的表情。 【我靠,他真的知道还是假的知道啊。完了,我感觉我今天完了,是不是要挨板子了?可恶,枉我还为了小皇帝的江山去鼓励那个男人考科举!】 李瑾玉听他腹语还颇为好奇,是谁被他劝去考科举? 【算了,吃板子就吃板子吧,这宫我出得开心!打完板子还能躺几天,也不亏。】 “回陛下,奴才今天偷偷溜出宫玩了。” “嗯。”李瑾玉语气平静,浑不在意他不守规矩的样子,还颇有兴致问道,“你怀里抱的什么,给朕看看。” 宋扬闻言,抱着包袱的手又紧了两分,“回陛下,这是,奴才的……” 他想说隐私,但又想起这是个封建时代,隐私在皇权面前能算个屁。 “都是奴才未洗过的衣服!”他说了一个自认为不会被皇上查验的东西,没想到李瑾玉更感兴趣了。 “哦,打开我看看。” 【这小皇帝指定有点毛病,臭衣服都要看。靠,我的书怎么办……偷偷塞进怀里还来得及不?】 宋扬那还在费劲想要使小伎俩,妄图把那两本书扔出包袱,但李瑾玉盯得紧,他愣是找不到一丝机会,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在凉亭的石桌上掀开包袱给李瑾玉看。 里面除了有两本书外,还有两串糖葫芦、两块烧饼,一打糕点、一小包牛肉干,还有一些李瑾玉从没见过的彩色糖果。 “嗯?”李瑾玉一个个翻看,还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虽然做工不如御厨精致,但一点不甜腻,很是好吃。 第25章 【小皇帝当着我的面偷吃我的东西真没礼貌!还有,他什么都敢吃也不怕我下毒啊!】 宋扬暗自咬牙,盯着李瑾玉的嘴看,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又咬了一口烧饼。 “没想到你真是个信守诺言的君子。”李瑾玉忽然对上他的视线,嘴里吐出了夸奖他的话。 【哈?】 宋扬疑惑地转了转眼珠子,不知道李瑾玉什么意思。 “你在江南的时候答应过朕,以后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朕。这次出宫吃到了这些好吃的不是特意带给朕的吗?” 李瑾玉脸上线条本就硬朗,配上那对剑眉,不笑时自带三分肃意,而此刻他笑意盈盈,看起来倒是少有的柔和。 【我靠……他是不是在用美□□惑我,强取豪夺我的口粮!】 “是……” 李瑾玉毫不手软地把包袱里的食物都卷在一起,独独拿出了那两本画册。 “《恋君同寝》,《男色千娇》?”李瑾玉念出了书名,又翻了两页,随即猛地盖上书,“这是什么!?” 最后一句是拔高音量,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 宋扬倒吸一口凉气。 【小皇帝不会看不起断袖吧,完蛋,会不会被抓去浸猪笼?】 李瑾玉根本不是看不起,甚至他知道有的皇子就喜欢玩男色,只是他没想到小太监居然大胆到买这种书来蛊惑他! 小太监是不是在引诱他? 李瑾玉抓着书的手渐渐握成拳,声音越来越冷,“朕说了,朕不喜欢男人。” 宋扬:? 【你不喜欢男人难道别人还不能喜欢!?】 宋扬暗骂了一句独裁,又问系统:能不能半夜把那些吃的给我偷回来? 系统:“宿主我真的改变不了……” 宋扬:改变不了皇帝的任何东西,叭叭叭,我知道了,真没用!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清除小皇帝刚刚的记忆? 系统:“真没有……” 宋扬啪的一声,毫不犹豫地跪下了,“皇上恕罪,奴才只是好奇,又见到这册子画风精美,所以就想买回来观摩一番。” 李瑾玉一听,又翻了两页,果然比自己从书库里随手找来的书更精彩一些,绘画也更漂亮些。 故事是一个男人爱武如痴,外出寻觅世外高人,不料跌落山谷。谷底有一神功盖世的男子,独自居住了十几年,两人一朝遇故知,一拍即合,天天在谷底一块切磋武功。切着切着,又起了双修的念头,从此过上没羞没躁的生活。 他翻了两页被故事吸引,又翻了两页,看到武痴跌落山谷后,腿脚摔伤了,生活不能自理,全由谷底的男子贴身照顾,正待给武痴脱衣洗漱之时……宋扬的腹语打断了他。 【?什么情况,看入迷了?要不要先让我回去?我腿酸死了,走了一天,明天还上班呢。】 李瑾玉看得正精彩之处,双眼埋在书页里连头都没抬,只朝他摆摆手,“你先回去。” “啊?” 【真让我回去?这皇帝不会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那我要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 宋扬悄咪咪趁李瑾玉看书之时,手伸到包袱处,小力地往外扯,李瑾玉的右手瞬间就盖在了包袱上,“这东西就留着。你今日偷偷溜出宫,朕没收你的东西就不罚你了。” “哦……”宋扬听出这是不打自己板子的意思,只得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多谢皇上。” 说完,他又试图去拿另一本画册,又被李瑾玉拦截。 “这本也先留着,朕看完再还你。” 【妈的,还“朕不喜欢男人”,我看你是恐同的深柜吧。】 陌生的字眼让李瑾玉拧了拧眉,他终于赏眼看了看宋扬,“还不回去?等着吃板子?” 宋扬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颇有些无奈,“是。” 【小皇帝真狗啊。】 宋扬既然被皇上抓个正着,就不打算再偷偷摸摸回屋里了,光明正大地从御花园正路走,走到门口还遇见了钱佑,钱佑还在心里暗自着急上火,一看见宋扬就冲上去抓住他的领子。 “你小子去哪了!!!” 宋扬:“啊?我没去哪啊。” “你是不是出宫玩了!?” 宋扬:“谁说我是出去玩了,我给皇上带东西了。” 宋扬用眼睛扫了扫御花园中的凉亭,示意钱佑看过去,钱佑一看,皇上的桌上果然出现了刚刚都没有的东西。 钱佑犹豫了,“可是……刚刚皇上找你。” “哦,可能是催我吧。” “那你怎么从御花园中出来的?回宫应该是从正午堂出来吧?” “哎呀,我就是急着把东西送给皇上,所以绕路了。” 宋扬撒了几个慌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眼见钱佑还面带疑惑想问点什么,他连忙打了个哈欠,“钱爷值班辛苦哦,我回去小憩一会儿早点来值班哈。” 钱佑还是不解,但到底点点头,放他回去了。 第15章 魏将军 李瑾玉难得有一晚上的闲暇时间,全用来看《男色千娇》了。 这书前半段的故事可谓是跌宕起伏,武痴掉落谷底后,谷底那武功盖世的男子多次引诱他双修,武痴一开始很不情愿与男子坦诚相见,口口声声称自己有喜欢的女子,后来却还是一步步沦陷,被谷底男子以双修的名义吃尽了豆腐,直到最后彻底失去了自己的贞洁。 第26章 李瑾玉想,小太监现在的行为不就和谷底男子一模一样吗? 时常以喜欢男子为由,来动摇他的想法,现在更是堂而皇之带这种书来侵蚀他的思想。 而李瑾玉觉得画册里武痴也太没底线了,怎能因谷底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和诱惑就改变自己喜欢女人的事实呢? 后面几页都是两人行房的图画,李瑾玉草草翻了几页,在了解男子同男子是如何行事之后,便盖上书,再没翻阅。 第二日,李瑾玉上完早朝,发现小太监来值班了,便把《男色千娇》还给他。 见他眼神略带疑惑,动作还有些呆滞,以为他在想另一本册子,便说,“另一本朕还没看,等看完了再还你。” 宋扬:【哈?所以小皇帝的黑眼圈都是熬夜看小凰书看的?】 李瑾玉决定无视他的腹语,眼见宋扬把《男色千娇》塞进怀里,又忍不住叮嘱了两句。 “故事很有趣,但后面画得太过露骨,你也要少看。” 宋扬:【你自己都看完了还让我少看。你自己说看看离谱不。】 “朕没看完。”李瑾玉指了指书,“朕在里面塞了书签,朕就看到那,你最好也看到那就行了。” 这种像辅导员的话,让宋扬颇为无语,不对,辅导员压根不会管他看到第几页。但李瑾玉的权力确实比辅导员更大。 “奴才知道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李瑾玉心情大好,开始翻阅奏折。正看着,就有人来通传,说魏将军求见皇上。 李瑾玉自从知道魏则刚是为数不多的忠臣,都能忍着不耐和他说话了。 魏则刚是来汇报南下赈灾一月后的成果,他从辅助灾民重建家园,从头开始开垦灾地、种植粮食,一一陈述。 李瑾玉听得烦,右手食指不住地敲打着桌面,起先还嗯两声附和着,到后面直接开始翻看奏折,都不怎么搭理他,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宋扬:小满我怎么瞅着小皇帝挺烦这魏将军的。 系统:“别说皇帝了,我听着都烦,我刚刚都暂时屏蔽了一会听觉。” 魏则刚说好听是事无巨细,说不好听是废话贼多。连灾区种的第一茬韭菜差点被野猪吃了,最后野猪被驻扎的官兵宰了,合营上下都大吃了一顿的事也说了。 【听得好困,好烦,好想尿遁。】 小太监的腹语此时都显得格外悦耳。 李瑾玉可不想给宋扬溜掉的机会,还使唤他,“去给魏将军添杯茶。” “是……” 宋扬按捺住打哈欠的举动,君前失仪可得吃板子。 他给魏则刚倒了杯茶,魏则刚端起来一饮而尽,说了句谢谢公公,再来一杯。 宋扬:…… 【嘴这么渴就别说了好吧。】 李瑾玉忍俊不禁,有人和自己同样不堪其扰,心情都舒畅了几分。 魏则刚巴啦啦终于说到收尾的地方,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终于汇报完,等皇帝评价呢,李瑾玉在奏折上写下“阅”字,发现周围一片寂静,才顿觉魏则刚说完了。 “嗯,甚好,明日拟份奏折上来。” 魏则刚方才侃侃而谈的气势瞬间焉了,没办法,他作为武将,文采狗屁不通,别说拟奏折了,平时就连书都不爱看,肚子里就没几滴墨水。 这会儿他一听奏折就愁眉苦脸,想说点什么让皇帝收回旨意,李瑾玉却不给他机会,挥挥手让宋扬送他出宫。 “陛……” 魏则刚嘴刚张开,发出了个声,又被宋扬打断了,“魏将军这边请。” 【快走快走!】 皇帝那边也压根没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魏则刚只好跟着宋扬走出勤政殿。 只是刚出殿门没多久,魏则刚捂住肚子,一脸纠结和痛苦,走了没两步,他停下来无奈地对宋扬道,“宋公公能否带我出个恭?” “可以,跟着我走就是了。”宋扬心道,我这不就是准备带你出宫吗?还怕我给你卖了? 但是这路一走,魏则刚明显就感觉不对劲,是出宫的路,又悄悄拽住宋扬的袖子,在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公公,在下是想如厕,可否带在下去官房?” 官房便是厕所的雅称。 宋扬恍然大悟,带着魏则刚去勤政殿侧边一专门给官员提供的厕所,等魏则刚进去后,他方才拿起手里的东西,是一块银子,有两指宽,颠了颠,还挺有重量。 宋扬想直接塞进兜里,忽然想起电视剧那些太监都会咬一咬银子,分辨真假,他兴起也咬了一口,嗯……有点软,还有点硬。银子上留下了他的齿印,但也仅仅只是齿印,并没有改变银子的形状。 他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是想来,应该没有人会拿假银子去骗皇帝身边的人吧。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特别妙,点点头肯定了自己,又心满意足地塞进怀里。 没料到这一幕被蔺梦茹的贴身宫女蔺婉儿看见了,婉儿上来便亲昵地喊他宋哥哥,把宋扬喊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不是婉儿姑娘吗,有何事?” 蔺婉儿贴上来的手被宋扬推开了,也不恼,还是一样巧笑嫣然,语气甜得腻人,“宋哥哥,我们小主想给陛下送自己研制的糕点,可好吃了,不知道陛下此刻可在召见大臣?” 宋扬看了一眼几米开外的官房,心想在厕所外聊吃的,真让人提不起胃口。 第27章 “没有,陛下在勤政殿里批阅奏折。” “多谢宋哥哥。”蔺婉儿俏皮地朝他行了个不太规范的礼,又快步往来的路去了。 宋扬又在厕所门口等了一会魏则刚,他才提着裤腰带走出来,脸上皆是愧色,心道果然不能在宫里喝太多的茶,这还是皇上让自己先回去,要是留下自己商讨点什么,自己还这么憋不住,可就御前失仪了。 魏则刚暗自警醒自己,以后面圣时可不能喝这么多茶水。 “宋公公久等了。” 宋扬摆摆手表示没事,又做了个手势让他和自己一起走。 被皇帝身边的太监亲自送出宫,其实是一件非常长脸的事情,暗示着皇上的看重。魏则刚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他心里短暂升起了一丝雀跃,随即想到待会儿回去要拟奏折,顿时又愁容满面。 宋扬是最近宫里炙手可热的公公,势头甚至要压过刚刚升了总管的钱佑,魏则刚这次回来也听说了,宋扬还是跟着皇帝去过江南的,在魏则刚看来,宋扬迟早取代钱佑。 所以此刻,他也愿意多向宋扬请教。 “宋公公,不知皇上此次对江南之事,有何指教?” 可怜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还在拿捏腔调小心试探。 所幸宋扬不是恃宠而骄的人,也刚好想提点他,省得小皇帝老是烦他。江南的事魏则刚办得很好,升官是肯定的。所以并不需要任何指教,反而是他的话痨…… “魏将军做事一向稳妥,对陛下也忠心。”他先是夸了一番魏则刚,再转头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陛下一向不喜听人长篇大论,您此次江南之行只差一本奏折便可画上圆满的句号,将军若是苦恼拟奏折一事,大可找人代笔。” 说得委婉且拗口,宋扬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简单来说就是话少点,不会写就找人写。 魏则刚一副恍然大悟,听君一席话胜他揣摩百千次的模样,千恩万谢出了宫。 宋扬送魏则刚出宫后,回到勤政殿里,发现龙案上正堆放一盘颜色鲜艳,形状似花朵的点心,在一摞高高的奏折旁显得格格不入。 【嗯?这什么?看起来好像很难吃。】 糕点颜色做得跟马卡龙的颜色似的,红橙黄绿青蓝紫就占了四个颜色,其中看起来最没食欲的就是蓝色那块,看起来好像有毒一样。 他忙问系统:这东西有毒吗? 系统那边传来嘀嘀嘀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说:没有。 宋扬松了口气。 【没毒就行,我还以为我出去一趟小皇帝就被毒到了。】 太监经过训练,走路的脚步一向很轻。李瑾玉没注意到他进门的身影,反而先听到了他的腹语。 “回来了。”李瑾玉赏眼看了看他,又指了指一旁的糕点,“赏你了。” “啊?” 皇上和太监的地位差别,让宋扬有时候一肚子话问不出来,特别难受,就像此刻,他就很想问,谁送的?你吃过没?好吃不? 但这些问题由一个太监问皇上,显然不合适,他只好不情不愿应好,然后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挑了一块紫色的糕点。 【看这颜色应该是紫薯,紫薯做糕点应该怎么着都不难吃。】 他咬了一口。 也不是难吃,就是,不好吃。 紫薯还没熟,有点涩口。 【这东西不熟吃下去会拉肚子吧。】 宋扬忽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蔺梦茹,是那个会阉了李瑾玉的蔺梦茹,她会不会在糕点里下让人不举的药? 他不知道的是,李瑾玉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糕点是碰都没碰。 【这糕点吃了会不会让人不举啊……】 宋扬担忧地问系统,幸好系统说不会。 而李瑾玉那边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呢喃,心里还忍不住回了一句,就算是不举,你个小太监担心什么。 宋扬像把难吃的糕点当成小皇帝一般,恨恨地咀嚼着嘴里的糕点。 【小皇帝真没良心!我替他送魏则刚出去,还指点人以后少说话,结果他让我吃没熟的糕点,我明天肯定拉肚子!】 李瑾玉暗叹一口气,放下手中刚刚沾了墨水的毛笔,把自己让他吃糕点的原因说了。 “你刚刚遇到蔺贵人宫里的丫鬟了?” 宋扬想了想,应了一声是。 “你和她说朕在殿里等蔺贵人送吃的?” “没有啊。那丫鬟就问陛下是不是一个人在殿里,没有接见其他大臣。”宋扬想了想,好像就问了自己这么一句。 还有……还有就是在官房前说了一句蔺贵人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东西?他嫌在厕所门口说吃的恶心,都没听进去,原来那才是重点吗? 【我靠,我是不是被小丫鬟下套了?提了一句吃的又问我皇帝在不在,我说在就是默认皇帝要吃的意思?】 李瑾玉一听腹语,心想果然如此,小太监不知道是缺根筋还是没头脑,腹语中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算了,脑子里连点有用的都没有。 “想当朕的副总管,你还差得很远。”李瑾玉又补了一句,“这次小惩大诫,把糕点吃了还是罚俸一个月,你自己选。往后如果再这么不小心,让人钻空子接近朕,小心你的脑袋。” 宋扬立刻道:“奴才选吃掉糕点。” 第28章 果然和李瑾玉预料的一样,要扣掉小太监的银子估计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宋扬虽然恶狠狠地咬着糕点,心里疯狂拜访李瑾玉的列祖列宗,把李瑾玉听得比吃糕点的本人还难受。 “朕去外面走走,你在这把墨汁处理一下。” 李瑾玉把空间给他留出来,双手背在身后悠哉哉地步出勤政殿,还没走远就听到宋扬的腹语。 【我扔哪儿呢……这也没垃圾桶啊?算了,先踹兜里我出去了再丢。】 果然如此。李瑾玉扶额,他发现自己大多数时候拿小太监还真没办法。若是自己不放这水,还得忍受他骂自己,说不准到底是谁惩罚谁。 【这么难吃的糕点能不能请蔺梦茹以后别再做了!糟蹋东西!】 永佑殿 送完糕点还去打听了一番的蔺婉儿喜滋滋的和蔺梦茹耳语了一番。 “小主,听说陛下把糕点全吃光了!看来很满意小主的手艺。” 蔺梦茹对自己的厨艺心里有底,知道绝对说不上好吃,自己吃了一块都没吃下去,而皇帝能吃完,只说明了一点,就是他很喜欢自己。 看来她的美貌还是征服了皇帝。 蔺梦茹满意地给自己梳好的发髻上插了一根簪子,是玉做的,玉珠做的流苏还会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摆动,把她衬得十分俏生。 “说不定陛下晚上就要召小主侍寝了!”蔺婉儿给蔺梦茹理了理衣领,两人脸上的喜悦仿佛已经接到了侍寝口谕了一般。 “对了小主,奴婢刚刚去勤政殿找宋扬公公时,发现他正揣着一锭银子又啃又摸,开心得不得了,奴婢觉得他可以用钱财打动,为小主办事。” “是么……”蔺梦茹想,这倒是好办,蔺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第16章 墨汁盒 新帝登基,照例来说是需要大赏臣子,最好还能大赦天下让百姓知道自己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李瑾玉在登基后率先南下抚恤灾民,尽管为他博取了极大的好名声,但朝中臣子还是有种本来能升官,皇帝却不肯升的不安。也不知从哪里就开始传皇帝寡恩,还被传到了李瑾玉的耳边。 他勃然大怒,一把将奏折掀翻在地。 一旁的宋扬很是无语。 【你掀得爽了,完事还得我给你擦屁股,这一堆奏折我捡到何年何月去?】 宋扬弯腰捡了两本,忽然想起什么来,他现在可是预备副总管,还需要干这种小事?他马上喊来地位更低的太监,孙平安。孙平安乖乖地蹲着身子一本本捡奏折,宋扬悠哉哉地站在李瑾玉身旁磨墨。 这小太监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当着自己的面都敢明着偷懒。 李瑾玉没好气的问宋扬,“昨日回去肚子可有不适?” 他是指昨日宋扬腹语中说的吃了没熟的紫薯会拉肚子的事情,但宋扬以为皇帝也吃了一块,还拉肚子了,毕竟宋扬压根不知道皇帝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回陛下,奴才没事。您拉肚子了吗?” 【拉了肚子活该,谁让你罚我吃一盘的!】 语气有多关切,腹语就有多可恶。 李瑾玉有种天下在握,却管不住小太监想法的无力感。颇为头疼地用毛笔的笔顶压了压自己的额头,想开口让宋扬离开自己的视线,但又想起自己还需要用到他未卜先知的能力。 只好回答他:“朕也没事。” 李瑾玉的怒气发泄一番也消得差不多了,耐下性子开始看大臣们递上来的奏折,虽然语气都委婉,但明里暗里都在说皇上寡恩刻薄,暗示皇帝该升升他们的官了。 文官们奏折呈上来之前,暗地里都会私通一翻,颇有种仗着人多势众能使皇上屈服的胁迫感,就算皇上不听他们的,也不可能把十几个文官一起处罚了。 李瑾玉作为皇帝只能忍下,最好也是升一升他们的官位。 他慢慢悠悠地拟着圣旨,如果是先帝在位时便有所贡献的官员,都小升一品,如果实在没有贡献,就涨一涨每月的俸禄。 他下笔的速度很慢,字也写得端正,字迹丝毫没有平时的肆意与潦草,以确保宋扬能看清楚圣旨上写的是什么。 宋扬那边正在接受系统的轰炸。 系统:“宿主你快阻止皇帝啊,他这一封,那些奸臣做坏事更方便了!如果不阻止他,这就是撕开了篡位的风险口,以后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哦。小皇帝圣旨都拟好了,我跟他说这一半都是奸臣他能信啊?那我不得被砍头。大不了那些奸臣以后使坏的时候我帮着挡一挡呗,不让小皇帝发这圣旨,我估计他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宋扬正吐槽得起劲,没注意到李瑾玉手上的毛笔半天没动作了,钦此的此字迟迟没有写完。 足足有一半都是奸臣…… 李瑾玉看了看奏折上近二十名官员的名字。他这皇帝这么不得人心?竟有如此多的臣子不想他在这皇位上呆太久。有那么一瞬间,他萌生了退位给他们众望所归的新帝坐这龙椅的想法。 系统:“您不用开口的宿主,您把旁边那瓶墨汁打翻把圣旨弄脏就行了。” 宋扬:你想让我死直接说。 系统:“宿主您看皇帝都不写了,显然后悔了,你顺水推舟说不定皇帝还要谢你!” 【倒墨汁弄坏圣旨……小皇帝真的会修改圣旨吗?】 第29章 宋扬被系统说动了,系统还承诺他如果皇帝发怒,什么责罚统统能用障眼法让他躲过。 于是李瑾玉便看到宋扬那悄悄摸向墨汁盒的手,那墨汁是从江南带回来的,据说是上好的石墨和炭黑制成,今日李瑾玉特地拿出来试了几笔练练字,还没来得及盖上盖。 宋扬拿过墨汁盒,放在自己手边,准备等一个不经意的机会就把墨水打翻。 李瑾玉心里忽然升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这天底下不想让他当皇帝的人多如牛毛,可这小太监却始终格外坚定的想让他稳坐皇位,为什么?仅仅因为小太监喜欢自己吗?还是因为自己其实也称得上是个好皇帝? 这一瞬间,他感觉被太监喜欢不恶心了。瞧着宋扬那看似捣乱,实则都是为了他好的动作,心里还觉得颇为好笑。 就在李瑾玉写完“钦此”最后一笔时,宋扬伺机将墨水盒撞翻,浓黑的墨汁把圣旨的白色绸缎内页和明黄蚕丝织就的边缘统统都染黑了,上面的字迹逐渐被一滩墨水侵蚀,直至完全看不见原来的字。 宋扬心里满意点点头,身体却立马跪倒在地,“请皇上赎罪。” 那边还在捡奏折的孙平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悄悄侧过头来看,发现圣旨上一片漆黑,龙案的一角还滴着墨水汁儿,宋扬闯大祸了!他一点不带犹豫,啪地一声也跪下了。 就在孙平安以为这是他见到宋扬的最后一面,从此两人阴阳相隔,可能自己也要受点牵连吃点板子的时候,李瑾玉不太在意的摆摆手,批评宋扬:“你把朕的龙袍都滴上墨水了。” 声音平静得好像宋扬只是打翻了一滴雨水一般,丝毫不见怒意或不满。 哈??? 殿内两个太监都呆住了。 【不是,小皇帝是不是傻了?我可是把圣旨弄脏了!!那可是圣旨!他居然不生气?他脑子没事吧?】 系统:“嘀嘀嘀,正在检测中。宿主,皇帝的脑袋没事,挺正常的。” 这小太监,不罚他还骂人。李瑾玉看了一眼满是墨汁的龙案,这墨汁蔓延得更多了,幸亏他早就把奏折掀到地上,不然把别的奏折弄脏,李瑾玉还真得打宋扬的板子。 “做事不当心,弄脏圣旨,还把朕的衣服弄脏了,罚俸一个月。” 李瑾玉未免宋扬起疑心,不痛不痒地罚了月俸。这倒是让宋扬松了口气,不罚他他心里都觉得不安。 李瑾玉的龙袍一角沾上了几滴墨汁,李瑾玉起身准备回去换衣服,还叮嘱宋扬和孙平安,“把这里收拾干净,等朕回来没看到你们收拾完,就等着吃板子吧。” “是。”两人齐声道。 等李瑾玉走出大殿,孙平安忙贴上来,“宋扬哥哥,陛下好似十分看重你啊。” 宋扬倒不这么觉得,只说:“只是陛下今日心情好罢了。” 孙平安看着老实,实际上精着呢,看见李瑾玉连圣旨被毁都只是罚俸一个月,暗自猜测宋扬不仅稳坐副总管的位置,还可能取代钱佑当总管。不看资历,就问钱佑如果弄翻了墨汁,不吃板子都不可能。 他殷勤地帮宋扬收拾着龙案上、地板上的墨汁。 宋扬那还在问系统:这孩子是好人还是坏人? 系统:“是好人,宿主。” 宋扬哦了一声,开始安心接受孙平安的狗腿。孙平安收拾完还问他,“宋扬哥哥需要去换衣服吗?我可以先在这顶替你一会。” 宋扬心道:【我倒是想跑,就怕小皇帝回来看我不在生我气。】 李瑾玉已经换完衣服回来了,看见龙案上干干净净,但是奏折还有零星几本没收好。 殿内的两个太监根本没认真干活,不知道在聊什么,而自己没责罚宋扬,他居然还妄想偷懒。 “还没收拾好,想吃板子了?”李瑾玉的声音有些冷,似乎是有点生气,但面上却没多少怒意。 孙平安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地低头捡奏折,宋扬要去帮他,又被李瑾玉喊回来磨墨。 李瑾玉换衣服时,也想好了对策。 这官,他一个不给升。 并且他要解除科考的限制,广纳英才。若有人因此辞官,那便走罢。他本就需要清剿奸臣,还他大李朝一个清净。他没办法直接问宋扬,所以也只能盯着看着大臣们的所作所为来判断对方是忠是奸。 宋扬看李瑾玉拟了一份新的圣旨,由于原先科举考试的限制,商人和出身过低的人都不能参加考试,而他出宫遇见的那位文人林流熙家里本来是做生意的,为了儿子能参加科考,硬是把产业全部变卖了。 宋扬一想到原本家财万贯的家庭,为了让儿子参加科举全部贱卖,硬是把富商之名拱手让人的林家,就颇为遗憾,虽然林流熙也确实争气,还考了状元,但那点俸禄够吃什么的啊。 【希望这圣旨颁发之时,林流熙家里产业还没卖掉。】 林流熙?倒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李瑾玉还是把这名字悄悄记下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官员们的品级可以不升,但是他的兄弟姐妹却该封一封。他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李瑾玉虽然已登记三个月,但因为兄弟姐妹们都还未受封,所以一直只能称皇子与公主。先帝在位时,只封了大皇子为贝勒。其余的皇子全部没有爵位,都是光头皇子。 第30章 李瑾玉曾经从宋扬的腹语中知晓,自己的兄弟之间,有一位谋反且成功登基为新帝。但他不知道是谁。 他想了想又拟了一份奏折,这次是封他的兄弟姐妹们。 大皇子的贝勒晋为郡王,三皇弟、五皇弟封为贝勒,刚刚成人不久的七皇弟封为贝子。两位公主都不是李瑾玉的亲妹妹,便只封为和硕公主,待以后出嫁时再提一提封号即可。 宋扬:【啊?小皇帝要干嘛?怎么不封奸臣封了奸臣之首啊。这可怎么办……】 李瑾玉写完,看见宋扬又试图悄悄摸向墨汁盒,瞥了他一眼,“再打翻墨盒,这次就要打你板子了。” 二次作案失败的宋扬悻悻收回手。 【不识好人心,呸!】 李瑾玉倒不是想养大某位兄弟的胃口,让他更好篡位。李瑾玉想的是,那人更快冒头,自己才能更快把他按下去。 第17章 李昭安 圣旨一颁发下去,受封的翌日都进宫来磕头谢恩了。 当时正好是早上,郡王贝勒们进来磕头谢恩,却不巧,宋扬值班结束,回去休息了。 李瑾玉想通过他的腹语知道自己哪个兄弟是篡位主谋的计划又一次失败,也懒得虚与委蛇留人吃饭,统统把人都打发回府了。 下午才是两位公主进来谢恩,宋扬打着哈欠来上班,差点撞上落后一步的李昭安。 宋扬连忙告罪,李昭安也没生气,还问李瑾玉,“皇兄,这就是传说中的宋扬小公公吗?” 宫内的事传到宫外去那是很平常的,更何况是哪个小太监被看重、哪个后妃受宠这种关乎到拍马屁的大事,宫外不管是芝麻小官还是皇亲贵胄都希望自己能一下子拍中皇帝的马屁,好能平步青云。 “他啊,整日当班时就带了人来,脑袋都不知道掉哪去了。”李瑾玉让两位公主不必多礼,特别是李纯安一向拘束。 李瑾玉这话说得十分亲近,像是为宋扬刚刚差点撞到公主的行为脱罪一般,惹得另一位公主李纯安都侧目看了一眼宋扬,没想到皇兄还有这么信赖太监的时候。 到适婚年龄的李昭安已经和蔺丞相家的嫡次子蔺承寅定下了婚约,且公主本人出宫开府了,只等先帝指婚时定的日期一到,即可成亲。 而年纪稍小的李纯安还住在宫内,且未许配人,可以先缓一缓。 这些事宋扬本就知晓一二,在系统的告知下,知道了原书里后来的发展。 【李昭安倒是个有血性的公主,夫家造反,她亲手砍下了丈夫的头颅,随后就自杀了。】 在原书里,蔺承寅是参与了造反篡位的,还告诉了公主,希望公主能帮助自己。但是李昭安没有丝毫犹豫就给皇帝送了封信,可惜信没送出去,人还被软禁了,眼见劝阻无望,最后李昭安心一狠直接把蔺承寅杀了。 【可惜男女体格差异太大,李昭安在杀掉蔺承寅之前是因为两人打架打输了才被软禁的,要是打赢了指不定谁软禁谁呢。】 李昭安虽然不是皇后所出,但也是当时颇受圣宠的凌妃唯一的孩子,先皇也很疼爱她,当半个儿子培养的,骑射、武术等男子学的东西她都会,只不过指婚后先皇觉得她太没女子的样子,勒令她不许再玩那些东西,要学一学女红读读书。 李昭安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冷眼和委屈,个性大大咧咧,为人豁达,对所有的皇兄都都是一样的,有时亲昵有时疏离,极好的把握了分寸。 在今日见到李昭安之前,李瑾玉不是没想过李昭安会不会有异心,但出乎他的意料,李昭安居然会因为夫家造反而弑夫,他记得李昭安和蔺承寅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情谊,两人在没被指婚之前就已经互生情愫。 蔺承寅其人,李瑾玉也见过,为人正直豁达,丝毫看不出会有谋反之心。若没有小太监的腹语,单凭眼睛去瞧,李瑾玉确实很难隔着肚皮,分辨人心是好是坏。 “昭安,先帝给你定的婚期是下月初八吧?”李瑾玉问。 李昭安一听,脸瞬间就红了,一向健谈的唇舌像失语了一般,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来回应。这样娇羞,惹得李纯安都捂嘴笑她。李瑾玉暗自叹了口气,李昭安果然喜欢蔺承寅,看来取消婚约是行不通的。 “自从父皇不让你学武后,你武功荒废了不少吧?” 李瑾玉一问,李昭安眼睛瞬间就亮了,脸上的红晕变成了激动的热意,能说会道的她又现了原形。 “皇兄,您是不是能让我重新……练武?” 被先皇勒令不能舞刀弄枪之后,她荒废了不少,以前还能和自己的侍卫切磋几招,现在完全打不过了。 “嗯,父皇是担心你没有点公主的样子会被夫家诟病,但朕瞧你那样也很好。若他蔺家敢对你有二话,朕给你撑腰。” 李昭安眼睛都睁大了,不知道为何性情一向孤冷倨傲的皇兄竟能如此护着自己,但他眼底的笑却是那么真切,让她感觉自己如同平常百姓家的妹妹一样有兄长撑腰。 “好!谢谢皇兄!”李昭安抛却那些陈规,朝李瑾玉露出牙齿笑了。 这一幕看得宋扬不停感叹李瑾玉居然是个好哥哥,也引来李纯安羡慕的眼神。她的母妃不如李昭安的母妃受宠,她自小便不爱说话也怕见人,就连现在的皇帝她都没说过几次话,不知她能否像皇姐一样嫁个如意郎君,还能让皇兄在后撑腰呢? 第31章 她的黯然引来宋扬侧目。李纯安的结局他也是知道的,惨,和大多数古代的公主一样惨。 【李纯安生错了年纪,等她能婚嫁的时候,刚好遇上蛮夷来犯,李国内忧外患无心打仗,只好派她去和亲了。可惜她嫁过去后被凌虐致死,尸体还被残忍地送回李国,刺激小皇帝出兵打仗,京城内就少了大量兵马,这也是李瑾玉被篡位成功的一大诱因。】 宋扬扼腕叹息,完了还不忘骂一句: 【让女人和亲的皇帝都无能!!】 早已习惯宋扬腹语中的语无禁忌,李瑾玉摩梭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他对李纯安确实没什么感觉,在皇室里,亲情本就浅薄,一旦有利益纠葛可能还会互相加害。所以和亲可能真是自己的手笔,只是和亲后不仅损失了一条性命,也没阻止蛮夷打来,那确实是一个失误的决策。 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身边有太多的不轨之人,他不仅要避免自己失去江山,还要尽量不损失无辜的人。李纯安自己会帮她物色京城内合适的夫婿,他的江山,不再需要自己妹妹来牺牲去和亲了。 李瑾玉忽然侧目看了一眼宋扬,心想如果宋扬知道自己的决定,说不定会对自己颇为赞赏。李瑾玉听小太监骂了自己那么多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听他夸夸自己呢? 屋里两位公主安静地坐着,谢恩后若皇上没有别的吩咐,她们就能回去了。 刚听完宋扬在腹语里发泄一通,李瑾玉忽然抬头望了她们一眼,两人皆面色如常,他这才放下心来,果然只有自己一人能听到小太监的腹语。 起先他听到小太监腹语之时,还悄悄打量了旁人一眼,发现别人似乎都听不到。他还怀疑过是否是皇室血脉能听到,现在终于确定,只有他可以。 这个认知让李瑾玉的心情莫名增添了几分喜悦。 他让李纯安先回去,李昭安让宋扬带去见教导她武术的师傅。 李淳玉给她找的是曾经教过自己武术的陈太傅之子陈顺,比李昭安大上十岁,武艺十分精湛,最重要的是他的武功专克蔺家的武功。蔺丞相虽是文官,却想把自己的儿子们培养成武将,以前尚不知是为何,现在看来是眼馋兵权,抑或是为了文武两权尽揽于手中。 李昭安和陈顺两人还现场切磋了一番,招式快出力又克制,比划得有来有回。切磋完李昭安对陈顺更加恭敬和钦佩,直呼不过瘾,明日一定要穿得利落点再比试一番。陈顺也没有丝毫看不起女子学武,一点怠慢都不敢。 宋扬从小就有个武侠梦,看他们比试也是看得热血沸腾,他们散了以后,宋扬回到勤政殿还在想着。 【我要是学会了武功,肯定能一拳打败无敌手,直接帮小皇帝捍卫李朝,一拳一个奸臣。这小皇帝真该封我一个官做做。】 李瑾玉见他回来了,脸上也没有平时当班的丧气,反而多了点他少有的活力。 “他们可见上面了?” “见上了。公主还说明日要带拜师礼来见陈师傅呢。陈师傅武艺高超,令公主很是拜服。” “小扬公公想不想和陈师傅一起学武?” 宋扬脸上和言语中的欢快让人无法忽视,他想,宋扬屡次帮助自己,学点武功其实也没什么,未来自己若是重用小太监,小太监想必也需要武艺防身。 只是和陈顺学不太合适,虽然陈顺还没有官爵,但教一个太监未免会让他觉得被看清。 “可以吗!?”宋扬最后一字尾音上飘,李瑾玉侧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眼睛亮得跟麋鹿的眼一般,水灵灵的。 忍不住逗他,“不可以。” 宋扬微张的唇瞬间贴合,然后咬着下唇,恨不得啃李瑾玉一口的样子。 【神金!!耍我呢!?】 宋扬:给李瑾玉茶水里下毒,毒哑他! 系统:“……” 系统现在不像以前一样事事有回应了,宋扬发癫的时候系统也懒得理他。 “陈顺不能教你,但是朕可以。”李瑾玉又悠悠说了一句。 【啊?】 什么?宋扬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眨巴眨巴眼,希望皇帝能再说一次。 “明日起早,先练基本功。” 宋扬:“明日奴才是晚班……” 【完了,我以后不会得白天练武晚上上班吧。】 “你去找钱佑,让他把你的班调到白日上,晚班另找人上,以后就这么固定了。” 【意思是白天能练武还能领工钱?还有这种好事?】 宋扬虽然在现代当大学生时喜欢熬夜,但那是有手机玩,熬夜才快乐,要上班的熬夜一点都不快乐,虽然能在外殿眯眼瞌睡,但有时候小皇帝半夜口渴还得起来给他倒水,每上一次夜班宋扬在腹语中都能骂得很凶。 有时候李瑾玉半夜醒来,一想到值夜班的是宋扬,都不想喊他,自己起来倒水喝了。 除此之外,李瑾玉也需要宋扬在自己白天处理政事时,用知晓未来事情的能力,来为自己判断很多事。 换班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只有被点到从此固定值夜班的孙平安一脸愁容。 第18章 扎马步 宋扬很早就被撬起来学武了,孙平安比平时还早半个时辰换班,说是陛下开恩,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宋扬骂骂咧咧的,开个屁的恩啊,你开心了我还得早一个小时上班。他看了看天,秋天快到了,日短夜长的,天都刚蒙蒙亮而已。 第32章 他磨磨蹭蹭地起床换衣服刷牙洗脸,等宋扬到勤政殿时已经过去两刻钟了,李瑾玉很不满。 “你怎么如此懈怠,若是你晚来的这会儿朕被人谋杀了怎么办?” 宋扬左看右看,那边有两个侍卫,那边有三个太监,那边还有宫女,房顶还有暗卫。 【皇上你是不是患了被害妄想症?有我没我有差吗?啊?就这么看不得我偷懒是吧?】 宋扬心里是一肚子早起的怨气,嘴里还不得不说,“奴才有罪,请陛下宽恕。” 【你能在早晨六点的时候看见我,是你的福分,小皇帝你别太得寸进尺。】 李瑾玉有时候是真的能被小太监给气笑。 哪个太监敢像宋扬一样一脸倦意的说着“奴才有罪”,还悄悄侧过头打了个哈欠,以为他看不见吗? “这是朕给你选的武学手册,你就按这个来学吧。” 李瑾玉手上正拿着一本书,他自己是先看了一遍的,觉得很适合宋扬来练。是可以把身形练得轻巧的凌云功,主打一个以柔克刚,以快克强,李瑾玉从小就在先皇的教导下学习各类武功,这个凌云功法他也学了一点,再适合宋扬不过了。 宋扬双手接过那本蓝色封皮的武功秘籍,心想和自己想象中的还长得真是差不多,这武功的名字也很好听。 “陛下,这个是跟着这个招式比划就能学会吗?” 这武功秘籍一翻开,里面左边是字,右边是画,画得还挺详细,连哪只手先打出来,要把气沉在腹部哪个位置都标注了。 他比划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在耍猴,没点电视剧里看别人打招式的感觉。 李瑾玉离宋扬离得近,看他那个傻乎乎举着手左盘右转不知所谓的呆样,忍不住拍了拍他脑袋上的圆顶帽,“没那么简单,先练基本功吧。” “基本功?是什么?” 【我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扎马步,会吗?” 【果然!小皇帝在找机会惩罚我!!!】 宋扬知道自己这一劫是躲不过了,觉得自己在受苦之前,要拉一拉小皇帝也受点罪,便摇头,“奴才不会。” “真笨。” 李瑾玉从龙纹鹿角椅上起身,双脚扎地,大腿与地平齐,上身直挺,马步一扎,岿然不动,把宋扬看得个目瞪口呆。 【这小皇帝看着还挺像个练家子,好稳啊扎得。我还以为他身上的肌肉都是假的呢。嚯,这架势,感觉给我一拳我就要没了。】 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李瑾玉发现他视线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别的地方是一点没看,不由地又拍了拍他的帽子。 “在看哪?” 李瑾玉的手臂因扎马步微微上抬,露出了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宋扬盯着看了半天,圆顶帽被拍歪了,遮挡住他的视线,他这才连忙把帽子扶正,然后从上到下把李瑾玉看了一遍,又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握拳,脚跟贴地。 “不对,拳心要向上。” 李瑾玉过来抓住他的拳头,往上转了转。 【小皇帝怎么乱摸人啊,嘶,手好烫。】 李瑾玉发现小太监真是脑子里没点好东西,连忙收回手,用脚提了提他的小腿,“站直。” 【靠,小皇帝看着挺温柔一个人,怎么忽然间这么霸气,踢我的样子好帅。嘶,踢爽了,再来一下。】 只见那双明黄色的方头朝靴毫不犹豫地收回了,这小太监就是个小变态。李瑾玉算是明白了,他肖想自己已经肖想得自己触碰他一下都会浮想联翩。 李瑾玉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这个姿势,站半个时辰。” “啊!?”宋扬失态地提高了音量,发出了仿佛是质问的声音,很是不合规矩。 “啊什么啊,少一刻钟就扣一个月月钱。” 【那么好看的嘴却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你杀了我算了!!!】 宋扬:小满救救我。 系统:“宿主我能做的十分有限……要不帮您缓解一下小腿的酸痛?” 【我不止脚酸我手酸屁股酸连脖子都酸。】 系统:“稍等,正在申请权限,缓解小腿酸痛进度10%……30%……” 宋扬:等你全部给我缓解完一个小时都过去了吧。 【现在过去多久了?一刻钟了吗?】 李瑾玉不自觉地把眼睛转到桌角处放着的钟表上,那是西洋进贡的,一刻钟是三个数字,现在连一个数字都没有转过。 【我不行了,我腿没知觉了,我要死了。我可以装晕倒逃过一劫吗?】 宋扬觉得此计可行,眼睛的余光在周围转了一圈,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正准备倒下去,李瑾玉凉凉的声音又响起,“念你是第一次,站满一刻钟即可。” “是……”宋扬摇摇晃晃的身影因为看得见终点,又稍微稳了稳。 真没用。李瑾玉暗自摇头,他第一次扎马步就扎了半个时辰,第二天是一个时辰,这是非常重要的基本功。小太监那小身板连一刻钟都吃力,基本功不扎实,武功要学到何年何月去。 但他到底对宋扬苛刻不起来,见宋扬站了一会儿身形又开始晃,又利诱他,“站满一刻钟,朕这月准你出宫玩一天。” 宋扬顿时又有劲了,系统终于加载完缓解小腿酸痛的程序。 第33章 系统邀功似的:“宿主宿主,这次缓解程序可以持续五分钟!刚好能撑到一刻钟!” 宋扬无力吐槽:你能不能告诉你的上级,给我派一个有用点的系统过来啊?十分钟?搞了半天就五分钟?! 小腿的酸痛缓解了,站得就没那么费劲,宋扬受到李瑾玉的允许,结束扎马步后,整个人还很清爽。 【我觉得我变强了。】 “陛下,我能开始学了吗?” “还早着。”李瑾玉用毛笔沾了沾墨水,淡淡道,“以后每日清晨都来扎一刻钟的马步。” 宋扬:【死了算了。】 “陛下,我不想学武功了。” 【原来这就是他让我上白班的阴谋,好坏,太坏了。】 “驳回。”李瑾玉从上到下打量宋扬,他长得不高也不壮,咋一看还觉得风一吹就能被吹飞似的,“就算不学武功,你也该练一练基本功,强身健体,不然总是一副瘦弱的样子。” 【他是不是在骂我?暗示我是个弱鸡?】 宋扬别提有多想揍他一拳了,不情不愿答应了。 “是,陛下。”最后两个字是从牙根里挤出来的。 李瑾玉正在拟关于新的科举考试规则制度,笔笔画画都经过深思熟虑,他是认真的打算把前朝全部清洗一遍,换换血。所以在招贤求才的选择上要更为谨慎,要有才华,要懂得为官之道,更要对国对他都无二心。 宋扬那小腿还在缓解酸痛中,导致他几乎忘了只能维持十分钟,他见李瑾玉手边的茶杯空了,弯着腰给李瑾玉倒了一杯茶。 就在宋扬倒完茶,刚要把茶壶放回原位时,小腿上的酸痛又回到他的知觉感官里,腿瞬间软了,站都站不住,整个人差点跪倒在地,好悬空着的手压撑在了桌上……哦不……是李瑾玉左手的手背上。 李瑾玉猝不及防,左手承担着几乎是宋扬整个人的重量,他下意识想收回手,发现如果自己收回手,小太监整个人可能就要压在他身上了。 “对不起,陛下。” 宋扬赶紧把右手的茶壶放在桌上,然后换一只手承担自己全身的重量。 等那阵酸痛过去,他才有了重新站稳的力气。 李瑾玉看了看自己逐渐泛红的手背,忽然问道,“你是在报复朕吗?” 与想象中的震怒然后要打自己板子的场面不同,宋扬松了口气,赶紧用手去揉搓李瑾玉的手背,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我的妈,这手背怎么这么红,不对,是小皇帝皮肤太白了。】 宋扬悄悄比了一下。 【确实比我白。】 这小变态又开始趁机吃自己豆腐了。李瑾玉被他揉了两下,眉心都拧成川字了,一双漂亮的新月眸危险地眯起,“放肆。” 这声音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宋扬一点不怕,但是也懒得揉了,赶紧收回手,解释道,“奴才方才腿有点软,冒犯陛下了。” 李瑾玉心道,冒犯的是揉他手的行为。 看见宋扬因为刚刚撑桌子,手用力过猛,缓解一般转动手腕的行为,还以为他在回味余温。李瑾玉觉得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不然以小太监的变态程度,下一次就不知道是吃自己哪里的豆腐了。 “犯错就要罚。再站一刻钟的马步。” 反应迅速的宋扬应声倒地,就像受到了什么打击晕倒了。 【你就当我死了吧,谢谢。】 假得李瑾玉都看不下去,“算了。” 宋扬又及时爬起来,嘿嘿两声,还不忘记谢恩。 “丢人。”李瑾玉发现自己拿宋扬是没一点办法,又忍不住骂了一句,“就这点出息。” 而向来粗神经的宋扬也发现,小皇帝好像和自己有点好,还有点纵容?虽然有时候有点恶趣味。如果在现代,他们估计会是好朋友,互相叫对方儿子那种。 他顿时对小皇帝生了一些亲切感。 第19章 老国师 近日,连绵的阴天笼罩了李朝数日。 老国师递牌子求见皇上。 老国师是服侍了三代皇帝的,很得李瑾玉的亲娘,也就是先皇的第一任皇后信任。据说李瑾玉出生是在傍晚,当时的晚霞被烧得火红,当时老国师便告诉先皇,此乃下一个真龙天子,也因此,李瑾玉出生便是太子。 在宋扬的腹语说出老国师会背叛自己之前,李瑾玉对老国师还有一丝孺慕之情。 李瑾玉不知道是什么让老国师不再拥戴自己,但多少会有些伤心。 宋扬在看见老国师求见的牌子后,便开始充满期待。 【让我听一听这老登要吹点什么。】 “宣。” 李瑾玉把牌子随手丢在桌上,话音刚落,就看到宋扬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欢快地小步跑出殿外去喊人进来了。 老国师和以前一样,穿着灰色长袍,长发束在脑后,有点像道士,但据说他更信佛教。 “参见陛下。” 老国师不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急剧下跌,行礼都和以往一样,做个样子,皇上没喊他免礼他就在找椅子坐下了。 可是今日居然没有小太监专门给他搬来金丝楠木太师椅,老国师不满地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太监站在皇帝的身侧,他没有动作,皇帝也没有开口让人给他搬椅子。 老国师思绪动了动,又若无其事般微微一笑。 第34章 李瑾玉正捧着奏折看,一目十行看完后,又在末尾批了“已阅”二字,事毕才抬起头,发现老国师就在原地站着,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国师,坐。” 李瑾玉没有让宋扬特意搬椅子,他指了指稍远处的一张椅子,老国师还不忘说一句谢陛下。 坐下后,又仿佛不经意般问了一句,“张路顺公公呢?怎么不见他来伺候陛下?” 张路顺是秘密处死,悄悄抄家的,出了宋扬和李瑾玉外,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背叛了皇帝,对外只说他得了病,皇帝特准许他告老还乡好好养病去了。 宋扬自然也如此回应老国师。 老国师抓了几把胡须,张路顺待他一向恭谨,或许可以说是讨好,不像现在这位太监,眼神不似奴才,还敢盯着他看。 “陛下,张路顺公公八字与陛下契合,伺候陛下也可保陛下平安无碍。” 【噗嗤……】 宋扬心中及时发出嘲笑的声音。 “朕竟不知,一位太监竟然对李朝如此重要?对朕如此重要?那没有他朕就不平安了?” 老国师连忙颔首,“陛下误会了,老朽只是将天命道出罢了。若是张路顺公公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召回伺候陛下最好,若未能恢复,陛下应当找一位与张路顺公公同日出声的太监服侍陛下即可。” 宋扬恍然大悟。 【原来问张路顺是假,给李瑾玉推荐新的人,安插新的眼线是真。】 【笑死,八字契合的要下药毒死小皇帝,那不契合的是不是对视一眼小皇帝就无了。】 李瑾玉哦?了一声,“不知国师可有人选?” 老国师又故作高深般抚了扶长须,“张公公是五月初五,阳气极盛之时的生辰,老朽倒是识得一人,今年十六岁,陛下若有意,老朽可让人处理得妥妥当当送进宫来。” 宋扬:【翻译一下就是,把人阉了送进宫。多好的年纪啊,做这种缺德的事,真不是人。】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个时代里,虽然送进宫当太监是断了子孙根,但一家人都不会挨饿,若得了主子赏识,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所以每年进宫来当太监的都挤破了头脑,没选上的还得大哭一场。 李瑾玉听到这腹语,想到了宋扬自己也是个太监,并且他好像很介意自己失去的那点东西。李瑾玉也是听多了才知道,宋扬时常喊着“我的宝贝”,那个宝贝就是他自己早就没有的子孙根。 “行。”李瑾玉想了想答应了,“送进宫来,让小扬子好好调教调教。” 宋扬:【忽然变成小领导了。】 老国师只需一眼便知道小扬子是此刻殿内伺候着的太监,没想到他倒是要取代张路顺的样子,老国师是个人精,原来对他不敬重自己的行为感到不满也统统收起,此刻还能朝他客气笑笑点点头。 宋扬没有回应,收回视线转到地板上去。 【坏比,对我笑我也不会和你好。】 李瑾玉真是放心极了,别人的心或许隔着肚皮,宋扬的心却被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国师,此番你进宫,朕刚好有一事要问你。” “但请陛下指教。” 李瑾玉让人去拿来玉如意盘。 【怎么又是这玩意,看得我烦死了。】 李瑾玉瞥了宋扬一眼,让宋扬出去烧壶茶进来。 把人支走后,李瑾玉问老国师,“这物什是母后赠与我的,当时国师也在。” “不错,这是先皇后偶然所得的宝物,能帮陛下使得作祟的奸人。”老国师陈述完,顿了顿,又问,“近来玉如意盘可有异常?” 其实这东西是老国师塞给先皇后的,当时还用了个手段,让先皇后以为是仙人所赐。先皇后极其信封佛教,素爱吃斋念佛,在老国师安排了线人,给先皇后下毒,再用玉如意盘识出,先皇后便深信不疑了。 “当时国师与母后说,若是遇到妖物,盘中玉珠会变成红色。” “是的。” “若是别的颜色呢?”李瑾玉问。 当日在宋扬面前变成橙色,让他苦思冥想,翻了好几日的古书都没有结果。再如何不信任老国师,他也想问上一问。 “不知陛下所遇是何颜色?”老国师表情严肃。 “黑色。”李瑾玉胡诌了一个颜色。 刚刚好似按捺不住的老国师小松了口气,“黑色则是此人可以信任,能辅佐陛下。” “玉盘竟如此多变,国师可否一次告诉朕,可会出现什么颜色?” “不敢欺瞒陛下,这玉如意盘乃是浑然天成的宝物,可被人身上的煞气影响。煞气越重,玉珠上的颜色便越鲜艳,若是善意越浓,颜色便越暗沉。” 前一句老国师并没有说谎,说谎的是后半句。和他说的相反,煞气是黑色的,黑色煞气则为恶,鲜艳的颜色则为善。 “嗯……”李瑾玉应着,拖着长长的尾音。 “即使如此,若是朕遇见了越鲜艳的,如红色、绿色、橙色,是否该小心此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但老朽觉得,应当就地斩首,以免祸害李朝、伤害陛下。” 刚好烧完水,端着水壶的进来的宋扬刚跨进屋内,听到这两句,脚都动不了了。 【啥玩意?橙色?上次这破玉盘不就在我面前变成了橙色吗?小皇帝不会要砍我吧?】 第35章 他进屋后顿住的动作引起了两人的注意,李瑾玉率先开口,“呆着做什么?越来越没规矩了,还不给国师添茶?” 【妈的老登,要杀我还要喝我烧的水,刚刚就应该偷偷在水里吐口水。】 宋扬行了一礼,挤出一抹笑,“是。” 老国师那还谢了宋扬一句,又朝李瑾玉说,“老朽夜观天象,近日可能有贼人出没,陛下一定要谨慎为上。” “多谢国师,还要劳烦国师多向神佛祈求我李朝长治久安。” “那是自然,无需陛下叮嘱,这是老朽每日不可不做之事。” 【迷信!荒诞!可笑!可恶!】 宋扬用眼刀目送着拂了拂袖走出殿的老国师,好想狠狠踹他一脚。 “把那玉盘拿来朕瞧瞧。” 宋扬不想去,他怕自己一碰那玩意又是橙色的,那他脑袋难保。这小皇帝好像十分信任这老国师的样子。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假装没听到,一动不动。 “嗯?朕的命令都不听了?想吃板子了?” “奴才不敢。”宋扬不情不愿地抱起那玉如意盘。 【不许变色,不许变——草。这他妈是变色龙?】 宋扬看着又变成橙色的玉盘——不,他眨了眨眼,居然发现玉珠的颜色居然带着点红,他恨不得双手一松,当即把它摔碎了。 他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就算是幼儿园被同桌冤枉自己吃了糖果,他都可以和同桌大打一架来宣泄,现在呢?他还能去揍老国师说你胡说我他妈是好人?! “陛、陛下,奴才不是那种人……” “嗯?哪种人?刚刚国师的话你也听到了,若是橙色,证明你有不轨之心。” “奴才冤枉啊。”宋扬带着气,把玉盘重重地置放在龙案上,“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耿,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这人急起来居然连“你”都敢对皇帝说了。李瑾玉摇了摇头,看他委屈的样子,心里也有点后悔逗弄他。 李瑾玉不是不知道老国师在搞鬼,根据老国师的话,他能猜测出来,事实应该与之相反。什么红色是妖物,如果他猜得没错,黑色才是妖物吧。 此时走出宫门的老国师,心中有些许异样感,掐指算了算,果然天有异色,皇帝身边果然有了天佑之人,若是那人一直在皇帝身边,他们将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机会。 那么,就先解决掉那人好了。 他加快脚步,急着让人早日安排五月初五出身的少年送进宫里当太监。 第20章 打瞌睡 在皇宫,有恩宠的女人和没有恩宠的女人,是一个天一个地。 沈雪烟自从被皇上翻过一次牌子后,在宫里的地位直逼从太子府便跟了李瑾玉的梁妃。又有太后时常叫人去陪,在后宫简直就是炙手可热。 蔺梦茹宫里就没那么好过了,她们是同时入宫的,家世也都差不多,沈雪烟是身材和气质好,蔺梦茹是样貌好,所以宫女太监们都会悄悄拿她们对比。 刚开始两人待遇都差不多,差的也只是嫔位和贵人的份例不一样,现在不同了,蔺梦茹那儿越来越没人愿意来往,以前和蔺梦茹贴身宫女蔺婉儿交好,天天姐俩好的小宫女看到她也都不搭理了。 蔺梦茹在府邸就备受丞相父亲的宠爱,也是父母手上的明珠,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她等了皇上半月都没等到皇上翻她的牌子,还等来了皇上翻那个苏州县令的女儿苏答应的牌子,把蔺梦茹气得在屋里不停砸东西。 “主子息怒啊主子。” 蔺婉儿不停地跟在蔺梦茹身后小心翼翼捡东西。 “呵,现在那些狗奴才眼里都没有本宫,再这样下去,都要骑在本宫头上撒野了。” 蔺梦茹手里捏着早就皱得不成样的手帕,再屋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 “婉儿,有件事需要你去做,不,两件。” 蔺梦茹从自己枕头底下拿出一包银子,全部塞给了蔺婉儿。 这宫里吃人,也吃钱。 不受宠的时候,洗热水澡要钱打点,要吃肉要钱打点,吃盘点心也要钱打点。 进宫之前,父亲塞给了她几袋银两,她嫌重还娇气地丢掉了三袋,现在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蔺婉儿手里拿着的是她带进宫里仅剩的银两了。 “主子,这全部拿去打点,入秋了我们可能都用不上炭啊……” “成败在此一举。” 蔺梦茹愿意赌一赌。 苏曼衣住在储秀宫里,她虽然只是答应,但好在宫里的主子不多,日子倒也没有多难过。 她还有一个贴身宫女,是入宫后配的,叫金月儿。 “主子,皇上今日翻了您的牌子,可得好好准备一番。” 答应侍寝是需要去皇帝寝宫伺候的,苏曼衣需要在凤鸾春恩车到来前换好衣服化好妆。 苏曼衣点点头,让金月儿用妆粉在自己脸上均匀抹开,然后涂上胭脂,苏曼衣年纪小,虽然容貌一般,但皮肤又嫩又白,看着也很清秀。 坐上凤鸾春恩车时,她还小心护着脸上的妆容,生怕哪里刮花了让皇上不喜,心里紧张得不行。 金月儿不停鼓励她,“主子是这宫里除了烟嫔外第二个承受皇恩雨露的女子,说不准一夜就与烟嫔同起同坐。” 而今天带着小太监们来接苏曼衣的还有宋扬,听到这话,饶是桀骜不驯的宋扬都觉得,这金月儿好像不是真的为她主子着想。 第36章 万一今天的太监们有哪个嘴碎的,传到烟嫔耳朵里去,恐怕一场宫斗就要围绕着苏曼衣展开了。 苏曼衣被送到乾清宫后,傻乎乎躺在床上等着皇帝。 李瑾玉今天早早就回到寝殿,准备体会一夜春宵的滋味。 一旁的宋扬还在加班,他打着哈欠直埋怨。 【能不能快点,我还要下班呢。】 其实只是李瑾玉上次没有证明成功自己并非不举的事情。 应该说,李瑾玉没能向宋扬证明自己而已,上次没睡成的事情,压根没人往外传,沈雪烟自己不可能说出去,李瑾玉没说,宋扬也懒得把宫内秘闻往外说,除了不嘴碎,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怕说多了容易噶。 美人躺在帐内,隔着一块若隐若现的白纱。 李瑾玉张开手让宋扬帮自己脱掉龙袍。 “陛下,小安子在外等候了。” “让他回去,今晚你守着,明天放你一天假。” 李瑾玉除了有让宋扬一睹自己雄风的想法外,还担心孙千安没有宋扬忠心,会在他抱着美人之时偷偷害他。 宋扬并不知道这可怜的皇帝,因为奸臣太多,已经有被害妄想症了。 【又要我加班,然后又让我明天休息可以出宫玩……这是这个世界的某种奇怪循环吗?】 “你就站在这,等朕……会喊你吹灭蜡烛,你再去门外值夜。” 穿着寝衣的李瑾玉叮嘱完,一把掀开白纱帐,里面是苏曼衣充满了娇羞与期待的……红色的可怖的脸。 饶是在夺位之争见过许多腌渍手段、龌龊事情的李瑾玉,也愣是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整个人直直地撞上了站在一旁的宋扬,差点没把他撞倒了。 【我……靠……】 “陛、陛下,怎么了?”苏曼衣以为是自己妆花了,小心翼翼地伸手一摸,发现脸上居然多了一些小疙瘩,还烫得吓人。 “啊——”苏曼衣下意识大叫了一声,看见李瑾玉那张充满威严又带着怒意的脸,这才后知后觉,这是在皇上的寝宫、皇上的龙床上。她收回嗓音,哭哭啼啼,“陛下,陛下,臣妾的脸是不是毁容了?” 身后站着的宋扬一向爱看热闹,连忙凑上来,直呼好家伙。 苏曼衣的脸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两个脸颊各一簇,额头上还有一片,看得宋扬密集恐惧症都要出来了。 苏曼衣也吓得不轻,她想跳起来,可是她裹在被子里的身躯是不着寸缕的,她不敢,怕身体上也有疹子,求助般看向皇帝,还试图伸手拽住皇帝的袖子。 李瑾玉又后退了一步,就算苏曼衣因为伸出手而露出了白皙的手臂——仍然不为所动。 “这是怎么回事?” 嫔妃侍寝哪怕只是有点咳嗽,那都是要告病的,更何况是脸上出现这种瘆人的疹子。 宋扬贴心地将屋里的镜子转个方向,确认苏曼衣坐起来就能照到自己的脸。 苏曼衣满脸泪痕,努力地眨着眼睛试图从铜镜中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啊——!!!” 看清了,好了,这下尖叫声止不住了。 李瑾玉彻底失去耐心,视线从苏曼衣身上转到宋扬身上,“叫太医。” 说完,他披上自己的狐毛大氅,离开了寝殿。 太医来看了以后,说是苏曼衣皮肤过敏,还让她宫里的人送来她常用的化妆品,东西没问题,但是今日刚刚从内务府送来的蜂蜜,苏曼衣特地在洗脸的水中加了两勺,能让皮肤变得更光滑细嫩,没想到蜂蜜里加了晒干的毂虫粉,能让人脸部起疹子,严重时可能出现骚痒,有些人能痒到把皮肤挠破、挠烂。 苏曼衣听完,脸都开始发痒了,太医呵斥她不能挠,又给她开了涂抹的药草,捣烂后涂抹,又开了几贴中药,才离开。 苏曼衣阵阵后怕,自己的脸差点烂了不说,还顶着一张极为恐怖的脸吓到了皇帝,最后还十分失态的大叫不止。 她甚至觉得自己出了这个门,进冷宫都是轻的,她更怕的是连累父亲、连累家族。 “陛下,臣妾今晚犯了大错,求皇上饶臣妾一命,饶臣妾母家一命。” 李瑾玉还没说话呢,宋扬都一脸怜悯的看着她。 【可怜的姑娘,这辈子活不到救皇帝的时候了吧,怎么这辈子这么倒霉呢?上辈子好歹多活了几个月,是救了皇帝才被害死的。这辈子难道要被小皇帝砍死了?】 李瑾玉都不知道自己在宋扬心中居然是看到了不雅的嫔妃就会砍掉她的形象,颇有些无奈,“今日便饶了你,明日朕会让人去查个仔细,你先回去吧。” 苏曼衣披上自己宫里人送来的衣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李瑾玉让人回去,皱着眉要宋扬把苏曼衣睡过的床里里外外都换掉。 【妈的三更半夜的又发癫,我都困死了,又要我加班又要我看你演动作戏,现在还要我铺床。】 宋扬一个人干铺床的活特别费劲,龙床又大,他去四个角拉扯被单来来回回都要走好几十步,等他铺完床再套完被子,发现李瑾玉正靠在椅子上打瞌睡。 【别说,小皇帝还是睡着的时候看着顺眼。】 李瑾玉是个浅眠的人,旁人稍有动静就可能会吵醒他,所以在乾清宫值夜班的人不管做什么都需要格外轻手轻脚。但是今夜李瑾玉没有被宋扬的腹语吵醒,大概是习惯了小太监时不时的碎碎念,听着还让李瑾玉产生了更多的睡意。 第37章 宋扬也放肆地贴近打量他。 【睫毛比我长一点,鼻子比我高一点的,皮肤好像……我一摸他就该醒了吧?算了就看着,皮肤好像和我的差不多细嫩光滑有弹性,这嘴唇……】 以理科生宋扬匮乏的文学知识,想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李瑾玉的唇,他贴近看了看,呼气时,鼻尖有热气吹在了李瑾玉的脸上…… 李瑾玉做了个短暂的梦,梦见宋扬在悄悄亲他,还得意洋洋的在心里炫耀,说他的唇特别软特别好亲。 他一个激灵,顿时从梦中被拽出来一般,直接醒了,眼睛还未睁开,就听到宋扬的腹语。 【这唇吧……看着挺软的,就是……】 李瑾玉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坐直了身子,石头般坚硬的脑袋直接磕在宋扬的脸上,宋扬的鼻子瞬间红了,嘴唇也因为磕到了牙齿直接破皮了,有血流出,让宋扬尝到了血腥味。 他被撞懵了,还傻乎乎地探了探自己的鼻下。 【好。好痛。我是不是流鼻血了……】 真的很痛,宋扬眼泪都止不住。 李瑾玉见着也有些不忍,“你靠朕那么近要做什么?” “奴,奴才看陛下*……&*%……&%……&” 牙齿磕到唇舌导致大舌头的宋扬都说不清楚话,眼泪汪汪地看着李瑾玉,楚楚可怜。 “朕看你是想趁朕不备偷偷亲朕吧!?” 宋扬:? 第21章 新太监 谷荔入宫是在宋扬清晨刚刚扎完马步后。 宋扬习惯了一刻钟,又被迫站了两刻钟,抖着两条腿收工,整个人都是虚的。脚步空浮,唇上还有昨晚磕到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浅浅的痂。 谷荔站在殿外,由于太过年轻,脸上的惊讶一点没掩饰住。 直到宋扬对上他的眼睛,皱着眉,十分不悦他那包含打量的目光,谷荔这才收回视线战战兢兢行了个礼。 “拜见宋爷,小的是国师送进来的,名叫谷荔。” “鼓励?”怎么这么正能量? 谷荔比宋扬还小,个子还矮上一点,看起来一副乖顺的模样,“奴才的谷是稻谷的谷,荔字原本是奴隶的隶,国师爷觉得会污了圣上的耳朵,所以给小的改成荔枝的荔。” 哦,是老国师那天说要送进来的太监。 宋扬的眼睛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番。 【真的是现阉的?据说这个年纪会疼晕过去呢。】 “你和总管好好学习一下。” 宋扬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谷荔身上有种熟悉感,又让他隐隐有点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把这种奇怪的感觉摇出脑袋,准备离开,又被谷荔喊住。 “宋爷,小的不能和你学吗?” “学什么啊,我累死了,我要去睡一觉。” “宋爷,您在屋里伺候了陛下一晚上吗?” “那没有,后半夜才睡了一会儿。” 谷荔若有所思地望着宋扬远去的身影,伺候了陛下半个晚上,早晨一副虚弱的状态,唇边还有很明显的咬痕,好似咬出了血。他在脑中把这些事串联起来,准备晚上就送信出去汇报给大人。 钱佑过来换班,知道谷荔是老国师带来的人,还特意带着他去李瑾玉面前磕了个头。 李瑾玉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谷荔和宋扬很像,不是脸很像,是身高、身材,甚至说话的语气都有点像。宋扬说话时最后一个字音节是上升的,谷荔学得很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李瑾玉听不到谷荔的腹语,他想,就算听得到,这人肯定也不敢在腹语中频频骂他这个皇帝,更不会知道未来会发生的种种事。 “知道了,去浇花吧。” 李瑾玉随手给人指派了一个杂事,他可不想在身边放一个老国师特意安插进来的眼线,更何况,学小太监学得太明显了,他不喜欢。 宋扬骨子里是非常传统的现代人,一定要睡够八小时那种,昨晚那一顿让答应回去又铺床折腾了半个晚上,导致他就睡了四个小时,不知道李瑾玉是怎么能打起精神去上朝的,反正他不行,一定要再睡一会儿补补觉。 他去御膳房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肚子,正要回去美美睡一觉,还没回屋就被一个小宫女拦住了。 宫女穿着特别显腰线和胸脯的宫服,饶是宋扬这个弯的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肯定很斩直男。 “宋扬哥哥。” 又来了,难为宫女掐出了这直男才会喜欢的甜腻音调。 宋扬打了个哈欠,饱含困意道,“你是蔺婉儿吧?” “宋扬哥哥还记得我呀!” “记得,有什么事快说,我困着呢。” “没事呀,婉儿就是路过这处,想起哥哥住在这附近,想着能不能碰到哥哥,没想到真的这么有缘。” 事实上蔺婉儿已经在这附近闲逛半个小时了,还好是太监的住所,如果是嫔妃或皇帝的住所,那么闲逛早被侍卫拿下了。 “哦。”宋扬觉得很无聊。“那我去睡觉了。” “别呀哥哥,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蔺婉儿娇俏地跺了跺脚,脸上又是羞涩又是气恼,恼这个太监不懂她的心思,还要摆明了说。她快速地塞了一个东西给宋扬,宋扬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块玉佩,就是做工很差,摸着也不光滑,一看就不值钱。 第38章 “我不要。”宋扬把玉佩塞还给她,“你想和我私相授受?” “我!”蔺婉儿气急。看着要回到屋里睡觉的宋扬,有点出乎意料,她在蔺府可是差点被老爷纳为小妾的,只是她心高气傲,不肯做早已年老的蔺丞相的妾室,她更想做官员的正妻。或者,当皇帝的嫔妃。 当然了,这些心思她是一点不敢透露让蔺梦茹知道的。她现在也全心全意为蔺梦茹做事,先为她争宠,再吸引皇上的注意力。 但没想到她第一步就输了,连个小太监都拿不下。 蔺婉儿抓住宋扬的袖子不让他走,“你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宋扬拍开她的手,“你搞清楚,我是太监,你难道喜欢我?” 蔺婉儿被他问愣了,她当然不喜欢,可是她以为宋扬是喜欢她的,怎么会有男人拒绝女人的投怀送抱?就算是太监也不应该例外,毕竟宫里找对食是非常常见的。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怕他撂袖子回去屋里倒头就睡,情急之下把怀里揣着的一袋银两塞给了宋扬,“这你应该喜欢了吧!?” 宋扬摸到沉甸甸的重量,打开一看,果然是真金白银。亮得他困意顿消,这不就是瞌睡送了枕头吗?他正愁自己出宫玩没有银两呢。 他笑眯眯地把银两塞进自己怀里,“婉儿妹妹啊,有什么事你只管说,拿银子也太见外了。” 这是蔺婉儿想要的热情,但她知道不是因为自己,而是银子的魅力。 饶是不满,她也得把事办完。 “我们娘娘还没侍过寝,怕是陛下忘记了娘娘,想请公公帮忙在陛下面前提上一提。” “好说,好说。”宋扬拍了拍胸口,那里塞着银子呢。 宋扬心满意足的回到屋里去补觉了。 蔺婉儿气呼呼地小跑回永佑殿,蔺梦茹还以为她事没办好,问道,“他没收下银子?” “他收下了!”蔺婉儿想到刚刚还是很生气,原本她想要用一块不值钱的破玉佩就拿下宋扬的,没想到人根本不上套,还是实打实花了银子。 蔺梦茹早有预料,倒没放在心上,她拿出去两袋银子,事情都办得很好。 昨晚应该侍寝的苏曼衣脸毁容被皇上退回来的事情,已经满宫皆知了,只是没想到皇帝还让太医去照料她,一点处罚都没有。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以后别说银子,金银珠宝我们都享之不尽。” 蔺梦茹对着铜镜,将一抹朱红涂在自己的唇上。 宋扬一觉睡到了正午,堂堂正正地拿着李瑾玉特赐的玉牌出了宫——唯一的条件就是给他带好吃的。 这御膳房也不难吃,不知道李瑾玉为什么就那么惦记宫外的吃的,一个皇帝还那么馋,宋扬一边吃着烧饼一边埋怨,回宫一定要找小皇帝报销,总不能自己每次都自掏腰包吧,掏的还是靠别人贿赂来的钱。 那不是白收贿赂了吗!? “杨松兄!!!” 宋扬嘴里还塞着最后一口烧饼,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来人激动地拍了拍肩膀,好悬没噎死。 “真的是你!!!没想到终于遇见你了!!!” “水,水……” 一块饼卡在喉咙里,宋扬艰难吐出一个字,林流熙连忙让跟着的小厮把水囊拿出来给宋扬喝。 “好点了吗杨松兄?” “好多了,你怎么在这?” “我今日出来置办笔墨纸砚,下月就要参加科举了!” 哦对,下月初有科举考试。宋扬想到了什么,又问他,皇帝更改了科举制度,家里经商的子弟也能报考,他家产业应该没受到影响吧? “没有!原本家父不同意我去参加科举,自从陛下开恩后,家父甚至主动给我买了不少书籍,全力支持我去参考。”林流熙说着陛下二字时,还双手抱拳,冲皇宫的方向摆了摆,尊敬之意无需言表。他脸上的兴奋无一不是写着:陛下真的好好啊我好想马上考进去为国效力。 宋扬颇为欣慰,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兄,你一定要好好努力。” “一定!”林流熙将宋扬视为知音,问道,“不知杨松兄可要参加科考?若要参加咱们可相约一道而去,不知你家住何处?” 又来了,又是这个难回答的问题。 宋扬做出一副神秘不可说的模样,“林兄莫问,自有再见之时。” 等他中了状元在朝堂之上自然就能见到宋扬,宋扬还很期待他到时候是什么表情。 林流熙还很热情要请宋扬吃饭,宋扬摆摆手,说上次是他请,这次要自己请,酒楼是林流熙选的,点了几个招牌菜。 宋扬忍不住感叹他的品味绝佳,点的菜都太好吃了,比起御膳房的,滋味更丰富。 御膳房的菜,怎么说呢?就像是不会出错的菜一样,总让人觉得味道差不多,可能每一次创新都是一场可能掉脑袋的尝试,所以御膳房并不敢轻易更改菜式。 他吃饱喝足,看着桌上仅剩的残羹,想着能打包什么回去给皇帝尝尝,汤汤水水的不要,凉了不好吃的也不要。 宋扬挑了半天,点了三个菜,烟熏肉干、凉拌皮蛋、辣炒牛肉,还特意让小二用最贵的打包盒装好,这才对得起皇帝的身份。 林流熙看得瞠目结舌,“杨宋兄这是没吃够要打包回家吃?” 第39章 “不是,家里有个懒得不行的弟弟,我带回去给他吃吃。” 第22章 蔺贵人 翌日,敬事房的人来让皇帝翻牌子的时候,宋扬看着上面仅有的四个牌子,忽然在李瑾玉耳边小声道,“陛下,您还没去过蔺贵人那呢。” 小太监鲜少吹他的耳旁风,他问,“蔺贵人?” 宋扬觉得自己颇有明朝末代在皇帝身旁怂恿他做坏事的恶太监的风采,义正言辞道,“陛下应该雨露均沾。”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你要不去我收了人这么多银子也挺过意不去的。】 没想到小太监都学会收贿赂了。 李瑾玉也不想冷着蔺梦茹太长时间,毕竟现在蔺丞相在朝中还有不小的话语权,特别是叶丞相被铲除后,蔺家颇有种一家独大的趋势。要铲除蔺家,还得让他们放松警惕。 他伸手将写着蔺梦茹的牌子一翻,宋扬松了口气。 【好,这钱终于收着不烫手了。】 敬事房的人出去后,李瑾玉把人都喊出去,独留宋扬一个人在殿内,问他,“你收了蔺贵人多少钱?” “啊?陛下,我不是,我没有,您不要胡说啊。” “老实交代朕不罚你,如若不然,朕就让人去搜你的屋,到时候可要全部没收还要吃板子。” “奴才收了二十两……” 李瑾玉对钱的概念不像寻常百姓,他只知道每月内务府递上来的开支表就足足有十万两,他的一顿饭都不止二十两。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二十两就能出卖他了? 其实不管在前朝还是后宫里,但凡有点权势的,都没少收过别人的孝敬,特别是太监,但是被皇上抓个正着的还是第一个。 “你真是大胆。”李瑾玉没想通他要银子做什么,“二十两你拿去做什么了?” “奴才昨日去宫外,就花了十两银子。”因为怕皇帝罚他,说得委屈巴巴的,话里话外又在邀功,“奴才给陛下带的都是最贵最好的!” 他昨天带回来的东西,李瑾玉确实觉得挺好吃的,牛肉又辣又香,肉干又有嚼劲,凉拌皮蛋吃起来还酸甜可口,中和了吃肉带来的腻味。 “你每月月钱多少?” “二两,”他又默默补了一句,“上个月奴才把陛下龙案泼墨弄脏了,所以罚了一个月的月银,奴才也是迫不得已。” 一等太监每月月钱是六两,二等是四两,三等是二两。宋扬资质低,就算在皇帝身边伺候着也只有三等。 李瑾玉想了想,“那每月给你涨到八两。” 宋扬很想答应,但是…… 【钱佑的工钱都只有六两,我拿了八两那不是要被钱佑挤兑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给我下绊子。】 “奴才不敢,无功不受禄。”他思索着怎么说才能更好的从皇帝这边拿到更多的钱,而李瑾玉误会他了。 “哦?那你是想每次都靠收贿赂来维持出宫开支?” “奴才以后再也不敢收了。” “算了,往后出宫可以来朕这批个十两银子。” 太监们心里的弯弯绕绕,李瑾玉大概也明白个七七八八,没想到宋扬看着又懒又呆又傻,倒也不蠢。 李瑾玉翻了牌子后,还特意让人传话要去永佑殿用晚膳。 谷荔勤快得很,抢在宋扬前面道,“奴才这去传话。” 说完便小跑着去了永佑殿,宋扬倒是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活被人抢了,本来迈出了一步,见谷荔跑得飞快,他又把脚收回了。 谷荔这几日勤快得很,不管大事小情都抢着跑腿,和现代职场里的实习生一样,宋扬就实习过三个月,有的同学特别勤奋,早上给老师倒好水,下午还点奶茶请老师喝,晚上下班还要等老师走了再走。 宋扬就相反了,喊一句动一下,点了奶茶自己喝,五点半一到准时背起包下班。但饶是这样,宋扬也正常拿到了实习证明,虽然上面的成绩是b,不如狗腿子同学拿到了a,不过他不在乎,反正能轻轻松松毕业,何必和别人内卷呢。 李瑾玉一点不意外,仿佛谷荔的离开在他的意料之内,他拿起一旁放了半天的资料。是内务府调查苏曼衣毁容的事情,苏曼衣那天拿去洗脸的蜂蜜是内务府新收到的,每位娘娘都得了一瓶,但是永佑殿那瓶是瓶口破了一个口子,蔺贵人不喜,要内务府换一个的。 换掉的那一个就给了苏曼衣。 内务府原本的蜂蜜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经手的人。 宋扬也看了资料,心里芜湖了一声。 【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永佑殿 谷荔不管对谁都是一副笑意,和宫里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关系。 他去永佑殿那把皇帝翻了牌子还要去吃饭的消息传达到,永佑殿的都乐坏了。蔺婉儿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个金豆子塞给了谷荔,谷荔还是乐呵呵的,还附赠给了他们一个消息:陛下喜欢吃肉。 蔺婉儿马上就叫上谷荔好哥哥,有了他这个消息,他们去御膳房点吃的都有数了。 御膳房的人一向对他们永佑殿很冷淡,要什么只能要份例内的,如果今天是吃羊肉汤,蔺梦茹想吃烤羊腿那是绝对不会给的。 今天过后就不一定了。 蔺婉儿踏进御膳房里下巴都是高高的抬起,一脸倨傲。和以往低眉顺眼喊御膳房的太监好哥哥完全两副模样,御膳房总管的徒弟小路子也笑着迎上来,“婉儿姐姐,今晚要点什么?” 第40章 皇宫里个个都是人精,消息也传得比风还快,皇上到后宫用晚膳,这份荣宠还是头一份,这还是蔺婉儿第一次在小路子这看到笑脸。 “我们主子要吃黄焖羊肉、八珍汤、灸蛤蜊、炒鲜虾……”蔺婉儿一口气点了八个菜,其他还要御膳房看着补上。 小路子犯难了,这八珍汤需要鱼翅、海参、明骨、花胶鱼肚、燕窝、熊掌、鹿筋、雪蛤八种材料熬制一夜才能成浓汤,此时此刻忽然就要,也太难为人了,再说,有的材料宫里都还没补全,没进贡没采买,一时也凑不齐。 “婉儿姐姐,这八珍汤里的熊掌,需要上报内务府采买才有,您看下月熊掌一到,就给娘娘做一份送去,如此可好?” “这点小事都办不了,我看你这脑袋不想要了!” 小路子拽着她的袖子喊好姐姐,又给她塞了一颗非常漂亮的珠子,让她开开恩。 蔺婉儿摸了摸珠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就把你们这最好的一道菜给娘娘上了吧!” 蔺婉儿走后,小路子还在唏嘘,这人看起来就不好对付,如果蔺贵人得宠,他们御膳房是得吃一阵子苦头的。 小路子叹气,“日子不好过啰。” 话一说完就被御膳房总管用大汤勺敲了敲脑袋,“不许偷懒,快去烧火。” 李瑾玉等天都黑透了才起驾去永佑殿,蔺梦茹等得胃里空空,饿得前胸贴后背,菜却是一样不敢上,怕上了后皇上还没来菜就凉了。 此时听见谷荔大喊,“陛下驾到。” 蔺梦茹激动得站起身,行了个礼,赶紧喊蔺婉儿去叫膳。 菜一道道上来,李瑾玉的脸都不好看了,桌上全都是荤的,看起来又油又腻,他昨天晚上吃了宋扬带回来的三道菜也都是荤的,更想吃的素的。 他的筷子一下没动,喊宋扬,“去叫御膳房做点开胃的,炒点素菜。” 宋扬应了一声,又转头喊谷荔,“小荔子,你腿脚快,你去吧。” “好嘞。” 【这狗腿子也怪好用的,难怪领导喜欢,我也喜欢。】 李瑾玉踢了宋扬的小腿一脚,“你去。” 领导发话,宋扬不得不制止谷荔的脚步,自己去御膳房。 蔺婉儿见李瑾玉动都没动,脸色十分慌张不安,不知道明明是谷荔传话说陛下想吃荤的,怎么还能出错呢?她用眼睛去看谷荔,发现谷荔的脸色也不好看,黑沉沉的,一点没有之前的笑意。 御膳房那都在洗锅了,小路子看见宋扬跟看见亲爷爷一样贴上来,热情得不得了,“宋爷,怎么劳烦您亲自来了?可是陛下要加菜?” “什么加菜,你们上的菜陛下没一个爱吃的。” 宋扬把李瑾玉踢的那一脚还给了小路子,小路子还笑呵呵的,说谢谢宋爷赏脚。 “少在这卖乖,陛下要吃点开胃的,再炒盘素菜,再做不好,陛下就要拿你的罪了!” 小路子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和师傅绞尽脑汁做的荤菜陛下居然都不满意,他按捺下对蔺婉儿乱传话的不满,贴着宋扬不让他走。 “宋爷,您不如和小的仔细说一说,陛下想吃点什么开胃的?” “真笨!”宋扬指了指灶台那一盆刚刚泡发,他们准备自己炒来吃的木耳,“给陛下做份凉面,再用那些配菜整十几牒让陛下自己挑不就行了。” 他不耐烦地推了推小路子,“滚滚滚,爷要去办差了。” “宋爷,您要不要吃点啊先?”宋扬难得来御膳房一次,小路子都舍不得放他走,想好好孝敬孝敬,“我们这还有给陛下做的半份黄焖羊肉,我师傅都舍不得给我吃呢!” “是吗?”宋扬有了兴趣,刚刚在永佑殿那看着那桌菜,小皇帝没兴趣他可有兴趣。 羊肉焖得软烂,一点都不腥,汤底大概放了十几种药材,喝起来有点甜,还有点药材独有的香味,宋扬让小路子给他烫了点面条就着汤吃了一顿。 第23章 二十两 等御膳房快速把凉面和配菜做好,宋扬也吃得差不多了,和御膳房的送膳太监前后脚回到永佑殿,李瑾玉就在那干坐了一个刻钟。 看宋扬那一副吃得唇红脸热的样子,就知道他偷偷去御膳房吃东西了。 【小皇帝怎么盯着我看?是不是我吃太久了?等下他问我我就说我盯着他们做的。】 想到这个借口,宋扬都觉得自己聪明得不得了。 李瑾玉脸色不好看,蔺梦茹说了逗闷子的话他也不接茬,等膳食送上来,李瑾玉沉着的脸才舒展开来,这面看着不错。 宋扬还凑上来说,“陛下没有胃口,奴才特意盯着御膳房亲自指点,让人做了开胃的凉面,拌上这些小菜,还能增加面的滋味。” “嗯,”李瑾玉没有戳穿他,吩咐道,“给朕拌一份。” 谷荔还想上来拌,他的脚一动,李瑾玉用余光瞥了瞥,他就不敢动了。 宋扬端起皇上用的御碗,用银筷子挑起面,照着自己的胃口挑了自己爱吃的。 【拌点木耳、炒鸡蛋、酸黄瓜、杏鲍菇和老豆腐,脆脆的豇豆也得来一点,嘶,会不会太多了?】 宋扬又舀了一勺酱把面拌开,这才递给李瑾玉。 经过他的手一拌开,和腹语里那让人嘴馋的介绍,李瑾玉怀着期待吃了一口,味道不错,也很开胃,正适合没有胃口的苦夏。 第41章 蔺梦茹那边,早已饿得过了那个劲,皇帝不吃荤,一直没动筷,她也一点不敢吃,此刻只能闻着桌上那一道道只剩余温的荤菜,咽了咽口水,对宋扬道,“劳烦公公给本宫也拌一碗,和陛下的一样即可。” 李瑾玉看了谷荔一眼,示意他来。 谷荔难得得到皇帝差遣,心里开心得很。 而蔺梦茹这边早就对谷荔不满,皇上想吃荤的也是他说的,结果皇上想吃素的,这不是害她吗?她都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和蔺家有仇。 下午谷荔来传完口谕后,蔺婉儿还在那喜滋滋的报给她,说谷荔公公比起宋扬来胃口小得很,一颗金豆就能收买了。没想到有诈,便宜真是没好货。 而现在,皇帝拌面是宋扬动的手,谷荔是给她拌的,这两个太监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高下一目了然。 蔺梦茹哀叹一声,心道宫门真是深似海,饶是心里有所不满,也得在接过碗时对谷荔道一句谢谢公公。 人饿极了吃什么都觉得美味,蔺梦茹吃完一碗赞不绝口,“宋扬公公真是厉害,这面实在好吃。” 宋扬听她夸自己跟听奉承一样没什么感觉,反而惋惜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菜。 【这黄焖羊肉味道不错的,这两人一筷子都没动?真是暴殄天物。】 李瑾玉这才知道,他去御膳房是吃了黄焖牛肉,难怪唇边都冒着点点油光。 “给朕再拌一碗,加上牛肉。” 幸亏牛肉是用砂锅送来的,底下还带着有两块炭的小炭炉,一点没凉掉。 宋扬给他拌了好几块,看得蔺梦茹那边都馋了,但她刚刚吃的拌面份量不小,已经吃不下东西了。 难得永佑殿里能有点好吃的荤菜,没想到自己竟是一点没吃到,还吃了一肚子的素菜和面。 可这还不是最惨的,等李瑾玉吃饱喝足,放下碗,就开始问罪了。 “梦茹入宫后可还习惯?” 蔺梦茹以为皇帝关心自己呢,便道,“臣妾入宫后除了有些思念母亲,其余都挺好的。也多亏了太后娘娘和各位姐姐的关心。” “既然其他妃嫔都关心你,你为什么还要让人在苏答应的蜂蜜里下毒虫粉?” 漫不经心的平静语气,却仿佛一颗扔进水底的石子,瞬间让蔺梦茹的心像失控的水面一样卷起漩涡。 她捏紧擦嘴的手帕,否认道,“陛下为何这么说?什么毒虫粉?臣妾闻所未闻。” 李瑾玉打从生下来就是太子,也一直被当成太子教养着,自小养就了不怒而威的气质。此刻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只是说了两个字:“大胆。” 蔺梦茹便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 “臣妾,没有。请陛下相信臣妾。” 【嘴好硬哦。小皇帝快拿出证据来!】 “你现在承认了,朕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原来他真的很擅长让威胁别人,让别人先承认错误,不承认再重罚。】 蔺梦茹认为自己做的事没有留下证据,咬死了就是不承认。 李瑾玉喊来谷荔,让他去传内务府的人。 内务府的小砖子来报,说那天看见蔺婉儿特意把蜂蜜掀开盖瞧了好一阵子才让内务府换掉的。而那个毒虫粉也是四川那边才有,蔺梦茹的兄长正好驻扎在那块,要带回毒虫粉轻而易举。 这要承认就是大罪,蔺梦茹依然不肯松口,李瑾玉心里也有气,蔺梦茹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他大手一挥,让人把金月儿押过来。 金月儿一看这阵仗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连连磕头。 面对奴才,自然不需要李瑾玉开口,宋扬学了几分李瑾玉的冷厉,逼问金月儿两句,金月儿一看就是胆小的,直接哭着认罪了。 “陛下明察,奴婢是一时受了蛊惑,鬼迷心窍,所以才会答应蔺贵人身边的宫女蔺婉儿,帮忙使手段在答应蜂蜜中下毒虫粉。” 这下,蔺梦茹再嘴硬也没用了。她身子一软,跪也跪不住了,一下瘫坐在地上。 正待她要承认时,蔺婉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奴婢的错,奴婢眼红苏答应可以比我们贵人先伺候皇上,所以奴婢偷了贵人的东西,擅自给苏答应下了毒。” 蔺梦茹悄悄松了口气,浑身发软的躯体也逐渐有了力气,她跪回原地,向李瑾玉求情,“陛下,苏答应没有伤到身体,婉儿也只是鬼迷心窍,求陛下饶恕。” 李瑾玉懒得再和她多说,直接下了一个口谕。 “蔺贵人管教下人不严,自今日起,将为答应,与苏答应同住储秀宫。金月儿,对主子不忠,杖毙。” 他的目光又转到蔺婉儿身上,蔺婉儿浑身都在抖,吓得不行,知道皇帝下一个要处罚她了,忍不住抓住宋扬的裤腿,“求公公救我一命,公公收了我足足二十两,不能见死不救啊。” 宋扬:? 【啊?什么玩意?怎么还能把我供出来啊。怎么这么不讲诚信啊?】 小皇帝私下问问这事也算翻篇,但是现在当这一屋子人的面被爆出来,宋扬感觉自己屁股要吃板子了,瞬间觉得臀部有点发凉。 “胡说什么!” 宋扬扯开自己的裤腿,后退了两步,和蔺梦茹刚刚一样死不承认。 “蔺婉儿,杖毙。” 李瑾玉没再等两人继续撕扯,直接下了决断。说完又看了一眼宋扬,“宋扬胆敢私收贿赂,罚一个月的月银。” 第42章 在场的人都蒙了,收了二十两,罚了二两? 这明晃晃的包庇让众人在皇帝起驾回宫后还没反应过来,他们都觉得小惩大诫,只有宋扬在心痛自己又要当免费劳动力一个月。 【在这皇宫里上班也太难了吧,动不动就白打工。不过好在没有吃板子。】 谷荔在善后,只有宋扬跟在李瑾玉后面回乾清宫,李瑾玉想了想还是决定紧一紧宋扬的弦,“在皇宫里收受贿赂没那么简单,你一旦有什么把柄握在别人手中,很有可能一辈子就要受牵制。” 李瑾玉没说出口的是,现在二十两可以让宋扬提一嘴翻牌子的事情,那么以后呢?自己越来越信任他,也必将会让他地位越来越高,到时候他能决定的事情肯定也不止是翻牌子。届时权势大的他胃口也大了,也许一万两,或者一千两他就能和其他人一样出卖自己了。 宋扬此时也后知后觉钱烫手,有点后悔,“是奴才愚昧了。” 【为了区区二十两冒了差点吃板子的风险真是不值得……】 宋扬的腹语一向都是他的真心话,李瑾玉微微勾起唇角,心里颇有欣慰,手背在身后,觉得此刻吹来的晚风风力恰好,吹得人格外舒适和安心。 【以后得提高一下底线了,几十两的统统不收,一百两起步好一点。俗话说的好,风浪越大鱼越贵。】 李瑾玉停下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宋扬措手不及,整个人直直地撞向他的后背,额头差点磕到李瑾玉的唇角,好在李瑾玉连忙侧过头,让自己的下颌角去承受宋扬撞过来的脑袋。 宋扬啊了一声,捂着脑袋哀嚎,也没看见李瑾玉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只听到他又说了一句,“每个人都有受不住诱惑的时候,但如果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可以向朕提,有些事或许朕就可以满足你。” 宋扬此刻有点激动,“真的吗陛下?其实奴才挺想要攒钱在宫外置办宅子。” 钱佑在宫外就有一个宅子,每天下班了就能出宫,让他羡慕得不行,住在宫外自由多了,还有得吃有得玩。 “好。” 李瑾玉没有犹豫,居然干脆的答应了。 这倒让宋扬诧异,“真的吗?” 【小皇帝忽然这么好?我还有点不习惯。】 只见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李瑾玉再次背过手,转身抬脚往前走去,“看你表现。” 第24章 蔺丞相 翌日一早,蔺丞相就递了牌子想求见李瑾玉。 李瑾玉让人宣他进来,蔺丞相一进殿内就跪下了。 “陛下,蔺答应尚在府中之时,便被微臣的妻子宠得无法无天,所以心性天真一些,这才纵得下人越俎代庖,借着蔺答应的名义去谋害其他嫔妃。” 这是给自己女儿求情来了。 “嗯,朕贬她为答应,封号也留着,小惩大诫。丞相以为如何?” 蔺丞相的话未开口,几乎就被李瑾玉噎回去了。他准备要说这惩罚太重,皇帝说是小惩大诫,皇帝说的话饶是他再权势滔天,也不好反驳。 “如此,臣替小女多谢皇上开恩。希望陛下能够多去去后宫,让蔺答应能怀上龙胎,为皇家开枝散叶,好让小女弥补过错。” “嗯。” 皇帝不怎么给他面子,敷衍了一声。 蔺丞相确实急于让女儿怀上龙胎。他在原书里是野心最大的,一直费尽心思想让自己女儿怀上龙胎,好能弑帝后让自己的外孙登基,自己也就能顺理成章掌权做辅政大臣,掌控天下。 可没想到原书里蔺梦茹侍寝了几次后还没怀孕,但是别的嫔妃怀孕了,所以她费尽心思谋害了几次皇嗣后,嫌次次都要下毒太过麻烦,索性直接把皇帝阉了——倒也不是真的动手,就是下药让他不举。 只是原书里,李瑾玉不举后,发现有一妃子有孕,接到乾清宫小心养着,让蔺梦茹没有下手的机会。最后如愿生下了他唯一一个儿子,不过这个儿子在李瑾玉一次松懈后也被害死了。 而蔺丞相的辅政大臣的计划也及时在李瑾玉不举后,更改为把李朝改姓成蔺朝。 殿内话题一转,蔺丞相又提起了自己嫡次子,蔺承寅。 “承寅与大公主成婚之日在即,听说陛下让大公主学武了?” “嗯。” “女子就应三从四德,学武太过会伤了女子根本,不好繁衍子嗣,也不利于夫妻和谐啊陛下。”蔺丞相年岁已大,此刻又端出一副老者的模样,似乎是想批判李瑾玉的决断。 “李国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皇家儿女自幼便需习得武术,若是蔺丞相不喜,朕也可以为丞相的爱子另择一位贤妻。” 蔺丞相哑然,公主就算再彪悍,那也是公主,他怎么肯退婚。 【这丞相是有点脑子的,大儿子在巴蜀领兵驻守,再过几年回来就能升官,二儿子是驸马,女儿入宫后目标是受宠并且生下长子。从里到外抓稳了李朝的各个脉络,只是没想到最后他还是败给了女主。】 宋扬感叹女主光环的强大,李瑾玉也不禁思考,那个什么女主到底有何能耐?饶是自己也觉得,蔺丞相的布排近乎完美,如果自己没有防备,很容易就会陷进他们的阴谋里。 “是臣愚见。”蔺丞相来之前,听说大公主开始习武,内心隐隐有些不安,如今与向来温吞的皇帝谈话,也感受到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第43章 似乎,皇帝没那么好掌控了。 “微臣会让人把一切准备妥当,必不会让公主成亲后受到一丝委屈。” “嗯,回去准备吧。”李瑾玉淡淡道。 先皇尚在位时,蔺丞相是重臣,颇受先皇信任。他也曾被先皇托以重任,要好好辅佐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所以李瑾玉对他一向尊重,很少有如此敷衍的时候。 蔺丞相在告退后,走在皇宫里,一边往出宫的路走,一边想,自己现在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女儿不受宠,无法吹枕边风,更无法为他传递任何信息,他甚至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忽然如此冷落他。 是蔺家的意图被察觉了?还是女儿被皇帝不喜,连带着厌恶蔺家? 蔺丞相忽然想到今日在殿内看见的那个太监,好似是在张路顺“告老还乡”后,被提拔上去的,目前还没有什么职位,但看他站在皇帝身边半天仍然气定神闲,就知道这是个可拉拢的。 心下便有了个主意。 殿内。 李瑾玉忽然不满足于只从宋扬腹语中知道他的想法,往往只能知其一,想知其二却不能开口询问——毕竟李瑾玉还不想让宋扬知道自己能听到他的腹语。 “宋扬。”李瑾玉开口,“你觉得,蔺家是不是胃口太大了?” “陛下……”宋扬眼珠子左转右转,心里打鼓,不确定小皇帝要问什么,“是何意?” “蔺家女儿在后宫,蔺家大儿子在驻守城池,小儿子即将成为驸马,未来,也许他蔺家权势会大过任何人——包括朕。” 【这就是心腹太监吗?小皇帝已经这么信任我了?要知道我的看法?】 宋扬居然生出了一股,被上司信任的骄傲感。 “奴才觉得,亲兄弟都得明算账,更何况是父子。”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更何况是这个论嫡论长,各个都想出头然后把兄弟狠狠压下去的时代里。】 “皇上只需使点反间计即可,最好能让他们自己打起来。” 这倒是李瑾玉没想过的,他想的一直是如何灭掉整个蔺家,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或许未来驸马是可用之人,只要李昭安能够驾驭住驸马的野心。扶持驸马让他成为蔺家新的掌权人,一切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李瑾玉心情忽然舒畅起来,便夸了他两句,“没想到宋扬公公看起来年纪小,也没读过几本正经书的样子,却颇有见解。” 宋扬听着这好像在骂自己,实则夸自己的话,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李瑾玉说了一句。 “可惜宋扬公公入宫早,若是……”他的眼神盯着宋扬的某处,惋惜道,“若是早让朕发现卿的才能,或许能入朝为官,为朕所用。” 他的目光让宋扬微微一抖,没有一个男人听到别人说自己不行还能淡定的,也没有一个男人听到别人戳自己的痛处——没有叽叽还能冷静的。 【等我长出叽叽来,看我不吓死你!可能你还没我的大呢!!!】 李瑾玉没当回事,只以为宋扬在说胡话,割掉的怎么可能还长得回来。 “行了,”李瑾玉在奏折上批写着什么,满不在乎道,“前日罚了你的月钱,你去抓把金豆弥补一下。” 这是宋扬第二次走向那个装金豆的金碗,自从抓了第一次后,他上班没事干就会盯着金碗看,每天都想抓一把,现在能抓了,却想把整个碗都端走。 【我想抓两把,小皇帝在看我没?】 宋扬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小皇帝在很认真的批奏折,先抓了一把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又抓了一把——他开始痛恨自己的手小,之前张路顺抓金豆那抓一下就比自己抓两把还多。 抓了两把,宋扬若无其事般回到皇帝的身边磨墨,还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兜,发现并没有格外凸出,心里稍安。 李瑾玉正在看一本奏折,是蔺承寅递上来的。 驸马一职本是虚位,历朝历代都没有实权,除非公主被皇帝看重,才能连带驸马有真正的职位。而蔺承寅希望和李昭安成亲后,自己能够有差事可以做——也就是求实权。 今日之前,李瑾玉原本不打算给他差事的,但是现在,李瑾玉改主意了。 他要给蔺承寅差事,还是不小的差事。 蔺府 收到圣旨的蔺承寅还有些惊讶,七日后,他便要与公主成婚了。 他不是不知道驸马是不可能拥有正当差事的,如果不是他与公主多年情谊,以他的抱负,肯定会在娶公主与领兵打仗之间选择后者。 但蔺承寅还是递了奏折上去,心底里是不抱一丝希望,只是没想到皇上批了——同意他进兵部,虽然是从普通官员做起,但他是驸马,进了兵部怎么可能真的做小官员的差事。 他一想到自己能在兵部大展身手,心生雀跃。 蔺丞相也面露喜色,这是从蔺梦茹被贬为答应后,家里收到的第一个喜讯。 兵部,那可是掌握着一朝兵马的权势之地。 掌实权的驸马——可以想见,京城官场内,下一个炙手可热的肯定是自己的儿子蔺承寅了。 “看来,陛下很是看重昭安公主,承寅你可要好好握住公主啊。” 蔺丞相颇有深意的指点自己的儿子,女人都该以夫为纲,只要儿子能够拿捏住公主,那么皇帝的看重都能让蔺府挪为己用。 第44章 蔺承寅尚不知道父亲的谋划,更不知道父亲想自己当皇帝。 拿着圣旨的蔺承寅想起李昭安俏皮模样,她学了武以后迫不及待要和自己切磋,还说以后会精进武艺,让蔺承寅不要小瞧了他。 一想到此,蔺承寅心底发暖,父亲的叮嘱,他只以为是不许自己拈花惹草,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而蔺丞相看蔺承寅那副明显沉溺于儿女情长的模样,心里暗暗叹道,还不是把一切都告诉他的时候。他这个小儿子都不如女儿懂事,心里都是情情爱爱,不堪大用。 再等等吧,蔺丞相想。 第25章 喝醉了 大婚当日,李昭安以固伦公主的嫁妆和仪仗出嫁。 李瑾玉公事忙完后也去喝了杯酒,皇帝亲临,比丰厚的陪嫁来得更为荣宠,蔺府一时风光无两。 前来公主府参宴的大臣都颇为艳羡,祝酒时都说蔺丞相太有福气了,妥妥的皇亲国戚。蔺丞相喝得满脸通红,脚步虚浮,还一副长辈作态抓住皇帝的手,“陛下,李朝如今国泰明安,多亏了先皇和您的治理才会有如今的盛世。” 【看来是还没真的醉,这种违心的话都说得出来。】 被安排在另一桌吃饭的宋扬一边听着一边吐槽。李瑾玉很同意他的想法,面上却不动声色,还点点头道:“丞相说得是。” 蔺丞相顿了一瞬,这和他想象中不一样。他想象的画面是,皇帝说这江山还是多亏了他,然后他能在此刻增添异彩,让旁人知道自己在朝中及皇帝心中的重量。 然后,他喝了酒的脑袋还没转过来,李瑾玉又拍了拍蔺丞相的手背,“叶临为官多年却心有异端,伤了朕的心。如今有蔺丞相及在座各位贤臣,朕方能安心治国,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当下,其余人都端起酒杯,向皇帝这儿举起杯,“陛下英明。” 这局的重心又回到了李瑾玉身上。 他心想,小太监那乱七八糟的腹语也没白听,以往自己在受到别人夸赞时,根本不可能厚着脸皮就应下来,但是听多了小太监放肆的话语,好似他自己都没那么看重先皇教导的礼义廉耻了。 此刻看来,倒是个不错的回应。 李瑾玉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宋扬那一桌,他出了宫不再伪装自己,端着酒杯开始和旁人勾肩搭背,喝酒喝得有来有回。 宋扬那一桌十几人,李瑾玉怀疑他都认识不到两人,现在却和整桌人处得似好兄弟一般。 他这边自己独坐一桌,由谷荔伺候着布菜,没意思得很,吃了两口李瑾玉就不再动筷了。 宋扬很久没有这么尽兴过了,他才不管旁边的人是什么官,人来敬酒他都喝得乐呵呵的,幸亏这酒度数就不高,还有点果香味,又香又不醉人,他很喜欢。 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让他腹部发涨,不得不起身去找厕所。 公主府的下人十分有眼力见,看他抓着裤子一脸着急,便引着他往茅厕去。 宋扬舒舒服服地放了水,没想到带他来的下人还等在门口。 他颇有些意外,“我又不是不识路,辛苦你等我了。” 下人赧然一笑,“宋爷,咱们丞相有请。” “哦?”宋扬挑挑眉,“不知有何事?” “丞相说您去了便知道了。” 宋扬不是不知道很多人会找宫里的各种门路,但是没想到蔺丞相居然如此大胆,在自己儿子的大婚宴上,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就敢找自己。 或许这就是他能做到丞相的位置,并且敢篡位的原因——富贵险中求。 宋扬去了,他想知道蔺丞相找自己有什么目的。 蔺丞相一改刚刚宴会上的醉相,看见宋扬进来,脸上都是和煦的笑,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狡猾狐狸。 宋扬在踏进屋内前,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屋里很新,也没摆放什么古董,屋里只放了一张圆桌和四张太师椅,圆桌中间是一副小茶具,桌上还摆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杯。 就在他后脚踏进屋里,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后,他才发现门后放着一箱金子。 宋扬脑中还有些酒意,一时有点浑沌,只想着,好闪啊,原来金子这么闪。 “听闻公公好酒,宴会上的酒恐怕公公喝得不尽兴吧?老朽这有一壶陈年老酿,轻易不示人,今日割爱,请公公尝尝。” 说完,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银制酒壶,给面前的两个酒杯斟满了酒,又请宋扬坐下。 宋扬也不扭捏,坐在蔺丞相身旁,端起酒杯闻了闻,酒确实很香,闻起来一点都不冲,至少是存放了十几年的好酒。 “丞相竟有如此佳酿。”酒杯在他鼻下左右来回晃动,他夸完酒香,又举着靠近蔺丞相的酒杯,“多谢丞相让杂家一品。” 意思很明显,要和蔺丞相碰杯。 蔺丞相倒是不介意他一个小太监敢举着酒杯和他相碰,毕竟,张路顺还是总管太监之时,许多大臣都得仰仗他的鼻息生活,有时蔺丞相亦然。 只要皇帝青睐,不管是太监还是蝼蚁,身份地位都是高人一等的。 酒杯相碰,有几滴酒液滴溅在桌上,宋扬的手顿了顿,直到蔺丞相先把酒喝下,他才仰头喝了一口,果然是好酒,好喝得不得了。 等喝下酒后,他后知后觉才问系统。 宋扬:这酒或者酒杯有毒吗? 第45章 系统:检测中……没有的宿主,请放心喝。 酒液顺着喉咙滑了下去,口齿间还残留着酒的余香,宋扬砸吧了两下嘴巴,赞叹不已。 蔺丞相见他被酒收服了的样子,悬着的心落下了半颗,又给宋扬斟了一杯酒。 宋扬这次没喝,手指在桌上轻叩着,“皇上那儿离不开杂家,不敢畅饮,小酌即可。” 蔺丞相笑了两声,再次一饮而尽,方才缓缓开口,“公公深受陛下倚重,老朽佩服。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听闻办差时犯了小错,竟数次被陛下罚了月银。以至于囊中羞涩,不能尽兴享福啊。” 来了!宋扬又清醒了几分,意识到这人准备贿赂自己。 他的眼神不自觉就飘向紧闭的房门,接着才是那箱看着就沉甸甸的、没有四个人都抬不动的金子。 “蔺丞相真是,知道的不少啊。” 蔺丞相的手伸得够长,把宋扬经常被罚月银的事都打听到了,可能也早就知道蔺贵人靠贿赂他才被皇帝翻牌的事,所以早就中意他,准备用钱收买他了。 只是……宋扬余光又瞥向那扇门,门外有人把守,他几乎不可能破门而出。而现在夜黑风高,如果他忽然噶了,难保蔺丞相不会告诉小皇帝,他脚滑摔进茅坑里淹死了。 “不知公公可有娶妻?”就在宋扬不安地胡思乱想之际,蔺丞相忽然问道。 “未曾。”他不想和旁人说自己喜欢男人,只摇摇头道,“挨了一刀的男人,怎能娶妻。” “凭公公现如今的身份,要什么女人找不到?”蔺丞相说了这么一句,发现宋扬不为所动,便转了口风,“公公可效仿钱总管,在宫外置办宅子,闲时可在宅屋里享享清净。” 蔺丞相这只老狐狸,说得就像是劝宋扬在学校附近买房子的亲戚一样,不同的是,这个“亲戚”是揣着钱来劝他的,只要他点头,买房子的事情蔺丞相都能给他办得漂漂亮亮的。 虽然这场收买可以称得上是威逼利诱,但诚意十足。 宋扬道,“甚好,杂家也正想置办宅子,那就劳烦丞相费心了。” 说完,他把杯里那酒一饮而尽,起身就要离去,蔺丞相又说了一句,“那老朽便先给公公送去办置新府邸的贺礼了。” 宋扬双手抱拳,微微抬起,朝左后方拱了拱手。 推门而去后,那位下人等宋扬走远了,又进来询问蔺丞相,“丞相,这金子……” 办成一件事的蔺丞相脸上皆是喜色,“没想到这人用钱这么好收买。” 之前的张路顺他不是没收买过,但是他的胃口太大了,要按年进贡的,蔺丞相不想养一只胃口太大的野兽,一直在另寻他人,如今,终于寻到了。 他设这个局颇有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想法,金子,直接摆在宋扬面前了。如果宋扬没答应,那么蔺丞相绝不可能让他安稳回宫,不过他答应了,自此之后,他们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宋扬这边离席有点久,李瑾玉都忍不住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两眼,正想再过半炷香还没回来就着人去问。 就在此时,宋扬回来了,看见热闹的人群,他悄悄松了口气。 【好险,真是逃过一劫。】 他原本那桌上的人,见到宋扬的身影,又热情地贴上来要和他喝酒。 喜宴已到尾声,李瑾玉准备动身回宫里去了。眼见宋扬又要回去继续喝,李瑾玉喊谷荔去拽住他。 宋扬酒意逐渐上头,晕乎乎地被谷荔拉住,又被谷荔塞进李瑾玉的御驾里。 谷荔也要进御驾伺候,被李瑾玉制止了,让他去坐后面的马车。 没想到蔺丞相给的酒居然还挺烈,两杯就几乎让宋扬失去清醒的意识。 特意被李瑾玉喊来套话的宋扬,乖乖地坐在车内,和李瑾玉对视着。 李瑾玉看他那样就知道喝了不少,问道,“席上的酒并不醉人,你去哪又喝酒了?” “我去蔺丞相屋里喝了两杯特好喝的酒!哦对了,我忘记拿回来给你也尝一尝了,嘿嘿,小皇帝,要不下次你自己问丞相要吧。” 这你啊我啊的,颇没规矩。李瑾玉也不和醉汉计较,又问他。 “他单独找你喝的?” “嗯……” “找你说了什么?” 宋扬道,“要,给我……我……” 他吐出四个字,然后头一歪,贴着李瑾玉就昏睡了过去。 李瑾玉用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活的,看来酒里没下毒。 这小太监也挺大胆的,明明知道蔺丞相不是什么好人,还敢单独去和他喝酒。 李瑾玉被他靠着,闻着宋扬身上传来的酒味,和着一股奇怪的花香,像是淡了的桂花香味。心里微微动了动,不自然地往另一侧挪了挪,失去依靠的宋扬扑通一声倒在了椅子上,幸亏有棉垫垫着,才不至于摔疼。 等马车到了宫内,李瑾玉率先下车,谷荔等着宋扬也下车,但是好一会儿都没看见人,他好奇地往御驾看了看。 李瑾玉站在马车外用手背顺了顺自己那被宋扬靠皱了的龙袍,毫不在意道,“宋扬醉倒了,你送他回去睡觉。” “啊?啊……好的陛下。” 谷荔费劲地从车里将宋扬拽出来,然后送回屋里睡觉。 第26章 有内奸 公主大婚翌日,宿醉刚醒的宋扬在勤政殿扎马步扎得脚步虚浮,没一会儿就摇摇晃晃。 第46章 李瑾玉见他不认真,便用脚背轻轻踢了宋扬的膝盖内窝,宋扬整个人就几乎要倒了,扶着一旁的桌角好悬才没有倒向李瑾玉怀里。 【嘶,差点摔小皇帝身上了,等等,这画面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他昨晚自从上了马车就断片了,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像倒在了谁的身上,如果是御驾,很可能就是李瑾玉,或者是谷荔?他费劲思考着,但是只有一点模糊的影子,心想小皇帝也不可能让他靠在身上,肯定要么是谷荔要么是做梦。 “练了这么多天,又练回去了。” 李瑾玉收回脚,颇为无奈,“昨夜的酒就这么好喝?如此贪杯。” 想起那盏陈年老酿,宋扬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又对着李瑾玉赔笑,“下次若有机会与丞相讨要,一定留一杯给陛下尝尝。” “嗯。”李瑾玉状似漫不经心的转了个话题,“昨夜他单独喊你去喝酒时,说了什么?” 宋扬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小皇帝真是敏锐且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不确定自己昨晚喝醉后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但也知道肯定不能全部都说。 他觉得自己私底下收了人一箱子金子,这种事说给皇帝听肯定会像张路顺一样被嘎掉。 “就是,想和奴才打好关系,以后能够更好的对陛下尽忠。”他小心翼翼地编了个万无一失的谎言。 “嗯。” 【嗯,嗯?他在嗯什么?他还想我说什么?他不会已经知道我收了一箱金子在这故意诓我,还是等我不打自招呢?】 宋扬都顾不上扎马步了,两条腿不自觉地越站越直,哪有扎马步的样子。但他却只顾着转动眼球朝李瑾玉那边看去,试图用眼睛的余光去瞥他的神色,好判断李瑾玉的想法。奈何李瑾玉好像察觉到他的动作一般,微微侧过头不让他看。 一箱金子?李瑾玉倒没想到蔺丞相的手段和叶丞相一样,是不是自己给丞相的俸禄太高了?各个一出手买他身边的人都十分阔绰。 李瑾玉在一本册子上一个接一个地写了许多人名,宋扬定睛一看,不就是昨晚去宴会上的人的名单。 不得不说蔺丞相交际有一手,当朝大臣去了一半,没去的也有不少送了贺礼。 其中都不知道有多少是和他一派的。 宋扬正想着:【小皇帝够聪明的,和蔺丞相交好的大臣先记下名字再查,事半功倍。】 接着就看到册子上写下了:宋扬,二字。 宋扬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里混沌的想着:【居然有大臣名字和我一样?昨晚怎么没人和我说?是谁呢……好像没有听到哪位大臣姓宋……不对!】 接着,他心里忽然暗道不好。 【这宋扬不会是我吧!?】 “陛、陛下。” 宋扬在李瑾玉收笔还没盖上册子之前赶紧喊他。 “嗯?” “这,这册子上为何会有奴才的名字?” “这是朕用来记录蔺丞相一党的手册,这上面人人都有嫌疑,朕会派人一个个排查。” 【什么鬼啊,你怀疑我还当着我的面写下我的名字,小皇帝,你得庆幸我没那个想法,不然我肯定现在就嘎掉你!】 宋扬在心中几乎想把李瑾玉啃了,但还是担心李瑾玉真的会把他当成蔺丞相一派,这样的话以后他还怎么在李瑾玉身边保护他? “陛下,奴才对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日月可证!” 他努力想挤几滴眼泪出来,增加可信任感,奈何他不是专业的演员,眼圈都愣是没红一点。 “哦?那你为何收了蔺丞相一箱金子?” 李瑾玉轻声放了一颗惊雷。 “啊?”宋扬暗道不好,“奴,奴才……” 他想说他没有,但是又觉得一味的否认好像更增添了自己的嫌疑,还是先问问敌方情况再做应对,“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你昨晚喝醉了告诉朕的,”李瑾玉放下手中的笔,淡淡加了一句,“还嘱咐朕不要说出去。” 【靠,果然是我自己告诉小皇帝的,我怎么喝醉了什么都往外说啊,还告诉了小皇帝!妈蛋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从没喝醉过的宋扬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喝醉了就睡觉的体质,也更不知道李瑾玉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宋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奴才冤枉啊,那是蔺丞相非塞给奴才的。” “哦?”李瑾玉侧过头来,发现看不见宋扬的脸,又不让他跪着,让他站起身来继续说。 “当时他把奴才叫到一个昏黄的、四下无人的屋子里,外面都是他的人把守,奴才不敢不答应啊。只好先应下来,等找机会再把那箱金子交给陛下充公。” 这点宋扬倒是没有说谎,他敢打赌,那种情况下他如果直接呵斥蔺丞相胆敢行贿,那么死的肯定是他。还是死无全尸然后蔺丞相就会和小皇帝说自己掉进茅坑里捞不着,自己就这么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奴才只是一个小奴才,如果奴才不答应的话,忽然被杀掉,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宋扬垂下眼帘,多少涌起了一个身在异世界还无力改变太多的无助感。 “当时奴才的面前是一壶酒,酒里都不知道有没有毒,奴才都只敢等丞相喝下了酒才敢喝。奴才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保护陛下。” 第47章 说得十分可怜有情真意切,可李瑾玉似乎不为所动,还忍不住腹诽了一句,有没有毒你可能比蔺丞相更清楚。他道:“寥寥几句狐言媚语就想让朕饶恕你?” “奴才说的都是真的!” 宋扬似乎想让他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偏,屋里只有一张桌子还只点了一根蜡烛有多阴森,仔细地添油加醋和他形容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李瑾玉恍然大悟,一副终于抓住了重点的模样:“所以你当时在关门后特意坐在金子旁边?就是以为屋里太黑了用金子来照亮的?” 宋扬:“……没有错是这样的。” 李瑾玉摆摆手不计较这点修饰,示意他继续交代。 “蔺丞相说会为奴才在宫外置办一个宅子,届时就把金子送进宅子里。” “嗯,这倒是满足了你的愿望,你不是一直想在宫外置办宅子吗?”李瑾玉道,“这蔺丞相马屁倒是拍对了。” 宋扬喊冤,“陛下,奴才想买宅子之事只和您说过一次。” 这话一出,忽然两人对视了一下,都意识到了什么。 【草!这宫里有内奸!谷荔是老国师的人,那么蔺丞相的人会是谁呢……难道是钱佑?】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殿门口,隐隐约约能透过门上的窗纸看见的模糊人影。 殿门口是谷荔,正在竖起耳朵努力听殿内的对话。 而在御膳房里给李瑾玉点膳的钱佑压根不知道自己成了皇帝的怀疑对象。 未免打草惊蛇,他们又巧妙地转回刚刚的话题继续对话。 “奴才发誓,就算蔺丞相给奴才买再豪华的宅邸,奴才都不会背叛陛下。” “哼。”李瑾玉从鼻子里呼出一团冷气,似乎把这献媚的话听进去了。 宋扬继续加火力:“金子也全数交给陛下处置,以后有这种事一定第一时间告诉陛下。” 说得潇洒,心里还在隐隐作痛。 【人这一生不就为了一个房子、一点积蓄奋斗吗?为了小皇帝,我也只能舍弃这些人人都喜爱的东西了。】 如果没有系统的一年长一厘米的诱惑,宋扬都不敢肯定自己能这么坚定,很可能昨晚背着金子直接跑路了。 “行了,这才差不多。念在你忠心,也知道你在朕身边必定受到无数的威逼利诱,今儿就晋升你为副总管。” 李瑾玉多少有些感动宋扬能诚恳的把一切都告诉他,自从生母过世后,他再也没有这么坚定的被选择被偏爱过了,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太多人只是面上恭敬但是肚子里弯弯绕绕不少。 “谢陛下,奴才以后一定更加忠心。”宋扬道完谢,又指着那本手册,“那陛下能不能把奴才的名字从这划掉?” 傍晚,换班得了空闲的谷荔终于有时间用早就藏好的纸笔开始写第一封信。 “宋扬数次清早从皇帝寝宫出来,双腿虚浮无力,面色浮红,疑似脔宠。公主大婚当夜,宋扬与皇帝在御驾内,遣退众人独处一路,后,帝衣衫不整,宋扬不省人事。蔺丞相贿赂宋扬,宋扬为表忠心反手告诉了皇帝,皇帝当场将宋扬升为副总管。” 短短几行字,被人连夜从宫内送出国师府,第二日,谷荔收到消息:“做掉,取代他。” 老国师自从李瑾玉问他玉如意盘事情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他曾经不止为李瑾玉算过一卦,在李瑾玉登基后,算到他的帝位或有动荡,所以老国师才打算助三贝子一臂之力。 但这件事棘手就在于,李瑾玉命中有一变数,或可保他坐稳一世的皇位。早已选择好阵营的老国师,在上次入宫后,又算了一卦,才知道那变数已经出现了,所以才急着叫谷荔去把人揪出来。 谷荔看着手上的纸条,一边塞进自己嘴里撕咬吞食掉,一边犹豫着,他对宋扬的印象并不坏,虽然宋扬爱偷懒,但并不会因为受宠就拿势压人,和宋扬在一起当差很轻松。 但是,他没有选择的机会。谷荔想起自己入宫前,国师特地把他父母亲接到京城住,就是为了预防他反水。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包药粉,谷荔用眼睛余光探了探四周,没人才小心翼翼把药粉包揣进怀里。 第27章 中状元 科考经过考官层层筛选,最终有五十份考卷被递到李瑾玉面前。 他犹豫了一会儿,让人把名字都遮起来,才仔细批阅每一份试卷,最终在三份中犹豫不定。 宋扬看他那副模样,颇有赞赏。 【没想到小皇帝这么聪明,先把名字遮上,免得看到了哪个认识的大臣儿子受到影响。】 李瑾玉最终在三份中点了点其中一份,宋扬掀开遮住名字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林流熙。 【这就是命运吗?果然是林流熙啊。】宋扬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就是命运吗?李瑾玉在心里也默默念了一句,宋扬果然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一切事情,哪怕自己遮住了名字,不去受到宋扬以前提过这个名字的影响,但是他仍然选择了这份试卷——他心中觉得答得最好的一份。 好在看宋扬的反应,这林流熙多数也是个忠诚的。 他拟了旨,让人择日去放榜。 宋扬这边终于等到能出宫玩的机会,一出去就跑到第一次见到林流熙的酒楼去了,他还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走着,果然听到了林流熙的声音。 第48章 “静兴兄客气了,在下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答题时小心踏错,交完卷后当夜都在想着哪一题可以答得更好。” 这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林流熙还在那状若可惜地摇摇头,仿佛真的答得很差一般。 被叫静兴兄的沈静兴安慰他般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没事,流熙兄明年可与我一起再考一次。” 宋扬心想,人是学霸谦虚呢,你个书里没名没姓的学渣怎么还当真了。 他上楼后还没找到林流熙呢,林流熙先看到了他,喊道,“哎哟,这人好眼熟,果然是你啊,杨宋兄!” 林流熙绕过和自己一桌的同僚,径直走向他,揽着他的肩膀,问他,“多日不见,杨宋兄可也是去参加科举了?” 宋扬摇摇头,笑着说,“好久不见。” 林流熙把他引向自己那桌,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杨宋兄。” 大约桌上都是富二代或官二代,大家面面相觑,有人率先问道,“杨家?杨家有名叫杨宋的少爷吗?” 这种试探的话语倒没让宋扬不开心,不管哪个时代的二代们都有自己的圈子,很正常。 “在下并非杨巡抚家的亲眷,父母乃是无名小卒,见笑了。” 话虽如此,宋扬不卑不亢,坦白自己没来头,倒没引得众人排斥和鄙视,反而纷纷道歉,“抱歉啊杨宋兄,看杨宋兄举止不凡,以为定是谁家的公子哥呢。” “去你们的。”林流熙揽在宋扬肩上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别和他们计较。” “怎么会?”宋扬摇摇头,又问,“你们在聊什么?” “科举今日要放榜了!我们都在猜测谁能中状元。” “瞧你美的,还状元,我们有无人能上榜都不好说。” “万鹏兄怎的如此没志气?要猜就要猜大的!” 他们又开始七嘴八舌接着聊刚刚停下来的事情,林流熙把他拉到一旁,又问了他一句,“杨兄可有参加科考?” “并无。” 林流熙笑,“没想到杨兄竟如此淡泊名利,若是杨兄也去参加考试,定能高中。” “哪有哪有,过奖过奖,不敢不敢。” 宋扬应得不走心,在看他们那桌的饭菜哪一道比较好吃,又招呼店小二过来想要点菜。 “那桌也是我请客,”林流熙制止他,“你不介意的话一块吃吧?我加几个菜。” “那感情好啊。”宋扬也不客气,人多了点的菜多,他也能多吃几个菜,“让林兄破费了,以后我罩着你。” 林流熙笑着摆摆手,以为他在开玩笑。而宋扬拍了拍林流熙的肩膀,就蹭过去他们那桌了。 桌上共有五人,加上宋扬是六个。 大家都在猜测今日午后放榜,谁家公子能高中。 “要我说啊,张家那小子平时就爱拽些酸词,把之乎者也挂在嘴上,十有八九能在榜上。” “不对啊静兴兄,这科考考得可不是诗词歌赋,考的是为官之术。” “静兴兄,你不会在考卷上尽写诗了吧?” 现场几人又笑作一团,宋扬都忍不住笑了。林流熙让店小二加了几道菜后,见他们笑得那么开心,贴着宋扬坐下后问道,“杨兄,饭后可要与我们一道去看榜?” “好啊。”这热闹宋扬很乐意凑,而他原本的计划也不急着去执行。 等六人将桌上的饭菜席卷一空,到放榜的牌子前,已经人挤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宋扬站在后面连贴皇榜的牌子长啥样都不知道。 他站在人群外,懒得挤进去,没想到和同伴挤了一会儿的林流熙发现他没跟上,以为他掉队了,又出来拉他,“快点,不然晚点人会更多。” 宋扬只好跟着挤了进去。 人群熙熙攘攘,三三两两成群,好在都是年龄相仿的青年,很容易就被几人挤到了最前排。此时正遇上官兵准备清人贴榜,他们又被推着往后退了几步。 倒是没人恼,都急着等看榜,嘻嘻笑笑地喊着官爷快些。 几个官兵举着官刀围在皇榜前,等皇榜贴好了全部退去后,众人又一拥而上。数百人堆聚在长达十米的皇榜前,在密密麻麻的墨水字中奋力找寻,心中不断祈求自己十年寒窗苦读能结出果子。 陈静兴从榜尾开始看,林流熙从榜中间开始看,宋扬往左移了几步,果不其然在榜首看见了“林流熙”三个字。 见众人无一例外地在百人名单中找自己的名字找得焦头烂额,包括林流熙。宋扬也没有急着炫耀自己提前知道结果的能力,企图在榜上寻找着自己有印象的其他名字。 “我找到我的名字了!流熙兄!流熙兄!快来看啊!”陈静兴兴奋地跳起来,朝林流熙挥手,从宋扬的角度看过去,很像一只猴子,在人群中蹦蹦跳跳还手舞足蹈。 林流熙凑过去看,果然在榜尾看见了自己朋友的名字,他拍了拍陈静兴的肩膀,“静兴兄真是文采过人,名副其实,合该如此。” 言语中还带着几分黯然,陈静兴知道他没找到自己的名字,拉着他移到榜首处,“咱们在这找一找。” 林流熙摇摇头,想说刚刚看到杨宋兄在这看了许久,如果有自己的名字,应当会告知他,没想到眼力过人的陈静兴一下就找到了林流熙的名字。 “流熙兄!你考上状元了!!!”陈静兴比刚刚找到自己的名字还激动,手指在皇榜上重重压着第一名的名字,“你看啊!!!” 第49章 声音之大,惹来旁人的眼神,或有不悦,或有羡慕,或有嫉妒,或有鄙视,皇榜面前,人人都有不一样的心情。 林流熙上前一看,仔仔细细辨认了每个字的笔画,确认真是自己,登时也蹦了起来。陈静兴去拉别的朋友过来看,林流熙一转身发现宋扬在那笑,他一激动,紧紧地抱住宋扬,差点抱着他一起蹦起来。 “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他喊。 宋扬被他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赶紧拍拍他的后背和肩膀,让他松开自己。 “恭喜啊林兄,你的抱负得以实现了。” 两人刚说了两句话,就被一旁的人挤开了,“走走走,别挡着。” 大家互不相识,没有人会恭喜陌生人,反而嫌弃他们挡在榜前碍事。林流熙拉着宋扬从人群中挤出去,他的朋友们也紧随其后。 五人中,只有林流熙和陈静兴榜上有名,其他人脸上都难掩失落,但还是挤出笑脸恭喜林流熙和陈静兴,还要他们俩请客吃饭。 林流熙笑呵呵拱手,“改日一定请客,但今日在下得回府报喜信去了,抱歉抱歉。” 他还转过头去问宋扬,“杨宋兄可有去处?” 林流熙还记得自己每次遇到宋扬,他都一副不知道去哪玩的样子。 “有。”宋扬点点头,“你忙去吧,我得去一个地方。” 他们在这儿分道扬镳,宋扬走走逛逛,终于摸到了目的地——蔺府。 蔺府很是气派,门口两只石狮子巍峨矗立,与门齐高。 门口还有两个侍卫把守,见宋扬虽然面生,但穿着布料和浑身气度不似寻常的人,都朝他望过来。 宋扬迈上台阶后,对侍卫道,“我与你们丞相有约,麻烦阁下通报一声。” 侍卫微微低头,透出一点敬意,“请问阁下名讳?” “宋扬。” 一个侍卫点点头,快步进府通报。 等宋扬被请进一个房间里,发现还是下午做客好,房间明亮,气氛不一样,心情也完全不一样。 蔺丞相来得很快,还让下人泡茶上茶点来。 “听说宋扬公公晋升副总管了?” 宋扬笑,“丞相消息真是灵通。” 两人就像是真的来闲聊做客一般,天南地北胡扯了一会儿,宋扬打太极真是比不过这个老狐狸,先给蔺丞相丢了个甜头。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蔺丞相。 “这是蔺答应写给丞相的信。” 这倒让蔺丞相颇为意外,他接过信,仔细地检查了封口,红蜡完好无缺,蜡上的印戳是女儿惯用的。这才拆开一看,里面也是自己女儿的字迹。 宋扬暗道幸好幸好,小皇帝还是十分缜密,他们偷偷拆了信看了一眼后,索性换了个信封,然后偷偷让人去把蔺答应宫里的印戳偷了出来,烧了蜡重新封口,这才有了这封完好无损的新信封。 第28章 阴阳怪气 “父亲,见信如面。婉儿已被处死。女儿自以为兵行险招却一败涂地,如今在宫内举步维艰,幸好有宋扬相助,愿替女儿传信给父亲。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宫内亦然。女儿定不辜负父亲所托,父亲的教导女儿没忘,请父亲放心。” 李瑾玉当时看完信,好整以暇地问了宋扬一句,“你可知这信是什么意思?” 宋扬沉思了一会儿,“报平安,和蔺丞相说两人还是一边的,并且自己陷入困境,让他帮忙想办法。” “这是其一。”李瑾玉说,“其二是向蔺丞相传达你相助纯粹是因为贪财,其三是试探你是否能为他们所用。” “啊?” 【不是,我贪财!?谁传出去的?我就收了二十两就说我贪财,这也太过分了吧?】 宋扬哭丧着脸,觉得自己为了区区一点钱背上污名好亏,“奴才太冤了。” “一个有弱点的人,别人要用,会比没有弱点的人放心得多。”李瑾玉把信重新折好,递给他,“你把信完完整整交给蔺丞相,他会信你的。” 蔺府 蔺丞相把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信中还有女儿独有的标记,让他相信这的的确确是女儿亲手写下的。 这笑面虎一般的男人终于露出了担忧,“敢问宋扬公公,蔺答应在宫里可遭受了欺辱?” “丞相在朝中威严颇丰,后宫的人要欺负娘娘还得怕您三分呢。” 这话不假,后宫里的女子要站稳脚跟,一靠宠爱二靠母家。 所以什么都没有的苏曼衣,才会成为蔺梦茹第一个靶子。 “那就好。烦请公公在宫内多多照应蔺答应,好解我这爱女之心啊。” “当然当然。” 宋扬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蔺丞相也笑,随后便拍拍手让下人上来。 只见一个奴仆端着棕色木盘,上面还盖着一张红色的丝绸,丝绸看上去特别顺滑,奴仆拨,红丝绸就滑到一边,露出了里面几张薄薄的纸。 蔺丞相拿出第一张纸,是一张银票。 “此番辛苦公公特意出宫为蔺答应送平安给老朽。” 宋扬一看,银票上写着,可去某某钱庄兑换三百两银子。此时的他笑得真心多了,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嘴上一边说着,“丞相真是见外了。” 手上动作一点没犹豫,直接把银票塞进了怀里。 第二张也是银票,上面写着五百两。 第50章 “老朽知道宫内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都需要银两打点,蔺答应在宫里,宫墙不敢逾越,无法把真金白银送进去,只能劳请公公闲时给蔺答应送些过去,好让她能在宫中过得更舒坦些。” 蔺答应被贬以后,肉眼可见的受困,他在宫里搭的眼线都接近不了她,消息闭塞不说,东西是一样都送不到蔺答应手中,银两更是难上加难。 “好说好说。” 第二张银票也被宋扬毫不客气地塞进怀里,蔺丞相看他的动作,心里到底有点不确定,给的是五百两,不知道到女儿手上能不能有一百两,希望这个太监的胃口不要太大。 第三张纸是一张地契,选址在公主府两条街外的一所宅邸,曾是一位富商买来养莺莺燕燕的,前阵子家中遭遇变故,想把这宅邸变卖回乡去了,没想到刚刚把出售的牌子挂出去,就被蔺丞相买下了。 宋扬听蔺丞相介绍这个地方附近有多繁华,整座府邸占地有多大,有几个房间。末了蔺丞相还说了一句,“这地儿堪堪配得上公公刚刚晋升的副总管身份,往后出宫也能与驸马一同品酒,我儿也十分好酒。” 蔺丞相选在这个地方或许有牵制自己的意思,毕竟他儿子就在两条街外的公主府里,如果自己使阴招,或者以后反水了,拿下自己轻轻松松的。 “甚好甚好。”宋扬就像是没参破这一层似的,笑得蔺丞相都看不见他的眼睛了。 “多谢丞相费心了,此地深得我意。” 三张薄薄的纸却花费了蔺丞相上千两白银,蔺丞相急需一个在皇帝身边的内应,如果宋扬真的能为自己所用,这些钱都不算白花,甚至还能带来更大的利益。 事情办妥,蔺丞相正准备让人带宋扬去看看宅子,宋扬却道:“对了,此番出宫还有一样东西想向丞相讨要。” 蔺丞相的脸沉了一分,暗道这宋扬难道真是喂不熟的?这费心费力费钱的,他还想要什么? “公公但说无妨。” “上次在丞相这喝的佳酿,杂家想了好几天了,日日想,夜夜想。丞相可否割爱给杂家带一壶回去?” 蔺丞相恍然大悟,刚刚紧绷的身体也全然放松,马上让下人去拿上一坛给宋扬。 宋扬也没有撒谎,确实有人想了好几天,不过想的人是李瑾玉。他自从听宋扬说那酒实在好喝,所以才会一时头昏犯下收受贿赂的错以后,每次御膳房的人送酒来给他喝,他都会让宋扬喝上一杯,还要问他,“可有蔺丞相府上的酒好喝?” 宋扬虽然觉得还是蔺丞相府里的酒好喝,但每次嘴里都坚持且坚定的说:宫里的好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小皇帝就是不信。 这次出宫前,小皇帝派他来给蔺丞相送信,还阴阳了他一句:“宫门下钥前公公可得记着回来,千万不要在蔺府饮酒,不然喝醉了可得睡在大街上了。” 这可烦死宋扬了。 这不,特地来给蔺丞相讨一点,给小皇帝也喝一喝,省得老是问来问去。 蔺府的下人拿上酒,就要送宋扬去看看宅邸,宋扬双手空空,背在自己身后,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宋扬真真只是来讨酒喝的。 临走前,蔺丞相想要起身相送,被宋扬按住肩膀,“丞相客气了,杂家什么身份,轮不到丞相送杂家。不过杂家有一句要叮嘱丞相。” 宋扬附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三贝子羽翼渐丰,丞相可得小心行事。” 蔺丞相眼神滞了滞,随后抱拳向宋扬道谢,又喊来管家,叮嘱一定要好好送送宋扬。这个信息对蔺丞相来说很重要,他彻底打消了对宋扬最后一点怀疑,完全卸下心防,知道这人可以为自己所用了。 宋扬站直身朝外走去,还不忘朝丞相摆了摆手,“多谢丞相款待。” 宅邸已经在重新翻修了,原来家里的古董字画全部被富商拿去变卖了,整座宅邸空空荡荡的。 送宋扬来看宅子的奴仆说,富商家中没落多有风水不好的问题,丞相找大师看过了,要把原来宅邸里的池子填了,在后院重新挖一个,树得多种几棵,主屋还得往后挪一挪。 这工程一听就不小,宋扬知道一时半会住不进去,也懒得细看,草草看了个大概就回宫里去了。 李瑾玉听到他回来,也不管他是不是今日休息,就让他来找自己。 宋扬拎着酒,不情不愿地往乾清宫去,说实话,他也是真的馋这酒,还想自己喝个半坛再送给小皇帝呢,没想到他倒是一早就知道了自己带着酒回来的。 酒坛一掀开,浓郁的酒气争先从坛口里飘散出来,饶是品过无数美酒的李瑾玉也叹一句酒香诱人。 “给朕斟上一杯。” 宋扬倒了一杯,只见李瑾玉用舌尖先触了触酒面,又抿了抿,才将一杯饮尽。 “果然是好,难怪宋公公想了那么久。” 【怎么喝了酒还阴阳怪气的?】 宋扬没好气的想:【你倒是真不怕酒里有毒,就这么喝下去了。】 李瑾玉浅笑了一声,他还真没想过宋扬给他的东西里可能会有毒这件事。他让宋扬再拿个酒杯过来,“你与朕一块喝。” “多谢陛下。” 早馋了的宋扬屁颠颠就去拿杯子了,皇帝喝酒的杯子上都雕着龙,触手生温,光这个精致程度拿到后世都是特值钱的古董,这杯子品酒格调都不一样。 第51章 他给自己满上一杯,又给李瑾玉倒满,喝着竟比那天还香醇。 宋扬还记得自己那天喝了两杯就醉了,心里记着这个酒杯更小一点,自己今天还喝两杯就收手应该不至于太醉。总不能又醉晕了什么都和小皇帝说,他还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呢。 他抿了一口酒,发现太干巴,桌上也没点吃的。 【这时候是不是得该有点花生米坚果肉干之类的下酒菜?小皇帝不懂生活啊。】 李瑾玉不动声色地喊来谷荔,让他吩咐御膳房上点菜来配酒。 【没想到小皇帝和我想一块去了。】 而被喊进来的谷荔看到宋扬因为喝酒一屁股坐在皇帝旁边,心里都不奇怪了,甚至因为自己能看到这个别人都没见过的场面而心生窃喜——这证明皇帝越来越信任他。 等菜期间,宋扬一口酒都不喝,就怕喝多了等菜上来自己喝醉了。 没想到小皇帝酒量还不错,一杯酒下去脸不红心不跳的,还有心思问他话。 “蔺丞相可有怀疑你?” “没有,奴才演技特别好!” 宋扬还不忘邀功似的,“陛下,奴才答应你的事可都办到了。” 他指的不止是送信,还有每次都要把好吃的带给小皇帝一份这件事。 “嗯,这事办得好。”李瑾玉夸道,又问了一句,“此次出宫,又收了多少贿赂?” 第29章 醉酒 “陛下心知肚明的事情,还能叫贿赂吗?”宋扬谄媚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这是蔺丞相塞给奴才的,说是二百两给奴才,三百两让奴才兑成银子递给蔺答应。” 宋扬眼不红心不跳,努力做好表情管理,不让自己面上泄露一丝一毫的异样。 【只要我装得好,小皇帝不会知道我私藏了三百两。】 为表忠诚,宋扬甚至把五百两银票从桌上划到李瑾玉面前,振振有词道,“这五百两奴才一分不要,全给陛下。” 早已听见他心声的李瑾玉语调平平,不见喜怒:“你倒是忠心得很。” 这话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但宋扬没当回事,甚至还邀功,“为陛下做事,自当忠心。” 此时,谷荔带着御膳房的人来上菜了,有宋扬喜欢吃的凉拌木耳、香辣鱿鱼须,小皇帝是一点辣不能吃的,所以这道菜是谷荔专门为他点的,宋扬以为谷荔在讨好自己,毕竟自己现在是副总管了,他笑意盈盈地在皇帝面前夸谷荔,“小谷长进了。” 俨然一副主子的模样。 宋扬做这种僭越的事没引来李瑾玉的反感,反而是谷荔专门为宋扬点了个菜让他心生怪异,不是不允许其他奴才讨好宋扬,而是当着自己的面明晃晃讨好宋扬,属实有些反常。 而谷荔也没有半点讨好人被当事人夸奖的喜悦,反倒垂着头悄声退下了。 待其他人都下去后,宋扬笑嘻嘻地给李瑾玉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炒茄子,心里还在不停叨叨。 【谁能想到我宋扬还能和小皇帝坐在一起喝酒呢?这和总统在一起吃饭有什么区别?人生巅峰好吧?】 宋扬腹语中常常会出现李瑾玉没有接触过的词语,这次的“总统”也是李瑾玉闻所未闻的,心里想着大概也是一国之君的另一种说法。宋扬的口出怪语他早就习以为常,泰然自若地把白瓷碗里的茄子吃光了。 宋扬又给他夹了个耐嚼的风干牛肉,才用布菜的银筷子夹了自己爱吃的木耳。 李瑾玉不是不知道他给自己夹牛肉干是为了让自己多吃一会儿,让他能少动点筷子。李瑾玉索性不吃了,与他闲谈起来,“蔺丞相给你选的宅邸与昭安在一处?” “嗯,”宋扬嘴里还有刚吃进去的木耳,丝毫没有咽下去再回话的觉悟,直接就说道:“奴才觉得丞相是为了用驸马牵制奴才。” “倒是不笨。” 李瑾玉看他咀嚼食物偶尔都能看见牙齿的模样,这哪还有半点在皇帝面前该有的规矩。李瑾玉无奈摇头,心里却有一丝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或许是成为皇帝后,人人看他又敬又惧,宋扬的没规矩倒让他有些亲切。 他端起酒杯,抬眸望了一眼宋扬,酒杯微微抬起。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宋扬就是知道李瑾玉要和自己碰杯。 宋扬放下筷子,抬起酒杯碰了碰李瑾玉的,他还在庆幸自己虽然以前只是个男大,但是还懂得把自己的酒杯压低了一层才碰了碰皇帝的。他都忍不住夸自己机智。 可他不知道,这次没规矩的是皇帝。 前朝便是因为皇宫内从上到下都太依赖宠信于太监宫女,导致他们欺上瞒下、暗地勾结成一派,渐渐地,无视皇宫内的规矩,把前朝后宫喝朝政都搅成一团浑水。以至于圣祖不费吹灰之力便让前朝改姓了李。 因此,先皇自小便教导他们,要信赖自己的奴才,也要不断鞭策奴才,谨防奴大欺主。 这是李瑾玉第一次和奴才同桌而食,更别提和奴才的酒杯相碰了——现在有资格能与李瑾玉碰杯的人几乎没有。 宋扬却没有任何受宠若惊的惊慌,心里还以为李瑾玉在灌他酒。 【小皇帝是不是想灌醉我想套我话?我喝两杯就收手,绝不给小皇帝任何使坏的机会!】 真是笨得吓人。李瑾玉简直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第52章 宋扬浑然不觉,嘴上还在和李瑾玉报告着自己出宫后和蔺丞相打交道发生的一切,包括那被买下来已经登记成宋扬名下的宅邸。 “附近只有那座宅邸与公主府,十分安静,宅邸内面积大得吓人……”宋扬打量着殿内的大小,很想给李瑾玉形容一下到底有多大,比划了半天,伸出三根手指头,“有三个乾清宫那么大。” “噢?”这倒让李瑾玉意外,蔺丞相真是豪掷千金,没想到小太监如今这么值钱了。 “陛下,那宅邸,奴才可以真的住进去吗?”作为现代人,买房也是宋扬的终身目标,如今有人白送,他也很难不心痒痒。 “朕打算重用驸马,往后你出宫住在那也方便帮朕递信。” 宋扬呆滞了几秒,知道皇帝这是同意了。心里又想着,自己现在的身份有点复杂,明面上是皇帝的副总管太监,暗地里是蔺丞相的内奸,实则是皇帝安插进去的碟中谍,私底下还得帮皇帝拉拢驸马搅和进蔺府的内斗。 【我,宋扬,身兼数职,碟中碟中谍,还背负着小皇帝沉甸甸的信任。】 李瑾玉就这么听着他在心中窃喜不说,还悄悄笑出了声。 他伸出矜贵的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制止了宋扬要抢过酒壶的举动,“朕自己来。” 【小皇帝终于学会自己动手了,我心甚慰。】 李瑾玉发现宋扬不管心里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面上都能保持一副正经的模样,如果不是李瑾玉能听到他的腹语,都能被他的表象给骗过去。也亏得自己能听见他的腹语,才知道他表象下是一个怎样真实的人。 李瑾玉给自己倒完酒,又用眼神瞄了瞄那盘自己从未吃过的香辣鱿鱼须,心里也想试试是什么味道,便道:“给朕夹那个。” 【又来了,我忙死了,不行叫谷荔进来伺候算了。】 宋扬心里骂骂咧咧,手上却乖乖地拿起了布菜的银筷,刚夹了一筷子,忽然脑中的系统响了,差点给宋扬吓一跳。 系统:“宿主,警报,警报,这盘菜里有毒。” 【有毒!?】 宋扬的手抖了抖,香喷喷红艳艳的鱿鱼须从筷子间滑落,他抬眼望了李瑾玉一眼,心里火速思考着用什么理由制止李瑾玉不吃这盘菜。 “陛下,这菜太辣了,不适合陛下,还是别吃了。” “嗯,那换一道。” 意料之外,宋扬一开口小皇帝就答应了。 搞得宋扬开始怀疑自己,他正在打腹稿准备说服李瑾玉呢,长长的发言稿只开了个头就被告知不用说下去了。 【难道我在小皇帝心中已经这么重要了?一句话就能左右他的思想?】 既然知道有毒,李瑾玉也不想尝试了,宋扬连那双布菜的筷子都悄悄丢在桌角,不敢再用,生怕沾上了毒再夹菜会害死李瑾玉。 宋扬瞥了李瑾玉一眼,发现他既没有因为自己说菜太辣不给他夹而不高兴,也没有喝多了的醉意。 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宋扬擅自拿起他的筷子,给他夹了块鱼段。 “陛下尝尝这个。” 李瑾玉接过他手中的筷子,两人手指相触,李瑾玉率先把手收回。 “罢了,朕自己来。” 他怀疑宋扬是故意借这个机会在吃自己豆腐,竖起耳朵想听听他的腹语,没想到宋扬压根没注意刚刚的事。 因为系统已经检测出了菜里是什么毒:“宿主,里面是泻药。” 【里面下了泻药!?谁?谁想害我!?还是害小皇帝?小皇帝也不爱吃辣啊……肯定是想害我!】 李瑾玉心想,如果现在让宋扬知道自己能听到他的腹语,一定会告诉他:还用思考吗?肯定是谷荔。 【别的菜都没毒,专挑我爱吃的菜下,不想毒到小皇帝,那肯定是嫉妒我想取代我。】 宋扬可能醉意上头,双手捧着酒杯在脑海里分析了半天。 【我觉得是谷荔。】 系统还附和:“我也觉得。” 【没想到谷荔的目标居然是我,他为什么不给小皇帝下毒呢?】 “笨。” 李瑾玉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现在宠信的只有宋扬一人,除掉宋扬,就能争取副总管的位置,争取皇帝最信赖的大太监之位。 宋扬抬起那张被醉意灼烧得红彤彤的脸,他的眼神都聚不了焦,看李瑾玉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脸。 “怎么骂人啊?” 他到底做了近二十年的现代人,骨子里没有尊卑之别,反而一喝醉了露出的本性是见谁都称兄道弟,看见李瑾玉下意识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同学。 “真没素质。”宋扬闷闷地喝了一口酒,又嘟囔了一句,“这酒好喝欸,我好喜欢。” 他把酒杯中仅剩的酒一饮而尽,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又把杯子倒过来,杯口向下晃了晃,一滴酒都没了。 “不是说只喝两杯吗?” 李瑾玉见他渐渐醉了,说话也不忌惮什么,反正他明日也不会记得。 “小皇帝你真小气,我多喝一杯怎么了?” 李瑾玉给他倒了一点,怕他喝多了直接倒下,明日又哼哼唧唧地喊头疼。 “陛下你也喝,别客气。” 宋扬举着酒杯要和他干杯,李瑾玉也很配合地碰了一下,等宋扬喝高兴了,抓着李瑾玉的袖子要他再倒一杯,李瑾玉见时机差不多了,才悠悠地问:“宋扬,你从哪里来的?” 第53章 第30章 小满是谁 宋扬头都要埋到杯子里去了,还用舌头舔了舔杯底,压根没听到李瑾玉在说什么。 李瑾玉见他不回答,伸手夺过他的杯子,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宋扬,你从哪里来的?” 李瑾玉又问了一遍,还特意加重了每个字的音调,试图用声音来施压让宋扬说出实话。 但宋扬不吃这套,毫不留情地拍掉李瑾玉的手,李瑾玉吃痛一声,收回手一看,手背瞬间就被拍红了。 “真是越来越大胆。” “我,宋扬,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他举着自己的拳头,不成形的拳头晃来晃去,晃到李瑾玉面前,要抢李瑾玉手里的酒壶,但始终没能碰到一点。 “你不是这里的人。” 不是疑问,李瑾玉肯定的说。 “当然不是……我来自,自由、和谐、平……”宋扬越来越醉,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 李瑾玉不是很在乎这个答案,见他他吞吞吐吐还想把这句话说完,便忍不住用手托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嘴合上。自己反而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帮朕?又为什么会知道未来的事情?” 酩酊大醉的宋扬想趴在桌上睡觉,但是脑袋被温热的手心托着,碰不到桌子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宋扬几次三番想拍掉李瑾玉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掌,但都只拍到自己的脸颊,摸都没摸到李瑾玉的手背。幸亏太监不让留指甲,不然脸蛋可能会被他自己抓出血丝来。 “回答我。” “因为,小满……小满……我的……” “你的什么?” “我的宝贝……” 李瑾玉的手松掉了,宋扬猝不及防,脑袋嘭地一声撞到了桌上,让他呜呼出声,眼泪哗啦啦的流。 “好痛。” “小满是谁?”李瑾玉愣住了,他以为刚刚宋扬会对自己表露心迹,没想到人压根就、从没有过这个想法。甚至,宋扬心里还有别人。 “你不是喜欢朕吗?” 可惜宋扬彻底断电,睡得呼呼作响,已经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了。 翌日 宋扬感觉自己脑袋快炸了,头疼得他忍不住揉了揉,这一揉不得了,他在自己的脑袋上摸到了一个包,轻轻一按就痛得他想骂人。 这包也太大了,他昨晚难道喝醉后摔倒了?还是磕到了门上? 宋扬小心翼翼揉着没长包的地方,坐在床上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 他龇牙咧嘴又摇头晃脑地出了自己的房间,反而被门口正要推门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是谷荔,他手上正端着一盆水要进来,看见宋扬连忙喊了一声。 “宋哥。”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宋扬忽然想起昨晚那道被下了泻药的鱿鱼须,他那口气就哽在喉间,不上不下。 谷荔把那盆干净的温水放在盆架上,一脸讨好,“宋哥,我想着你也应该醒了,就给你打了盆水,水温刚好,给你洗把脸。” 宋扬的目光扫过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昨晚揍我了?” “啊?”谷荔挠挠头说,“没有啊,昨晚你喝醉了,我想送你回来睡觉,陛下还不肯,让我把你同屋的苏德喊醒去扛你回来的。” 谷荔没想到宋扬和皇帝喝酒居然还敢喝醉,生怕他吃了泻药醉得起不来床,到时候把他自己屋里的床糟蹋了,不仅没让皇帝厌弃他,还会让自己被怀疑。 他是紧张了一晚上没睡好,这不,一早赶紧就来看看宋扬怎么样了。 谷荔的目光越过他,往屋里投去。 奇怪的是,不仅没有拉肚子的痕迹,也没有醉酒吐食物的污秽之物。屋里很干净,只有宋扬身上散发出一股宿醉过的酒味,显然昨晚醉过头了,酒味在他身上弥留了一个晚上。 为了避免被宋扬怀疑,谷荔和往常一样笑着喊他哥,还准备伺候他洗脸。 而宋扬心里还在夸小皇帝聪明,谷荔这小子能给自己下药,说不准单独送自己回来时会干啥,不让谷荔送,就是保护了自己。 “不在这洗了,我去井边冲一冲。” 虽然不能脱掉衣物冲洗,但是穿着冲一冲再回来换衣服也足够了,毕竟晚点还要当差。 没想到等他冲完澡回来,谷荔还在等他,跟着他进了屋里,不说话也不出去。 宋扬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是来验收昨晚给自己下泻药的成果? “怎么?想看我换衣服?” 宋扬的手捏着自己衣衫的排扣,说着解开了一颗扣子,谷荔连忙转过头去,脸微微红了,往门外走了一步,还不忘帮他把门关上。 等宋扬换完衣服,谷荔还在门口。 宋扬都懒得理他了,眼见当班的时间快到了,一边把乱翘的头发拨顺,一边往乾清宫赶。 谷荔还黏上他了,小跑着跟他走,还问道,“宋哥,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有啊,脑袋不知道被谁打了个包。” “还有吗?” “还能有什么?拉一晚上肚子吗?” 这话一出,谷荔脚都迈不动了,整个人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生生停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还没说出口的话变成一股凉气被他吸回身体里。 而宋扬连头都没回。 第54章 戳破了又没完全戳破,吓一吓谷荔才好,不然他胆大包天了弄点大动静被处死,老国师还得再塞人进来,挺麻烦的。谷荔傻不愣登的,还勤快,要是换来一个有心计或者爱偷懒的,那才让人头疼呢。 勤政殿内 和往常一样。 李瑾玉下了早朝,宋扬很自觉地扎起了马步。 穿着绣了五爪金龙袍还顶着朝冠的李瑾玉回到勤政殿,就看到宋扬满脸倦意,发梢微湿,还站在那扎马步,虽然态度不端正,但好歹练了很久,现在他扎马步的姿势都很符合李瑾玉的要求。 但李瑾玉想起昨晚他亲口说,为了他的宝贝小满才帮自己的。 此刻看着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过来替朕解衣裳。” 皇帝上早朝穿得一身华贵又厚重的衣服,宋扬依次给他解箭袖、披领,脱袍服,然后是朝冠……等身上剩下一件里衣,李瑾玉又垂下头让他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珊瑚朝珠。 宋扬离他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宋扬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头顶,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息,李瑾玉的心没由来地少跳了一下。 朝珠被放置到盒子里,宋扬又取来轻便的常服,从左到右给他穿上,然后在自己身前站定,认真地扣上盘扣。 宋扬比李瑾玉矮半个头,所以李瑾玉只能看见宋扬那双青葱一般的手,还有那凝着水珠的发丝——大概是宿醉后身上残留了味道,早上又匆匆冲了澡的缘故。 屋里很静,宋扬给他系腰带时,腰带上的玉珠相碰都敲击出清脆的声音,配合着宋扬的动作,李瑾玉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被挠了一挠,不知道哪里发痒,又挠不着。 李瑾玉喉间微滚,制止了他的动作。 “行了,朕自己来。” 宋扬哦了一声,要回去继续扎马步,李瑾玉喊住了他。 “不用扎了。” 话音刚落,就见宋扬的眼角眉梢都上扬着,喜悦之意溢于言表。 【太好了,那什么鬼武功,我终于能开始练了吧!】 面对宋扬的期待,李瑾玉开口却是:“去御膳房给朕叫份早膳。” 宋扬没发觉有什么异常,只是心里有点点失落,他还在心里鄙视了自己。 【怎么扎了那么久的马步不扎了以后我还不适应了?还期待着小皇帝继续折磨我,这不是欠是什么?】 殿外,谷荔正急得团团转,在这个初秋的早晨,脑袋都冒着细汗。他怕宋扬进去告状,心里慌得很。没想到宋扬出来后见到他还是一脸平静,根本没有谷荔预想中的洋洋得意模样。 “宋哥,宋哥,我也是脑子一时糊涂,妄想取代你在陛下身边的位置,不过昨天晚上那个量很小……宋哥,宋哥,你别生我气,你怎么罚我都可以……” 虽然没有明说,但宋扬的话已经表明他知道泻药的事情了。 谷荔就像苍蝇一样围着宋扬转,嘴里还叨叨个不停,不知道多害怕自己什么计划都没做就被扫地出宫,事情没办好就被赶出去,他和他的家人性命堪忧。 “滚回去当差。”宋扬受不了他一直贴着自己,“别跟着我。” 话音刚落,就听到殿内李瑾玉的声音。 “谷荔,进来伺候。” 谷荔只好恋恋不舍地目送宋扬离开,一步三回头,活像一个送丈夫出门的小媳妇一样。 御膳房拿膳早已经不属于宋扬的工作范围了,难得干一回,他刚踏进御膳房里,眼尖的小路子赶忙贴上来。 “宋哥哥,哎哟,怎么劳烦您亲自来给陛下叫膳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把自己能够着的所有好吃的都递给宋扬,什么桂花糕、枣泥酥、肉包子一盘接一盘,小路子怀里抱了个满满当当,他人还贴得近,油星子差点沾上宋扬的衣服上。 “去去去,爷自己看,别弄脏了爷的衣服。” “好嘞。” 宋扬给李瑾玉挑了白粥和咸菜,肉饼和菜包子,自己回殿内的路上嘴里还咬着一块饼——小路子从御膳房追到门口硬塞给他的。 吃完饼,宋扬还用怀里的手帕仔仔细细擦了手,这才进去回禀皇上。 没成想,殿内是谷荔在磨墨,站在那一看,宋扬仿佛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不适感,就好像喜欢的玩具被妈妈拿去送人了一样。 “陛下,御膳房已经在准备了。” 他说完还站了一会儿,等着李瑾玉像往常一样把谷荔喊到外面候着,自己在殿内给小皇帝磨墨。 但没成想,小皇帝嗯了一声,说道:“你去外面候着吧。” 谷荔也没反应过来,放下墨块就要行礼退出去,李瑾玉却瞥了宋扬一眼,“你,出去候着。” 第31章 和好 宋扬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失宠了。 李瑾玉已经足足有三天没喊他磨墨了,虽说他也不爱干那活,但到底是不用在殿外风吹日晒的,能轻松一点。 “小满,你说小皇帝在发什么疯啊?” 御花园内只有宋扬一个人,如果有第二个人在,都会以为他在喃喃自语。 “小满也不知道,”系统模拟出娇俏的声音,试图以此安慰宋扬,“都说皇帝最容易忽冷忽热移情别恋,没事也许明天就好了。” 可这已经好几天了,没等他开始惆怅,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小宫女。 第55章 是烟嫔身边的绣儿。 “哎哟,这是宋……宋……” 宋扬失宠的天数不长,很多人还没习惯把对他从谄媚转换到不屑的态度,但这天数也不短,足以让宫里上上下下知道,他是曾经在皇帝身旁伺候的人,而现在不受皇帝待见。 果然,绣儿很快就换了个面孔,“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挡本姑娘的路!” 宋扬往一旁稍了稍,以前他都懒得仗势欺人,现在他更不会因为落势被冷眼而往心里去。 没想到绣儿还回头瞪了瞪他,“撞到我不要紧,要是撞到我们主子有你好看的!” “嗯?难道我还不够好看吗?”宋扬作势要拉绣儿一起去照镜子,绣儿手像触到电一样快速缩了回去。 “谁、你、干嘛!流氓!” 绣儿看了一眼宋扬,把自己那被捉住过的手揣在怀里,脸也涨得通红,再没说什么,跺了跺脚转身就跑了。 “小样儿。” 宋扬这几天没少受到冷眼,但谁也没给他下绊子,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他怕小皇帝没了他很轻易就被下毒毒死了——毕竟谷荔都能给他下泻药,下点别的不是轻轻松松。 李瑾玉这边,这几日确实没吃好。 谷荔和钱佑并没有摸透他爱吃什么,每次点膳只为了不出错,点了一些看起来大补实际上味道都差不多的,没点新意。 并且谷荔他心知肚明那是老国师的人,从他手上递上来的食物,李瑾玉一般都不碰,要么就得他自己吃过一口李瑾玉才会吃。 他得承认,见不到宋扬这几天,自己可能瘦了一圈。 但是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见宋扬,不管是为了江山还是他自己的安全,宋扬都应该拴在自己身边才好。 可是……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他甚至让人去查了宫里有没有人叫小满的。 结果只查出了一个洒扫的宫女叫姜满,和小太监从没有打过照面,不可能认识。 他在知道小太监不喜欢自己,喜欢一个叫小满的人后,心里的失望不言而喻。 但他更奇怪的是,自己这一阵子,心情格外的烦躁。在弄清自己为什么如此异常前,他不打算见宋扬。 他以为自己至少会冷落宋扬一两个月,但没想到新科状元来跪见他时,李瑾玉忍不住了。 新科状元林流熙被任命为翰林院修撰,官居六品。 面圣时他不卑不亢,回答李瑾玉提出的治国难题时,不仅能举前朝的例子,还能结合李朝的现状,提出个人看法。 李瑾玉甚至觉得,这个新科状元的官封小了。 “爱卿见解独到,实乃治世之才。” 是非常高的评价。 林流熙见到皇帝的紧张、忐忑等种种心情,在此刻都统统消散,只剩心潮澎湃。 他与皇帝侃侃而谈,几乎把毕生所学所观所想都取出精华,一一叙述给皇帝听。 李瑾玉很满意他,一个时辰后才放他走。 林流熙磕头谢恩退出乾清宫时,居然见到了一位故人。 “杨兄!?” 林流熙刚出门就和宋扬打了个照面,刚来换班的宋扬都不知道林流熙在里面。 【糟了!】 听到宋扬腹语的李瑾玉在殿内的手一顿,心道他们果然认识,又瞥了眼自己身侧的谷荔,“你去送送他。” “遵命。” 正准备开始寒暄的两人被谷荔打了个岔,“林大人,奴才送送您。” 宋扬看林流熙一脸疑惑又很复杂的神情,知道如果他不问清楚恐怕会吃不下睡不着,便按了按谷荔的肩膀,“我去送吧,你回去伺候陛下。” 谷荔对于给他下泻药这事,心有愧疚,但现在自己如愿成为陛下身边的大红人,也不敢对他如何——谷荔一直觉得宋扬和皇上之间一定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总之,不像失宠,毕竟宋扬的副总管职位都没撤。这场闹剧倒像是置气,还明显是皇上在置气。 所以谷荔没反驳,点点头让宋扬去送了。 他进去禀告时,李瑾玉问了一句,“你没去送?” 谷荔道,“宋扬好似与林大人相熟,自己请缨相送了。” “嗯。” 李瑾玉没再说什么,周围瞬间静了,可他依然听不到宋扬的腹语,大概,是走远了。这二人当真就这么熟稔? 确实走远了。 两人朝宫门走了一阵,周围没人的时候才敢说话。 林流熙看见宋扬穿着一身蓝色马褂,知道他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太监,心里有万般疑问,但到底只说了一句,“杨兄原来是宫里的公公。” 宋扬倒是不在乎一笑,问道:“林兄知道我是公公后,可还愿意与我称兄道弟?” “自然愿意。君子不问出处,再说,杨兄的洒脱令在下折服。” “我那有什么洒脱。”宋扬笑,“林兄如今在朝为官,自可施展抱负,我相信以林兄的学识,定能节节高升。” 宋扬也是真心希望林流熙能够长长久久的辅佐小皇帝。 “过奖了。” 林流熙摇摇头,面带笑意,刚刚面圣的不安在此刻都消失了,只有见到故友的轻松,“林某能有如今成就,离不开杨兄的鼓舞。” 他朝宋扬抱了抱拳,又带着歉意道,“上次相聚,林某询问杨兄为何不参加科考,实乃冒犯。” 第56章 太监是参加不了科考的,林流熙以为他关注科考是以为他心中有实现不了的抱负,怎么会知道宋扬就只是单纯凑热闹,外加关心他能不能和原书里一样,考上状元。 “没什么。”宋扬本来就对科考没兴趣,在现代为了高考苦读三年书都快掉光头发了,穿书后再考试那不是自找罪受。现在想想直接穿成太监也有好处,离皇帝近不说,不用考试。就是…… 他想到自己某处,忽然又有些愁然。 送到宫门,林流熙挥手告别,甚至要他下次休沐出宫时直接去府上寻自己,好请他吃饭。 乾清宫 李瑾玉拿着一本奏折看了很久,眼神一直停留在某处没动,直到谷荔都觉得不对劲。 这分明就是没看进去。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直到殿外传来不易察觉的脚步声,李瑾玉才把奏折盖上,“把宋扬叫进来。” 谷荔没想到是这茬,出去一看,宋扬居然真的回来了,还是刚刚在殿外站定。他都不知道皇帝是怎么知道宋扬回来的,难道他耳力过人? 并且,刚刚皇帝的静默和出神,好似在等宋扬回来一般。 谷荔把人喊进去后,自己要踏进殿内,被李瑾玉喊住了,“你去外面候着。” 就这么一句,谷荔忽然觉得这几天的恩宠像是镜花水月,如今,水面被打散了,月亮也要消失了。 “给陛下请安。” 宋扬几天没见到皇帝,行礼的时候还有点生涩,行躬身礼时,应该左手扶在膝盖上,他一个没留意,右手扶在了膝盖上,悄悄抬眼看了看李瑾玉,发现他没注意到时松了口气,连忙换了个手。 “你认识新科状元林流熙?” 这问题,宋扬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是,短暂思考了一下,李瑾玉又添了一句,“刚刚谷荔说你非要去送林大人。” 【靠,打小报告。】 “奴才曾在出宫时遇见过林大人,当时林大人还未参加科考。” “那就是故交了?” “奴才不敢。” 李瑾玉明知故问,早就从他的腹语中知道他出宫见过林流熙了,甚至还知道是宋扬去鼓动他参加科考的。今日见到林流熙也知道,他是真的有才华抱负,不是庸庸之才。 但是,李瑾玉见他送了林流熙那么久才回来,心里有点不舒服。 “你可在此次科考中相助他?” 这话不就是在问宋扬是不是帮别人高考作弊了,他行礼后小皇帝一直没喊他起来,此刻他擅自站直身子,一字一句道,“我没有。” 也不自称奴才了,他是真的有点生气。 【我为了保护你费尽心思,结果你怀疑我帮别人作弊?你是人吗你问这种话!?】 宋扬简直想摔门而出,但是他还是怕被捉回来打板子,只得忍下。 李瑾玉也知道自己问出这个话有些过分了,看他气得直瞪自己,颇为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笔,“是朕说错话了。” 他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自己这几日越发怪异,屡失风度,实属不该。 “这几日可有受欺负?”李瑾玉又问。 【受欺负不还是你害的!】 “奴才如今受尽白眼,陛下可满意?”宋扬索性把心中的气都发泄出来,“奴才不知为何被陛下憎恶,是因为奴才那日御前失仪,喝醉了酒吗?” 李瑾玉敛下眼帘,不让宋扬看到自己的神情,略带歉意道,“朕只是想知道,你为何帮朕。” 第32章 吃螃蟹 宋扬都懵了。 他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明着帮过小皇帝,不都是每次他还在暗搓搓地犹豫着怎么帮小皇帝,他还没出手小皇帝自己就化解掉了。 【为什么小皇帝会觉得我在帮他?】 李瑾玉感觉自己脑壳发疼,今天实在是……太失控了。 一切都只是他听到的腹语。 宋扬看李瑾玉紧闭双眼,上眼皮微微颤抖,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样子,心里觉得李瑾玉哪里不太对,整个人的状态很奇怪。好像有点崩溃,又有点无奈。 【难道我那天喝醉了瞎说了什么话?】 【以后真的不能喝酒了,看把小皇帝逼成什么样了。】 宋扬一边揣测着自己可能说了啥,一边想着对策,半晌后才道,“陛下坐拥江山,无数人觊觎皇位,奴才们伺候您自当忠心。” 说完,他还揣度着小皇帝可能会追问些什么,但没想到李瑾玉垂下头沉默不语,只是摆摆手让他出去。 【小皇帝是不是被谷荔下过毒?人怎么看着傻不愣登的。】 宋扬走出去前还在想,甚至回头看了李瑾玉一眼,他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动弹。 李瑾玉抵住眉心,果然,连宋扬都觉得自己不对劲了。但他好像,隐隐能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劲了。 殿外,谷荔看到宋扬出来,脸上有点尴尬,但皇上没喊他进去伺候,他也只能和宋扬面面相觑。 半晌,他在这阵死寂中败下阵来,凑上去喊他,“宋哥,陛下叫你进去做什么?” 宋扬还是那副模样,不管是受皇帝看重还是失宠,面上总是平静如水。就算刚刚被皇帝叫进去谈了一会儿话,谷荔也没办法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陛下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 第57章 宋扬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谷荔连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小的多嘴,僭越了。” 这段失宠的日子里,谷荔倒也没有欺负宋扬。只是以往就像牛皮糖一样看见他就贴上来,这段时间他都没搭理宋扬,倒显得冷落许多,此刻再凑上来,心里也没有一点害臊。毕竟在宫里,人人都是拜高踩地的好手。 而宋扬听到谷荔说多嘴两字,想起刚刚李瑾玉说的话,心里气不过。 “你要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宋扬一本正经道。 “想。”谷荔忙点头。 宋扬凑近他的耳畔,“陛下和我说,你告我的状。” 这话吓得谷荔瞪大了双眼,小声辩解,“有吗?我没有吧。” 他的眼睛左右闪躲,盯着地板看,完全不敢和宋扬对视。 其实他也这几天试过和皇上告状,前两天还拐着弯说宋扬偷懒,但他刚提宋扬二字,皇上就一脸不悦的瞥他,他都不敢接着往下说。 “你小子!”宋扬看他心虚的样子就知道他干过这事,按住他的肩膀要揍他,李瑾玉的声音从殿内传进来了。 “谷荔。” 谷荔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后退了一步绕开宋扬的手,连忙就进殿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谷荔出来后,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宋扬,随后便往御膳房走去,一看就知道是小皇帝让他去叫膳了。 系统此时又发出警报来:“宿主,检测到谷荔即将对皇帝下毒,是慢性毒药,会让人身体渐渐虚弱。” 宋扬无奈:既然是慢性毒药,那吃一点没事吧?让小皇帝吃吧,省得整天疑神疑鬼还发疯。 系统怎么肯,苦口婆心劝他,“也不知道毒性会不会一下爆发,对皇帝的身体造成大的损害,一次松懈换来皇帝终身病痛,那就惨了。” 宋扬心里想着痛死他才好,不停和系统拉扯着。 而谷荔那边已经叫好膳,传膳后还让宋扬一块进去伺候。 “今日御膳房里上了秋蟹,需要人手帮忙。” 金制的剥蟹工具被谷荔一把塞给宋扬。 宋扬进了殿内伺候,一直低头剥蟹,细心拆分着螃蟹的每一块肉,馋得自己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这蟹黄怎么饱满,颜色还诱人,我都不敢想象这一口下去我能有多幸福。】 【我就不该和小皇帝吵架,不然还能蹭上一口。】 【不对,这架又不是我起头的。】 李瑾玉心里暗自发笑,也存心要逗他,放下筷子等着他剥完蟹,想着让他看着自己一口一口吃下蟹肉,馋死他才好。 不料宋扬动作一顿,正剪开蟹腿的手僵住,惹得谷荔都看了过来,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偷懒。 宋扬也看了一眼谷荔,他没想到谷荔会在螃蟹里下毒。 【这招真是妙啊,要是小皇帝吃了螃蟹中了毒,一查肯定先查我这个剥蟹的。这招一石二鸟真够坏的。】 谷荔频频打量他,似乎担心自己的诡计被发现,与他视线短暂交汇后,宋扬移开目光,若无其事般继续剥蟹。 【怎么办,怎么阻止小皇帝吃螃蟹?】 刚刚还利索的双手动作迟缓,李瑾玉挑眉催促他,“怎么?几日不伺候朕,动作如此生疏?” 最后一根蟹腿被宋扬抓在手里,剪子咔嚓咔嚓的声音让宋扬心跳得越来越快,眼见最后一点蟹腿肉被自己拨入盘中,李瑾玉就要接过那装了满满当当一盘蟹肉的盘子时,宋扬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陛下。” 此举惊了殿内三人。 谷荔在他身旁,用吃惊又害怕的声音压低了说,“你在干嘛!?快放开陛下的手!” 而他没有松开,李瑾玉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就任凭宋扬握着。 谷荔还在劝宋扬,但是宋扬铁了心不让李瑾玉拿蟹肉,话也是一句话没说。 他只好擅自端起那盘蟹肉,放在了皇上面前。 “陛下,请享用。” 李瑾玉嗯了一声,转动自己的手腕,摆脱掉宋扬的手,泰然自若地用银勺舀起蟹肉。 宋扬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系统还在那不停发出警报。 “宿主,螃蟹里的毒药会让皇帝脑神经错乱,产生头痛、失眠等症状,十分影响皇帝的身心健康。” 银勺即将被送进嘴里时,宋扬情急之下只好故技重施,再次抓住了李瑾玉的手。 “大胆。” 李瑾玉从听到宋扬腹语说有毒开始,便一言不发,静静等着宋扬的动作,直到现在才出声。 出乎谷荔意料的是,李瑾玉的呵斥听起来没有一点恼怒之意。 “陛下,螃蟹性寒,您不能吃。”宋扬一本正经道。 “什么……?”谷荔扯住他的袖子,“你在胡说什么?陛下想吃还有你阻止的份?” “知道你忠心。”李瑾玉嘴里夸他,目光却在他那被谷荔拉住的袖子上停留了一会儿,“谷荔去叫太医过来,问问螃蟹是否性寒,朕到底能不能吃。” 谷荔觉得这两人真是哪哪都不对劲,但到底不敢多问,应了声是,赶忙去叫太医,他怕拖久了事情就难办了,一出殿几乎要跑起来。 “放开朕的手。” 宋扬连忙松开,又说了一句,“陛下,别吃那蟹肉。” “朕看你是越发放肆了。”李瑾玉见他还是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忍不住追问道,“为何?” 第58章 宋扬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螃蟹性寒不能多吃的说法,但显然,李瑾玉是不信的。 但他也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胡诌:“吃多了容易拉肚子。” “那朕少吃点就行了。” 眼见怎么都阻止不了李瑾玉想吃蟹肉的样子,宋扬索性把整盘蟹肉都挪到李瑾玉碰不到的地方。 终于忍不住垂下脑袋对李瑾玉小声说道:“陛下,谷荔不是好人。” “是么?”李瑾玉微微仰头看宋扬的眼睛,“可朕倒觉得谷荔挺忠心的。” 宋扬被他看着,眼睛都不自觉地多眨了两下,那带着探究的目光让自己颇为不适,他侧头道,“奴才没有撒谎,他在螃蟹里下毒了,陛下若是不信待会儿可让太医查验。” “你怎么知道他下毒了?” 太医院外 太医院院使背着医箱焦急地跟着谷荔往乾清宫赶。 “快些,陛下在殿内等着吃螃蟹呢。” 谷荔一边拽着院使,一边气喘吁吁地和他说,“陛下担心螃蟹性寒,您去告诉陛下,螃蟹性暖,陛下就能放心吃了。” “啊?”院使有些诧异,没想到急匆匆唤自己去竟然因为这事。但医书上确实记载过螃蟹性寒,若皇上担心不想吃,大可以不吃,为何特意把自己喊过去问呢? 院使略有犹豫,脚步微顿时,被谷荔拽着打了个踉跄,谷荔还在催他,“快些!” 院使把医箱重新背好,面露不解,“这螃蟹,确实性寒不宜多食……” “院使大人,您可要想清楚了,秋蟹最是肥美,陛下正想解馋,若是院使说错了话扰了陛下兴致,惹陛下不悦,那大人的乌纱帽可就……” 谷荔半是威胁半是劝说,手上还给院使塞了一锭银子。 匆忙的脚步使得院使脑袋浑沌,只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他没想明白,走到乾清宫外还很自然地将银子揣进怀里,面色如常地跟着谷荔进殿。 此时,踏进殿内的二人正好听到宋扬和李瑾玉说了一句:“奴才会根据日月星辰算命数,所以知道这螃蟹不能吃。” 听到这话,院使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皇帝倘若自己想吃螃蟹,根本不需要通过太医之口来确定螃蟹是能够进食。当朝太后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后宫又没有皇后,根本没人管皇帝做什么,也不敢有人管。 所以这件事里要么有诈,要么……就是有什么人管着皇帝。 想清楚这点,再看殿内对峙的两人,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但又觉得自己的猜想属实可笑,怎么会有皇帝放着后宫佳丽不要,反而和太监…… 第33章 策反 殿内只有两人时,不时就传出一阵争执声,此起彼伏。 而此刻殿内足足有四个人,反而静了下来。 院使挥挥袖子跪下向皇帝请了个安,打破了沉默。 “陛下,您可有哪里不适?” “刚刚朕吃下蟹肉,腹痛难忍,你给朕瞧瞧。” 此言一出,三人均是震惊。 谷荔没想到自己大费周章下毒毒害皇帝,甚至还绞尽脑汁想着待会如果皇帝不吃蟹肉该怎么办,结果自己不在的时候,皇帝自己就吃下去了。 计划成功了一半,谷荔心如鼓擂,看皇帝面色确实不若刚刚那般红润,他没有半分完成计划的欣喜,心里只有不安和害怕,谋害皇帝可不是小罪。 但他转念一想,家里的父母和弟弟都在国师手中,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自己一条贱命换家人平安,倒也值得。 谷荔眼看院使还在慢吞吞地开箱子,忙催促他,“大人您快些给陛下把把脉。” 院使却看皇上背靠雕龙木椅,神态轻松。而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过,装着蟹肉的盘子明显是推远的,根据那盘蟹肉的分量,院使推测蟹肉也没动过。 什么腹痛难忍,院使是一点不信,但正皇上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等着诊脉。 果然,院使一搭脉,就发现皇上脉象平稳,根本无恙。就是心情浮躁,但,这是不能说的。 “陛下如何了?”宋扬问。 “陛下的脉象……”院使是人精,此时情况不明,他只能拉长声线,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才斟酌道,“螃蟹性凉,许是因此缘故,陛下才觉腹痛。” “是么?”李瑾玉淡淡问道,眉毛微调,唇角微勾。 从皇上的反应推测,他并不满意自己刚刚的回答。院使咽了咽口水,正色道,“恕微臣医术不精,并未诊出陛下身体异样。” 宋扬心道: 【你当然诊不出,小皇帝根本什么都没吃好吧。】 “看来此毒甚是凶狠,连院使都诊不出来。” 李瑾玉话音刚落,除了宋扬外的两人闻言已经吓得跪倒在地,谷荔跪得格外迅速,头贴在地板上一言不敢发,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就在等着李瑾玉下最后的通牒。 而院使知道,皇帝是来捉内奸的,自己此行颇为凶险,很可能,那锭银子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催命符。他悔啊,今日怎么就是他值班。 宋扬没跪。 只是一时间没搞清楚李瑾玉在下什么棋。 【这小皇帝在搞什么,刚刚不还不相信螃蟹被下毒了吗?】 【果然是帝王心海底针。】 “谷荔,你下的什么毒?竟能骗过太医院的院使。” 第59章 简短的问句,已经让跪着的两人吓得几乎要屁滚尿流。院使觉得自己到头了,乌纱帽不保,脑袋也不保了,他实在不该收那锭银子,此刻只觉得揣银子那地烫得吓人,让他恨不得赶紧丢出去。 而被点到名的谷荔止不住地磕头,脑袋磕在地板上砰砰砰的声音听得宋扬倒吸一口凉气。 【嘶,好大声。这磕完不傻也得脑震荡了吧。】 “奴才……”谷荔似乎还想狡辩,宋扬打断他,把李瑾玉的话重复了一遍。 “下的什么毒?老实交代。” “是国师偷偷命人传给奴才的追命散。” 追命散?院使一听赶紧把话接上,以求皇上给他一个生机。 “启禀陛下,追命散是一种慢性毒药,少量食用会让人茶饭不思、夜难入眠,久之引起精神错乱,继而变得愚钝、痴傻。” 虽然院使刚刚并未诊出皇帝脉象里有这毒药的痕迹,但是皇上说有,那就是有。 “国师倒是找了一条好狗。” 李瑾玉此话一出,谷荔知道自己完了。计划没完成,还被识破了,他的尸体被扔出宫外的那一刻,他的家人可能也要人头落地了。 “求陛下饶命,国师用家人威胁奴才,若奴才有所不顺从,就会砍下奴才家人的脑袋,奴才不敢不从,所以才会犯下此错。” 谷荔应该是真的害怕,头越磕越大声,额头已经渗出血来,把地板都染红了。 “国师为何对陛下下手?”宋扬抢在李瑾玉开口前问道。 “国师,国师曾说过天象有变,真天子是下一任皇帝。所以想帮……帮那人篡位,但那人是谁,奴才实在不知。” 谷荔倒是说得干脆,只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就会被杀掉。 而院使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堵起来,这会让人砍头的宫中秘事他不想听,也不敢听。 【要我说,还不如策反谷荔,让他成为碟中谍中谍,省得国师安排别的人进来,谷荔挺笨的,比较好策反。】 宋扬这么想着,还在思考如何措辞让自己这一想法成真。 而原本准备处决了谷荔的李瑾玉忽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有谷荔依然好好在宫里待着,国师才不会安排新的眼线进来。他还不想打草惊蛇,毕竟,觊觎皇位的人太多了,如果一个个清除,难保不会像野草一样再生一茬。而斩草,就应该除根才能杀得干净。 “行了,抬起头来看朕。”李瑾玉道。 谷荔闻言才敢停下磕头的动作,只是头抬起来后,宋扬看他脸上血泪交融,从额头流淌到下巴,非常吓人。 “国师送你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国师让奴才留意宫里的一举一动,每月两次向国师传信,以便国师掌握宫中情形,以及陛下的动静。” 【果然是这样。】 “奴才传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只有这一次对陛下下过毒。奴才知错了,请陛下饶奴才一条贱命。” “一次?”问话的人变成了宋扬,他挑挑眉,站在谷荔面前,谷荔都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盯着他那镶了翠玉的腰带。 “给陛下就下过这一次,还有一次是给宋扬哥下的,但下的是不伤身体的泻药。” 谷荔小心翼翼补充了一句,还往前膝行了几步,抓抓宋扬的裙摆,“宋扬哥,我没有恶意,求求你帮帮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宋扬把他的手拍走。 随之,宋扬的脸出现在谷荔的面前——他蹲下来了。 “我可以帮你,但你要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陛下。并且以后传什么消息都需要先告诉陛下。” 谷荔后知后觉,这是想让他为皇上所用。 “可是,奴才的家人……” 宋扬从自己怀里掏出手帕,把谷荔凝聚在睫毛上的血珠擦掉,“我相信你会有办法让国师相信,你向他传递的消息是有用的。” 谷荔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生机了,他看了一眼皇上,发现皇上没有反驳宋扬的任何一句话,知道皇上也是这个想法。 只是他想不明白,两人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是自己刚刚去太医院之时?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国师的人?难道宋扬的失宠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戏吗? 但此刻也不必想了,他除了这条宋扬给他选择的路,别无他法。 谷荔应下后,李瑾玉让他出去把下次要传信出去的消息先拟好再拿给他看。 殿内,太医院院使还跪着。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从哪里开始求饶,宋扬也好奇为什么小皇帝让他一直跪着。 “陈爱卿,朕记得你医术魄精,朕且问你,螃蟹是否性寒?” “回陛下,臣曾在古籍中看过螃蟹性寒的说法,若体质较差者,确实会引起腹痛腹泻。” “知道了,你回去吧。”李瑾玉终于让他起来,又对宋扬道,“你去喊御膳房重新蒸几只螃蟹来,朕饿了。” “是。” 宋扬和院使一同走出殿门,院使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往宋扬手里塞。 “宋扬公公,刚刚谷荔公公给鄙人塞了个银子,鄙人一时糊涂收了下来。” 宋扬没收,只说:“别人一番心意,大人应当好好收着。” “钱财迷人眼,此次鄙人当自省,万望公公予愚人自省的机会。” 第60章 这话说得漂亮。送钱还要求着宋扬收,收下钱也在帮助院使似的。 宋扬听得心情舒畅,收下了银两后,就见到院使脚步比刚刚轻快了许多。 御膳房那动作也快,宋扬回程的脚步慢了一些,他们就送到了。 桌上的菜都亮了,全部撤掉换成新的菜。 李瑾玉很满意,甚至像之前一样,让宋扬坐下一起吃。 “上次那酒,朕还剩了一些,今日可要饮酒?”李瑾玉贴心的问。 “奴才不喝。” 宋扬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这酒虽然好,但是几次给他的体验都很差。 他也不和李瑾玉客气,一屁股就坐下了,捉起一只螃蟹,拨开壳,拆下蟹脚就啃,刚刚就馋了,现在能吃上一口太幸福了。 螃蟹不小,御膳房就上了四只,宋扬看了一眼李瑾玉,没想到他也自己抓起一只,没用任何拆蟹工具,反而学着宋扬的样子吃起蟹来,这是在李瑾玉身上少见的不规矩。 身居帝位的李瑾玉一向威严又不失优雅,此刻吃着螃蟹有些手足无措的动作倒显得有些局促,和……可爱。 宋扬把自己手上的螃蟹啃完,又教李瑾玉怎么用铁勺子把蟹壳的黄剥到碗中,接着便要去取第二只螃蟹来吃,谁知,手被李瑾玉拍掉了。 “螃蟹性寒,不可多食。” 第34章 脔宠 秋风飒飒,皇宫内落叶飘了一地,洒扫的宫人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出来清扫枯叶,以免败了主子们的兴致。 乾清宫内,三贝勒正在殿内与皇帝商讨北方旱灾颗粒无收的事。 宋扬让人沏了两杯茶,一一端给三贝勒和皇帝后,三贝勒还朝他颔首表示感谢。 “多谢公公。” 三贝勒长得好,以前就因为那张脸惹了不少桃花,现在朝宋扬一笑,宋扬都感觉自己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三贝勒最后会谋反,他可能都爱了。 【不愧是男主,瞧这鹰眼薄唇,妥妥的帝王之姿。难怪引得无数人为他篡位出谋划策到处铺路。】 要说三贝勒和李瑾玉长相区分就在于,三贝勒不怒而威,就算他刚刚朝宋扬笑了,宋扬也觉得他目光凌厉,颇有一种看人在审视人的感觉。但主角光环不是盖的,莫名就觉得吸引人。 而李瑾玉如果不是特别生气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更儒雅温和一些,不穿龙袍的时候没一点皇帝该有的威仪,自带着清贵的气质,让他看着更像是一个与世无争的闲臣。 李瑾玉也终于从宋扬的腹语中知道,从自己手中成功篡位的人是谁了。 三弟在父皇在位时就不显锋芒,许是知道自己这个太子不会失德失位,所以早做打算,直接把筹码压到了自己继位后。 “皇兄,臣弟自请去北方山城平民乱。” 北方干旱,今年颗粒无收,还时不时有横行霸道的山贼频频向百姓们索取粮食,百姓苦不堪言。没想到官兵出手平乱却打不过山贼,现在山贼几乎占领了北方的一座小山城。 现在朝廷不得不出面了,而三贝勒以前就出兵打过仗,确实比其他兄弟合适得多—— 【到了男主关键的时候了,什么山贼,全是女主搞出来的事情。男主假意带兵打她,实则出去度假外加会情人,回来后还能领功封赏,白白得了个王爷的封号,百姓也对他称颂有加,他的势头也越来越大……】 宋扬用同情的眼光看了一眼李瑾玉,没想到李瑾玉也正在看他,两人视线交加,是李瑾玉先收回的目光。 李瑾玉干咳了一声,正色道,“山贼们下手凶狠,怎能让三弟以身涉险,此事朕另有安排。” 李成玉没想到会得到皇帝的拒绝,登时掀起裙摆,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皇兄!臣弟愿为国效劳,肝脑涂地,责无旁贷。” “朕倒是不知,三弟竟有一腔护国之志。” 他的声音清冷,李成玉竟听出了不悦的感觉,抬眼一看,李瑾玉面上并未有任何怒意,只觉得自己想多了,一向温和的二哥怎会无故对他生气。 他的计谋完美无瑕,也刚刚动了一个棋子儿,皇帝又怎么会发现。 只是李瑾玉没松口,不管李成玉如何请命都以他年纪尚小经验不足驳回了。 等他走后,宋扬让人进来收拾没人喝过的茶,李瑾玉回到龙案,沉默半晌,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魏则刚、蔺承寅。 李瑾玉用毛笔杆尖分别点了点这两个名字,问宋扬:“你觉得这两人谁更合适?” 他没问合适什么,但是宋扬知道他在选人出兵。 【此次出兵,如果是李成玉带兵那就是出去玩的,但凡换了一个人去那就要真枪实棍的和女主的山贼们打一仗了。】 “奴才觉得,魏将军经验丰富,更合适不过。” 蔺承寅尚不知忠不忠心,确实还不能赌,他的经验也更少一些。只有魏则刚忠心不二,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嗯。” 李瑾玉没多问,直接拟了个圣旨,写上魏则刚的名字。拟完后也没让人去喊礼部的人,直接塞给了宋扬,“你去宣旨吧。” 宋扬哎了一声,喜滋滋接过这个肥差。 奉旨出宫还有专门的马车接送,带他到将军府宣旨了以后说不准还会给他塞银子请他顿好的。 但等他坐着马车晃到将军府后,宣了旨,将军夫人都没谢恩,直接扑在魏则刚怀里痛哭了起来,“将军,此行凶险,妾身不放心啊。” 第61章 魏则刚一把将夫人推开,接过圣旨磕头谢恩。 虽然他没有将军夫人那么失态,但脸上也是一片愁容,看到宋扬探究的眼神才面前拧出笑意。 “微臣的夫人失态了,请公公莫要责怪。今日多谢公公前来宣旨,来人——” 魏则刚要喊人给宋扬塞辛苦费,宋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不必太过担忧,陛下看重您,派您前去也是因为相信将军的领兵能力,将军定能剿灭山贼,凯旋归来。” 等宋扬走后,魏则刚品了品宋扬的话,觉得可信度很高。 首先宋扬已经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了,他亲自来派旨,便能看出皇帝的重视,而宋扬面上轻松,对他也是十分有礼。 将军夫人眼泪还没止住,“我以前就说过你,劝诫陛下那是言官之事,你作为武将,对陛下言听计从即可。你偏不!次次都要把陛下惹怒,这下好了,山贼起事动起手来凶险无比,你此次前去,怕是再难回来了!” 山贼的凶恶不是寻常反兵能比的,他们通常手下都不留情,杀男人夺女人,有的连小孩都不放过…… 魏则刚知道自己不受陛下喜爱,但陛下年纪小,他总是忍不住多说一点。但自从上次南下支援灾区后,他真的感觉陛下不一样了。好似……有高人相助一般,甚至不需要他过多的劝诫。 “莫要胡说,在其位自当谋其事,夫人不必担心。” 此行不管是凶险与否,只要是陛下下的旨,他都在所不辞。 难得出宫一趟,宋扬还特意绕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宅邸。 宅邸内正井井有条地整修中,已经快到收尾了,他特意进去指点了一番。 前两天小皇帝说以后出宫了也要住他这,要给他留个大一点的房间。 “屋内的床榻和桌椅都要金丝楠木做的,被子要蚕丝织的,屋内摆设要简单大方。” 宋扬把李瑾玉的原话转达给蔺丞相,只见他脸上的笑都兜不住了,这一套下来,少说也得四五百两。而宋扬这阵子根本没传什么消息出宫,甚至不久前还听说他失宠了,陛下不待见他。 蔺丞相思及此,被宋扬屡次大开口索拿的不悦就要爆发,他沉着脸刚张了张嘴。 宋扬连忙打断他,说一句:“陛下听闻杂家要出宫置办宅邸,特命杂家给陛下留个房间,陛下金贵,自然不能与杂家一般用普通的东西。” 一听这话,蔺丞相的不悦一点点消散,脸上重新挂上了笑意,“陛下要住,那自当要选最好的。这都是小事。” 蔺丞相拉着宋扬,又亲热起来,“公公如此受陛下看重,真真是千里马遇见了伯乐。” “过奖过奖,刚刚办完差事心系宅邸,才来一看,丞相可别觉得杂家事多。” 一听差事,蔺丞相连忙让下人去准备点好吃的,拉着宋扬让他坐下,又问,“不知公公此次出宫所为何事?” 宋扬作出一副本来不能说但是看咱俩关系好你也砸了这么多钱,我还是告诉你吧的模样,小声在蔺丞相耳边说,“南方有反贼,三贝勒心系百姓要带兵前去与反贼一战,您猜陛下同意了没?” 宋扬卖了个关子,见蔺丞相犹豫着摇了摇头,自己喝了口茶才继续道,“陛下当然没同意。反而派魏将军前去,杂家此次便是去将军府宣旨的。” “这……是为何?” 就连蔺丞相都觉得三贝勒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皇上的兄弟亲自带兵自然会比将军来得更有震慑力,除非,皇上忌惮此人…… 像是应了蔺丞相的猜想一般,宋扬笑而不语,“丞相身居高位已久,定能知道这是为何。” 自从上次宋扬给他递话,让他注意李成玉开始,他便派人专门去盯着,这一盯发现了许多不得了的事情。 李成玉在宫内有眼线,每月与外族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甚至,蔺丞相还查出他似乎在某地秘密养兵…… 他的意图与自己的相似,蔺丞相将他视为挡路石,正搜查证物中。大概是动作太大,被李成玉察觉到了,此次才迫不及待要出头,早得爵位和民心,才能更好进行篡位的下一步。 宋扬深谙宫中之道——说话不能说全,说一半让人自己去猜最好。 这样自己既不用负责任,还能让对方想更多、更全。 他一向蔺丞相那如临大敌的表情,回宫后仍然心情大好,没什么比看狗咬狗更精彩的戏码了。 而殿内,李瑾玉不知道在看什么,勃然大怒,气得满脸通红。 谷荔跪在地板,这次没有磕头了——上次的伤口还没愈合,头上还裹着白布条。可以想见李瑾玉并没有真的生气,不然谷荔那胆子肯定直接吓得又磕头磕得满头血。 李瑾玉远远看见宋扬回来,腹语中还在哼着莫名其妙的歌,想起谷荔刚刚递上来的东西,忍不住冷哼一声,把手里的那张纸朝一无所知的宋扬甩去。 怎奈纸张太轻,直接飘到谷荔面前,谷荔还一脸无辜地捡起纸来,高举双手递给宋扬。 原来是谷荔要传出宫给国师的信。 “毒已下至皇帝菜肴中,食后腹痛,唤来太医诊治,皇帝并未起疑。但不知为何,宋扬已复宠,颇受皇帝看重,恐已重回皇帝床榻,再成脔宠。” 什么玩意儿!? 宋扬自己都忍不住要摔点什么东西在谷荔脸上。 第62章 “你写的是什么东西!?什么脔宠!?” 谷荔倒不觉得自己写的信荒谬,反而解释道,“陛下让奴才像以往那么写……” “你以前就这么写的!?” 宋扬不敢置信的问,只见谷荔缓缓点了点头。 “国师察觉陛下有贵人相助,要奴才格外留心陛下身边的动静。” 根据他的观察,李瑾玉确实和宋扬格外亲密,每日早晨都单独相处一段时间,一起用膳也是常事,并且李瑾玉还不爱去后宫,却常常因为见不到宋扬而让人去寻他。 “胡扯!”李瑾玉也觉得十分荒谬。 “可笑!”宋扬也生气了,“速速重新写一封信澄清此事!” 第35章 念书 上次剿灭山贼的差事没有落到驸马身上,蔺承寅知道消息后就入宫了。 他刚刚成婚,拿了个闲差,急于表现自己,天天上奏折希望皇上能分点辛苦的差事给他干,但皇帝一直不用他,让他非常焦急。 这日进宫,又向李瑾玉讨差事。 李瑾玉晾了他一早上,午膳前把人赶回去了,还是宋扬送人出宫的。 蔺承寅到底年轻,脸上心里都藏不住事,知道李瑾玉是故意不理他的,但是他想不通,只能请教宋扬。 “公公深得陛下看重,也能看透圣心,可否为在下指点迷津?” “蔺家忠心耿耿,驸马自然也是。”宋扬道。 他此番来送他出宫,自然也是为了提点他。 蔺承寅毫不犹豫:“公公慧眼。” “驸马的妹妹在后宫里,驸马的大哥在镇守边关,您的父亲在朝为重臣。您就算有诸葛亮之才,陛下也不能重用蔺家所有人。那会害了蔺家。” 话说到这个地步,宋扬想,是个猪都明白了。 蔺承寅并不知道父亲蓄意谋反一事,应该说整个蔺家就他不知道。其他人都在为此不断发力,老大在关外悄悄练兵,二姐在宫内争宠还想阉了小皇帝。 只有蔺承寅一个人是真的想在朝堂上为百姓做实事。 所以蔺承寅此刻只以为是皇上怕蔺家一家独大,他的父亲是三朝元老,他一直觉得父亲对李朝忠心耿耿,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会反。 当然,他更不知道他父亲反了还失败了。 原书里蔺丞相的谋反只是给男主李成玉铺路而已,蔺梦茹在原书联合宋扬谋反把皇帝杀了,但蔺丞相坐了皇位不到半天,被李成玉杀入宫中拿下人头,并判他谋反,将他的脑袋挂在城墙上曝晒三天三夜。 在百姓眼中,李成玉本应该是叛贼,却因斩杀了篡位的蔺丞相,一跃而成斩杀逆贼的正人君子,登基也变得顺理成章。 所以宋扬才那么热衷于把李成玉的动静告诉蔺丞相,给蔺丞相一个报仇的机会——虽然他并不知道原书里未来发生的事情。 宋扬私心里更希望蔺丞相可以绊倒李成玉。 毕竟李成玉更阴狠一点,不好对付。 被宋扬指点了一番的蔺承寅恍然大悟,还不停感谢宋扬:“难怪陛下如此器重公公,公公聪慧令在下折服。” 他抱了抱拳才出宫离去。 宋扬送完人还得回去禀告。 “奴才已经把驸马送回去了,该说的奴才也都说了。” “嗯。” 李瑾玉在批奏折,没有再问,两人之间现在已经有些无需多言的默契。 如果蔺承寅想得通的话,皇帝就会开始用他,如果他想不通,那驸马就会彻底被判为蔺家一派,首先架空晾着,再一起对付他们蔺家上上下下。 但蔺承寅还挺争气的,回去后和公主李昭安商量了一下,决定把每天一次回蔺家吃午膳的小聚取消,关起门来,独善其身,杜绝让人把驸马归到蔺家的任何可能性。 而蔺丞相这几年只有这个儿子在身边。女儿入宫,大儿子远在关外,府内空虚。几次喊他回府用膳都被推拒了。蔺丞相这才发觉不对劲,偏去问蔺承寅什么都没问出来,李昭安更是什么都没说。 他只好去问宋扬,拐着弯问是不是李瑾玉有什么指示。 宋扬让蔺丞相宽心,“驸马有一腔热血,但若是蔺家人人都在朝为官,枪打出头鸟,对丞相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蔺丞相恍然大悟,只以为是皇帝要用蔺承寅,做出来的一桩戏罢了。他比李成玉更自信,觉得李瑾玉绝不可能看穿他忠诚下的野心。 “多谢公公指点,只是老朽听闻,陛下久未宠幸嫔妃,蔺答应一直住在储秀宫,不知可否受欺负?” 这老狐狸,明明次次都能收到蔺梦茹递出来的信,但他偏偏要委婉地给宋扬递话。嘴上在问蔺答应的情况,实际上是在暗示他该使使力让蔺答应翻翻身了。 “丞相放心,陛下只是最近事多,相信陛下有了兴致第一个想起来的肯定是答应。” 得到承诺的蔺丞相才真的放心。 挣点钱是真不容易。 当日傍晚,宋扬还得暗搓搓提醒李瑾玉:“陛下,您很久没有翻牌子了。” 宋扬特地把敬事房的人喊来了,上面依然是那四个牌子,太久没翻,宋扬都感觉上面积灰了。 李瑾玉把手里的奏折重重掷在龙案上,明显不悦。 “你如今越发大胆了。” 宋扬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好像从上次皇帝莫名其妙冷落他,又莫名其妙相信他说的话之后,他就感觉李瑾玉对他好像有种奇怪的包容感。 第63章 自那以后,李瑾玉很多事都会问过他,也很少反驳他,甚至有时候宋扬都不自称奴才,私底下“我我我”的自称,李瑾玉也没说什么。 所以他今天才敢做皇帝的主,但他没想到皇帝居然动怒了,还是翻牌子这样的小事。 敬事房的人都吓得跪在地上,双腿发抖,嘴里不敢说一句话,心里却在埋怨宋扬居然敢自作主张。 李瑾玉看宋扬也被自己一句话说得下跪,心里又涌起那股不舒服的劲。 从刚刚宋扬让自己翻牌子开始,他就觉得心里闷得慌。就好像,小时候母后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只漂亮的鹦鹉,送给了他。他精心养了一个多月,但鹦鹉一直不说话,却在看见大皇子的时候主动学起大皇子的话时一样。 那种感觉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却不是自己的怅然若失感。 “今日不翻牌子。” 李瑾玉让敬事房的人先下去。 宋扬跪了一会儿膝盖就有些不舒服。 【都入秋了,地板都凉了,我的膝盖怎么冷冷的。】 【小皇帝又犯病了,莫名其妙的,不会又要冷我几天不见我吧?】 【怪我,不举的人都是敏感的,我不该收了钱就办事,我也太实诚了吧。】 李瑾玉颇为头痛,怎么他还觉得自己不……举。 “你起来吧。” 宋扬站起身来还揉了揉膝盖,许是太久没跪了有点不适应。 “去朕的书架上拿一本书。” 宋扬应了一声,走到书架前李瑾玉还没说书名,他回头望去,只见李瑾玉清咳了两声,指了指在他正上方的那本书,宋扬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第一次出宫时买的两本小凰书中的一本——《恋君同寝》。 “陛下,您现在要看吗?” 【虽然晚饭都吃完了,但是现在看这种书是不是太早了……?怎么也得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看吧……】 李瑾玉当时看完一本以后,彻底把剩下的这一本给忘了,前两天才想起来,今天被宋扬一刺激,忽然有了个主意。 “朕不看,朕近日眼睛有些不适。”李瑾玉淡淡道。 宋扬还没来得及问他要不要喊太医,就听到李瑾玉继续说:“你念给朕听。” 宋扬整个人呆住了。 【不是,你撒谎吧?你眼睛不舒服你还在看奏折!我看你眼睛好得很!!!】 而李瑾玉为了演得更真一些,让宋扬将屋里最亮的蜡烛吹灭,说刺得眼睛疼。殿内只留下两根细长的红蜡烛,他仰躺在小榻上,示意宋扬可以开始了。 宋扬只好在小榻旁的圆凳上坐下,就着烛光翻了两页,草草看了几眼。 发现这本书比之前那本还黄。这书写的是一个书生进京赶考,在路上被狐狸精下了药,千辛万苦从狐狸精手中逃脱,却解不掉药效,当时破庙里刚好有人躲雨,他扑上去就把人那个了。 那个来那个去后,那人食髓知味,反压着他也来了几次。大战了一个晚上后,书生全身脱力,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只有他留下了一封信,说他叫宋烨,去京中记得寻他。 但书生根本不敢去寻,只把那信藏起来后一心赴考,在考上状元后,他面圣当日,才知道皇帝就叫宋烨,当时在大殿上又压着他这个那个…… 宋扬在李瑾玉的催促下,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念书。他尽量用字正腔圆的语调来念书,听起来会正经一点。 “夜里,书生不慎饮下那媚眼狐狸的水,水中有能让人失去神智的媚药,书生用书篓将狐狸精拍晕后,为躲避狐狸精,奔逃至破庙内。破庙内有一男子,见他衣衫被雨淋得透湿,好心问他是否需要烤火,却被他擒住双手,压至发顶……” 宋扬咳了两声,一目十行试图掠过那些黄黄的内容。 【我靠,嘶,好黄,怎么还有,这页也是。这时候的作者已经这么会开车了吗?】 宋扬连续翻了两页后,才接着念道:“次日,书生一觉醒来,衣衫早已被烤得干净温暖。那人已经不见踪影,只余炭灰的火堆旁一封书信,字迹雄健饱满,正如那人的……” 李瑾玉不干了,支起身问他,“你略过了什么?” “奴才略过了不宜身心的描写。” “朕不允。哪个字都不许略过,重念。” 宋扬咬牙切齿,哪怕两个人一起看呢?都没有他给念出来更羞耻好吧!? 第36章 掩耳盗铃 值夜班的谷荔早就来等着换班了,没想到宋扬在殿内一待就待到了快三更天,从殿内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都在发热,脸格外的红,和谷荔说了两句话,让谷荔一下就听出他喉咙嘶哑,很明显就是说了太多话的缘故。 “你,宋哥,你和陛下……” 他想起自己上次写的信惹来两人同时不悦,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掩耳盗铃,明眼人一看就是有事…… 宋扬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别乱想!” 宋扬举起手指头,正想辩驳些什么,你你你了半天,无奈放下手,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翌日傍晚,敬事房的人早早就跪在门口等着李瑾玉翻牌子。 李瑾玉晾了敬事房的人多久,他就在心里骂了宋扬多久。昨日皇上都不悦了,今日又来这一茬,偏要惹得皇上不高兴把祸水引到敬事房才算完吗? 第64章 等李瑾玉练字练得晚膳消散差不多了,才把人喊进来。 恐又糟昨日那般被龙威震慑的太监脑袋垂得老低。 “宋扬,你要朕翻谁的牌子?” 李瑾玉就这么大大方方问出来了,宋扬的心一紧,暗道不好,十分有想把李瑾玉揍一顿的冲动。 【当着别人的面就不要问我了好吧?搞得好像是我在操控皇帝的后宫一样,这人出了殿都不知道又要怎么传我了……】 宋扬心里又气又急,但还是怕自己要是赌气说随陛下高兴的话,小皇帝可能真就不翻牌子了。所以他嘴里还是诚实道:“陛下许久没见到蔺答应了。” “嗯,那就翻蔺答应的。” 李瑾玉不甚在意地随手将写着蔺梦茹的牌子一翻,摆摆手让人下去了。 敬事房的太监走出殿门,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他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皇上也太听宋扬公公的话了吧!?昨天明明……难道昨天只是演演戏?陛下没有多生气?难怪今日见宋扬身上没半点打过板子的痕迹。 难道宫内那个荒唐的传闻是真的…… 这下不高兴的人换成宋扬了,昨天李瑾玉就折腾他到半夜,美其名曰没经验要从书里学点真章,然后就翻来覆去地研读书生和皇帝在破庙里的动作。 特别是当书生说出:“你居然是当朝圣上!怎么和无耻狂徒一般,举止狂妄无礼……却,身躯格外有力。”宋扬一念出来,李瑾玉的眼睛像是要吃掉他一样,把宋扬吓得不行。 如果不是知道李瑾玉喜欢女人,他都要以为李瑾玉对他有想法了。 夜色渐浓。 蔺答应被送进来后,躺在龙床上还盖着被子。宋扬远远一看,不知道怎地想起了上次苏曼衣被送进来后,自己大半夜还在给李瑾玉换床单的事。 【有种不好的预感,小皇帝不会大半夜又要我换床单吧?】 李瑾玉刚好也看到自己睡惯了的床多了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微微蹙起眉,觉得床被弄脏了,就听到小太监的腹语,倒觉得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蔺梦茹今夜特意画了个淡雅又不失妩媚的妆容,躺在床上的她只穿了一件亵衣。亵衣由上好的蚕丝织就,内含巧妙,只需要将脖颈上的白沙一拉,亵衣就散了。小小亵衣做工精巧无比,就是那上面绘声绘色的银杏叶触手都是丝滑——蔺丞相专门派人去苏州请绣娘绣的。 她害羞地搅着被子,一双杏眼水灵灵地望着李瑾玉。 可李瑾玉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反而看向正准备下班去睡觉的宋扬。 不设防的宋扬下意识和李瑾玉对视了。 【啊?看我干嘛?美人在等着他他还不满意?】 宋扬的眼神飘到龙床上。 【这不是挺漂亮的吗?还是说……但昨晚……】 宋扬的眼神又飘回来,把李瑾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在某个地方多停留了一会儿。 【昨晚不是挺精神的嘛?】 “去给朕端盆水进来洗脸。” 李瑾玉把宋扬喊走,后知后觉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被宋扬的眼神看得脸有点热。 床上躺着的女人再漂亮他都无心赏用,回到御书房中继续翻看奏折。 宋扬端着热水要进屋,门口那刚刚来换班的谷荔要接过热水,被宋扬制止了。 “算了,你在外面候着吧,我进去给陛下洗把脸就直接回去休息了。” “是。” 殿内只剩下蔺答应一人,因宋扬经常给蔺答应送东西,两人也不算陌生,宋扬直接问她:“陛下呢?” 昏昏欲睡的蔺答应摇摇头,“好像去那个房间了。” 眼见宋扬毫不犹豫地转到那个房间,蔺答应才想起自己原本要问他,陛下晚上还回来吗? 宋扬绕到御书房里,把水送到盆架上,李瑾玉也不客气,直接伸出手来,示意宋扬给他擦手。 宋扬只好将干净的手帕打湿,用手帕去给李瑾玉净手。 手擦完还要擦脸。 如果夜里不接见朝臣,李瑾玉都不爱戴冕旒,一头乌黑的长发绾了一半在脑后,此刻看起来倒像是一位儒雅的文人。 宋扬把手帕又过了一遍水,拧干抖了抖,才在李瑾玉脸上轻轻擦拭着。 【李瑾玉这脸,要不说他是男二呢,好看得要死,盯着我看我腿都要软了。要是放在我们学校我高低得追上一追。】 追?那是什么意思?李瑾玉默默在心里记下一个字,想着往后有机会一定要问问他。 李瑾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宋扬,眼神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把宋扬看得都别开了眼,他草草擦完李瑾玉的脸,正要去倒水然后下班,又被李瑾玉喊住。 “若是换成谷荔来,他就会知道朕没有宠幸蔺答应。” 宋扬:【那你就去宠幸啊大哥!】 “朕不想。” “陛下的意思是?” “晚上你陪着朕,继续给朕念书。” 【怎么又要念书?不会又是昨晚的那本书……?】 “陛下,”宋扬艰涩道,“昨夜那话本子已经读完了。” “那就换一本,正常的书。”最后四个字,李瑾玉是一字一句说出来的,不知道是在惋惜那书的内容少,还是什么。 “但我明天还上班呢。”宋扬急得又没规矩起来。 第65章 “明儿放你一天假。” 宋扬瞬间来精神了,放下水盆和手帕,在书架前挑挑选选,李瑾玉都没说书名,明显就是随他挑,等宋扬千挑万选,终于抽出了一本《古镇奇谭》。 回头一看,李瑾玉已经睡在软榻上,眼睛半阖着。 【睡没睡啊……睡了我要溜了。】 宋扬悄悄用手在李瑾玉面前挥舞着,试探他是不是睡着了,没挥两下被李瑾玉抓住了手。 “选了什么书?”李瑾玉的嗓音有些沙哑,让宋扬怀疑他刚刚是真的睡着了一会儿。 宋扬把书名那页给李瑾玉看了一眼,翻开第一页就开始念书。 这本书写得确实精彩,宋扬声情并茂地读了三四页,随后便不可控制的被剧情吸引了。书里的故事被他读得断断续续,一惊一乍,李瑾玉也被书里的故事勾起了好奇心,在被宋扬敷衍了几页后,终于忍不住,一把抢过书。 “算了,朕自己看。” 【啊?我也想看。】 被抢了书的宋扬只能凑过去,但李瑾玉是半躺着的,后背靠着玉枕,宋扬需要半蹲着才能看到书里的内容,看了没一会儿,脚就酸得蹲不住了。 【脚酸死我了,看不了一点,我明天自己偷偷找出来看好了。】 宋扬心里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准备放弃这本书,给自己从书架另找一本书看,李瑾玉却掀起自己身上盖的薄被一角,邀请他,“来吧,朕不嫌弃你,和你一起看。” 矮榻并不算小,比以前学校宿舍的单人床还宽一些,但是两个男人一起躺着还是略显拥挤。 李瑾玉看宋扬那犹豫的眼神,心下不悦,又把被子盖上,“不看就算了。” “看看看。” 剧情正到精彩之处,宋扬心里也有痒痒虫催促他看下去,他爬上矮榻,凑在李瑾玉颈边跟着看他手里的书。因为侧着头,呼出来的热气直接吹到李瑾玉的耳边,好几次都让李瑾玉忘记翻页。 宋扬看书快,几次都是他看完了催促着翻页的。 他离得太近,让李瑾玉频频晃神。 从宋扬爬上榻他就没怎么看下去书,见他越凑越近,唇都好似要贴到自己脸上,连忙把书往两人中间挪了挪。宋扬根本就没发觉两人的距离有什么不对,他的眼睛粘在书上,书被移到哪,眼睛就落在哪。 因李瑾玉老是不翻页,宋扬很自然地接过书。用左手拿书右手翻页,等他看完整本书,要和小皇帝讨论书里那老头最后就跳井自尽,转过头却不知道小皇帝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李瑾玉脑袋是侧着的,脸蛋朝自己这边偏了一半,躺着的宋扬都能看到他大半张脸。但李瑾玉身体却躺得笔直,两只手叠在腹部,果然是把规矩刻进骨子的帝王。 宋扬此时才发现,两人肩抵着肩靠得非常近,就像普通的舍友、朋友一样。 【没想到我能和小皇帝混得这么熟。】 【仔细一看,小皇帝不仅眼睛好看,连睫毛都这么长,平时看东西不会挡住眼睛吗?】 宋扬伸出手想碰一下他的睫毛,怕吵醒他,还是收回了手。 他望了望御书房的其他地方,除了这张矮榻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睡了,既然小皇帝不介意,他就不客气地在这睡了。 书被他随手放在一旁,外面有太监在喊三更天啰,声音不大。 宋扬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沉沉进入梦想。 而此时,李瑾玉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宋扬,而后又分了自己一半的被子盖在宋扬身上。 第37章 陆兰洲 “蜀国进贡的丝绸十匹,南湾产的珍珠翡翠手串和项链各六……” 一箱接一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被太监们抬进永佑殿,宣旨的太监笑得跟朵牡丹花似的,被复位贵人且重回永佑殿的蔺梦茹脸上却没多少笑容。 “这是陛下赏给贵人的丫头,陛下说贵人身边伺候的人太少了,心疼贵人。” “替本宫多谢陛下。” 跟在一堆赏赐末尾的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立刻跪下给蔺梦茹磕了个头。 四人中领头的叫玉华,行完礼后立马膝行上前给蔺梦茹捏腰捶背,“主子重新复宠,怎么还愁容满面。” 这试探性的话惹来蔺梦茹侧目,她微微一笑,美得只让玉华觉得殿内花儿顷刻间都黯然失色。 “陛下给的宠爱和赏赐太多。本宫只是在想,往后会不会有妹妹跟本宫争风吃醋。” 话堵住了玉华的询问,但蔺梦茹是真的开心不起来。 现如今自己宫里没有一个可信之人,她从蔺府里带来的陪嫁丫鬟,蔺婉儿已经被处死了,剩下的那个蔺妍儿在她搬去储秀宫后,半夜被人塞进井里淹死了。 而今日这四个人中,可能有皇帝的人,也可能有其他宫里的人,不管是谁的人,她都不能掉以轻心。 最让她忧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皇帝的所作所为。 昨晚,蔺梦茹连皇上的正脸都没看见。 蔺梦茹可以确定的是,皇帝对自己完全没有男女之情,昨晚居然把自己晾在寝殿里整整一晚。 一整晚,蔺梦茹从昏昏欲睡到噩梦缠身,睁开眼时天黑得五指都看不见,她的心里只有害怕、不安,怕李瑾玉知道他们的计划提防着她,怕李瑾玉做的这场戏其实是给父亲看的,她最怕的是,噩梦中的一切会真的发生在现实中,到那时,父亲忙碌了半辈子的心血都会付诸东流。 第66章 今日源源不断的赏赐更让她浑身发冷,皇帝似乎更希望满宫内,不,全朝野都知道他昨晚宠幸了自己。直觉告诉她,皇帝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只是不知道这棋,会不会把父亲的谋划吃得一干二净。 可她又觉得父亲的计划缜密,至少目前不可能会有人发现端倪。千思万虑下,蔺梦茹只能掩下慌乱,做出一副承了一夜恩泽的疲倦模样。 等赏赐被送到,她终于能遣退众人,独自在案前写信。 晨早离开乾清宫时她便问过太监,太监说宋扬今日不当班,她只能写好信,等着下次宋扬出宫时为她递信给父亲。 宋扬得知自己的宅邸建成后,休沐的当天便迫不及待去参观了。 蔺丞相一一向他介绍着宅邸内各处布设的来头,比如大门进来的影壁上的浮雕是京内一大师雕刻的;进了二门后左右两盆水仙花是从千里之外的天门移植而来的,所以长得特别好;就连走廊边放置的长椅也是由大理石捶打而成的…… 诸如此类,无一不在彰显着蔺丞相的用心之处。 也难怪,书里的宋扬会心甘情愿为蔺丞相卖命。 这么费心费力还费钱的宅邸,说送就送,宋扬都觉得自己赚大了。 蔺丞相带着宋扬一边逛,一边介绍,能感觉到宋扬的兴致被拔得老高,便添了一把火:“公公若是不急着回宫办差,老朽晚上替公公办个乔迁新宴如何?” 宋扬的眼睛亮了亮。 在宫内的日子枯燥乏味,每天说话的人不是小皇帝就是其他太监同事,无聊得很,现在蔺丞相想为他搬新家开个派对热闹热闹,那简直——太好了。 两人在宅邸内逛了一圈,把这二进二出的四合院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感觉时间过了半个多时辰,最后他们又绕回门口。 蔺丞相抬头望着府门门楣上空荡荡的地方,扶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道:“宅邸的名字未定,公公可起好名了?” 还真起好了。只不过不是宋扬起的,是李瑾玉起的。 “此地甚好,便叫,福履轩。” “福履轩?好名字,好意头啊。”蔺丞相不住地夸赞。 宋扬本来想从红楼梦里抄一个,什么潇湘馆蘅芜苑,显得多有文化,没想到李瑾玉不同意,说太俗。非要宋扬用他起的名字,轮到宋扬说这个名字俗的时候,李瑾玉却说大俗即大雅。 宋扬私下去查过书,福履取自诗经,是福禄的意思。他还问了小皇帝为什么不叫福禄轩,小皇帝还拍他的脑袋,说他是俗人一个。 好赖话都让小皇帝说了,宋扬也懒得在起名这费心神,勉强用了。 为了更好地准备晚上的宴会,蔺丞相让下人带着宋扬去京中闲逛,打发时间之余,看看有何需要添置的东西,全部都记在蔺府账上即可。 那宋扬可就不跟蔺丞相客气了,他在绸缎庄定了几套换洗的衣服,还买了一些书,全部让店里的人送到府上。 其余的什么泡茶的茶盘茶杯、书架上放的小石雕,他看着喜欢的都随手拿上几件。 跟着他的小厮两只手抱东西抱得满满当当。宋扬倒是潇洒得很,手上只拿了一把据说是江南书法大家所写的字扇,扇面上写着四个大字:清风徐徐。 笔迹凌厉,字中又带着几分潇洒。 现在已经入秋了,风中带着凉意,偏偏宋扬没事还扇两下子,瞬间把自己带入电视中那些桀骜不驯的二世祖。他啪地一下收好折扇,用扇尖点了点小厮抱着的东西,“你先把这些东西送回福履轩,然后去状元府找林流熙大人,就说宋扬邀请他晚上去福履轩参加乔迁宴。” 宋扬隐隐记得这时候请人都需要提前几天下帖子通知对方,但他可顾不上那些礼仪,他也相信林流熙会去的。 小厮哎了一声,抱着几乎要比他人还高的一堆东西,小心翼翼地走回府了。 宋扬自个儿找了个戏苑,点了盘瓜子和一壶茶,一整个下午都在听戏。 只是没想到在戏苑还遇见了一位故人。 起先宋扬只是注意到台上那个涂得一脸黑乎乎的壮汉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他在戏中凶神恶煞,是皇帝一声令下便带兵拆散状元与糟糠之妻的反派。 宋扬看得兴起,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说这个黑脸公也太不辨是非了,只有他磕着瓜子等着反派被状元反杀回去——古往今来戏里都是这样唱的,邪不胜正。 果不其然,壮汉被状元深夜潜伏进府后刺杀了。 壮汉退场后,戏剧正要开唱下半场,此时宋扬独自呆着的小包间门帘被人掀起来,门外出现了一个身高目测一米八多的壮硕男人。 “官人,还记得奴家吗?” 宋扬把他脸打量了一番,发现他鼻子下有一块黑黑的地方,应该是彩妆没卸干净,便道,“刚刚在台上被杀死那个壮汉?” “是……哎,不是!官人,奴家叫陆兰洲,官人可还有印象?” 宋扬叼着瓜子,在脑海中寻找这么个人,好像就在脑子边,很有印象,就是想不起来。 “江南,怡红楼?您抱着奴家睡了一晚上,还流口水……” 话没说话,回想起来的宋扬差点被茶水呛到,他想起当时靠着这人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这人的肩膀衣服颜色都比别的地方深了一度。 宋扬无法自控地剧烈咳嗽起来,陆兰洲还贴心地上前几步,轻拍他的后背,希望能以此缓解宋扬的不适。 第67章 “官人您没事吧?”陆兰洲一脸担忧。 “没、没事,我想起来了。” 宋扬完完全全想起来了,是和小皇帝一起去江南那次,小皇帝突然要去怡红楼玩玩,叫了女人不满意还让老鸨换成男人,这陆兰洲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那晚他们,包括小皇帝在内,什么都没做。 小皇帝批了一夜奏折,宋扬打了一夜的瞌睡。 宋扬开始思考起来,原来小皇帝那么早就奇奇怪怪的,所以昨晚蔺答应在龙床上等他他都没去,硬生生和自己挤在矮榻上睡了个素觉。 小皇帝可能不是不行,他可能是弯的。 意识到这一点,宋扬的心跳加快了几分,难怪他看那两本小凰文看得津津有味,难道小皇帝真的是弯的?宋扬大胆猜想着,心里只觉得许多不合理的事情瞬间全部都合理了。 “官人?官人!” 陆兰洲见宋扬发了好久的呆,轻轻推了推他,“官人真的想起来了吗?” “江南的怡红楼。”宋扬肯定地点点头,又问道:“你怎么来京城唱戏了?” “奴、奴家……”陆兰洲一个三打五粗的壮汉,捏着手指头要开始哭诉自己的经历,被宋扬打断了。 “你能不能自称你,不要说奴家两个字,我不习惯。”见他张口闭口奴家,宋扬真的有点受不了,手臂上一直冒鸡皮疙瘩,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好的官人~”陆兰洲眨了几下眼,继续说道:“官人一行人离开后不久,江南周遭的山贼开始猖狂,抢劫粮食就算了,还要适龄的男人加入他们,如果不答应就把人杀了。大家都吓得不行,连夜往外跑,怡红楼的客人也越来越少,最后怡红楼只能关门,我们这些人也都被重新发卖了。” 第38章 乔迁宴 没想到山贼居然这么大胆,想来也是原书女主搞的鬼,她要扩大势力,所以需要招兵买马。 “我运气好,没被卖到蛮夷之处。我会唱戏,便被梨园老板看中给买下了。” “原来如此。”宋扬觉得这也挺励志的,从一个妓男到有一份体面工作的普通人。 宋扬刚要开口夸他,没想到陆兰洲转过头,肩膀耸动了两下,还带着隐隐的抽泣声。 再转过头来,陆兰洲眼圈红得不得了,眼泪呼之欲出:“官人别以为我脱离了怡红楼就过上了好日子,我,我在这过得生不如死,如今遇到官人,只觉得十分亲切。只盼官人别觉得我来找您鲁莽便好。奴家这辈子遇到过最好的人就是官人了。” 这……这话说得,宋扬心都软了。这么个一米八多的壮汉都被训成娘娘腔了,怡红楼该多有惨啊。可他说在这唱戏比以前还惨,宋扬不太相信,只以为他是假哭来骗小费的。 陆兰洲看他的眼神知道他心中所想,主动地还撩起自己的衣摆,露出了满身斑驳伤痕的身体,有早已结成疤的,还有刚刚结痂的,十分触目惊心。 “虽然戏班子里的活计看着比怡红楼的体面,但是我在怡红楼没卖过身,只卖唱,是干干净净的。怡红楼也不会每日顶着水缸到深夜,清晨又要练嗓……稍一松懈就是一顿毒打。” 宋扬这下不得不信了,叹了口气,“真是哪一行都不容易啊。” 说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那撩起来的衣服放下,安慰他,“兰洲,你已经唱得很好了。” 陆兰洲垂着头,小声开腔,“奴家斗胆,想问问官人,可否、可否替奴家赎身,奴家愿意伺候官人,不管当牛还是做马,绝无怨言。” 啊……? 宋扬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替别人赎身?那确实是二世祖才会遇到的故事吧?但见陆兰洲的样子,宋扬也有些不忍,“我也是个伺候人的,不好把你带在身边啊。这样,你差多少钱,我给你补上。往后你便可拥有自由身了。” 宋扬还在想着,给人赎身的钱能不能算在蔺府头上,没想到陆兰洲却不肯,“奴家不想四处漂泊。如今的世道,再赎身,奴家也无处可去。不管官人是做什么的,哪怕是倒夜壶,奴家都不嫌弃。” 倒夜壶?宋扬自己都嫌弃了,皱了皱鼻子,“要不这样,你让我先想想,过两天我来找你。” “好。”陆兰洲没再强求宋扬当下就给出答复,乖巧地点点头。 后台已经有人寻陆兰洲让他去准备下一场戏了,陆兰洲恋恋不舍地离开宋扬这一个包间,结果等他化完妆上台后,眼神再往宋扬这瞟,才发现宋扬已经离开了。 宋扬差点把晚上的宴会忘记了。 等他急匆匆赶往福履轩时,才发现门口围了许多人,蔺丞相安排了下人在门口登记,登记姓名也登记礼物,远远看去看起来倒像是排队入场一样。 宅邸屋檐下已经挂上了匾额,匾额的边框是金色的,中间的底是黑色,福履轩三个大字也是金色。这个配色让匾额让整个大门增添了几分气势,也让宋扬不得不佩服蔺丞相的行动力——这么一个下午的功夫全搞定了。 而他这个主角迟到不说,还啥事没干,邀请人、布置酒菜全部都是蔺丞相揽下来的活。 正在门口接待官员的蔺丞相眼尖,远远就看见了宋扬,朝他这望过来,还招了招手,侧过头又和身边那群人道:“瞧瞧,我们宋扬公公这不就来了。” 乌泱泱一群人都看了过来,其中有宋扬眼熟见过面的,也有宋扬完全不认识的。那一双双冒着精光的眼睛,看得宋扬暗地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社恐都犯了。 第68章 他深吸一口气,挂上职业假笑,带着演出来的一脸兴奋和喜悦走向人群。 “对不住各位大人,有事耽搁了,让你们久等了。” “宋扬公公,久仰大名。” “宋扬公公,可还记得老朽?” “宋扬公公,今日得您的邀请,乃是三生有幸……” 蔺丞相是人精,和他交好的人也是人精。一个个的,当着宋扬的面自称老朽,也不拿桥自称本官,给足了宋扬这个主人派头和面子。 “哪有哪有,记得记得,您客气了,明明是您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宋扬句句有回应,至少旁人看来他是真的高兴,眼睛都笑弯了。 而宋扬心里正翻江倒海中。 能让蔺丞相亲自出来接待的都是大官,自己现在身边站着的就有吏部尚书、水师提督等从一品官员,甚至连殿阁大学士这个正一品的都来了。平时个个在朝堂上指点这个批判那个,在奏折上说皇帝这个决策不行那个做法不好。 现在都堆着笑脸,朝蔺丞相点头哈腰,连带着自己这个太监都被这些大官客客气气尊称一声宋扬公公。这个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蔺丞相才是真正的皇帝呢。 蔺丞相带着一众官员进了宅邸内,又让宋扬赶紧跟上来,宋扬刚要抬脚,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林流熙,他还带着陈静兴。 陈静兴在殿试中位居榜尾,目前还在衙门当一名书吏。 两人在登记姓名时,林流熙还被门童客气地写上了全名,而陈静兴的官位低到负责登记的下人都不愿意多费笔墨,两人也在这一种热闹中受到了冷落,没人搭话,更没人多分一个眼神给他们。 直到看见宋扬为止。 刚刚见到一群大官宋扬倒没嫌弃他们,反而十分自然地走入两人中间,问问陈静兴衙门忙不忙,又问问林流熙差事干不干得过来。 周遭其余人见这两人和宋扬如此亲热,倒换了张和刚刚完全不一样的脸,有好几人上来热络攀谈了几句。 他们走进院内时,蔺丞相眯着眼打量了宋扬旁边的人,又低声问了问身旁的人,“那两位是?” 蔺丞相旁边的是都察院右都御史,也是看了一会儿,才不确定的答道:“右边那位实在眼生,左边这位似乎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名叫……” “林流熙。”蔺丞相肯定道,恍然大悟,没想到宋扬也有交好的官员。 他主动上前,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这是今年摘得桂冠的状元郎,翰林院修撰林大人吧?” 林流熙是认得蔺丞相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小小的状元都能被蔺丞相记住。虽然两人官位天差地别,但林流熙面上仍然保持着不卑不亢,朝蔺丞相抱拳回礼,打过招呼后,再看宋扬的目光,隐隐带着审视。 他都不知道,杨宋,不,宋扬竟结交了如此多的朝臣,他在朝堂上连身影都看不见的官员,现如今都近在咫尺,一个个面庞都如此清晰。 而宋扬,据他所知,明明只是皇帝身边的副总管太监,并非掌印太监之类的重要职位。 “这位是……?”蔺丞相转向陈静兴,面露懊恼,“老朽年纪大了,总是记不得人。” “不怪丞相,在下是顺天府衙门的小书吏,名唤陈静兴。大人没见过面不认得也是正常的。”陈静兴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人物,心下惶恐不安,膝盖一弯差点都要行礼了,好悬被林流熙拉住了,才堪堪维持住体面。 “陈书吏,小小年纪大有可为啊。” 听到陈静兴只是一个连官品都没有的做杂事的书吏,蔺丞相也没半点嫌弃,脸上还是笑着,又喊宋扬一起出去接待别的官员。 等他们出去后,终于独处的两人面面相觑,陈静兴小声问林流熙,“你不是说杨宋只是搬了新家,喊我们来一聚吗?怎么这么多……?” 林流熙摇摇头,道他也只是收到口信,前来赴约而已。他以为宋扬在宫外没几个朋友,所以才拉上陈静兴一块,给宋扬添点人气,没成想,这里根本不缺他们两人。 没等两人说上几句话,有刚刚看见他们和蔺丞相、宋扬交谈的官员,也凑上来和他们闲谈了几句。 傻站着的两人第一次在这种场合里,简直晕头转向,等他们被下人们迎进院内坐下,陈静兴望着源源不断走进来的人群,各个气度非凡,不像等闲之辈,他一时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杨兄交际如此之广。” 从没应酬过的男大本大宋扬,从不知道应酬这么累。 大官不能冷着,从出现在门口就要打招呼,亲自迎进去,然后安排好座位,再喊个人陪着,接着去招呼下一个人。 今晚来的人比公主驸马成亲时参宴的人要精简不少,可能真的接近同伙了。 而蔺丞相敢这么大咧咧拉他见这群人,宋扬想,可能是自己最近做的事让蔺丞相放心了不少,他帮蔺丞相递信,帮蔺贵人邀宠,还告诉了蔺丞相不少三贝子的事。 在蔺丞相心中,他已经完全是自己人了。 今晚来的人足足坐了五桌,有四十几个人。光是彼此间的交谈声就能把屋顶掀开。此刻宋扬无比庆幸这附近为了建公主府,早就让周围三条街内的百姓迁居了,不然妥妥的扰民。 桌上的菜是蔺丞相特意请来自家府上大厨掌勺的,酒也是去酒楼现买的佳酿。幸好酒的度数都不高,大家喝酒也都是点到为止。 第69章 宋扬被蔺丞相带着一桌桌敬酒,颇有种蔺丞相在带着他和同伙们招呼:大家好,以后这货也是我们的人了,那种感觉。 他也使出浑身解数,不管见到谁都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第39章 生气 一晚上酒菜没吃多少,话倒是说得宋扬口干得不行。 等酒过三巡,酒阑客散。 宋扬站在门口,挂着笑脸一个个把人送走,人走光了后,他的脸也都笑僵了。 唯独剩下林流熙和陈静兴两人。 林流熙他实诚,别人去给他敬酒他就把一杯酒都喝光,结果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根本就酒量差。后半场直接趴在桌上,愣是没动一下没说一句胡话,让宋扬羡慕不已。而陈静兴好一点,能站起来,没完全醉,就是站起来后七晃八晃的,一点都站不稳。 好在蔺丞相给他留了几个下人,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打扫屋子的打扫屋子,微醺的宋扬意识还清醒着——他对喝醉实在有着不小的心理阴影。 他还能自己找到正房去睡觉。 宅邸内有四个房间,按照规矩,院落中的正房是主人住的,东边的厢房给贵客——也就是小皇帝留的。醉倒的林流熙和站不稳的陈静兴,被宋扬喊人安置到西边的厢房去。 翌日清晨,因为认床一夜没睡好的宋扬起了个大早。 下人把礼物都堆在院子里,他把下人准备好的豆浆一口闷了,盘腿坐在院子中央,开始拆礼物。 古代的礼物没有包装纸那种东西,顶多包个布,贵一点的东西包个贵一点布。 这些人也是下了功夫的,大概都是从蔺丞相那知道了宋扬贪财,所以大部分送的都是值钱的东西。 有金玉雕琢而成的绵羊——大概是因为羊与宋扬的名字同音,还有金镶珠翠软手镯、夜明珠、金镯子,那镯子看着挺大,宋扬以为是手镯,结果手掌都兜不住,他往脚上一套,大小居然刚好。 金脚镯——他一想到这个称呼,自己都乐了,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 “杨兄清早兴致颇高啊。” 从宋扬身后传来声音,他回头一看,是林流熙。 “早啊林兄。” 林流熙走近后,宋扬还把自己盘中吃剩的一个包子分给他,“将就着吃点,不够让下人重新做一份。” “够了。” 林流熙慢吞吞吃着包子,看宋扬一边拆礼物一边对着礼单上的名字。 有时候会被礼物的价值震撼到,有时候还会被礼物逗笑,比如他此刻手上拿着的银子铸成的痰盂。 “这东西怪有意思,痰盂还得做成银的,怎么,银的难道还能让吐出来的污秽之物变得不污秽了?” 林流熙也笑着摇摇头表示不解。 他昨夜醉前和今早醒后都在想一个问题,宋扬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杨宋吗?他不是没听说过皇帝十分爱重身边的太监,他也打听过那个太监就是宋扬。 只是他很难将那个洒脱不羁又真心鼓励他去科考的挚友杨宋,和昨晚那个私交官员又善于阿谀奉承的宋扬结合在一起。 林流熙只觉得他有许多个面孔,有的看着贪财,有的看着仗义,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可此时又看他这副一惊一乍的傻模样,只觉得他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他。 林流熙叹了口气,他曾经在祖宗牌位前发过誓,一生忠心为国,为君效力。不做贪官,也坚决不做结党营私的勾当。 但他不确定,宋扬会不会变成前朝里那些祸乱朝堂的大宦官。 宋扬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他昨晚肯定心里不好过——毕竟他在原书里那么廉洁正直,从来都是独善其身,不与别的官员虚与委蛇,要不怎么会被三贝勒嘎掉呢——李成玉欣赏林流熙,要拉拢他进自己阵营,但林流熙不从,就被秘密杀死了。 “林大人,怎么愁眉苦脸的?包子不好吃?是不是手艺不合胃口?”宋扬放下手中刚刚拆出来的一对金雕小鱼,“来人。” 一旁站着等吩咐的下人连忙跑上前来,“大人有何吩咐?” “去西街买两碗豆花三个烧饼回来,林大人的豆花要甜的还是咸的?” “……咸的。” “两碗豆花都要咸的,快去。” 宋扬见人走了,院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才缓缓开口,“林兄有何疑虑,尽管开口。” “我只是想问,当日杨兄鼓励我参加科考,是为何?” “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才。” 刚刚还想着,宋扬可能在自己科考这事上做过文章,得到回答后的林流熙松了口气,又问,“杨兄与蔺丞相是何交情?” 宋扬凑近他小声问了一句,“林兄以为呢?” “若凭所见,应当是极好的交情。但我不觉如此。” 林流熙眼底有一股执拗,仿佛认定了宋扬是什么样的人,任凭他表现得再像个贪财又与蔺丞相私下勾结的宦官,林流熙都不肯信。 “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宋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回答,却已经回答。 等下人把饼买回来,就看到林流熙也蹲坐在地上,和宋扬一起拆礼物,叠得跟座小山似的礼物拆了一个早上才算完。 林流熙也才带着陈静兴离开福履轩。 名单被宋扬收起来了,礼物好看的摆在主厅的橱柜里,贵的摆他房间里。 第70章 下午他回宫前,处理完朝堂事的蔺丞相还来坐了一坐,他身后带着四个仆从,抬进来一箱东西,宋扬打开一看,正是公主和驸马成亲之时,蔺丞相送给他的那箱金子。 “公公寄在老朽那的东西,如今总算能够物归原主了。” 宋扬笑呵呵地,指挥着下人把东西放进库房里,库房的锁是他早晨刚从大街上抓了一个锁匠新配来的。 把一箱金子锁进自己的库房,钥匙被他仔细地藏在衣衫内侧。宋扬才有了踏实的安全感。 蔺丞相心情也大好。 他信任宋扬,带着宋扬见结交的大臣们,除了信任外,也是觉得宋扬已经是实打实的一条船上的人——他送了宋扬这么多金银财宝,还费心思造了个宅邸送给他,说出去任谁都不会相信两人之间没有勾结。 宋扬不可能背叛他,也不敢背叛他,现在的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下午宋扬才回到宫里,还带了李瑾玉爱吃的那家驴打滚和烧饼——他出宫给小皇帝带吃的次数多了,小皇帝都开始挑挑拣拣,甚至有了自己喜欢的口味和不喜欢的店铺了。 烧饼里有肥肉的他不吃,糕点不甜的他不吃,太甜的他也不吃。 没想到宋扬晃悠到乾清宫外,远远看过去都感觉乾清宫气氛的压抑。 而在殿外候着的谷荔看见他瞬间两眼放光,小步跑上前问他,“你怎么才回来,陛下从昨晚找你找到现在了!” “我这两日都不当班,都和陛下说过了出宫去了,还问我干嘛?”宋扬莫名其妙,怎么着,不上班还得打卡啊? “是不是你们差事没办好?”宋扬又问了一句。 “你自己去问陛下吧,陛下都气得没吃好饭。” 谷荔不再多说,把宋扬往前退了几步,催促他赶紧进去。 【神金,放我假又后悔了是吧?剥削,妥妥的剥削。】 殿内正在批奏折的李瑾玉蓦地冷呵了一声,把一旁磨墨的钱佑吓得够呛,腿抖了一抖,余光悄悄瞥了一眼李瑾玉,看着那不像是发怒的表情,才忍住没跪下。 李瑾玉在位久了,渐渐积威,不悦时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人吓得犹如已经吃了罚一般,心惊不已。 也只有宋扬,能让陛下另眼相看——钱佑脑子里刚刚想起宋扬这个人,宋扬就从殿外大跨步走进殿内,手里还不知道提着什么东西,左边一袋右边一包的。 一想到陛下从昨晚宫门下钥后,就问了他几次宋扬回来了没。 当时钱佑着人去宋扬屋里问了,回来报给皇上说人不在,皇上脸就沉了几分,但也没说责罚宋扬的话。没想到早上又问了宋扬几次,那脸一次比一次沉。 想到这,钱佑就替宋扬捏了把冷汗。 “参见陛下。” 宋扬揣着东西跪着的样子非常滑稽,但他仍然没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他觉得吃的东西放地板不干净。 钱佑的余光看到皇上目光不悦,眉间蹙起,也没喊起。 就在钱佑以为皇上的沉默是在思考如何处罚宋扬时,李瑾玉出声了。 “你还知道回来。” 这话十分怪异,不骂不罚,好像只是生气。 李瑾玉说完还侧头看了一眼钱佑,那个眼神钱佑一看就懂——这是在示意他该退下了。钱佑就这么带着一点点对宋扬的担心,和对皇上的举动有很多点疑惑不解,犹犹豫豫地退下去了。 他出殿后,谷荔投来眼神,随后呼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一扫今早的忐忑不安,脸上尽是轻松惬意。 “你还笑,”钱佑用眼刀飞他,“小心陛下处罚了宋扬后第一个罚你。” “钱哥,你就放心吧,陛下不可能处罚宋哥的。” 钱佑当班不止是在皇帝身边伺候,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去调动,所以他对宋扬和皇上的关系并不如谷荔看得那么清楚。 当时宋扬失宠他还悄悄去问过宋扬,但宋扬自己也不清楚。后来宋扬复宠,他又去问过,宋扬还是不清楚。 所以在谷荔拍拍胸膛向他保证,里面的皇帝肯定消气了,就算现在没消气,待会儿肯定也消了。他并不完全信,眼中还带着一丝担忧。 第40章 名单 殿内。 “本来奴才早上一睁眼就要赶回来的,但为了给陛下买这些吃食,愣是排了半天的队……” 他一边说着,也没等李瑾玉喊他免礼便不客气地站起身了。 【手好酸,受不了了,拆了一早上的礼物,现在还要抱着这堆东西手真有点受不了。小皇帝让我跪着不会是生气了吧。不对,他放我假还找我我才应该生气好吧?我费劲给他带这么多好吃的进宫,他还生气那也太不够意思了。】 “你如今是宋大公公了,这些东西怎还劳动你亲自排队,还亲自带回宫里。” 李瑾玉到底还是赏眼看他,目光在那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烧饼上停留了片刻,一下就猜到了里面是自己爱吃的梅菜烧饼。虽然知道他话里半真半假,但心里的气莫名就散了几分。 “能讨得陛下欢心,为陛下分忧,奴才心甘情愿。” 宋扬不理他的阴阳怪气,甚至很是高情商的回了他一句。 只把李瑾玉说得没再说句话,就那么看着宋扬一把将手上那两提吃食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一会儿跑出去喊谷荔去泡壶茶来配,一会儿又跑进来把油纸拆开,露出了里面那外皮煎得酥脆的梅菜饼,还有裹着又沙又香甜的红豆馅驴打滚。 第71章 他忙得团团转,李瑾玉端坐在龙椅上愣是一动没动,看了他半晌,才收回视线继续批阅奏折。 殿外的谷荔把一壶温度适中、茶色泡得刚好的龙井茶茶壶提到屋里,又非常自然地倒了两杯才退下去。 出去后钱佑还一脸担心地问谷荔里面怎么样了,谷荔还是那副你安心的表情,“陛下没生气,估计都吃上了。” 李瑾玉净过手后才捻起一块驴打滚,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那甜而不腻的红豆沙争先恐后涌进他的舌尖,他满足地眯上了眼。 吃干净后,又接过宋扬递过来的茶,一口气喝了半杯,龙井茶汁的甘甜把驴打滚甜味都盖下去了,他感觉自己两天没见到宋扬的烦躁被顺了顺。 宋扬看李瑾玉面上都放松了不少,心里也松了口气,他昨晚歇在宫外,没提前和小皇帝报备过,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因为这个不高兴。 李瑾玉吃完糕点,右手朝谷荔伸过来,宋扬以为他要净手,下意识把刚刚他擦手的手帕递给他,却被李瑾玉一把拍掉,“朕要吃烧饼。” 宋扬又给李瑾玉递了个烧饼,想到刚刚谷荔和钱佑如临大敌的样子,小心翼翼问道:“陛下这两日是不是没好好用膳?” 李瑾玉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宋扬看他又吃了一个烧饼,估计他这两日吃的都是随便应付的,可能连肚子都没填饱。 “宫外的宅邸修好了?”李瑾玉没回答,甚至换了个话题。 “修好了,奴才昨晚就是住那的。”宋扬想起这茬,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礼单,“陛下您看,这些都是昨晚蔺丞相叫来的人。” 礼单上的名字映入眼帘,其上长长一排名字与官衔让观者触目惊心。 蔺丞相居然拉拢了这么多朝臣。李瑾玉将名字一个个看遍,又让宋扬去一旁那叠得老高的奏折里,把礼单上出现的名字呈上来的都找出来。 李瑾玉再一一翻阅奏折里的内容,才对他们的筹谋有了些许了解。 蔺丞相想把自己的人都塞进各部的重要位置上去,像这个折子,是吏部尚书写的,说现任司勋员外郎曹德礼贤下士,在位勤恳,有德有才,应该提拔为吏部侍郎。 再从礼单上一找,曹德果然在上面,就是送了宋扬一对金雕小鱼那位。 【难怪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估摸着蔺丞相还想让我也使使力,一起把人推上高位去。】 宋扬正想着蔺丞相手段高明,让自己手下人给他送礼,升官了对蔺丞相和吏部尚书还有那个曹德都是好事,但这些只花费了一对看似价格不菲的金鱼,但若他真的升上去了,这点东西他还不是轻易就赚回来。 “此人断不能做吏部侍郎。” 李瑾玉合上奏折,心里渐渐升起恼怒之意。蔺丞相的羽翼竟比他想象得要更为丰满,他的势力已经如同盘根错节的参天巨树一般,在朝堂上渗透开来。 若是放任下去,蔺丞相迟早能手眼通天,权势能比他这个皇帝还大。 这些臣子,吃的是李朝的俸禄,心却向着蔺府,妄想建立新朝。好官不当,偏要当那乱臣贼子,简直可恶。 李瑾玉看到最后,一本本奏折都被他狠狠摔在龙案上,他的心里像被火烧了一般,整个人气得不行。此刻都恨不得将这些欺主的狗官们都抓出来凌迟。 但他不能,他得忍着。 见李瑾玉如此失态,宋扬也能理解。 他叹了口气,把奏折重新码好,又给李瑾玉说了一个消息。 “昨晚公主和驸马都没来参宴,但是早上有两个人给奴才送了一份礼物,说是驸马爷送的。” 宋扬从怀里掏出一对玉佩,看起来做工精致,是镂空的,中间雕刻的图案宋扬没见过,拆开来看,有祥云、杯盏、没见过的花,等图案拼凑在一起,看倒是挺好看的,就是宋扬不明白啥意思,早上问过林流熙才知道那是平安之意。 虽然这东西明显不如那些金鱼银痰盂值钱,但也代表了一个信号——这是代表心意的礼物,而非攀交的献礼。 “奴才觉得,驸马并非等闲之辈,也不会与其父蔺丞相同流合污,更不会与其兄姐同为一丘之貉。” 从这小小的礼物就能看出,蔺承寅想结交宋扬,但不想以蔺丞相的名头去结交。 这说明蔺承寅上次经过宋扬的指点,该懂的都懂了。这里面或许有李昭安的功劳,但这也说明了他们夫妻同心同德。 如此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驸马可用。”李瑾玉下了定论。 山贼暴乱的事,李瑾玉也给蔺承寅安排了差事。平乱后,遇到灾荒和匪徒的百姓们需要安抚,更需要粮食,蔺承寅就负责找出往年该座山城缴纳的税款及此次上报的灾情,统计灾后的山城需要朝廷送去多少物资。 前两天收到魏则刚的飞鸽传书,他说剿灭山贼进行得非常顺利,现在除了有七八个山贼流窜在外,其余都被抓捕了。 再过两日,即可派蔺承寅带粮前去安抚灾民。 李瑾玉之前想给蔺承寅安排差事,仍有几分疑虑,如今倒可以放手让驸马去做了。如果驸马争气的话,李瑾玉会把他扶到能与蔺丞相一教高下的地位。 只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李瑾玉在一本新的奏折上将驸马送物资的事定下,目光在名单上仔细又瞧了瞧。 第72章 直到他在某个名字上停留了片刻,惹得宋扬都忍不住凑过去看——是林流熙的名字。 “昨夜他也去了?”李瑾玉问。 “啊?啊。去了,他是奴才请的,不是蔺丞相的人。” “你和他倒是感情好。”李瑾玉的目光移向在名字后的礼物清单上,上面写着,林流熙随礼古籍一本。 古籍?李瑾玉危险地眯起眼睛,侧头看着宋扬,问:“他送你什么书?” 宋扬奇怪地和李瑾玉对视,“就一本普通的诗集啊,据说是前朝一个诗人私藏的诗仙佳作。” 【也不知道林流熙是从哪打听我爱诗的,我连唐诗三百首都背不齐,诗句里什么对仗什么左平右仄我一点不通,也欣赏不来,不知道送我这个干嘛。】 “陛下若是喜欢,奴才下次带进宫里送给您。” 宋扬客气地说了两句,没想到李瑾玉倒是一点不客气,说了句好。 【什么癖好啊?小凰书要看,诗集也要看……不对,他刚刚那个眼神不会是在怀疑林流熙送了我一本小凰书吧?】 李瑾玉面色淡然地喝了口茶,他刚刚确实这么想,只是没想到林流熙送书真真就只是送一本普通的书,倒是颇具文人之风。 名单之事暂且落下帷幕,李瑾玉把名单收起,转过头问宋扬:“昨夜不回宫,为何不让人来告诉朕?平白让朕担心了一晚上。” 没想到刚刚费劲转移话题,又被转回来了。宋扬扶额,“陛下,奴才昨夜只有留下参加乔迁宴才能拿到这个名单,当时忙忘了。” 话虽这么说,宋扬到底怀疑李瑾玉在担心自己什么。 【是担心我被蔺丞相下毒毒没了吗?还是担心我叛变?】 李瑾玉知道,宋扬这次出宫去宅邸,也就意味着他往后夜里都能歇在宫外了。虽然他每日都得进宫当差侍奉自己,但不知为何,竟让李瑾玉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和李瑾玉的心情相反,宋扬很是兴奋。 住在宫内还要和别的太监一起合住,出宫能自己享用超大超豪华的四合院,睡大床,还有人伺候。 “朕拨几个人去伺候你吧。” 李瑾玉倒是和宋扬想一块去了。 只是皇帝赐人还不能太明目张胆,至少不能让蔺丞相知道皇帝这么记挂宋扬的安慰——这会让宋扬的间谍计划宣告失败。 没等宋扬开口,李瑾玉又接着说:“下次出宫,朕把人安排去人市,你让人牙子去买时,亮出信物即可。” “陛下深思熟虑。” 第41章 赎身 宋扬再次出宫之前,特地去了永佑殿一趟,蔺梦茹把一封信交给他。 与以往都不同,她目光里少了一些东西,有什么熄灭了,让她眼神变得暗淡,似乎也更坚定了什么东西。 宋扬垂眸敛目,状似在盯着手里的信,实则是掩盖自己翻涌的情绪。 “贵人放心,我现在每日都能往返宫内外一趟,只是丞相近日愈加忙碌,日日有大臣进出蔺府,我会寻找合适的机会递给丞相的。” 蔺梦茹凝出一抹笑,她被困在深宫中,已无可信之人,如今传信还得靠一个阉人。只是幸好,眼前这个太监次次办事都很妥当,倒是让她越来越依赖他了。 而宋扬捏了捏信封,明显感觉到这封信比以前更厚一点,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出了永佑殿就赶紧往乾清宫去了。 等宋扬和李瑾玉小心翼翼拆开信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只见蔺梦茹在信里写道,皇上疑似发现他们的计谋,对她极为冷落,位份是虚,荣宠也是假。她劝蔺丞相万万加快进程,以免真被皇上查出什么来。 信中甚至附上了一张宫中侍卫轮班的时间。 李瑾玉捏着信,眉头紧皱。 他没想到蔺梦茹如此敏锐,从他的冷落中就能猜出他识破了他们的诡计。 “这信不能送出去。” 宋扬也这么想。 “陛下,要不我把信销毁了,就当信丢了吧。” 李瑾玉摇摇头,“不必。再写一封便可。” 他提起毛笔,在一张崭新的白纸上写下一行字,字迹居然与蔺梦茹的一模一样。 【好家伙,就看过几次信,居然能复刻出字迹来。】 李瑾玉在信上写:女儿在宫中一切安好,皇帝一日比一日更宠爱女儿。只屡次听皇帝说起国师,父亲万万注意国师是否有异动。 连写信的语气都模仿得十分相像,宋扬佩服不已。 【我在宫外劝诫蔺丞相要注意三贝子,没想到小皇帝和我想一块去了,他让蔺丞相注意老国师。估计和我一样都想看鹬蚌相争,还真是和我一样聪明。】 李瑾玉听到宋扬在腹语中明夸他这个皇帝,实则夸赞自己,觉得有些好笑,但又不想被宋扬察觉到异样,只能将右手握拳挡在唇边,佯装低咳了几声,掩饰唇边溢出的笑意。 信写完后,李瑾玉让宋扬去将书架倒数第二排最后一个格子里藏着的小印拿出来。 宋扬拿来仔细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皇帝居然连蔺梦茹的小印都照着原样刻了一个。这下要传什么信完全可以自己动手了。聪明人使起坏真是太可怕了!】 李瑾玉恍若未闻,在印上哈了一口气,然后将小印盖在“国师”两字的旁边——这也是李瑾玉观察出来的,蔺梦茹的印章其实是有规律的,她会盖在信里最重要的地方。 第73章 等宋扬揣着信出宫时,李瑾玉的视线跟在他身后很久都没收回。 李成玉还没露出马脚,所以他这个皇帝目前还“不知道”李成玉的计谋。若非如此,李瑾玉也会和宋扬一样,让蔺丞相直接去对付李成玉。 好在国师也是李成玉计划中一颗重要的棋子,如果蔺丞相能够将之除去,倒也算是铲去了毒蛇的利牙。 他思绪不受控制的飘着,从国师身上又飘回刚刚那个离去的身影上。 为了保住宋扬的安危,他在人市安排的人里,有两个身手非凡的侍卫,希望此事一了,仍能保护宋扬毫发无伤。 福履轩 宋扬仰躺在贵妃榻上,盖着的是用蚕丝填充的薄被,被面上用金丝绣着极为繁琐的山河图,极为壮阔。但仍然避免不了被随手盖在太监身上的命运——宋扬很喜欢这被子,盖在身上又柔又轻,非常惬意。这是他上次用蔺丞相的钱去买的,挑的店铺里最好最贵的一条。 “爷,这是丞相派人送来的葡萄,奴婢为您剥开可好?” 这是蔺丞相塞给他的下人,名唤清丽,长得极为乖巧。正端着一盘洗得干净的葡萄,匍伏在贵妃榻一侧。 宋扬微微抬起身子,看了一眼清丽的双手,还是婉拒了,“你帮我把桌上那颗石榴的籽儿剥在碗中就行了。” 宫里的主子们都喜欢宫女奴才给他们剥开葡萄的皮再吃掉,宋扬受不了。上学时,有同学剥开橘子稍微破了皮,橘子黏糊糊的,同学要分他几瓣都觉得吃不下。 也幸好李瑾玉有洁癖,不会让人帮他剥这些东西,所以宋扬也从没干过给人剥葡萄的活。 他自己剥了几颗葡萄吃,还挺甜的。 从厨房拿了个碗回来的清丽,抓起桌上那颗红彤彤的石榴,又回来跪在贵妃榻旁。 清丽估计被训过了,端着一副在宫里伺候主子的姿态,有椅子不坐非要跪着剥石榴。宋扬叫了几声让她坐着剥她不听,剥石榴这活儿又费时,他看着清丽那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只觉得眼疼,索性葡萄也不吃了,出门去逛逛戏园子。 他特意穿了件水蓝色的长袍,腰间带了条镶了金边的棕黑色腰带,还把小皇帝前两天刚赏他的翡翠玉佩挂在腰上。 这副阔哥儿的打扮进了戏园子,把园主给唬得一愣愣的,直接就把宋扬请上了顶楼的包间——这里离戏台子最近,视角最好,甚至位置比戏台子更高一点,不会被任何人的视线扫到。既有安全性又有观赏性。 这时候没有电视和网络,现场观看的表演就是人们最大消遣,有钱的在戏苑看戏,没钱的看看路边杂耍。杂耍凭的是真功夫,戏园子里唱戏的也各个都有一把好嗓子。 宋扬听了一个下午的戏,愣是没等到陆兰洲出场。 日落西山,宋扬起身结账准备离开,想着下次有空再来一次。 而园主见他出手阔绰,一个人在顶楼包间里呆了一下午,穿着又像极了哪家的少爷,结账时毫不眨眼的样子就更像了。 园主眼珠子转了转,带着讨好的口吻问宋扬,“公子如此爱戏,下次若有如此雅兴,可将戏班子喊到府上去唱给公子听。” 宋扬摇头说不必了。 园主不死心,又道:“若是公子为哪位戏子而来,也可唤他为公子独唱一曲。” 宋扬深深看了园主一样,把园主看得目光躲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正当园主以为宋扬根本不是那种纨绔子弟时,宋扬答应了一声。 “行,把你这长得好的都叫来给爷瞧瞧。” 原以为赚不到这阔哥儿更多钱的园主乐了,呲着大牙“哎!”了一声,转过头喊身后的杂役,“让人把姑娘们都喊来。” 宋扬抬起手制止了杂役,“喊男的。” 园主微微愣住,但很快便收起面上的诧异,又催促杂役,“没听到吗?快去把人都喊来。” 一柱香的功夫,宋扬就在包间里看见了一排男人,有高有矮也有胖有瘦。虽然戏园子里卖身不是主业,但遇到出手大方的仍然会提供服务。 此情此景,让宋扬就感觉自己像在青楼一样。 他目测了一下,包间里大概有十人左右——大概此时男风并不盛行,人不算多。 宋扬从第一个看过去,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掠过,寻找着那张熟悉的脸——终于,看见了陆兰洲。 他站在最后一个,正好在包间的角落里,连烛火都照不到的地方,他低垂着脑袋,似乎不想让宋扬看见脸,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阴郁。 宋扬的手指头朝那个方向点去,园主不确定道,“公子,您是要这个吗?” 园主在看陆兰洲,陆兰洲微微抬起头,宋扬看不见他的表情,甚至不知道陆兰洲有没有看向自己。 宋扬摇摇头,示意园主往左一步,“要前面那个。” 园主松了口气,似乎也不想宋扬点陆兰洲一般。 被宋扬点到的人往前走了一步,一脸惊喜地望着宋扬。 宋扬和那人对视,朝他勾了勾手指头,让他过来,“你叫什么?” “奴家叫唐月。” “嗯,就他了。我给他赎身。”宋扬朝园主道。 唐月知道自己撞了狗屎运,居然有被公子王孙看上的时候。想起自己曾在勾栏学过的花样,他怯怯地低下头,半垂着眼眸,又勾起唇角,他常用这抹娇羞的笑,捕获了无数恩客的心。 第74章 与唐月心情相反的是陆兰洲。 他等了宋扬小半月,期间有一位校尉次子来看戏,看上了他。想出高价给他赎身,他不肯。 园主要把他绑了送校尉府上去,愣是没人能禽住他。 最后是那校尉次子赎人不成,气急败坏找人把他胖揍了一顿,所以他足足有三日都在养伤,未曾上台唱戏。 他进包间时看见宋扬一脸喜意,只以为宋扬是来赎自己的,没有空等一场,就算挨了一顿揍也值得,但是他又怕宋扬看到自己脸上的淤青和伤痕,会不喜自己,所以隐在暗处,心里又不安又期待。 没想到,宋扬真的没选择他。 此时此刻,希翼落空的陆兰洲望着那几乎要贴上宋扬的唐月,手在身侧握成拳。他只想抓住唐月狠狠揍一顿,好让他别再搔首弄姿勾引宋扬。 园主喜笑颜开地去拿账本,烛光被掀开的门帘吹动着,有点点烛光照在陆兰洲晦暗不明的脸上,正巧被宋扬捕捉到他那恨不得将唐月生吞活剥的眼神。 等园主带着账本和算盘小跑着回来时,宋扬直接甩出一张银票,“那个人我也要了。” 第42章 好男风 园主的目光顺着宋扬的手指头望去,居然又是那个煞神。一身蛮力不说,举止粗鲁又软硬不吃,前两天有贵公子要买走他,他被揍得鼻青脸肿都不从,害自己失去了一笔巨财。 现在这贵人儿又要他。 园主真不知道这煞神哪里吸引人,怎么有钱的公子哥儿各个都看上了他。 “这、这人……”园主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整,用力地吞了吞自己的口水。生怕陆兰洲听完这话立马冲动暴起,自己卖不成不说,还惹得面前的贵人儿不喜。到时只怕连唐月,贵人儿都不买了。 没想到的是,陆兰洲格外温顺,还效仿唐月往前走了一步,在园主又惊又怕的眼神中,低低应了一声:“是。” 因过于出乎意料,园主手中的银票一时没抓紧,飘在了地上。等唐月把银票捡起来,塞到园主手中,园主才回过神来,忙向宋扬道歉。 宋扬摆摆手,不太在意。 又让园主给二人办手续,等了好一阵,他才抓着两张卖身契,带着一左一右两个男人出戏园子。 他刚一踏出门,就有人报给了蔺丞相。 蔺丞相抚着胡须,笑呵呵地和身侧的人道,“看来我们宋公公也难躲情劫啊。” 说完又让人去查那两个人的来头。 他是不排斥宋扬去帮戏子赎身的,他甚至非常支持——一个贪财又好色的人,他用起来放心。 宋扬把人带回福履轩的路上,唐月几次要和宋扬搭话,都被宋扬敷衍过去了,陆兰洲跟在后面却一句话没说。 等进了宅邸,唐月和陆兰洲都被宅邸内的奢靡震住了。 唐月不知宋扬底细,见他不带下人出门,但出手阔绰,只以为是他家中经商小富而已,如今再看这院子,恐怕宋扬不是一般人家。 而陆兰洲在江南是见过宋扬的,当时宋扬也是个伺候人的,虽不知身份,但能瞧出那人极为尊贵。没想到宋扬也不一般,单这宅院不是普通官员能买得起的。 陆兰洲只觉得自己有满腹疑问,当着唐月的面一句也问不出口。明明唐月和自己一样,都是从怡红楼之地被卖到戏苑的,可他就是觉得唐月碍眼,根本不配待在宋扬身边。 “官人!”唐月小跑着追上宋扬的脚步,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声音掐得比刚刚还阴柔,“还不知道官人姓甚名谁呢。” 宋扬毫不留情地拨开他的手,又站定给他们约法三章,“首先,你们不要喊我官人,第二,我不要从你们口中听到‘奴家’二字,第三,少问问题。” 唐月咬着下唇,不情不愿应了一声是。唐月又偷眼去瞧陆兰洲,没想到他居然镇定得很,只是看向自己时,目光带着不愉。 “爷可回来了。” 清丽看见宋扬满眼喜色,踩着碎步上前为宋扬脱去外衣,又疑惑地望着另外两人,“这是爷的客人吗?” 听及此,唐月与陆兰洲二人皆面露尴尬,静静的等着宋扬介绍他们。 “不是,我在戏园子买回来的,以后和你们一样伺候我。” 闻言,清丽马上收回对着他们两个的笑脸,反而用不善的眼神审视他们。 唐月也很惊诧,他以为他被买回来是在床上伺候宋扬的,居然是当下人吗……他不甘心地上前一步,想说什么,陆兰洲却抢先一步应了好。他只能恨恨地望着陆兰洲——如果这时他冲出来说想贴身伺候宋扬,显得太不懂事。 “清丽,你先调教调教他们。” 宋扬放下一句话,回到了屋里。 此时宫门已经下钥,他来不及回去,索性歇在了福履轩里,他还特意叫了陆兰洲进屋内伺候他。 陆兰洲这一路脸上都挂着淡漠,此刻站在宋扬屋内,绯红一点点从脖颈漫上脸颊,他压低了头不敢正眼瞧宋扬。 宋扬一边吃着清丽剥好的石榴籽儿,一边招呼陆兰洲坐下,还问他要不要也抓一把去吃,陆兰洲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坐在宋扬一侧。 “大人。”陆兰洲没接过客,声音有些胆怯。 宋扬唔了一声,不赞同道,“我不是什么大人。” 他暂时不想透漏给陆兰洲自己是太监这件事,见陆兰洲点点头换了个称呼喊他爷,宋扬随意应下了。 第75章 “我有几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宋扬朝人勾了勾手指头,示意陆兰洲附耳过来,在陆兰洲耳边这样那样说了一番。陆兰洲听着,面有诧异、不解。随后宋扬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亲自别在陆兰洲腰间,他才晃过神来,知道这是一份怎样沉甸甸的信任。 “兰洲定不辜负爷您的嘱托。” 宋扬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去外面的榻上睡,还嘱咐他不要被人察觉,“明日若有人问起,就说你伺候了我一晚上。” 陆兰洲迟疑着,问了一句,“爷不需要兰洲伺候吗?兰洲……很干净的。” “不需要。”宋扬凝视着他,“我找你是来管家的,不是来管床的,你以后要摆清自己的位置,才好行事。” 陆兰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翌日,宋扬早早就起床了。 他把宅邸内的下人都喊来,郑重道:“往后宅内一切事宜都交予陆兰洲掌管,若有不从者,我会杖责后将之发卖。” 此话一出,从蔺府被派过来的十几个下人皆是惊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本来就是听蔺丞相的,到福履轩也是蔺丞相派来半监视半管辖宋扬的。若是真的听陆兰洲的,这…… 陆兰洲见一片静默,将手中瓷碗摔落在地,瓷片碎裂的声音引得众人颤了颤身子,“怎地?是有人不服我?还是不听爷的吩咐?” 众人被人高马大的陆兰洲唬住了,跪倒在地直呼不敢。 宋扬满意地给陆兰洲投去赞许的目光,这一幕正好被半跪着抬起头来的唐月瞧见了,他本来就气得一晚上没睡觉,现在更是嫉妒得要发狂。 而宋扬搞定了这边的事以后,去了蔺府一趟。 蔺丞相不知道是一夜没睡还是早起,眼下乌青十分明显,脸上还带着倦意。看见宋扬来,嘴里喊着让下人上茶,手下却快速地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写完后将纸提起,用嘴吹了吹纸上的墨水,这才折起来交给宋扬,“又要劳烦公公一趟了。” “丞相客气。” 与蔺丞相不同,宋扬昨晚睡得很好,颇有些春风得意的味道,倒惹来蔺丞相调笑。 “听闻昨晚公公在戏园子一掷千金,带回两位佳人共度良宵?” “要不说这京城儿美人多呢,”宋扬倒是一点不意外此事这么快就能传到蔺丞相耳中,他凑过去,露出一副餍足的模样,“杂家在陪陛下下江南时便对这美人儿一见钟情,如今到了京城,又恐他在戏苑受了委屈,这才迫不及待为美人儿赎身。让丞相见笑了。” 蔺丞相点点头,这倒与他让人去查出来的事相符。只是没想到宋扬这个太监倒是个痴情的,在江南一遇就能记到现在。虽然昨夜买了两个,但只宠了一个,很明显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太监好男风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毕竟是缺了东西的男人,有点怪癖实在正常。 而宋扬有弱点,这是好事。 两人寒暄了几句,宋扬便启程回宫了。 福履轩内 刚睡完午觉的陆兰洲,打着哈欠走出正屋首先被唐月瞪了一眼。他没理,轻轻将腰间玉佩提起,吸引了唐月的注意——那是昨日宋扬佩戴的玉佩。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狐媚手段!” 陆兰洲的目标可不是他,冷声呵斥他滚开。 唐月不服气,但到底惧怕清早宋扬放下的话,杖责后重新发卖,那十有八九就要被卖去勾栏了。 不远处,清丽正和其他下人低声讨论着什么,陆兰洲颐指气使,将恃宠而骄写在了脸上,“你们,去给我打扫屋子。” 陆兰洲虽然睡在正屋的榻上,但是对外都说两人昨晚睡到一张床上去了。几个下人面面相觑,到底是清丽这个领头的先上前一步应好,又带着几个人进了屋里。 屋里一片杂乱,大床上的床单被浸湿过,地上有堆放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是两人昨天穿的那套,看这一屋子的情况,不难猜测昨晚是有一场如何酣畅的大战。 清丽嫌恶地将地上一条不知道是谁的亵裤捡起,捏着鼻子扔到脏衣篓里去。 她是蔺丞相送进福履轩里长得最标致的一个,当时蔺丞相对她唯一的嘱咐就是要勾引宋扬。 虽然宋扬是太监,但不是一般的太监。不仅受皇上宠爱,还长得极为俊朗,可以说若不是少了那个物件,简直就是清丽的梦中情郎。 所以这个差事她欣然应下,也在宋扬几次回宅后细心伺候。 可谁料宋扬喜欢男人!? 也难怪她多次费尽心思接近宋扬、诱惑宋扬,他都不为所动。 此计行不通,清丽飞快地清理着正屋的东西,她晚点还要去蔺府汇报。 第43章 中秋宴 京城内,红色的枫叶逐渐掉色,变成黄枫叶之时,被秋风一吹,飘落在地。 与街上的萧瑟不同,皇宫内舞燕歌莺。 太和殿内,李瑾玉高座龙椅,端起酒杯与在座朝臣嫔妃共赏中秋月圆之宴。 官位较高者先站起来夸赞皇帝勤政爱民、忠厚仁恕、任贤用能……有人喝多了,直接夸李瑾玉是千古帝王,有着雄才大略。 宋扬在李瑾玉身侧给他倒酒,听得直憋笑,差点没把酒洒出酒杯外去。 【好会拍马屁,不愧是文臣,我从没一次性听过这么多褒义词。】 第76章 李瑾玉一边听着臣子的奉承,一边听着宋扬发疯狂笑的腹语,有种割裂感。 但到底抬手制止了臣子滔滔不绝的赞词,“今日只是家宴,不必如此拘谨,各位爱卿只管开怀畅饮。” 此话一出,座下朝臣举杯高呼吾皇万岁。 铿锵有力的呐喊声震得宋扬瞌睡虫都吓跑了。 宴席正式开场,一群舞女身着彩衣,伴着鼓乐声翩翩起舞,大臣们听得高兴,宋扬也看得津津有味。 【哇,这身段,绝了。彩带居然还能甩这么远,嚯,居然甩到了蔺丞相脸上。yue,这色鬼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李瑾玉注意力分了一半在宋扬的腹语上。往日他都觉得这种宴席十分无趣,但作为一国之君,他又不得不次次大办,以显得皇恩浩荡,慰籍群臣。 一舞毕,换了一拨女子,这次伴乐是琴声。 穿着绿色长袖的八位舞女在场中不停转着圈儿,随即而来的是一个穿着粉色的广袖留仙裙的女子——宋扬定睛一看,哟嚯,是沈雪烟。 她从小善歌善舞,气质绝佳,在一群舞女的衬托下,在众人中像朵鲜花般绽放,一席粉色让她更显得惊为天人。 【来了!争宠名场面!】 李瑾玉丝毫不为所动,他早知道自己翻了蔺梦茹的牌子后,沈雪烟必然会有争宠动作,在这场宴会上大显风采来吸引他的注意,也是他料到的。 饮了杯酒后,只见沈雪烟扭着身子往他这来了。 宋扬比李瑾玉还激动。 【来了来了,快转到小皇帝怀里去。】 殿内有不少臣子也盯着沈雪烟看,似乎对嫔妃在众人面前邀宠的画面极为感兴趣——毕竟谁不喜欢看八卦呢,还是皇帝的八卦。 而诸如蔺贵人、梁妃等嫔妃,神色复杂,又难掩嫉妒。 “爱妃矫若惊龙,深得朕心。”李瑾玉为了避免沈雪烟真的转到自己怀里,到底起身上前握住沈雪烟的手,把她牵到一旁坐下。 等沈雪烟羞答答地坐下后,宋扬看到李瑾玉悄悄在腰间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那只刚刚碰过沈雪烟的手。 宋扬简直要笑死了。 【有时候还是挺佩服小皇帝的,演戏演得好,适当时候还会牺牲自己。】 这是李瑾玉继位后操办的第一个宴会,大臣们端出满分的热情,在一片舞乐声中祝贺李瑾玉治理有方,方能得此盛世。 李瑾玉也很给面子地一杯接着一杯饮酒。 宴席将散之前,李瑾玉率先离场。 宋扬扶着李瑾玉回去寝殿的路上,李瑾玉已经醉得站都站不稳,半个身子都靠着宋扬才没摔倒,他又比宋扬高,宋扬扶得很吃力,走几步就要停下来让李瑾玉调整一下位置,免得头往前栽去。 “真是的,平时看起来那么能喝,怎么这种宴会还能把自己喝醉啊?” 只有两个人,对方还醉醺醺的,宋扬说起话来没有忌惮了,一会儿说李瑾玉真是笨,不知道假喝酒,一会儿又说李瑾玉重,他扶得踉踉跄跄。 说得李瑾玉伸手捂住他的嘴,宋扬差点以为他没醉,定定看了一会儿,发现李瑾玉捂完他的嘴后,手又支撑不住掉下去了。 “我就说得是醉了,不然摸别人的手都要擦擦手,要知道自己摸了我的嘴不得把手剁掉。” 宋扬摇摇头,怕又被捂嘴,也没再说什么。 回寝殿的一路上宋扬到处留意有没有旁人经过——他好喊来一起把李瑾玉抬回去,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看见任何人影,也不知道是躲着还是都去宴席上帮忙收尾了。 李瑾玉喝醉了又是个不太安分的,走着走着就停下来,推开宋扬不让他扶。宋扬还得哄他,哄着哄着,李瑾玉盯着宋扬看一会儿,嘟囔了一句:“是你啊。” 才又乖乖让宋扬搀着自己的手臂。 等宋扬把李瑾玉扔在龙床上,他甩了甩自己酸痛的手臂,看睡得一无所知的小皇帝,忍不住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宋扬瞧瞧私下无人,伸出手去捏李瑾玉的脸,“小皇帝,快告诉我,你有没有什么秘密?” 李瑾玉困得眼睛都闭上了,忽然又缓缓睁开,用惺忪的双眼看着宋扬道,“朕,不是不举。” 说完,李瑾玉又闭上眼睛,不管宋扬怎么喊都醒不过来了。 宋扬:……这,算什么秘密。好无趣的秘密。 夜非常深了,宋扬明日还当差,也懒得出宫去睡,摸出李瑾玉的寝宫要回自己屋里去,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本应该出宫回府的人——三贝勒李成玉。 “夜深露重,公公还忙着呢?” 宋扬迎面撞上李成玉,看了看他走来的方向——应该是从沈雪烟的永宁殿那处来的。 没想到他们俩这么大胆,人多眼杂还敢在后宫私会。 “参见三贝勒,”宋扬客气地行了个礼,继续道,“贝勒可是有事耽搁了?宴会早散了,奴才刚刚送陛下去休息了。贝勒是不是迷路了?可要奴才带你出宫?” “那便有劳公公了。” 李成玉没和宋扬客气,伸出手邀请宋扬与自己同行。 李成玉和李瑾玉差不多高,但他太瘦了,看起来比李瑾玉长一点,宋扬感觉他跟个竹竿似的。两人相遇的地方离宫门还有点远,李成玉和宋扬聊了几句。 “听闻公公在宫外买了个宅邸。” 第77章 李成玉说这话时,眼睛没有看宋扬,仿佛是一句寻常的问候般。 “贝勒真是消息灵通。” “可惜无福参加公公的乔迁宴,明日本贝勒再将乔迁礼补上,送到公公府上可好?” “贝勒太客气了,奴才只是一个小小太监,怎敢宴请贝勒光临寒舍,乔迁宴已过去多时,不敢劳烦贝勒费心。” 两人打太极般你来我往对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临走之际,李成玉方才站定身子,深深看了宋扬一眼。 “公公对皇兄真是一片赤诚之心啊。” 他明白,宋扬丝毫无意加入他的阵营。这话既是警告宋扬,他已经知道宋扬去投靠了蔺丞相,也是告诫宋扬往后行事要小心,因为把柄已经被他抓住了。 宋扬丝毫没有在意他的威胁,不慌不忙行了礼,“贝勒饮了酒,回府路上应当心些。” ** 宋扬当上副总管以后,杂事变多了,时不时就要帮小皇帝去办事,常常都不在小皇帝身边办差。 所以当有人参了宋扬一本时,宋扬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你倒潇洒,一夜御四人,有男有女,好不快活。” 李瑾玉把参宋扬的奏折摔在他身上,正好打在宋扬胸口,震得他后退了两步。 宋扬捡起奏折一看,是京都知州张耀参的他,奏折上写着,御前副总管太监宋扬豪掷千金购买娼妓藏于宅邸中,宅邸内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处处彰显奢华,分毫不输于乾清宫。 翻译一下就是,张耀觉得他贪污了才有钱买宅子买男人。 “陛下!奴才冤枉啊!” 宋扬一边喊冤一边在心里默默问系统:张耀是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参我? 系统:张耀是李成玉一派的,应该是他授意。 宋扬:【我靠,什么玩意儿,我上次那么委婉拒绝了他的示好,转头就参我,得不到就毁掉是吧?】 他心里虽然骂骂咧咧,但到底因为买宅子的事小皇帝也知道,没有多少惧怕。 眼看屋里还有不少奴才,宋扬装模做样地跪下求饶,心里想着演演戏好了,以免别的太监猜到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李瑾玉是真的生气了。 谷荔见状,赶紧带着人麻溜地退出去了,殿内只剩下宋扬和李瑾玉两人。 李瑾玉也没喊起,眼神冷冷地扫视他。 “赎了几人?原因为何?” 宋扬:【人都走光了,小皇帝不是真的生气了吧?他在气什么啊?】 心里虽然不解,但宋扬还是老老实实解释了。 “奴才赎了两名戏子,一位陛下曾见过的,在江南的怡红楼里,陛下为奴才点的那名壮……男子。” 李瑾玉眯着眼,似乎在回忆江南一行中,是否有这件事。 等他终于想起,语气又添了几分怒意,“当日你在怡红楼连碰都未曾碰人一下,今次倒能为人赎身了!?你还干起了金屋藏娇的事!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李瑾玉是真的怒火攻心,见宋扬跪得不情不愿还不明缘由不当回事,他就更气了。 “奴才并非为了满足私欲,奴才需要一个人把福履轩内的人全部换一遍,奴才要回宫当班,抽不出时间亲自去做那些事。” 宋扬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通,而后见李瑾玉脸色稍有松懈,这才站起身,把奏折摊开放在李瑾玉面前,“陛下,这知州是三贝勒的人。三贝勒上次想招揽奴才,被奴才拒绝了,这才怀恨在心……” 这些,李瑾玉早从宋扬的腹语中知道了。 但他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件事。 他的目光落在奏折上的“一夜御四人,有男有女”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你果真和勾栏里的人荒唐了一夜?” “怎么可能!”宋扬几乎要跳起来,“奴才不是那种人。” 气愤的人换成了宋扬,他戳着奏折上的字,“这人胡扯,我就喊了陆兰洲一人,他睡在外面,我睡在床上,我碰都没碰他!” 宋扬辩解完,看李瑾玉脸上还有未消的怒气,又蹲矮了几分,凑在李瑾玉耳边说,“和陛下召唤嫔妃侍寝一样。” 他脸上那副“跟你学的我聪明吧”的表情,让李瑾玉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差点忍俊不禁。 “朕知道了。”李瑾玉的火气消得很快,他又叮嘱了一句,“纵然朕宠你,你也不能在外乱来,以免落人口舌,知道吗?” 宋扬松了口气,连连说知道了。 第44章 不拼桌 陆兰洲事情办得很漂亮。 蔺府派去的下人们全被他赶走了,他们跑去和蔺丞相告状,蔺丞相没当回事,让他们回去继续办差,甚至对清丽说,敌不寡众,你们十几个人无需怕那一个人。 清丽一听也是如此,让几个大汉把陆兰洲关掉的大门撬开,继续当她的福履轩总管。 陆兰洲脸都要气歪了。 连夜去找人牙子带他去人市买人,买了足足十五个下人,比清丽一流还多了三个人,其中还挑了武艺高强的有四个。 陆兰洲带人回去,看清丽他们还是一副鼻孔高过眼睛的模样,直接让人把清丽他们几个全部打趴下了。 下人们的事闹得很难看,蔺丞相不得已把宋扬请去蔺府。 十十几个下人垂头丧气站在两人身后,大部分下人都被打得最惨,有鼻子还在流血的,正抬头望天止血;还有捂着头发的——估计是打起来后互相扯得很凶。 第78章 宋扬作出一副颇为头疼的模样,一脸无奈又宠溺地看着陆兰洲,“我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待在宅中,听清丽的话吗?怎么把人伤成这样?” “她都不听我的,我凭什么要听她的!” 陆兰洲叉着腰,不服气地朝清丽挺着胸,用眼刀刮她,“我让她给我做碗面吃她说我不配!” 宋扬拍拍他的背,安抚他让他别生气。 “清丽在宅里忙得很,大事小事都靠她。你赶走一个还不够,全都赶走了,宅里的事不是一片乱?到时谁伺候你?”宋扬叹了口气,“你别任性。” 陆兰洲软硬不吃,“我用爷给的银票去买了十五个奴才!比这些吃白饭的家伙好得多!他们打架都打输了,简直让人笑掉大牙。这等庸才如何伺候我、伺候爷?如何为福履轩办事?” 说得有理有据,宋扬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反驳不了,只好无奈地看向蔺丞相,一副“我实在拿他没办法但我又舍不得罚他”的样子。 蔺丞相倒是心胸大,浑不在意般哈哈一笑,“陆公子乃真性情,老朽派去的人确实调教不精。这样,老朽换一波懂事的人去福履轩伺候陆公子可好?” “不必了!”陆兰洲话里一点不给蔺丞相面子,“我只要留下自己买的人就行了!” “你们滚。”他指了指清丽,又指了指和他们站在一块的唐月,“你也滚。” 唐月和陆兰洲不同,宋扬不在福履轩时,他每天都费尽心思去讨好清丽。他不觉得陆兰洲真能恃宠而骄赶走一院子的人,更何况是蔺丞相送的人,宋扬就算住着那么大的宅子,也得给大官面子。 所以就算是陆兰洲此刻手指头直直地指向他,他也不慌不忙,反而一脸委屈地望着宋扬,撇了撇嘴囔囔道,“爷……” 宋扬脸上终于从无可奈何、尴尬不已,变得颇为恼怒。 “你大胆!怎能如此和丞相说话!” 他抬了抬手,似乎要打陆兰洲,但又似舍不得一般,哀叹一口气后将手放下,“你别胡闹了。” 陆兰洲被吼得不乐意了,跺了跺脚,甩袖而去,临走之前还丢下一句,“行!要么留下他们,要么留下我!爷你看着办!” 人走后,宋扬自嘲般摇了摇头,满怀愧意地和蔺丞相道歉,“对不住了丞相大人,都怪我太宠他了,没点规矩,我回去就训训他。” 这是要留下他的意思了。 蔺丞相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但到底觉得因为下人胡闹,没必要因此和宋扬生了龃龉。 近来宋扬确实非常忠心,听说三贝勒多次讨好他他都没动摇,因此还被三贝勒派人参了几本。也实在没必要再派人监视宋扬了。 蔺丞相思及此,面色缓了缓,直道没关系,“英雄难过……美人关,老朽也是过来人,宋公公只管去吧,这群人便留在我这罢。” 宋扬松了口气,唐月却慌乱起来,“爷,那、那我呢?” 宋扬摇摇头,“你也听到了,兰洲不喜你,你便留在蔺府吧。” 唐月伸手要抓住宋扬的袖子,不料宋扬却快步走出了蔺府——去追陆兰洲了。 陆兰洲表面上还在蔺府外“生闷气”,实则是为了等宋扬。 宋扬出来后朝他点点头,“干得很好。” “是爷教得好。” 陆兰洲得了夸奖仍低垂着头,没和宋扬对视。十分恭敬有礼,哪还有一丝刚刚的骄纵。 这场戏虽然是陆兰洲主演,但导演是宋扬,只为演一出不让蔺丞相产生疑心的戏码。毕竟福履轩宋扬是真的很喜欢,往后可能还会在福履轩处理一些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得把人清理干净才能让人放心。 而被无辜卷入的唐月,也只是降低蔺丞相疑心的一步棋子罢了——如此才能更好坐实宋扬被男宠迷昏了头脑的事实。 “走,爷请你吃饭去。” 甩掉十几个眼线的宋扬心情大好,他把陆兰洲带进酒楼,点了三菜一汤,又让小二上了壶酒。 陆兰洲把这几日发生的摩擦都告诉宋扬了,清丽是要死死抓住福履轩的主管权,所以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 宅内不管大事小事她都要过问,特别是宋扬回来后,用了什么东西,见过几个人,她都要和陆兰洲确认一遍,等宋扬走后她就往蔺府去了。 还有陆兰洲去人市买人的时候,一个壮汉看见他戴着的玉佩,格外热情,价钱也开得非常低,还让陆兰洲把人全部买回去。 陆兰洲悄悄对了信物,就把人领回来了。 陆兰洲其实也不喜欢清丽,她曾在下人们面前放话要在半个月内爬上宋扬的床,那副将宋扬当成目的的嘴脸让人反胃。 两人为今天的胜利干了一杯。宋扬的酒杯还没碰到下唇,他们的桌子就被人拍了一掌,桌上那盆紫菜蛋花汤汤汁溢出来几滴,落在了桌上。 宋扬循着那只手臂看过去——是一张他没见过的脸。 “你是?” 那人只赏了宋扬一个眼神,而后便紧盯着陆兰洲不放,“我当你多清高呢,如今不也被人买了,是给人当奴仆,还是暖床的?” 从这话,宋扬就能推断出,之前这人想买陆兰洲,但是陆兰洲不从。现在估计想干点强抢良家妇男的事情。 “您认错人了。”陆兰洲对宋扬一无所知,只知道他的名字和几天回回来住一晚的福履轩外,再没有更多了。他也不想因为自己让宋扬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便垂着头避开来人的目光,只想尽快把他打发走。 第79章 “是嘛?” 得了回复的郑源阳却没走,他一屁股坐在陆兰洲的身侧,摆摆手让跟着的四个下人去别的桌坐,等着自己的指示。 他见陆兰洲似是生了怯意,以为陆兰洲的新主子没什么来头,不敢和自己对上。便得意地转头问宋扬,“家父校尉郑恒安,你是什么来头?” 京城就是这样,时不时就能撞见官二代,还动不动就会问你是谁的儿子,仿佛爹的官位不如人的那个就要磕头做小一样。 “原来是郑校尉的爱子,”宋扬不甚在意道,“怎么?要拼桌吃饭?兰洲你认识这人吗?” 陆兰洲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刚刚谎称对方认错了人,此刻宋扬直接叫出他的名字,倒让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也摸不准宋扬是什么态度,似乎一点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拼桌?就凭你这个野种也配和少爷我一起吃饭?” 郑源阳没听他亮出父亲的身份,只以为对方要么家世不可告人,要么就是没爹。登时便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他带来的几个随从也跟着大笑出声。 “野种?郑公子嘴可有点不干净。”他瞥了郑源阳一眼,“既然不拼桌,就滚开。” 郑源阳转头抓住陆兰洲的手,“赶我走啊?行,这人少爷我一起带走了。” 说完,还试图去挑陆兰洲的下巴,那不老实的手被陆兰洲一把擒住,两人身材悬殊,郑源阳比起陆兰洲来,就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被陆兰洲一擒住手就挣脱不掉。 “我真金白银买下来的,你说要就要,怎么,郑校尉没教过你规矩?” 郑源阳笃定了宋扬没有来头,听到他这么喊自己的父亲,只以为他故意贬低自己的父亲来虚张声势。 郑源阳父亲的校尉一职在京城内是不够看的,他每次一出门就容易遇到官衔比自己父亲大的,次次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但绝不是没爹的野种可以嘲讽的。 他恼怒地一拳砸在了桌上,桌子纹丝不动,也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瞬间裂开散架,甚至菜盘子都没抖几下。 宋扬没被唬到,反而被逗笑了,两声轻笑让郑源阳更气了。 而同样不知道宋扬底细的陆兰洲,此刻紧张得腿脚都要发软。他是知道校尉官从六品,虽不及丞相,但到底不是他和宋扬这等百姓能够得罪得起的。 纵然宋扬与丞相交好,住得起大宅院,但再有钱都比不过有权有势的…… 陆兰洲的手抓住被惹怒的郑源阳的手,轻声道:“别,别动手。我和你走。你把我赎身的钱给他。” 郑源阳趁机反扣住陆兰洲的手,紧紧抓住他,“这才对嘛,钱我会让人给他的,早这样不就行了吗?当日平白挨我一顿揍就舒服了?嗯?看看,上次打你的伤还有点淤青呢,回去本少爷亲自给你揉一揉。” 陆兰洲看了看宋扬,示意他别冲动。陆兰洲是真的想为宋扬办事的,不管是管家也好,脔宠也罢。他信任宋扬,但同时也不想看到宋扬为了自己受到伤害。 郑源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正准备先把陆兰洲带走,再让下人们揍宋扬一顿,没想到宋扬先发制人,根本不让他们走。 “我答应让你带人走了?松开你的手。” 他话音刚落,郑源阳的四个随从立马拍桌而起,气势汹汹地往他们这来。 第45章 告状 随着四个随从的靠近,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宋扬从系统那知道待会儿李昭安就会过来,所以面上一点不慌。 恰巧他的镇定短暂唬住了郑源阳,以为他有帮手。 等郑源阳左看右看,没看到宋扬有任何手下的样子,这才放心挥手让他的随从们去揍宋扬。 宋扬的冷静随着随从再度靠近一点点碎裂,他暗自倒吸了口凉气。 忍不住在心里问系统:你不是说昭安公主快往这来了吗,人呢人呢人呢?我要被揍了啊!!! 系统:“宿主你太冲动了……公主被集市上的纸扇子吸引了注意,还在那没动呢。” 宋扬:你快变个戏法把人喊过来啊! 系统哭唧唧地说它没有这个功能。 宋扬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连连后退了几步,而早已被惹怒的郑源阳不和他客气,跟着往前挪了挪,一拳就直接朝宋扬招呼了过来。 宋扬侧身躲过,好悬没打到脸,但好像有点痛,他摸了摸自己的耳下,那儿渗出了血来,应该是被郑源阳的指甲划到了。 他用手指头摩挲着自己手上的血迹,然后抬手趁郑源阳不注意也打了一拳过去,郑源阳一看就没有遗传到他爹作为武将的身手,反应很慢,脸颊直接硬生生吃了宋扬一拳。 “你他妈的——” 郑源阳脸被打偏,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脸颊,吃痛地嘶了一声,“给我往死里揍!” 他双手往前摆,示意身后跟着的四个人全部上。 此时店小二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连忙上前拉架,“客官、爷,您别冲动啊,今日店里惹得您不愉快,给您免单如何?千万不要在店里打起来——” 他苦苦哀求,还去拉其中一名小厮,陆兰洲也去拉了一个,剩下两个被宋扬掀了桌子砸了个满怀。 郑源阳离宋扬最近,又打了一拳过来,宋扬没完全躲掉,下巴挨了一拳,还好郑源阳体虚,拳头没多少力气,宋扬毫不客气地招呼了他一拳,又把他脸打偏了。 第80章 系统在宋扬脑海里紧张得尖叫,似乎打架的人里是它一样。 “宿主!!!有个人要跨过桌子冲上来了!!!啊啊啊啊啊左边——小心啊————” 宋扬:别吵。 系统:“公主!公主来了!!!” 系统刚把这消息报给宋扬,就听到李昭安爽朗的声音从店门口传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热闹?” 他们这块乌泱泱围了一圈,有怕被揍到赶紧让开的,也有想看热闹凑过来的,很难不吸引人注意。 全身挂在一个小厮身上的店小二趁这个空挡,又开始向郑源阳求饶,“公子您别冲动,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 酒楼内一片混乱。 桌子被掀翻,菜汁流了一地,盘子碎成一片一片,店小二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就像他那颗心脏一样,发出吱呀吱呀的钝痛声。 在京城里打工虽然工钱高,但是来吃饭的各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一个月内至少有一次这样的事,他的心脏实在是受不了。 旁人也全都在看热闹,几乎没有人会上前帮忙拉架——毕竟谁也不知道万一偏帮了谁,得罪了谁,那不是讨不着一点好还惹得一身骚。 就在店小二以为刚刚进来的客人会和其他人一样站在一边看热闹时,李昭安却让跟着自己来的侍卫把人疏散开,人散开后,李昭安这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熟人。 “宋、宋扬!?” 李昭安还是第一次在宫外看见宋扬,看他穿得翩翩公子模样,一时没认出来,差点要脱口而出喊宋公公,好悬没喊出来。 “你怎么在这啊?”李昭安笑着朝宋扬挥挥手,走上前才后知后觉,被几个人围攻的人居然是宋扬,难怪他看起来有点狼狈,脸侧似乎还有血丝儿。 “这是哪位……?你们发生什么事了?”李昭安转过头看了看郑源阳,又转过头问宋扬。 郑源阳不认得李昭安,只以为她是面前这人的狐朋狗友,便道,“家父京师城门校尉郑恒安,劝你识相别管闲事。” “哦——你是郑校尉家的啊?家父先皇李——”李昭安礼尚往来也报出自家父亲的名号,但却没说全,她拖长尾音,又抱歉一笑,“我可不敢直呼家父名字。” 方才有小厮为了避免郑源阳被这个女人伤到,便用手中的棍子挡住了她的去路,此时一听先皇二字,惊得棍子拿都拿不住,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滚落在李昭安脚边。 被李昭安一脚踩住。 “公主!你是公主!”小厮惊呼。 “公主!?”郑源阳眼睛都睁大了,不敢置信地问出声,“你、您和这人认识?” “认识啊,这闲事我能管吗?” 李昭安一副和宋扬十分熟稔的语气,引得郑源阳眼神在李昭安和宋扬的脸上来回扫视,看着确实不是只见过一两面的关系。 而郑源阳身旁的四个小厮不敢再动手,簇拥着郑源阳一起往后退了两步。 郑源阳一边退一边强装镇定地朝宋扬放话,“既然你认识公主,今天我饶你一命。” 说完,他似乎怕宋扬仗着公主在,回头揍自己一样,不等宋扬说出什么来,他带着人转头就跑了。 陆兰洲惊魂未定,拿着小二递过来的手帕,在宋扬耳下擦拭着血迹,“没事吧爷?” “没事吧?”李昭安也问,“你怎么没带人出来?” 李昭安觉得自己这个公主的名头拿出去,有的地方比宋扬好用,但有的地方就未必了,左不过是宋扬没透露身份,被人小瞧了。 但若是带够了人,任谁小瞧都无妨。 “没事,血都干了。”宋扬自己接过手帕,随意擦拭了几下,“就是出来吃顿饭,没想到会遇到找事的。” 店小二也慌,连连道歉,“爷,对不住,今日饭钱给爷免了,爷还吃点什么不?” “没事。” 宋扬挥挥手,他不为难无辜的人。他目送着陆兰洲的背影心道校尉是吧?今日他没带人出来就不追上去了,下次再找他爹算账。 偶遇宋扬的李昭安很热情,一定要喝一杯,宋扬盛情难却,两人上了包间喝了几杯酒。 李昭安去宫里的时候常常见到宋扬,宋扬待她一向有礼,她也对宋扬颇有好感,在听说他们宅子距离不远,并且蔺承寅能被皇兄派上差事也有宋扬的功劳,李昭安就更喜欢宋扬了。 “阿寅来信说这几日要回来了,多亏了宋兄的进言。” “公主客气了,是陛下欣赏驸马,否则就凭我几句话,怎能决定人选呢。” 两人好一阵推杯换盏,其间对话听得陆兰洲越来越讶异,驸马?公主?陛下?他听得好几次惊得嘴都张大了,被公主的奴仆用眼一扫,才发现自己的失礼,连忙又把嘴合上了。 等喝尽兴,天色也晚了,宋扬和陆兰洲两人才回福履轩。 一路上,陆兰洲都想问什么,又记着第一次进福履轩时,他说的那句:少问问题。 看宋扬喝完酒微醺的样子,陆兰洲到底忍住了没问。 累了一天的宋扬连澡都不想洗,倒头就睡。 翌日,宋扬又是从福履轩洗了个澡才进宫里当差。 他都没来得及和李瑾玉告状,就有人先告到了李瑾玉的耳边。 这奏折上写宋扬主动挑事,目中无人,把校尉次子揍得鼻青脸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第81章 如今宋扬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怎么说都是宋扬理亏。 “解释解释。” 近来参宋扬的奏折多了,李瑾玉也没有任何起伏,把奏折合上就想听宋扬的说辞。 宋扬亮出自己那被郑源阳抓伤的耳后给李瑾玉看,还有那被郑源阳打出淤青的下巴——他早上特意让陆兰洲去买了姑娘们用的脂粉来遮盖住痕迹,就是怕小皇帝知道他在宫外和人打架。 宋扬把下巴的脂粉拍了个干净,让李瑾玉看那淤青。 他语气十分委屈,“郑校尉怎么恶人先告状,明明是郑源阳先动手的,他都把我打成这样了,我昨天晚上流了一晚上的血!” 饶是李瑾玉再偏心宋扬,都没办法从耳后那个已经生出痂的小伤口中,看出任何流了一晚上血的可能。 宋扬把昨天的情况一五一十全说了,李瑾玉听了那么一串,却问了句:“陆兰洲是何许人也,竟值得你为他打上一架?” “不是……”宋扬欲言又止。 【这不是重点啊祖宗!】 “奴才确实不该冲动。”宋扬拿不准李瑾玉的想法,毕竟太监和官员的儿子打架,不管是谁,凭着二者悬殊的身份地位就能定对错。 他垂头丧气,不再辩解。 李瑾玉却在他的下巴上按了一下,淤青没散,宋扬疼得缩了缩脑袋,双下巴都出来了。看见李瑾玉的手指头悬在空中,宋扬又乖乖地把自己的下巴凑过去了。 李瑾玉见他这么乖巧,不悦也少了几分。 “此事朕自有定夺,你去太医院让太医用药酒给你散散淤青。” 第46章 逐出宫 这两□□堂很热闹。 不少朝臣为了皇帝身边的一位小小太监频频上奏,不知道的还以为太监是什么大官。 有人把太监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称其为十恶不赦的阉党。还有人与之相反,将太监写成忠心不二的好奴才。 这个大臣说宋扬强抢良家妇男,留恋青楼,不知廉耻。 那个大臣说宋扬路遇不平事,为无辜百姓出头。 各说各的,十分精彩,但是当事人并不这么想。事件本人——宋扬,他看着两堆奏折一阵无语。 “我不就是赎了陆兰洲嘛,他就是一路人甲嘛,有必要搞这么一出吗?好像我真的是什么喜欢奸淫掳掠的宦官一样,真无聊。” 宋扬抱怨完,忽然想起这是在皇帝面前,属大不敬之罪。他连忙捂住嘴,一脸懊恼的看着李瑾玉,他怎么能把自己心里的愤愤不平直接说出口呢。 就当他以为要被李瑾玉呵斥一番时,李瑾玉似乎没发现他出言不逊的事,一点没在意。 反而还安抚他,“说到底是两派别之争,只是无辜牵连你罢了。” 宋扬诧异地眨了几下眼,才想起来要把捂住嘴的手放下。 他再次感觉到了小皇帝对他的宽容。不怪李成玉一党忌惮他,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小皇帝格外看重他。 见宋扬还一副出神的模样,李瑾玉忽然侧头看了看他耳后的伤口,那里已经开始掉痂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宋扬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后,“怎么了陛下?” “没事,”李瑾玉垂眸,视线放在奏折上,“此事要先委屈你一阵了,但是你放心,此事一了,朕一定会还你一个公平。” 李瑾玉的计划是把宋扬革职逐出宫外,做出宋扬失宠的假象。让李成玉一流放松警惕,露出更多的马脚来——他们太谨慎了,目前没有任何错处能抓。 李瑾玉实在不想放任他们扩张势力,越放任,往后收拾起来越麻烦。 “能为陛下分忧,奴才不委屈。” 听完李瑾玉的计划后,宋扬没有任何不悦,还理解地点点头。 【这么说来,我能出宫玩几天了,不用上班简直太舒服。】 李瑾玉用奏折敲了敲他的脑袋,“朕看你这几天要在宫外玩疯了。” 若是旁人知道自己要被革职,哪怕有皇帝亲口承诺那只是暂时,心里也不免慌乱害怕,毕竟人心易变,像宋扬这样还乐出来的,李瑾玉还是第一次见。 李瑾玉也从他腹语中知道,他是心大,也是真的信任自己。 宋扬挠了挠脑壳,懊恼怎么让小皇帝发现了他发自内心的喜悦。但看李瑾玉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他把辩解的话吞回肚子里。 李瑾玉不仅没和他生气,还和他约法三章。 “这几日在宫外不许贪酒,若是让朕知道你喝醉了,等你回宫就打你板子。” 第一条就让宋扬焉了不少,他的福履轩里还留有蔺丞相那酿的半坛酒呢。 “还有,不管去哪都要带上人,少则两个多则四个,不算上陆兰洲。” “……知道了。” “朕会找机会出去看你的,”没想到最后一条是这个,宋扬讶异的目光和李瑾玉对上了,李瑾玉挑眉问道,“怎么,不欢迎朕?” “没有,欢迎,特别欢迎。”宋扬找补得非常快。 李瑾玉勾了勾唇,满意道,“那就把朕的屋子收拾好,知道吗?” 宋扬被逐出宫的消息就像落在海面的雨水,没激起一丝浪花来。 为他上过奏折的几个大臣,损他者欢喜,帮他者忧愁。 但到底只是一个小太监,皇帝惩罚过后,没有要大肆宣扬的意思,大伙面上也就当这事翻篇。 第82章 不管是奏折还是嘴上,都再没人提起过宋扬。 宋扬出宫后一直住在福履轩里,蔺丞相没来看他。 此次波澜里,蔺丞相也费了不少力气去帮他,那些夸赞宋扬是个好奴才的官员,几乎都是蔺丞相一派的,只是没想到费了这么大的劲,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蔺丞相多少有点压错宝的恼怒,但仍不想这么快就放弃宋扬。因此,他不仅没赶宋扬出福履轩,甚至还让人来传信,说会想办法把宋扬送回皇帝身边当差。 传信的人说得诚恳感人,宋扬侧过身子擦了擦那干净的眼角,又弹了弹根本没有流出的眼泪,回头和那人说道:“麻烦阁下回丞相,若我还能回到宫里,往后必定为丞相肝脑涂地。” 宋扬住在福履轩里,可给陆兰洲忙坏了。 他每天早上要给宋扬买豆浆和肉包子,中午要给宋扬做饭,晚上还要给宋扬烧水洗澡。 看他忙得团团转,整个人瘦了一圈。 宋扬不忍心,提议让他使唤那些从人市里买来的下人,陆兰洲说他不敢。 “那可是皇上赐给您的人啊。” 陆兰洲压低了声音,说到皇上的时候还握拳朝东方比划了一下,十分恭敬。 宋扬:…… 宋扬可不管是皇上赐的还是天王老子赐的,来他宅里就得好好干活,不能像他一样喜欢偷懒。宋扬双脚一蹬,从软榻上跃起,把院内十五个下人都喊来。 小皇帝曾和他说过,这十五人中有四个武艺高强的,剩下十一个多少会点武功,但都不足挂齿,可以当作下人使唤。 十五个站到院内集合,四人排成一队,排了四队,最后一队只有三个人。 他们站定后都齐刷刷地盯着比他们高的宋扬——宋扬站在台阶上,正俯视着他们。 “我知道,陛下让你们伺候我一个太监,你们心有不甘。” 宋扬就这么坦坦荡荡的将他们的心思都说了出来,倒让他们感到意外。 “现如今,陛下把我逐出宫,你们也都知道了。我也不强留你们,想走的尽可以走。若是不走的,往后就是我福履轩的奴仆,你们要安分当差,若有异心或偷懒耍滑,我不会放任,更不会轻饶。” 他们面面相觑,好半晌没一个人敢出来说话。 他们被皇帝亲自派来福履轩时,心里十分激动,但在知道自己要伺候太监,那些激动都变成了千万个不愿意。 更别提宋扬被逐出宫后,多少有人心思蠢蠢欲动起来。 而他们此时之所以还在福履轩院内听宋扬训话,一是因为卖身契在宋扬手中,二是皇帝曾经发话过,伺候宋扬要如同伺候他一般忠心。如果走了,那不就是违背圣旨吗? 更何况,此次虽然宋扬失了宠,但并无人传话来让他们离开福履轩,大家心里其实都在猜测宋扬并非真的被皇帝厌弃。 院内的人此时此刻,心思翻涌,各有各的想法。 “这是你们的卖身契,我也不收你们钱,要走的拿自己的卖身契走,往后就是自由身。” 宋扬一把将他们的卖身契拍在石椅上,做出了要走任君走的姿态,但没想到第一小队的领头人率先出列,身影挡住了其他人投向卖身契的视线。 “我等自进了福履轩,就是宋爷的人。此生愿为宋爷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此人虽没有陆兰洲魁梧,但比陆兰洲高半个头——可能比小皇帝还高点,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应当是四个会武功的人中,领头的那个。 宋扬很欣赏他,“你叫什么名字?” “回爷,奴才叫程岁。” “程岁,好,以后你就贴身保护我。” “是。” 程岁在宋扬面前弯下腰,毕恭毕敬。但转过身看着其余十四个人,面上却凶狠起来,他们都能从程岁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威胁之意——若今日真的敢有人拿卖身契走,程岁恐怕会让此人永远消失。 程岁的目光在他们面上一一扫过,替代宋扬问道:“宋爷心慈,说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有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 话说得好听,但面前有程岁这个煞神在,没人敢走,看他手握成拳的模样,底下人那活络的心思尽都收了起来。 “奴才等愿意为了宋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奴才等愿意为了宋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奴才等……” 剩下几人齐声回道。 宋扬颇为满意,把卖身契都塞到陆兰洲手里,又向他们介绍,“往后宅内的事都要听陆兰洲陆管家的吩咐,知道吗?” “是。” 程岁也没有因为自己是皇帝派来的而自恃高人一等,他也跟着应了一声,顺从地低着头,一副任君派遣的模样。 陆兰洲终于能把一堆杂事吩咐出去了,宋扬临走之前,还指了指给李瑾玉留着的东厢房,“派人去把那打扫干净,再铺上库房里最贵最软的被褥,再熏熏香,记得香不要点味道太重的。对了,明日开始去买些鲜花,要栀子花,放在那间屋子里。” 虽然这一顿折腾都不如乾清宫一半舒适——毕竟宋扬没那个本事把御品偷出来用,但到底是百姓用的东西里最好的。 毕竟此次小皇帝也是真的护着他,一点没罚宋扬不说,还每日都让御医为他疏散淤青。 第83章 第47章 不速之客 尽管住在福履轩里,但任不断有宫里的消息传到宋扬耳边来。 比如小皇帝接连翻了三次沈雪烟的牌子。烟嫔宠冠后宫,一时风头无两。都说烟嫔一旦有孕,皇上会立马封妃。 比如太后每日都让太医熬煮进补的汤药去给烟嫔喝,据说那是有益于怀孕的药。 系统还贴心地查了一番后告诉宋扬,那位太医是蔺丞相的人,开的药不仅不利于怀孕还伤身体,烟嫔是万万不可能怀孕的。 宋扬啃着陆兰洲给他削了皮的脆柿,嘴里咬得咔哧咔哧响。 他想了想,才问系统:小满,你说小皇帝真的宠幸烟嫔了吗? 系统:“这重要吗宿主!皇帝宠幸嫔妃是多么正常的是啊!我们该担心的是,你不在皇帝身边保护他,他会被沈雪烟害了!” 宋扬告诉系统:不会的,以前那么多次、那么多人想害他,都没成功。 小皇帝似乎和书里的不一样。宋扬想。 他总能阴差阳错的避开很多危险,也比宋扬想象中那个软弱无能的皇帝不一样。他又聪明运气又好,如今没有自己在身边也不会出问题的。 系统还在絮絮叨叨,让宋扬想办法给李瑾玉递信,要让皇帝知道沈雪烟不是好人别宠幸她。 宋扬又一大口咬在脆柿上,“小皇帝肯定宠幸了!呸!我在宫外担心他,他在宫里夜夜笙歌,老子撂担子不干了!” 系统愣住,它刚刚说了那么大一堆,宋扬居然都没听进去。 此时正屋大门吱呀一响,陆兰洲推开了门,听到宋扬在说话,又瞧了瞧屋里的其他角落,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爷,您在和谁说话呢?” “自言自语!”宋扬把剩下一点脆柿塞进嘴里,把刚刚外泄的情绪收回,嘴里含糊不清问道,“怎么了?” “林流熙林大人来看您,想和您说说话,此时正在堂屋里等您。” “知道了。”宋扬把沾了汁水的手指头放在嘴里吸吮了两下,又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这才起身一块和陆兰洲往堂屋去。 林流熙是和陈静兴一块来的。 宋扬到堂屋时,陈静兴正站在一幅画下仔细揣摩着,连宋扬的脚步声都没听出来。 “林兄你快来看,这幅画好似白大师的真迹,这山峰,这马蹄,简直栩栩如生……” 陈静兴一脸兴奋地回过头去喊林流熙一块来看,正巧宋扬进了屋,陈静兴在画下微微愣住,看见宋扬神色如常才松了口气,脸上既是抱歉也是羞愧。 “宋兄,在下失礼了。上次来参加乔迁宴不敢多瞧,如今再看福履轩,十分气派。” 林流熙也替他解释,“静兴兄素来爱画,特别痴迷白大师的画作,每每见到都挪不动脚步,让宋兄见笑了。” 宋扬的目光也跟着投到那副画上,画上是一匹马在急速奔跑的路上,背景是一座座山峦。马上没有人,山也光秃秃的,连树都没一棵。 这幅画是他从李瑾玉那拿的。 当时他刚从蔺丞相那拦下了一个消息,是蔺丞相要驸马在剿灭山贼的行动中使坏。 李瑾玉把信烧毁后,便让他自己挑个东西当作奖赏。 宋扬从洗手用的龙纹金盆挑到装墨块的金丝镂空盒,小皇帝都不给,说那些全是俗物,违背了他的心意。一听不给金银珠宝,宋扬登时就没耐心了,直接问小皇帝自己到底能挑什么。 李瑾玉长指遥遥指向书架,让宋扬从那挑。 宋扬包不客气地挑挑拣拣,最后选了这副画——之所以挑画是因为觉得皇帝存的画应该很值钱。而他没卖掉还挂在堂屋是因为他拿着画去问过了,这画不是哪个大师所出,不值钱。 现在看陈静兴这么喜欢,如果不是小皇帝叮嘱他不许送人,宋扬可能直接就送给他了——毕竟宋扬不懂画,更不懂不值钱的画。 虽然当时李瑾玉看他挑了这幅画,还说他有眼光。还说这幅画很有意境,让小皇帝每看一眼都能想起他还在当太子时的处境。 “不是什么大师,是一个朋友送我的。” 宋扬笑笑,招呼他们坐下喝茶。 三人围在圆桌前泡茶,茶水是宋扬亲自去京城边的博望山山脚下取的泉水——他这几日实在是闲得慌,京城里有点乐趣的地方他都逛了个遍。 和宋扬不同的是,林流熙最近很忙。在知道宋扬被逐出宫后,就一直想来福履轩看看他,但是一连数日都抽不开身,直到今日才有空闲来拜访。 林流熙打量着宋扬脸上多出来的肉,笑道,“前几日还在担忧宋兄是否无依无靠受人欺辱……如今看来,宋兄如今也颇为惬意。” 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不少,得势之时人人都敬你,失势以后那些人也会反过来踩一脚,现在看到宋扬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还住在这个地段极好的宅子里,就能看出皇上对他留情了,并没有赶尽杀绝。 宋扬哈哈一笑,捏捏自己脸上的肉,“不用当差的日子自然快活。如今有你们来看我,就算有人憋着坏要欺负我,恐怕也不敢了。” 他话锋一转,说起了传到他耳边的朝堂事,“听说流熙兄备受陛下信赖,已从翰林院转到户部当差了?” “宋兄消息可真灵通!圣上欣赏流熙兄的才能,觉得在翰林院任闲职实乃大材小用,方才调任,往后,我们可要叫流熙兄为林大人了。” 第84章 陈静兴知道林流熙一向不爱把功名官衔挂在嘴边,便替他补充了两句,顺便调笑了一番。 自从上次陈静兴在乔迁宴上,看见一群官员向宋扬讨好谄媚后,便心生几分拘谨,往后几次见到宋扬都十分恭顺有礼,瞧着生分了不少。也不知道是怕人说他攀附宋扬,还是怕说错了什么会得罪宋扬,得罪权贵。 如今见到两袖空空的宋扬,才又像朋友间闲聊般,对着他说说笑笑。 “林大人。”宋扬给他倒了杯茶,也跟着调侃他,“往后林大人高升了可别忘了我们。” 林流熙笑着摇摇头,没沉溺在他们的吹捧中,反而问了宋扬,“我记得你之前和蔺丞相交好?” 他自从来过福履轩后,蔺丞相私下多次邀约他去蔺府坐坐,都被林流熙拒绝了。本来以为拒绝多次后蔺丞相自讨没趣不会再叨扰他,没想到在林流熙调到户部后,蔺丞相比之前更为热情了。 若以林流熙素来的行事原则,他肯定直接拒绝了,再划清界限,断断不会让皇上以为他与人私下结党营私。但他与蔺丞相相识由宋扬而起,饶是宋扬如今没落,他也想先问过再做决定。 宋扬听完他把蔺丞相送来的几样东西都说后,再看他那副厌恶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和原书里一样,刚正不阿,不屑于奸臣为伍。 不管是三贝子还是蔺丞相他统统不搭理,只忠心李瑾玉一个。 但在原书里,他正是因为如此刚直的秉性才会早早被三贝子杀害。 宋扬朝他摇摇头,“流熙兄还记得老子在道德经里写过‘至刚易折’吗?有时候明哲保身是好事,若是遇到悍匪一流,可就容易折损自身了。” 两人说话弯弯绕绕,听得陈静兴直走神,不明白他们怎么聊到悍匪了。 他们三人聊到午后,林流熙说有差事还等着他处理,又急匆匆地走了。 他们走后系统开始絮絮叨叨地要宋扬给李瑾玉写信。 宋扬:你别无理取闹,我现在怎么递信进去? 系统:“会有办法的,宿主你先写好吗?” 宋扬到底也有点担心李瑾玉,左思右想也答应了。大不了到时候让林流熙帮自己递进去,或者让人塞给谷荔让他给小皇帝。 陆兰洲给他备好笔墨就下去了,宋扬咬着毛笔尖想了又想,终于落下了第一个字。 “陛下,许久未见,听闻陛下常常留宿于永宁殿,陛下实在好兴致……” “致”字没写完,宋扬就觉得写得不行,把一张宣旨团在手里扔掉了。 “陛下,许久未见,您可安好?听闻烟嫔夜夜承受皇恩雨露,奴才觉得纵……” 又一张纸被团成团丢掉。 如此写了十几张,宋扬用非常客气、理智的语气劝李瑾玉别太流连后宫,别去永宁殿,最好永佑殿也别去,如果非要去的话……可以选择储秀宫的苏答应。 写完以后他还放在桌上,等晾干墨水再装到信封里。 正当他望着房间发呆的时候,窗户被人扣响了。 “怎么在发呆?” 是李瑾玉的声音。 宋扬诧异地投去目光,“陛下?” 太阳刚刚下山,红霞满天,屋内被照得通红,饶是如此,李瑾玉还是效仿夜行者一般,从窗外跳进来的。 宋扬紧张地将头伸出窗外四处张望,幸好他平时就不喜欢屋外有人盯着,下人们也就在别的屋里各忙各的。 已经进屋的李瑾玉被桌上的宣纸吸引了视线。 “问陛下安,听闻陛下夜夜召见烟嫔,奴才斗胆进言,万万陛下珍重身体,勿被女色耽误……” 没念完,宋扬就扑上去把剩下的字遮住了。 李瑾玉挑挑眉,“这不是写给朕看的吗?” 宋扬见他没有上前来拨开自己,连忙转过身把字迹干掉的宣纸卷起来,确保不会被李瑾玉看到上面的字。事毕才点点头,“是,但是是给陛下回宫里去看的。” 他还当着李瑾玉的面把宣旨叠好塞进信封里,“陛下明日回宫记得拿。” 【等你离开这个屋子我就撕了,明明写的时候感觉都是肺腑之言,怎么小皇帝念出来的时候我感觉那么羞耻啊!】 第48章 断袖 晚霞褪去,夜幕即将降临。 李瑾玉说饿了要吃晚膳,还要试试福履轩大厨的手艺。 宋扬神色略带慌乱,强装镇定地去外面喊人了。 【糟了,我这儿根本就没有大厨,平时吃的都是去酒楼打包的,或者是陆兰洲随便煮的面,小皇帝肯定吃不惯……】 宋扬把房门掩住,喊来程岁。 “你去鹤游酒楼打包一份……”宋扬小声吩咐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 【不行,我之前就经常在鹤游酒楼给小皇帝打包吃的,他肯定能吃出来。不对,京城的酒楼都被我吃个遍了,每次都给小皇帝打包过一份……】 他想了想决定让程岁去几个酒楼都打包几样菜,还叮嘱程岁买回来后要用盘子装好再送进来。 程岁应了一声,等宋扬进门后,才深深地望了一眼正屋的门,又朝暗处看了过去,待那人朝他点点头,他才放心离开去给宋扬打包晚膳。 屋内,李瑾玉正在宋扬的小书架前查阅他的藏书。 一米宽的书架上,摆放的几乎都是话本子,唯一一本正经书被塞在角落,上面还沾了一层灰尘。 第85章 李瑾玉随手抽出一本来,书名写着《邪魅王爷恋上俏和尚》,他把书塞回去,又抽出来一本《风流才子夜会男鬼》,再塞回去,直到抽出了一本《无情皇帝有情郎》,这才翻开瞧了瞧。 宋扬一进来就看见李瑾玉坐在太师椅上看书看得津津有味,他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那本书的内页,试图从密密麻麻的小字中分辨出书名。 “陛下,您在看什么呢?” 实在是看不出来的宋扬只好张嘴问李瑾玉。 李瑾玉把书合上给他看了一眼,又翻到刚刚那一页接着看。 【无情皇帝……嘶,这本书是不是写的皇帝被山贼头子虏上山然后被山贼这样那样,一个月后有将军杀进去救出皇帝,然后皇帝把山贼头子关在后宫里,还为了那山贼把后宫嫔妃都遣散了独宠他一人?】 宋扬承认自己看这本书的时候觉得很猎奇,作者也写得很好,但他没想到会被皇帝看到——古代是不允许议论皇帝的,更何况是yy皇帝被人压着睡这种大逆不道的小说,宋扬之所以能买到,还是书铺老板冒死从黑市给他进的货。 宋扬怕小皇帝不高兴了会揪出书铺老板和作者,把人抄家了午后问斩,那他的罪孽就大了。 “陛下应该不喜欢看这种书吧?奴才这里有陛下喜欢看的。” 宋扬把在角落里吃灰那本书抽出来,想塞给李瑾玉,被李瑾玉推开了,“不喜欢。” 这是看入神了。 宋扬又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问李瑾玉这么多日未见习不习惯,谷荔有没有乱给国师写信,钱总管伺候的好不好,诸如此类废话,试图转移李瑾玉的注意力。 李瑾玉没被影响,宋扬问什么他答什么,还维持着原来的翻书速度。 宋扬没辙了,闭上嘴,在心里暗自祈祷晚膳能送得更快一点。 话本子不厚,再加上只有手掌大小,内容不多。 李瑾玉在晚膳送到之前把书看完了,他从头翻到尾都摆着极为认真的表情,不像宋扬一样把话本子当成消遣,反而像要从话本子中看出治国之道一般。 那些宋扬都要仔细端详的、带着春色的情节,他都草草看了几眼直接略过了。 李瑾玉看完书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还问了宋扬一个疑惑的问题,“山贼营地会比待在后宫里更好吗?有什么区别?” 山贼头子在营地里吃的东西是从老百姓那抢来的,房子也十分简陋,整日风吹日晒,遇到雨天还会漏水,虽然常常吃不饱住不暖,但贼头每天抢东西、玩皇帝也开开心心的。 没想到被皇帝带到京城,放在后宫中好吃好喝供着,却把人逼得自杀了——是的,这个话本子还是be。 宋扬当时看得眼泪汪汪的,觉得贼头真可怜,后宫那么无聊,御花园就那么大,如果不能出宫玩,再多的宠爱、金银珠宝等等,一切都没有意义。 但现在,求知欲非常旺盛的李瑾玉问他,似乎是真的没想明白。 宋扬也只能小心措辞,谨慎回答。 “在山贼营地里,他是老大,但在后宫里还得听皇帝的,心里有落差。” 李瑾玉蹙着眉,觉得可能有某些东西是自己无法了解到的。果然,语气里好似在认真解释的宋扬,腹语又开始嘟嘟囔囔。 【让一个男人待在后宫那屁大点地方,天天就等着皇帝翻牌子,谁不抑郁啊。山贼头子在他的山头里睡皇帝,那是攻。回到后宫里被皇帝睡,那不就是受了吗?一身傲骨的攻怎么能受得了被反攻。】 又是陌生的字眼。 李瑾玉默默在心里记下了那几个奇怪的词,心里也猜想着,原来在断袖的关系里,被睡的人叫“受”,占据主导性的人叫“攻”。 得到答案的李瑾玉不再讨论这本书,反而指向书架上的其他书,“你似乎很喜欢看断袖的话本子?” 宋扬啊了一声,李瑾玉突如其来的发问打断了他的牢骚。 被戳破性取向的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绞尽脑汁思考着怎么回答,短暂的沉默让他慌乱地频频眨眼。 【完了,我难道要对着小皇帝出柜?连爸妈我都没出过柜,不知道断袖会不会让小皇帝讨厌我,或者恶心我?】 李瑾玉转过头和他对视,制止了他的胡思乱想,“朕对断袖没有偏见,这些话本子也很有趣。” 后半句的投其所好是在引诱他开口说实话。 宋扬果然不再想着如何回避这个话题,反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李瑾玉后,才道:“奴才,奴才可能是断袖,所以想了解一番。” “嗯,”李瑾玉继续问道,“了解后呢?你是吗?” “如果我是的话,陛下会厌恶我吗?”宋扬反问了他一句。 李瑾玉看他不自在地搅弄着手指,似乎很不安。 刚要开口,就听到正屋大门被叩响的声音。 “爷,要进膳了吗?”是程岁。 刚刚在等李瑾玉回答的宋扬猝不及防被打断,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皇帝怎么可能关心太监的性取向,估计是随口一问,而他也是昏了头才会反问了一句傻话。 宋扬喊程岁把菜进来,把饭菜都放在桌上就可以了,不需要人伺候。 宋扬和李瑾玉两人待在被屏风隔开的书房里,外面的人轻易看不见里面,只能看见有两个人影对坐着。 第86章 忽然,宋扬听到李瑾玉说了一句,“不会。” 宋扬诧异地抬头和李瑾玉对视,想说一句谢谢陛下,张了张嘴,又怕外面的人知道李瑾玉在福履轩里,只得把话吞回肚子里,傻乎乎地咧开嘴朝李瑾玉笑。 程岁点了八菜两汤,每一个都仔细地用银针试过毒才敢端上来,又紧紧盯着下人们送菜的动作,提防着有哪一个不长眼的奴才手脚不干净,伤害了皇上和宋扬。 等菜上完,屋内两人还没出来,程岁就带着下人们退出去了。 程岁也要去当差,脚步刚动就被人喊住了,“程哥,里面是陛下吗?” 问话的是一个叫薄荷的姑娘,和他们一块来的福履轩,会点武功,人缘也不错,在其他下人中颇有威严。刚来的时候被陆兰洲派去扫地板,心里不服,其他下人也都和她一个战线,几乎要联合起来逼走陆兰洲。 直到被程岁压下去后才乖了不少。 他们不敢像清丽一样,因为没有蔺丞相撑腰,但他们以为宋扬也是没人撑腰的。 直到刚刚那声“不会”被耳尖的薄荷听到了。 薄荷曾在东宫当过差,对李瑾玉比其他人都熟悉。正是因为伺候过李瑾玉,她才会觉得自己不该被派来福履轩,但如今……薄荷想,如果福履轩里的人对皇上来说很重要呢? 程岁没有回答她,只看了她一眼,无需多言,薄荷便懂了。 她猜的没错。如果不是重要的人,皇上怎么会悄悄出宫来到福履轩,还和宋扬一起吃饭。 再想到自己前几日的倨傲不恭,她既懊恼又害怕,心里再不敢小瞧宋扬一点。 正屋内的两人坐下吃饭,宋扬看着那些摆放精美的菜肴,盯着李瑾玉的筷子将它们一一尝过后问道,“这不是黄沙楼的翡翠饺吗?这是烟云阁的烧鹅掌、同福客栈的炒鸡蛋。” 宋扬:【小皇帝的记忆系统真是有点吓人了。】 “你在福履轩没有厨子?”李瑾玉想了想道,“朕记得拨给你的人中有会厨艺的,怎么,舍不得使唤?” 宋扬摇摇头,一本正经开始胡扯,“陛下鲜少出宫,我想给陛下吃最好吃的东西,福履轩厨子做的东西和宫里相差无几,好没意思。” 李瑾玉也不拆穿他,每个菜都吃过一口后才放下筷子,宋扬见状赶紧倒上一杯酒——是他新发现的好酒。 “陛下试试,这是我上次在博望山脚下一家佛寺买的素酒,特别好喝。” 他还惦记着小皇帝的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就是让他不准自己喝醉,所以他喝酒一直克制着,但今天小皇帝来了,意味着他能开怀畅饮了。 喝了两杯酒,就听到李瑾玉喊了他一声,“宋扬,你是断袖,是何时发现的,可曾,对何人动过心?” 第49章 屋顶夜话 两人仰躺在东厢房的房顶上,李瑾玉穿着宋扬的外袍,因为宋扬瘦小些,衣服穿起来也偏小,也系不上扣子,李瑾玉索性将外袍敞开,露出了明黄的里衣,倒多了几分他从前没有的肆意。 两人目光都看着前方的月亮,头顶的正脊横梁上放着两壶酒,酒却不是博望山脚下的素酒,是新开的梅子酒。 那罐素酒在半个时辰前被宋扬打翻了,就在李瑾玉问他“你怎么发现自己是断袖”的时候。 宋扬当时一愣神,手一松,巴掌大的酒壶啪一声掉在地上,酒罐破成了碎片,酒液漫了一地,酒香直冲宋扬的天灵盖,让他一时间有点短路。 但他仍想着皇帝是千金之躯,慌乱地想查看李瑾玉有没有被碎片扎到,一不小心又把桌上的酒杯打翻了。 屋内乱成一团,屋外也是。 宋扬眼睁睁看着正屋房门前挤着一堆人,十几个人影拥挤地照在窗纸上。分明要冲进来的样子,却不知道被谁拦了下来。半晌,程岁的声音才小心翼翼从门外传到屋里,“爷,没事吧?” “没事。”宋扬看了看被自己弄脏衣服的李瑾玉,强装镇定。 “爷?”又有一个声音问道。是宋扬没听过的,他猜是在问李瑾玉,于是保持沉默。 “没事。”李瑾玉也这么答。 这事要是传出去,宋扬恐怕是不吃板子都不行,李瑾玉也不想来这一趟还让宋扬受苦。他自己没伤到什么地方,用眼睛检查了一下宋扬,幸好他也没伤到。 李瑾玉在屋里换下被弄湿的衣裳,换上了宋扬不常穿的外袍。 而宋扬在屏风外,正收拾着酒坛的碎片,两人都搞定了以后,抛下了一屋的酒菜,一块爬上屋顶看月亮去了。 月亮弯弯挂在天上,宋扬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想和李瑾玉说些轻松的话题,便问道,“蔺丞相现如今应该夹着尾巴做人了吧?” 在三贝子还没有崭露头角之际,蔺丞相一家独大,他的手也伸得越来越长,六部里有两个已经全是他的一言堂了。这足以让李瑾玉忌惮,所以才把林流熙安排进户部,所以才有将宋扬逐出宫的决定——先分散势力,再杀鸡儆猴。让蔺丞相有所顾虑,才能稍加收敛,日后铲除起来不至于伤到国本。 但李瑾玉没接话头,微微侧过脑袋问宋扬,“刚刚问你的问题呢?” 宋扬想起半个时辰前,那个让自己没抓稳酒坛的问题——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弯的。 宋扬想了想,诚实道,“大概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对女同学……女孩子没有感觉,但是对男的有感觉。” 第87章 情窦初开之时,好朋友在讨论哪个女同学可爱,但是他却被男性魅力充足的高年级学长所吸引,那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是弯的。 “有感觉?你喜欢过谁吗?”李瑾玉问道。 宋扬忽然有一种,深夜失眠,在寝室里和舍友聊天的舒适感。他把右手枕在脑袋下,对着月亮轻声说,“没有。” 青春的暗恋都是无疾而终,在某个瞬间发现自己喜欢的人突然就不值一提、不再动心了。 他也侧过头去看李瑾玉,两人对视上,朦胧的月光让他们看不真切对方的脸,只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宋扬觉得李瑾玉的目光里似乎有着……失望? “陛下呢?”宋扬问。 李瑾玉收回目光,学着宋扬的模样,枕着手臂看月亮。 “朕……”他顿了顿,“我也是十三岁的时候,母后早逝,父皇怜惜我,给我安排了侍寝的大宫女。” “她,动作很粗鲁。我没有反应,她想给我吃药,被我打翻了。” 李瑾玉忆起往事,声音平静且从容,“那也是我第一次被宫女打巴掌。” 先皇后因病去世后,李瑾玉这个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宫里是个人都敢欺负他,明着的有,暗地里也不少。 “那也太过分了!”宋扬一拳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好悬没把瓦片打碎,他的声音愤怒,好像被打巴掌的人是他一样,“后来呢?陛下有没有让人罚她?” 当时宫女打他板子的事没人知道,宫女不敢外传,他更不会把这种事告诉别人——不受宠的皇子在宫内被欺负是常事,或许先皇知道后会惩罚宫女,但是李瑾玉会沦为笑柄。 李瑾玉按下不表,后来在宫女犯错挨板子的时候,让行刑的太监下了死手,把人打死了。自那以后,李瑾玉再没碰过任何女人。 他以前也以为自己那方面有问题,直到他让宋扬给他念话本子,当时的他有了在面对女人时从没有的反应。 这几日没见到宋扬,李瑾玉也忍不住会想,他在做什么、有没有被欺辱,慢慢的,某些李瑾玉不确定的东西,也渐渐确定了。 宋扬见李瑾玉没回答,以为这是一段对他来说难以启齿的历史,便没再追问下去。 提到侍寝和女人,宋扬猛然想起自己那封打算销毁的信,如果不以写信的方式告诉李瑾玉的话,那么他得当面和李瑾玉说烟嫔的真实目的。 “陛下。”宋扬斟酌着措辞问他,“您宠幸烟嫔了吗?” 李瑾玉挑挑眉,好笑的问,“你似乎很在意这个。写给朕的信也与此事有关。” 想起那信,宋扬的脸突地一红,在心里暗骂了几声系统给自己出了个馊主意,嘴里否认:“奴才在意的不是这个,奴才在意的是您的安危。我亲眼看见烟嫔和三贝子好上了,还谋划着如何要害您呢!” 无法将自己知道未来的事情透露给他,宋扬只好开始撒谎。尽管李成玉和沈雪烟私会时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但宋扬只能赌一赌小皇帝对他的信任,没准他撒谎小皇帝也相信呢。 “哦?是什么时候?” 宋扬悄悄瞥他,见他盯着月亮的方向,语气随意,似乎没把这当回事。 “就在陛下喝醉的时候……”宋扬随口扯了个时间,“总之陛下要小心烟嫔,她若是给陛下吃什么用什么,要让太医先验过了再用。” “知道了。”李瑾玉转过头来,目光深邃,语气比知道烟嫔偷情还多了一些情绪,“我没有宠幸过谁,以前是,现在也是。” 这分明像是解释和澄清的话,宋扬听来却以为他早预料到沈雪烟有所图谋。 “哦,陛下真是英明神武。” 李瑾玉在心里暗骂这真是个傻蛋。 两人没再说话,在屋顶安静躺了一会儿,一阵微风吹过,有酒香钻进宋扬的鼻子里,他才想起两人身旁还放着两壶酒。 他递了一壶给李瑾玉,又用自己手里那壶酒碰了碰李瑾玉的,“祝陛下江山永固。” 李瑾玉的手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宋扬,“不如祝我得偿所愿。” “那便祝陛下得偿所愿。” 铁质的酒壶相碰,发出沉闷的声音,宋扬用壶嘴从侧边往自己嘴里灌酒液,大概是光线不好,没对准,浇到了嘴角,酒液顺着脸颊往一侧流淌下,宋扬被自己逗笑了,笑了两声后又浑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 “这酒不错吧?”终于喝到嘴里,砸吧了两声后,宋扬问李瑾玉。 李瑾玉向来把规矩刻进骨子里,从没有躺着吃过什么喝过什么,现在学着宋扬的样子躺在屋顶喝酒,倒酒的动作比他小心多了,一滴没洒。 “嗯,好喝。” 声音淡淡的。此刻却是李瑾玉人生少有的轻松自在。 屋檐下,程岁身旁站着两个身着深蓝色飞鱼袍的暗卫,远处还有两人,正在盯岗。 程岁抬头望了一眼屋顶,不敢置信的叹道,“这真是陛下吗?” 他是李瑾玉亲自训出来的一批人,也算了解李瑾玉,朝臣说皇上寡恩,但程岁觉得皇上是无情和严厉,眼里最是容不下沙子。 宋扬和人斗殴的事程岁也知道,但他也只以为宋扬没被李瑾玉赶尽杀绝,在今日之前并不知道这只是两人的计谋,他之所以还留在福履轩也只是因为没收到撤走的消息,习惯当好每一份差事罢了。 第88章 但联合今日种种,程岁感觉宋扬不是一般的太监。光让李瑾玉能费心思从宫里来到福履轩,还和宋扬上屋顶喝酒这两件事,就能猜测宋扬在李瑾玉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和程岁对话的暗卫和程岁是同期出来的,他们自小和李瑾玉一起长大,李瑾玉还在读书学习如何治国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先皇后的授意下,日复一日的训练,只求练出一身武艺保护好李瑾玉。 尽管有自小的交情在,他们犯错的时候也没少吃鞭子,有时候训练得效果不好,连饭都没得吃。 这么多年来,程岁从未见李瑾玉对着先皇后以外的人笑过,以前的总管太监张路顺没有过,现在的钱佑更没有了。 只有宋扬…… 程岁听着屋顶两人不带尊称的闲谈,噤了声。 酒喝得宋扬说话磕磕巴巴,李瑾玉抢走了他手里的酒壶,不让他再喝。宋扬还大着舌头说要干杯要喝光所有的酒,李瑾玉摇摇头,“酒量差还喝上头。” 李瑾玉端着酒跳下屋顶,把屋檐下的程岁吓了一跳,“陛下。” 程岁还在想要不要检查一下李瑾玉有没有磕到哪的时候,李瑾玉抬起头朝着屋顶喊,“下来。” 屋顶上的宋扬手撑在瓦片上,想像李瑾玉那样滑下去,但他颤颤巍巍地动了动,脚下瓦片也跟着往下滑,他差点没站稳,心里害怕,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一般,脚愣是没再动过。 偏偏他还要强装镇定,“来、来人,给我拿个……拿梯子来!” 喝醉的人怎么能爬梯子,程岁向李瑾玉请示道:“奴才去把宋爷背下来。” “不用了。” 李瑾玉脚下一点,又跃上了屋顶,接着便看到李瑾玉抱着宋扬跳了下来,被他抱着的宋扬还在挣扎,“放、开我!我自己能行,梯子,我要爬梯子。” 李瑾玉恍若未闻,把宋扬放到他的床上,让程岁去备水给他擦脸。 “让你学了那么久的武功,连个屋顶都下不来,真笨。” 第50章 堂下何人 翌日,宋扬头昏沉沉醒来,坐直身子后,宿醉了一夜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疼得宋扬呲牙咧嘴。 没等他喊人进来,薄荷似乎早就等在门外了,端着一盆温水推开门就进来了。 “爷,您醒了。” 宋扬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痛欲裂,他随便擦了擦自己的脸,接过薄荷递过来的醒酒汤,仰着头一口就喝光了。等醒酒汤那酸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宋扬才后知后觉地yue了一声,嫌弃道,“难喝,下次给我泡个蜂蜜水就好了。” 薄荷低眉顺眼,应了句好,把东西都撤下去了。她轻手轻脚关上了门,一转身撞见了程岁。程岁挡在她身前,轻轻勾着一侧嘴角,打量着她手里的洗脸盆和碗,挑了挑眉,“薄荷姑娘今日可真勤快。” 他素来不爱笑,更没和薄荷说过几句话,此时薄荷见他这样,只当他在笑自己,她还有气呢。 “笑什么笑,你早知、早知宋爷不是被陛下舍弃的人,也不告诉我。” “难道是,你就不伺候宋爷了?” 程岁这么一问,薄荷当场愣在原地。 宋扬捂着脑袋走出房间,见他俩面对面不知道在聊什么,场面似乎还有点僵,便问道,“在说什么呢?” 薄荷连忙摇摇头,“没有的爷,您要吃点什么吗?奴婢让人熬了粥,正小火温着。” “嗯,好,那就喝粥吧,再上点咸菜,再让兰洲去给我煎个蛋。” 以往这福履轩都是陆兰洲做饭,今天薄荷特地让手艺好的小德去做饭了,粥也是他熬的,蛋当然也让他煎了,甚至还炒了一盘咸菜干炒肉丝,配粥刚好。 宋扬吃得直乍舌,“好吃,兰洲你什么时候偷偷去进修厨艺了?” “今天的饭不是我做的。”陆兰洲看向一旁的薄荷。 薄荷轻声回道,“爷,是奴婢让小德做的,小德是厨子出身,往后厨房的事就交给他了。” “嗯,行。” 宋扬以前就没把薄荷的懈怠当回事,如今殷勤了也没太在意。还想着自己以后可以换换口味,心里还有点期待。 见宋扬没多问,薄荷到底按捺不住,在陆兰洲打量的目光上前一步,“爷,前几日是奴婢有眼无珠,不懂事,怠慢了爷,甘愿承受爷的任何责罚,往后奴婢一定更好。” 宋扬这才转过头看了眼薄荷,她极少在宋扬面前晃悠,所以宋扬只觉得她眼熟,对她并没有多深的印象。说到前几日的“怠慢”,宋扬现在的身份是被皇帝抛弃的棋子,而他们是皇帝亲自安排的人,自然心里会打鼓。 宋扬摆摆手,不甚在意,“谁也不是天生当奴才,只是你们领了月银,别忘了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 没有受到惩罚与责骂的薄荷心里更自责了,暗暗发誓一定要伺候好宋扬。 宋扬喝水她抢着去倒水,宋扬吃东西她抢着去递手帕,还贴心记录了宋扬的所有口味,比如不吃姜、不吃蒜等等。 宋扬不得不承认,被贴心伺候这几日他的日子过得更舒坦了。 但人一舒坦就容易遇上倒霉事。 这日,宋扬在楼外阁遇见了一个不想见的人。 前几天宋扬让人去雕了一副麻将,刚一完工宋扬就喊来陈静兴、陆兰洲一块打麻将,林流熙抽不出空,便让程岁凑数。 第89章 规则教完,四人刚兴致勃勃地搓上一局,他们包间的门就被人踢开了。 “吵死了!” 来人便是校尉次子郑源阳。 他脸上被宋扬打伤的地方全好了,但还是留下了几道伤疤,让他那本就猥琐丑陋的脸更显不堪。 “哟,我当谁呢,原来是宋大公公啊。” 郑源阳嗤笑一声,迈着阔步一摇一摆进了包厢,程岁率先站起来,挡在他身前,冷声喝道,“出去。” “我?”郑源阳指了指自己,“我出去?你是什么身份的贱奴才?啊?敢赶我走?嗤,你搞错了,宋公公,以后有我的地方,你才该第一时间麻溜滚出去。” 程岁没见过郑源阳,但此刻大概猜测到他就是上次和宋扬打了一架的校尉次子。 “哦?”宋扬翘着二郎腿,摸着手里的麻将,心不在焉道,“这地方是你家开的啊?” 他用大拇指摩梭着麻将的正面,绕着面上的大圆饼摸来摸去,忽然把手中的牌一翻,重重掷在桌上,“嘿,一饼,我胡了!” 陆兰洲脑袋里都是刚背会的规则,再对着宋扬摊开的牌一看,果然糊了。 陈静兴在掏银子,陆兰洲在剩下的麻将牌里翻找着自己听的牌,程岁也被宋扬伸出来讨要银子的手挟持,正在口袋里摸着钱,反而是来找麻烦的郑源阳一时没人搭理。 “宋扬!”郑源阳咬牙切齿,“你敢无视本少爷!?” 宋扬把银子塞进自己的荷包袋里,终于赏眼看了看郑源阳,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忙着呢,没空搭理你,一边玩去。” 他们把堆着的牌推倒,正准备再开一局,而被晾着的郑源阳已经气急攻心,上前一步掀了牌桌。 “我看我是给你脸了!” 木桌被掀倒,麻将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郑源阳对上宋扬不悦的目光,还颇为自得地抬了抬下巴,“怎么,要揍我?上次你碰了我一下就被赶出宫,这次再敢碰我,你这脑袋怕是保不住了。” 话音刚落,宋扬毫不客气地就打了一拳上去,丝毫没有被他的话语恐吓到。 郑源阳没想到宋扬真敢打,拳头的劲还很大,他猝不及防挨了一拳,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要倒下去,站在后面的下人赶紧上来扶住他。 “早就想揍你了,今天还自己送上门来。” 宋扬摩拳擦掌就要上前接着揍他。 下人们故技重施,要上来围殴宋扬,没想到被程岁左一圈右一掌就打趴了俩。 潇洒利落的拳法看得宋扬瞠目结舌,“你身手这么好呢!?” 郑源阳也被程岁的动作吓到了,忙把剩下两个已经吓得直哆嗦的下人拉到自己身前挡着,嘴里还逞能,“你,你带着帮手,你故意的!有本事,有本事你别请外援啊!” 他连连后退了几步,宋扬学他刚刚嗤笑的声音,嘲笑道,“怂货,现在怕了?先撩者贱没听过?” 郑源阳一向爱面子,一听宋扬骂自己怂货,也不后退了,壮着胆子挺着胸,强装镇定道,“你怂老子都不会怂!” 说完还小心地看了一眼程岁,程岁正转着手腕准备上前揍他,郑源阳连忙把下人推出去,“快上!把他拿下!” 没等他们站定,两个下人被程岁轻而易举拿下了。 “宋扬!你带个高手算什么好汉!有本事我们一挑一啊!” 眼看自己孤立无援,郑源阳怕自己会挨程岁的拳头——程岁看起来比宋扬那个瘦了吧唧的公公,更孔武有力,一拳下去自己估计就要去见太奶了。 “好啊。” 宋扬按着手指关节,往前走了几步,郑源阳眼神躲闪,一副又怕又想溜又不想在人这么多的地方丢了面子,还是丢给了一个被逐出宫的太监。 “你想好了,你要是真敢动手,我爹不会轻易饶——” “嘭——” 宋扬一拳打在了他的右脸上,他摇摇欲坠,宋扬往他左脸也打了一拳。 郑源阳就像个不倒翁一样左右摇摆,每次抬手要反击,不是被宋扬躲过去,就是被程岁擒住手,他愣是傻站着被揍了半天,手在空中无助地挥动着,都没摸到宋扬一根毫毛。 等宋扬打累了,郑源阳再也站不住,滑倒在地上。 宋扬甩了甩酸痛的手,又看看倒了一地的五个人,让陆兰洲去报官。 陆兰洲看了看地上的人,心里忐忑不安,“这,我们报官,会不会吃亏啊?” “不会,放心。” 等官府的人一到,看到地上躺着五个人,都抱着肚子哀嚎,桌上四人在玩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方形、板正,上面还有字,两个衙役没见过。 但是躺在地上的郑源阳他们见过,是郑校尉的儿子。 胖衙役哎哟一声,放下手中的官棍,连忙把人扶起来,“郑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他们,他们打我!”郑源阳手指头指向正在打麻将的宋扬,“快把他们抓起来!” 瘦衙役果然拿着镣铐就要上前抓人。 “四条。” 背对着他们的陈静兴打出一个牌,微微侧头,目光在两个衙役身上短暂停了一会儿,问道,“怎么,连我都要抓?” 两个衙役揉了揉眼,不确定问道:“陈书吏?” 虽然陈静兴在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但在小兵小卒面前,大官反而不好使了,倒是比他们稍高一点的官位更有威慑力。 第90章 衙役和陈静兴是一个衙门的,平时还得尊称他为大人,现在看悠哉哉打牌的四人,目光都和善了不少,再看看勉强站住的郑公子。两个衙役面面相觑,这就为难了…… 谁都得罪不起,可真是愁死人了。 后来还是把人请到了衙门,郑源阳是衙役背着过去的。 顺天府府尹大人惊堂木一拍,“堂下何人……” 话没说完,定睛一看,也愣了。 “静兴啊,你犯了何事?” 陈静兴挥挥长袖,将刚刚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只是稍微篡改了一点事实,比如郑源阳刚开始进他们包间,不仅没礼貌还气势汹汹要宋扬好看,还好被宋扬的仆从拦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郑源阳蛮不讲理非要斗殴,陈静兴多次劝阻无果,只好看他们打起来,结果郑源阳技不如人,才被宋扬的人给撂翻。 全场只有陈静兴在诉说,他一边说还一边记——那是他的差事,郑源阳之所以没反应,是因为他晕倒了,这次是真晕。 府尹听完头都大了,连忙摆手,“速速让人来医治。” 第51章 磕头认错 朝堂上,百官齐聚。 各个身穿朝服,手举笏板,在三拜九叩后,李瑾玉的声音从上位传来。 “众爱卿平身。今日有何事上奏?” 话音刚落,一位官员便上前一步,朝着李瑾玉行完礼后才道:“启奏陛下,臣听闻校尉之子屡次在街上斗殴,强抢民女、抢占男子,无恶不作。百姓苦其人已久,实乃校尉教子无方,理应将其革职。再将其子送入大牢。” “竟有此事。”李瑾玉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 此时又有一名官员向前一步,“臣以为,张大人此言实乃诬告,上次是阉党宋扬伤人在先,此次定然是他怀恨在心,刻意为之。” “臣以为,楼外阁一事,当时在场之人皆可作证,是郑源阳扰人在先,又危言恐吓,被打实属罪有应得,而宋扬出手实为自保之法。” 庄严肃静的朝堂因为此事又变得噪杂起来,一场口舌之争即将拉开。还是蔺丞相上前一步,用浑厚高亢的嗓音打断了他们,“微臣手里有无辜妇女及男子的手书,皆为控告郑源阳无耻行为的铁证!人证物证具在,请陛下定夺。” 这下,为郑校尉一方辩护的官员彻底哑然。 李瑾玉让钱佑把蔺丞相所呈手书拿上来,他翻开一看,上面确实把郑源阳祸害过的男男女女都写上了名字,还写着时间和作恶之事,每个名字底下都盖着手印,再加上当日在楼外阁里吃饭的、住店的,还有店小二等人都可以作证,确实是郑源阳先无礼挑衅的。 证据确凿,此事一锤定音。 散朝后,坐着马车回到蔺府,蔺丞相就迫不及待让人请来宋扬,备下好酒好菜准备犒劳一翻。 一见到宋扬,蔺丞相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宋公公,此计神妙,神妙啊。” 他不住地抚弄胡须,还亲自给宋扬倒了杯茶。 “误打误撞罢了,”宋扬拱拱手,“丞相喊我宋扬便可,我已不是什么公公。” 蔺丞相不赞同,“此事已经明了,相信再过不久,陛下定将你唤回乾清宫内当差,公公在陛下身边当差一直尽心尽力,陛下信赖公公,也需要公公。” 蔺丞相此次依然出了不少力,原因无他,没有自己的人在宫里当内应,颇有些寸步难行——皇帝已经专宠烟嫔半月有余,蔺梦茹在宫中举步维艰,他们父女两人已经有一月多未曾通过信了。 宋扬对他来说太重要了。蔺丞相这才拉了宋扬一把,好在宋扬行事有分寸,思虑又够周全,此事才能如此顺利。 两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直到午后宋扬才从蔺府离开。 还未回到福履轩,就看到薄荷匆匆跑出来,在宋扬耳边小声汇报着。 宋扬一边听一边抬头往福履轩门口看去。 “爷,他们从早上就来了,您前脚刚出门他们后脚就说要找您,说您不在家他们便在门口等。” 是郑源阳,与其父亲郑恒安,他们等了宋扬足足有半天。 郑恒安正在宅门外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一个转身看见宋扬回来,面露惊喜,小跑着迎了上去。 “宋大人,您回来了。” 宋扬在他面前站定,皱了皱眉,抬手制止他再凑近自己,“我不是什么大人,你认错人了。” “没认错、没认错,前几日是小儿鲁莽,在楼外阁口出狂言惹了大人您不喜,您出手替老朽教训了他,老朽感激不尽。” 郑恒安先给宋扬扣了个大帽子,把宋扬打人说成替他教训儿子。 “嗯,不用谢。” 宋扬怎么听不出来他的言外之意,但不打算与他纠缠。随意回复了一句,绕过他就要回宅内,被郑恒安抢先几步挡在面前。 “宋大人,宋爷,小儿自幼被他娘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求您高抬贵手。” 他挡着路,不让宋扬回府,似乎是打算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不让宋扬脱身一般。 “我不是高抬贵手了吗?没往死里揍他。”宋扬渐渐不耐烦了,给薄荷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宅里叫人。 郑恒安把几步开外的郑源阳拽过来,郑源阳走得不情不愿,还被他爹踹了一脚。本来他上次被宋扬揍了一顿,伤得地方太多,养了两天还没恢复好,今天中午又在毒日下等了很久才等到宋扬。 第91章 现在硬生生吃了亲爹一脚,郑源阳没站稳,整个人几乎要摔在地上,好在最后时刻用双手撑住了,头才不至于着地。 饶是如此狼狈,他仍被郑恒安毫不怜惜地提溜到宋扬脚下,还按住他的肩膀不许他站起来。 “快给宋爷磕个头赔罪!” 郑源阳本就恨极了宋扬,现在被亲爹押着,整个人又狼狈又气恼,宋扬看他就像一个即将要爆炸的气球一样。 纵然郑源阳心里万般不愿,但仍然只能跪在地上——跪在宋扬面前。 他挣扎着抬眼,眼睛像要把宋扬凌迟几百遍似的。 “快点!”郑恒安催促他,“给宋爷磕个头让他饶了你!” 郑源阳自从被打伤以后,他娘就哭哭啼啼说要杀死宋扬,本来他爹也心疼他,说没想到宋扬这么不怕死,过两日就找人去弄宋扬。但没想到第二天郑恒安回来就往死里揍郑源阳,把他揍得差点喘不上气。 他娘当时急得整个人扑在他身上,骂郑恒安心狠、不辨是非,把亲儿子打死了要她的命,到时候妻离子散看别人不戳他的脊梁骨! 他爹一听,手里的鞭子一甩,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还戳什么脊梁骨,我已经是京城的笑话了!这逆子害死我了!” 娘俩一听朝堂上的发生的事才知道,不止是他,连他爹的官位都要丢了。郑恒安当时就说,能救他们家唯一的办法就是宋扬原谅他们,并且改口把斗殴的事件说成切磋,在陛下面前澄清过,此事才有转圜的余地,否则,京城从此再也没有郑家立足之地。 此时此刻,郑源阳手心贴在滚烫的地面上,细小的沙砾黏在他的掌缝里,他咽下心里的苦涩与怨恨,用力地磕了个头,不知多少沙子和着汗,爬上了他的额头。 他感觉不到痛,只感觉到屈辱——他发誓,如果他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宋扬,一定要宋扬五马分尸! 但宋扬在他跪着的时候就赶紧闪开了——乱被人跪拜可是要折寿的,他可不像郑源阳那么病态,享受别人的簇拥与叩拜。 头是磕了,没想到宋扬会躲过去,郑恒安面露尴尬,想把宋扬拉回来再受一个响头,但宋扬岂容他碰到自己,侧了侧身子,躲过他的拉扯。 “宋爷,您这……您看您大人有大量,原谅犬子,往后我们郑家给你卖命、当牛做马,可好?”郑恒安急得额头直冒汗,没想到宋扬这么难搞。 此时,程岁被薄荷喊出来,看见外面乱糟糟的模样,目光从郑家父子两人身上掠过,又投向宋扬,等他的指示。 宋扬朝他使了个眼色,程岁心领神会,喊了两个人把他们拉开,宋扬终于回到宅邸里,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愿与他们纠缠,一是不喜他们,二是纠缠的时间久了难免路过的人围观,郑源阳又磕头又跪拜的,不知道还以为宋扬是什么铁石心肠的恶人。 郑恒安还不肯走,程岁一点不跟他客气,拿着鞭子打在地上,威胁他们,“如果再不走鞭子就要打在脸上了。” 地上扬起的飞沙钻进了郑源阳的眼睛里,他捂住眼睛哀嚎着,“爹,爹!我的眼睛,进沙子了!!啊!!爹你快给我吹吹!” 他还跪在地上,正眼泪汪汪地回头找爹,因为看不清,双手胡乱抓着,亲爹的腿没抓住,差点又被程岁的鞭子打到。 此地是待不下去了,郑恒安原本打算宋扬若是心硬,他还有一箱银子没送到,若是银子还收买不下来,那他就要豁出去老脸,大哭大喊惹路人来围观,没想到第一招还没打完,宋扬就不接招了,也不给他任何机会。 郑恒安向远处的马车招了招手,里面下来两个家仆,他们把被沙子迷得眼泪哗哗的郑源阳抬上了马车。 他们消失在程岁的视线后,福履轩的大门也随之关闭。 心大的宋扬在洗手准备找点吃的,只有程岁心里不安,反而问宋扬,“爷,需不需要加派人手日夜轮班?” “不用,”宋扬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强弩之末罢了。” 宋扬非常确定,这是郑恒安一家最后一次看见京城的太阳了。 他揍了一顿出过了气就算了,不会赶尽杀绝。但蔺丞相就不一样了。 宋扬和郑源阳第一次打完架后,李成玉和蔺丞相都去找过他爹,也就是郑恒安。当时郑恒安在二人中选择了李成玉。 所以后来才有了宋扬被逐出宫的戏码——也是郑恒安和李成玉联手搅的局。 因为宋扬和李瑾玉是将计就计,没受到什么损害。 其中最受影响的人是蔺丞相,他差点折损了宋扬这名大将不说,也暴露了很多亲信在李成玉面前,有几个已经被李成玉打压了。 所以宋扬知道蔺丞相不会放过郑家。 要怪,就怪郑家站错了队。 第52章 秉笔太监 “宋公公好久不见。” “宋大公公这么早来当差了?” “宋公公以后还请多加关照啊。” 宋扬一路步行到乾清宫,怀里还抱着要给小皇帝送去的画卷。刚好早朝刚刚散朝,官员们一出殿就碰见了宋扬,各个大官都笑呵呵的,说话也是客气得不行。不止和他打招呼,还有人伸出手想帮宋扬分担一点画卷,好悬被宋扬躲掉了。 李瑾玉在御书房里等宋扬等了好半天,刚一听到宋扬的声音,他从窗户往外看,竟然有一位官员送他到乾清宫门口,李瑾玉定睛一看,似乎是内阁侍读学士。他皱了皱眉,没想到宋扬竟能受到四品官员的阿谀奉承。 第92章 宋扬抱着画卷气喘吁吁地走进御书房内,额头还冒了一层细汗。 【真烦,堵了我一路,这黑纱帽闷不透气,给我捂得一脑袋汗。虽然这红蟒服看着是威风凛凛,但是又厚又重的,得亏是秋天,要是夏天不得热晕……】 【这么多画卷我抱了一路,中途还掉了一卷,得亏张大人眼尖帮我捡起来了,不然画里要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给我弄丢了小皇帝不得打我板子。】 李瑾玉听着他肚子里的埋怨,恍然大悟为何四品官员会跟着宋扬回来——原来是捡了一幅掉下的画卷。 想到自己刚刚还担忧宋扬会自高自大,不由地摇摇头,恐怕自己这个皇位给他坐,他都嫌膈屁股。这一路走来,再大的官员献殷勤他连回应都嫌累吧。 果不其然,宋扬放下画卷,一边用手帕擦拭额角的汗渍,又抱怨不停。 【偏偏刚刚一堆人拉着我问这问那,我还不能当作没看见,烦死。小皇帝真是折腾人,非要大早上喊我去拿东西,要是晚一点就不会遇到那么多人了。】 小没良心的,谁升官了不想好好显摆一番。李瑾玉特地让他出了个风头,在百官面前亮了相——让别人知道宋扬不仅没失宠,还重新获得了皇帝的看重。 【小皇帝怎么在看我?我衣服穿错了?不对啊,秉笔太监不就穿的这套衣服吗?他在笑什么?】 深知自己再看下去,能偷听腹语的事可能就要瞒不住了。 李瑾玉收回视线,指了指一旁的奏折,“你把这些奏折整理了,需要朕批阅的挑出来即可。” 是的,宋扬有资格帮李瑾玉批阅奏折了——他现在不是一般的奴才。 他是身份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昨天李瑾玉亲自任命的。 圣旨送到福履轩的时候,宅院上下都乐疯了—— 陆兰洲高兴地和程岁抱在了一起,原本也开心的程岁呆在原地手都不敢抬。薄荷又哭又笑,一会儿说对不起爷,一会儿又说以后一定肝脑涂地好好为爷做事。 剩下的下人们也都抱在一块又蹦又跳,以此表达喜悦之情。 只有宋扬,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悠闲的快活日子终究是昙花一现,长久不了,他是有身份地位了,也要回去当差干活了。 传旨的太监刚走,蔺丞相眉开眼笑地就进了福履轩。 恭喜了宋扬后,说要举办个宴会庆祝一下,被宋扬以要低调行事给拒绝了。 他命人去各大酒楼打包了二十几个招牌菜,犒劳犒劳这半个多月来,一直尽职尽责伺候他的家奴们。 宋扬素来不讲究规矩,也不要求他们见到自己要下跪磕头什么的,就算没行礼他都无所谓,久而久之,他们在宋扬面前允许的时候也会释放本性,正如此刻—— 他们围在长桌前,左手拿瓷盘,右手在餐桌上夹着菜送到嘴里,宋扬也在队伍中和他们抢吃的。陆兰洲用长筷夹了一筷面,送到嘴里嚼了嚼,两眼放光,指着面和宋扬说,“爷,这面好好吃!” 宋扬看过去,心道可不是嘛,这是明德轩的招牌,海参炒面,一锭银子一盘,小皇帝都爱吃得不得了。 今日让人传旨,传旨小太监还附到他耳边,小声和他说皇上叮嘱他明日带一份面进宫。 宋扬第二天一早特意跑了一趟明德轩,把面放入铁盒中,带到宫内。 早朝散了后,宋扬在批奏折,李瑾玉在吃面。 【真是倒反天罡,我在批奏折,小皇帝在摸鱼。】 小皇帝素来敬业,批阅奏折时,每一本都会写上批语,哪怕对方的周折上写的是与朝政无关的事。 像之前,孙廷尉大人在周折上写,一日游湖,湖中莲花全部绽放,乃是皇帝福泽万民之果。奏折后还连着吹了几个彩虹屁,把莲花夸成是李瑾玉催熟的一样,当时宋扬就眼睁睁看着李瑾玉很是认真地写上:甚好二字。 因为他对大事小情都不敷衍的行事风格,以至于宋扬现在批奏折都得仔细看,每一本都得留下批语。半个时辰下来,他手已经酸得不行了。 【小皇帝的手是铁做的吗?我天天见他批奏折从早批到晚,也没见他累的,这皇帝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啊……】 宋扬转转手腕,稍微缓解了下。 李瑾玉那儿已经吃完面,又饮杯茶压了压炒面的油腻,这才起身验收宋扬的成果。 翻开一本,他就不悦地皱了皱眉,“你的字怎么这么丑?” 批语是短短的一行字:下次注意——奏折是京州知府张耀写的,他说在办差的时候与殿阁大学士发生了口舌之争,还在奏折里茶言茶语,说都是自己的错。 张耀是李成玉的人,大学士是蔺丞相的人,两党派之争已逐渐白热化,平时明里暗里拉自己踩对方,宋扬都见怪不怪了。 见宋扬没出声,李瑾玉敲了敲他的脑袋,“几日前便让人传话给你,让你练练字,是不是没听话?” “奴才练了!日夜都握着毛笔不放,不信您去问问福履轩的人。” 【反正现在福履轩的都是我的人,你肯定问不出什么。】 宋扬得意的想,瞥了李瑾玉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字,真有那么丑吗……跟小皇帝是没得比,但好歹也算得上是正楷字,多端正啊。 【练字是不可能练字的,以前上学寒暑假都是最后一天拼死拼活赶作业,现在能出宫玩,又没人管,谁愿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练字啊。】 第93章 李瑾玉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把毛笔从他手中抽出,又从笔架上抽出一根自己好多年没用过的笔——是一根狼毫,接着抽出一本手书。 “这是我以前习字时用的笔,你去练练字,就练我的字。” 宋扬翻开手书一看,上面果然是李瑾玉的字迹,密密麻麻写了十几页。 “这是陛下写的话本子吗?” 李瑾玉摇摇头,“这是我十几岁时,看闲书写下的观后感。” 有评价话本子太不实际,把爱情写得过于梦幻的,有评价某位诗人性格豪放,某句诗凝聚了终身才华的,甚至连评价戏曲的都有。 【青春期的小皇帝内心真是丰富多彩。】 他的字迹笔力劲挺,飘逸又洒脱,和他现在的字很不一样,他现在的字更雄浑些,不适合宋扬练。 宋扬翻了几页,觉得手书的内容有意思得很,字练起来也格外来劲。 只是临摹起来总有些不得其法,他写了几个字后,李瑾玉过来一看,摇了摇头,“竖钩不是这么收的,笔须刮过让字显得凌乱。” 宋扬似懂非懂地又写了一遍,李瑾玉还是不满意。 他伸出手握住宋扬的手,带着他写了两个字,而后才满意道,“这个钩要往回收,写出来才好看。” 李瑾玉松开手继续批奏折,留下宋扬呆若木鸡地抓着毛笔半天没动。 【小皇帝干嘛忽然抓我的手……嘶,手背好烫。】 直到许久未动的毛笔尖在宣纸上留下了重重的一团墨点,宋扬才醒过神来,继续练字。 几日后竟也让宋扬学得像模像样了,他批阅奏折时,在奏折底下看见了魏则刚传回来的信封。 魏则刚信里写,在剿灭山贼之行中,在山贼头子房间里发现了三贝勒李成玉的信物,屋内火盆还有未烧尽的书信,上面的字迹也是李成玉的。 可惜山贼头子没现身,山贼夫人更是早早就跑了。 宋扬心想:【可不咋地,李成玉比你还早知道朝廷要派兵过去了,肯定得早早就逃掉了。】 可恨的是,李成玉人虽然跑了,却要求留下的山贼宁死勿退,为了把他们一举拿下,唤百姓清净,朝廷这儿也损伤了上百个兵将。 宋扬看得出神,信被李瑾玉抽过去。 魏则刚心细,他把被烧得只剩下五个字的纸也粘在信里,李瑾玉一看果然正是李成玉的字迹,估计是和山贼互传的书信。 “陛下,三贝勒果然如奴才所说,竟是狼子野心,早早和山贼勾结到一起了!” 宋扬趁机把“李成玉会造反”这事在李瑾玉脑子里盖个戳,生怕他日后会心软觉得李成玉是个好弟弟,反而给了李成玉可趁之机。 早就知道李成玉会造反的李瑾玉点点头,他又问道,“太后是三弟生母,自我母后仙逝后便对我颇为照拂,依你看,太后会在我二人中选择哪一个?” 宋扬怜悯地看了一眼李瑾玉。 【小皇帝从小就缺爱,太后给点糖赏点饭他就觉得人对他好,她那是为自己儿子铺路呢。任谁在别人的儿子和自己儿子里都会选择自己儿子啊,等李成玉当了皇帝,有他好果子吃的。】 “回陛下,奴才觉得,太后是有分寸的人,但母子连心,陛下要有所防备。” 本就是为了得到宋扬腹语中的答案,尽管宋扬为了避免被旁人听到传到太后耳朵里,说得极其委婉。 李瑾玉垂了垂眸,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他对太后也尽孝,是当成半个生母对待的,可若是,她更偏向自己的儿子,李瑾玉不会手下留情。 “朕知道了。” 第53章 庆功宴 最近京城内最炙手可热的当属蔺家。 蔺家大儿子在巴蜀驻守,一直兢兢业业恪守李国防线,邻国乌桓已经有两年没敢有任何动作了。任期再过一年,大儿子就能回京述职,到时封的官肯定不小。 蔺家女儿早些时日在选秀中脱颖而出,一入宫便被封为贵人,前些日子虽在后宫受到冷落,但这几日皇上连翻了三次蔺梦茹的牌子,据说其恩宠都盖过之前专宠的沈雪烟了。 而蔺家小儿子不仅娶了公主,当上驸马都尉。在此次剿灭山贼的差事中,后援物资送得非常及时,数量也算得及其精准。甚至连同魏将军一起把山贼打了个屁滚尿流。这次是真正立了大功,回来后肯定少不了一番赏赐,说不准还能领个实差。 蔺丞相这几日一下朝,周围就能围上一圈的官员,来寒暄的,来拍马屁的,来祝贺的,还有来问蔺承寅何时回京的。 蔺丞相笑呵呵地一一作揖回礼,不傲气也不得意,端的还是那副谦逊模样:“驸马五日前送来信,说是后天就能回京了。” “丞相好福气啊。” “驸马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众人把驸马夸上了天,恨不能自己生一个驸马这样的儿子,光宗耀祖。 “哪有哪有。” 蔺丞相笑着摆摆手,这两天见到人他就笑,笑得脸上都多了几条褶子。喜事连连,蔺丞相睡觉都合不拢嘴的。 想要攀交的人越来越多,递到府里的帖子门房都塞不下了,更是时不时便有人借着各种由头送礼,礼物一个比一个贵重。 蔺丞相一边让人记下名帖和礼物,礼送得最贵的记在最上面,依次排序。一边又想着,自从宋扬回到皇帝身边当差后,他的一切似乎都顺利起来了,连之前因宋扬失宠而失意的事已经全然翻篇了。 第94章 现在可谓是扬眉吐气,苦尽甘来了。 先是女儿复宠,接着是儿子剿灭山贼要回京的事,一桩接着一桩的喜事砸得蔺丞相几乎已经预见了自己造反成功后,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的模样。 宋扬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奴才,他自从回到皇帝身边后,连连不断给蔺丞相递了许多重要的消息出来。就连儿子回京之事,也根本不是驸马送信告诉他的,是宋扬看过奏折后说的。 驸马此次仅给他传过一次信,是刚到北方山城时,报了平安后再无书信。 蔺丞相只当他事务繁忙又无过多人手可以传信,也没多想。 他也没精力去多想,因为宋扬还告诉了他两个好消息:一是蔺梦茹将被封为嫔,礼部还在挑选称号,择日便行册封礼;第二个消息是驸马回来后很有可能会编入兵部,任兵部司郎中一职,掌管军务。 兵部,那可是蔺丞相一直想伸手,却一点缝隙都找不到的地方。大儿子之所以自愿请去巴蜀荒凉之地,也是为了私下练兵,兵权,对于要造反的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主力。 相信再过不久,前朝和后宫,以及李朝各个地方的命脉,都能被蔺家人紧紧握在手中。 蔺丞相望着宋扬传来的信上写着:礼部拟了四个称号,端、肃、静、文,陛下还未定,不知丞相可有中意之字? 他的手在四个字上来回摩挲,心里却想着,哪个都不好,等他称了帝,女儿就是固伦长公主,何必屈居于男人之下? ** 魏则刚和蔺承寅凯旋当日,皇帝便在宫中设下庆功宴,以重阳赏菊之意宴请百官,也为二人接风洗尘。 此宴算大宴,宋扬在分配座位时,把参宴的三十几个官员和嫔妃都按座次一一排下去。 蔺承寅和魏则刚两位功臣的座位安排得离皇帝最近,接下来就是蔺丞相以及刚升为郡王不久的大贝勒,三贝勒紧随其后。 接下来就按官位大小安排。 而嫔妃中,离皇帝最近的也是今日得宠的蔺梦茹,以及梁妃这个老人儿,沈雪烟和苏曼衣在二人之后。 宋扬拟好名单后递给李瑾玉看。 皇帝设宴请的大臣座次非常有讲究,离皇帝越近说明在京中越是红人。李瑾玉把座次过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后交给了宋扬,让他安排下去,侧过头却发现宋扬看着名单在偷笑。 【小皇帝被蔺家人包围了,如果算上我这个碟中谍中谍,小皇帝就是被反贼包围了。自己给自己设个鸿门宴可还行。】 “发什么呆呢?快去干活。”李瑾玉敲了敲他的脑壳,宋扬应了一声,下去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一语成谶,一个好端端的宴席果真变成了鸿门宴。 蔺承寅一早便快马加鞭赶到宫内,和李瑾玉请安述职以后才回到公主府。当晚就是庆功宴,蔺承寅入宫前只是匆匆把脸上的灰擦了擦,晚上参宴却不能马虎,不仅仔细清洗了一番,还和久别未见的李昭安亲热了一会儿。 蔺丞相知道自己儿子回来,让人去唤他回蔺府见见,蔺承寅以时间不足的理由推拒了。 没想到两人在入宫前的马车上撞见,蔺丞相穿着的是新置办的官服——官服是非常夺目的紫红色,官府还用金线缀绣了仙鹤的补子,戴上官帽,好不威风。 蔺承寅皱了皱眉,似乎不喜欢父亲如此张扬,但他也不好在此出声,反倒是蔺丞相将他打量了一番,先说了一句,“怎的穿得如此朴素?” 蔺承寅穿着和以往无二的麒麟服,还是棕色的,极其低调。 “今日是陛下为你举办的庆功宴,这样穿……”蔺承寅又说了一句,被蔺承寅打断了。 “父亲,时间快到了,快些进宫吧。” 说完,他朝父亲一笑,放下马车的车帘,再没看自己父亲一眼。 蔺家最近热得连条看门狗过街都有人给它喂肉吃,蔺承寅这个驸马更是不用说。入宫后一遇到人就是上来打招呼的,蔺承寅无意结交,抱拳一一还礼后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没想到那些人就像苍蝇盯上了肉一般又贴上来。在皇帝现身前,他的座位旁围了越来越多的人,他悄悄看了一眼魏则刚的座位,围着的人竟然比自己少一点。 蔺承寅心下不安,转过头去看父亲的座位,发现他正从善如流地应对每个谄媚的人,俨然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就在此时,李瑾玉带着宋扬入席了。 殿内霎时一静。 “参见陛下。” 在场群臣后妃见到皇帝后,都起身拱手行礼问好。 李瑾玉摆了摆手,大臣们回到各自的座位,得令坐下后,宴会才正式开始。 开宴后,司乐坊便入了场,跪在保和殿中央奏乐。 李瑾玉举起酒杯,让在场众人一同举杯敬两位肱骨之臣。 “李朝有魏将军和驸马,实乃李国之幸。惟愿大臣们以二人为榜样,鞠躬尽瘁,方能保我李国百姓安居乐业。” 众人端起酒杯,向皇帝祝贺,“臣等愿追随陛下,效仿魏将军与驸马。恭祝陛下武运昌隆,长治久安。” 照例饮过开宴酒,说过场面话后,李瑾玉让他们无需拘束,可以自在些。 而他自己也频频赏菜给蔺承寅和魏则刚,还屡次偏过身问候他们用膳满意与否。甚至让伺候他的钱佑亲自给他们斟酒,这番荣宠惹得不少人眼红。 第95章 酒过三巡,宴内一副喜气热闹的景象。 人人把御酒当成了圣水,喝得赞不绝口,频频咂舌。 宋扬一边给李瑾玉倒酒,一边暗自庆幸。 【今日供的酒少说也有十坛,得亏御厨让我二选一的时候我选了我不爱喝的,不然这一顿猛喝,杜松子酒库存就没了。】 李瑾玉喝酒的动作顿住,他在嘴里品了品,是荞麦酿的酒,味甘,其实并不是什么差劲的酒。但心里仍然想小小惩戒宋扬一番,给皇帝选东西任凭自己的喜好容易落人话柄。 “朕记得你平日便好酒,赏你一杯。” 李瑾玉说着,让谷荔再拿来一个杯子,倒了一小杯给宋扬喝。 宋扬:? 【啊?怎么忽然想起赏我酒了?早知道就不挑我不爱喝的酒了……应该换成那坛杜松子酒的。】 宋扬嫌弃地闻了闻酒味,这酒喝起来清淡,闻起来有股怪味,喝了还会辣喉咙。又迫于皇帝赏吃喝都得吃个干净的规矩,只能仰着头一杯喝干了。 喝完他还皱了皱鼻子,一点没有饮酒时享受的模样。 这酒是真的扎喉咙,宋扬捂住嘴小声干咳了两声,“谢陛下。” 声音听起来特别干,宋扬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公鸭嗓,一脸生无可恋。 李瑾玉端起自己未曾用过的瓷碗,舀了小半碗银耳雪梨糖,又招招手让宋扬过来。 “赏你喝了,人多眼杂,别忘了找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宋扬呆呆的接过碗。 【小皇帝怎么老是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的……】 见他捧着碗没走,李瑾玉的视线又投到他身上,“傻了?怎么还不走?” 宋扬端着碗走到龙椅后的屏风角落,喝了一口雪梨汤润了润嗓子后,他居然觉得雪梨喝起来这么甜这么香。 第54章 酒里有毒 保和殿内,庆功宴正到气氛最浓烈的时候。 不少人都端着酒杯朝蔺承寅和魏则刚两人而来,一一敬过酒后又来问候皇帝。 兵部尚书也是如此。 他提起酒壶,走到蔺承寅身旁,特意给蔺承寅斟了一杯酒,“驸马年纪虽小,前途无量啊。” 蔺承寅在蔺府见过几次这位尚书,知道他与自家父亲相熟,常在府内商议政事,把酒言欢,所以他敬酒,蔺承寅毫不犹豫地把酒杯里的酒喝了。 随即,兵部尚书依样画葫芦,准备给魏则刚也斟一杯酒,被魏则刚挡住了——他跟蔺丞相可完全没交情,不敢喝他的酒。 魏则刚举起自己的杯子,让太监给自己斟满酒,这才和兵部尚书碰了一杯。 兵部尚书又行至御座处,绕到皇帝身侧,笑呵呵地说了一堆讨巧的话,趁着说话的劲把站在一旁伺候的谷荔给挤开了,随即亲自端起酒壶,给李瑾玉倒了一杯酒。 谷荔被一屁股挤开,心里不满,但有人向皇帝献殷勤自己也不能干预,更何况兵部尚书还不是一般的官员。 这酒倒满了一杯,兵部尚书先仰头喝净了,又朝举着杯子的皇帝一笑,“多谢陛下赏微臣脸。” 然后便眼带期待地望着李瑾玉,似乎皇帝喝下这杯酒真能带给他无上的荣耀一般。 因这酒是刚刚开窖舀出,太监尝过,兵部尚书也刚刚饮过,李瑾玉丝毫没怀疑,端起酒杯,刚要和兵部尚书碰杯。 还在喝银耳羹的宋扬刚刚把最后一口吞进肚子里,瞬间就收到了系统前所未有的尖锐警报声—— “皇帝酒杯里有毒!!!” 宋扬猛地抬头,目光越过谷荔和兵部尚书的身体,从缝隙中瞧见了端坐在龙椅上的李瑾玉,他的唇几乎碰到酒杯,快喝到了。 一时间,宋扬脑袋一片空白,凭本能般冲向李瑾玉。他怕兵部尚书挡住自己,先一步狠狠踩了兵部尚书的脚,然后推开兵部尚书,整个人扑到李瑾玉身上。 李瑾玉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扑倒在龙椅上。 他脑袋上戴着的九旒冕偏在了一侧,旒上的玉串转了转,团在了一块,帝王的威严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没想到就算这样,酒杯也被李瑾玉握在手里,杯口朝上,酒是一滴没撒。 眼尖的宋扬立马伸手把他的酒杯拍掉了。 哐当一声,殿内瞬间一片死寂。 宋扬摔在皇帝身上的动静本就惊扰了保和殿内的众人,连歌舞都停了,一时安静得可怕,酒杯摔倒倒地,在地上滚动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望向李瑾玉,和埋他怀里还没起来的宋扬。 众人屏住呼吸,亮亮相觑。 人一被吓到就会短暂失去动作,就连站在他们身侧的兵部尚书和谷荔也是。等宋扬挣扎着要起身,才发现李瑾玉的手臂横在自己的后背,他愣是没挣脱。 谷荔匆忙地上前要拉开宋扬,傻站着的兵部尚书下意识扶正了刚刚被宋扬撞歪的官帽后,也要上前来拉宋扬。 但皇上先他们一步,抓着宋扬的肩膀,让两人一起站起身来,而后又抓着宋扬的肩膀上下打量,旁人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看什么呢?太监冲撞了皇帝,不应该第一时间吃板子吗?难道皇帝在看他有没有带凶器? 兵部尚书也十分忐忑不安,就凭宋扬刚刚打翻酒的动作,他就感觉宋扬可能知道了什么,但宋扬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乖顺地站着任李瑾玉把他衣服看了个遍。 第96章 大臣们以为皇上要问罪,兵部尚书却分明听到皇上问宋扬,“没规没矩!站都站不稳?伤到哪里没有?” 兵部尚书张大了嘴巴,震惊地看着两人。 谷荔却见怪不怪——皇上对宋扬的忍耐度超乎常人的高,这点小错确实不至于让皇帝责罚他,但如果是自己的话……谷荔悲伤的想,肯定吃定板子了。 “没有伤到。”宋扬摇摇头,也诧异李瑾玉语气中的惊慌和刚刚着急的模样。但没多想,他的全部的思绪都在那个酒壶上,以及兵部尚书的身上。 【坏比,敢在酒里下毒,还在这看着?不会憋着更坏的伎俩吧?】 宋扬微微侧过头,绕过李瑾玉的脑袋去看兵部尚书,却看见他一脸惊慌失措急促不安的模样,察觉到宋扬的目光,让他更加不安。竟下意识收紧自己的右手,连忙把指甲上的药粉都抠掉,罪证销毁,就算被查出酒里有毒也不会被查出是他。 听到宋扬腹语的李瑾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壶,刚要开口让谷荔把宋扬送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就听到宋扬凑近自己耳畔,小声说道,“陛下,酒里有毒。” 兵部尚书离得近,这点悄悄话的动作让他心里一惊,目光对上李瑾玉那凌厉的眼神,心里紧张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他被皇帝看得后退了半步,又想起什么似的,手伸进袖口里掏东西—— 顿觉袖子里有什么凶器,宋扬连忙拉着李瑾玉往后退,李瑾玉却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往自己身后塞,趁兵部尚书手还未伸出来,便抬起脚,一下就把兵部尚书踹飞了。 兵部尚书被踹到台阶下,就滚落在歌舞团的前方,有胆子小的已经尖叫出声,场面一时慌乱起来。 李瑾玉随即大喊道,“来人!” 不远处的暗卫疾如雷霆般出现在兵部尚书身后,轻易就将他的手擒住了,兵部尚书虽有七分武艺,但在官场多年,早就吃得浑身肥胖,劲一点都使不出来。此刻被暗卫按住手,更是半分也动弹不得。 宋扬走到他面前,在袖间一掏,里面果然藏着一把匕首。 但凡是进宫,能接近皇帝的人,都要经过太监严查,什么武器都不能带,兵部尚书偷偷把匕首带进保和殿内,还离皇上那么近,司马昭之心已经人尽皆知。 宋扬抽出匕首,刀刃反射着烛火的光芒,远处的大臣看得不真切,近处的宫女太监在看得匕首那一刻就尖叫起来——“有刺客!!保护皇上!!!” 不知是哪个太监的声音,刺挠得宋扬差点蹦起来。 【好家伙,这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吗?什么自带大喇叭的属性?快把我耳朵喊聋了。】 兵部尚书已经被暗卫迅速按倒,后背被暗卫用膝盖紧紧压住,双手折在后腰处,甚至连脸都直接怼在地面上,他挣扎几下就吃了满嘴的尘土,还磨出了一脸血。 闻声而来的暗卫、侍卫、太监里三层外三层把皇帝包围起来,饶是如此,李瑾玉还是紧张得心砰砰直跳,他都不明白宋扬为何此刻还能一脸轻松——刚刚兵部尚书手伸进袖口时,宋扬那副要挡上去的模样把他吓坏了,如果匕首真的被掏出来了,如果小太监真的被匕首伤到—— 李瑾玉光是想到小太监受伤的可能,他就恨不得把兵部尚书大卸八块。 保和殿已经乱成一团。 有抱住自家随从浑身发抖的;有不停往后撤生怕自己被误伤的;还有躲在桌下的;甚至有后知后觉自己应该冲上来护驾,结果反应太慢,此时皇帝身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错失机会正在懊恼的。 魏则刚身手敏捷,迅速从一个侍卫伸手夺了佩刀,挤开人群,眼见着被按住的是前一刻还在敬自己酒的兵部尚书,他横眉一竖,用佩刀抵住兵部尚书的脖颈,厉声问道,“说,你为何行刺皇上?” 被问到话,兵部尚书的脸获得了赦免,被转过来面对着魏则刚。 兵部尚书满脸鲜血,还和着泥沙,狼狈又狰狞。 他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浊气,又扭动着嘴部,那样子像是要从嘴里吐出血或者是痰,魏则刚眼看他直勾勾妄想自己,以为他要吐自己脸上,正微微侧头想躲过,忽然发现不对——兵部尚书合上嘴唇,紧紧闭着,竟像要咬舌自尽。 电光火石之间,魏则刚迅速把自己的手掌塞进兵部尚书的嘴里。 决心要咬舌自尽的人,连手指头都能咬断,魏则刚的手掌马上被咬破了,兵部尚书的牙齿陷入他的血肉里,有暗卫冲上来将一根银勺强行塞进兵部尚书的嘴里,这才保下了魏则刚的手掌。 李瑾玉让谷荔用干净的酒液给魏则刚手消毒,又朝魏则刚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全权处理此事。 魏则刚得到李瑾玉的同意后,甩了甩满是酒液的手,朝暗卫下令道,“把他牙齿拔光!送去刑部审讯!” 两个暗卫把人押下去后,李瑾玉才有心思打量殿内众人,他的目光在众位大臣脸上一一扫过。 首先是喝过了毒酒的蔺承寅,他身旁是已经抽泣落泪的李昭安,李昭安正在求他扣喉催吐,但蔺承寅不想殿前失仪,只朝她摇摇头,说自己现在还没什么异样,无需担心。 接着是三贝子,他站在自己的席位上,没有像旁人一般慌乱得四处逃窜,他的目光定定看着御座,甚至短暂地和李瑾玉对视了一瞬,离得远,李瑾玉并未能看清他的眼神。 第97章 最后是蔺丞相,他是最惊愕的人。从兵部尚书被押住开始,他便从座位上弹跳起来,一会儿看看御座,一会儿又看看自己的儿子,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个酒杯。所幸酒杯是银制的,怎么捏都捏不碎,只是蔺丞相的手用力过猛,手掌发白、青筋暴起。没人知道他心里此时是惧怕多,还是对儿子的担忧更多。 李瑾玉收回目光,手还拽着宋扬的手腕,他转过头吩咐谷荔,“去叫太医来给驸马瞧瞧,这酒壶的酒送去验验,告诉刑部的人,今晚的事明日朕就要知道结果。” 说完又安抚受惊的大臣们,“今日是逆贼作祟,现已擒住。爱卿们尽可继续赏舞品酒,朕要先去更衣。” 李瑾玉退场了——还拽着宋扬一起。 走出大臣们的视线范围后,宋扬这才放下心来,逃过一劫般拍拍自己的胸膛,“刚刚好凶险啊。” 【小皇帝是不是该夸我了,要不是我他就喝下毒酒了,就差一点点。】 宋扬就像叼回了飞盘的小狗一般期待地望着李瑾玉。 他居然还想邀功。 李瑾玉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责备道:“你也知道凶险!就那么直接上来将酒杯打翻——若是他那时察觉不对便掏出匕首怎么办?” “掏出匕首那奴才就给您挡着!” 宋扬挺起胸膛,拍马屁的话一瞬间脱口而出。 “你可以——”李瑾玉听他这么说,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越来越旺。倘若他刚刚腹语中说了酒里有毒,自己便能有所防范,不会喝那个酒,可宋扬根本就来不及说出任何腹语。 大概当时他心里也非常着急,才什么都来不及想。 李瑾玉想告诉宋扬,你可以先在心里告诉我。但,腹语被窥听这事,实在是诡异,李瑾玉不想吓到他,因此也无法将其说出口。 “我可以什么啊陛下?”宋扬见他半天没说下去,忍不住问道。 “你可以再笨一点。” 李瑾玉无奈地叹了口气,戳了戳他的脑袋,好像拿他没办法一样。 随即又捉起宋扬的手,“刚刚打翻酒杯之时,是不是被酒液溅到了?也不知酒液里下的是什么毒。” 说着,他还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细致地擦拭着宋扬的每一根手指头,上面被酒液溅洒到的汁水早就风干了,此时擦得再仔细,手帕都没被沾湿一点。 但宋扬看着一脸认真的李瑾玉,没由来心跳少了两拍,有一瞬间也忘记了呼吸。 “陛、陛下,千金贵体,怎能……” 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下意识要抽回手,但李瑾玉却把他的手腕抓得更紧,但又怕他难受,略微松了松,又擦了两下,他的手才被李瑾玉放开。 “行了,朕带你回去洗手更衣。” 两人一路没再交谈,宋扬思绪却像柳絮一样胡乱飞舞,心里炸开了锅一般。 【小皇帝是在牵我的手吗……?不对,这是抓我的手吧?】 【他在干嘛啊?吃我豆腐?还是怕我跑了?】 【我刚刚救了他一命,他怎么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 【他不对劲。】 【完了,我也不对劲。】 李瑾玉安静听着。 月色下,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一高一矮,步伐一致,从未分开。 第55章 同床共枕 等到了乾清宫,宋扬下意识要跟着李瑾玉进去,伺候他洗澡更衣,被李瑾玉制止了。 “你如今是秉笔太监,这些事不需要你来伺候我了,你也回去洗一洗,记得看看手上有没有伤口。” 宋扬哦了一声,行礼告退后刚要转身,又被李瑾玉喊住,“今日太晚了,你便住在宫内,别出宫了。” 一来是晚,二来是怕不安全。 宋扬也就答应下来,好在以他现在的身份,已经可以一个人睡一个屋了。 等他仔仔细细洗完澡躺在床上,准备入眠时,却睡不着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能想起李瑾玉抓住自己手的触感。 他的手那样凉,还抓得那么紧,修长的手指头抓紧了更膈人了,但他好像一点没觉得疼…… “啊——” 宋扬把枕头盖在自己脸上,闷声尖叫。 “小皇帝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男的了吗?我和他出柜过了的!他什么意思啊!!勾引我?他是不是在玩火!?我压在他身上他也不生气?啊?他不是喜欢女人吗?” 屋里没人,就算他大喊大叫也没人听见。 恋爱经验为0的宋扬却怎么也想不通,把系统敲出来问系统,系统这个非人的机器就更不知道了。 他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眯着眼睛快要睡着时,系统的警报再一次把他惊醒。 系统:“警报、警报,检测到危险!有人要刺杀皇帝!” 被小皇帝牵手的动作搅得一夜没睡,宋扬听到这两个字就想捂耳朵。 他翻了个身,嘟囔道,“让他杀去吧。” 系统:“皇帝睡熟了!!” 宋扬:“报以丝,我也睡熟了。” 系统:“宿主!你醒醒!如果皇帝被刺杀了我们一切都白费了!!!想想你的叽叽!!!” 宋扬:…… 他承认自己清醒了几分。 宋扬瞬间坐起身来,匆匆套上自己的外袍,冲出屋门,往皇帝寝宫奔去。 第98章 幸好李瑾玉让自己学武功的时候也教了一点轻功,他跑起来脚步轻快,不留脚印也没有声音,才不至于惊扰到各个宫里值夜班的太监。 皇宫里入夜私自走动容易引人怀疑。他只能悄无声息靠近乾清宫,再想办法潜入小皇帝的房中带走他。 他不敢大喊出声,不能引起任何人注意。 刺客就在小皇帝寝宫里,他只要一喊有刺客,小皇帝可能马上就被人先一步嘎掉了。 他抓着刚刚出门前随手带着的匕首,从寝殿的侧门小心翼翼溜进去。 【小皇帝别死啊。我真怀疑我这一进去看见的是小皇帝的尸体,然后我功亏一篑,还被人围住说我弑君,到时候那个没了,命也没了。】 系统连连安慰他:“宿主别担心,我检测到皇帝的呼吸和心跳还在。还在熟睡……刺客在后窗下,还没翻进去——嗯?皇帝怎么醒了?” 系统检测到李瑾玉的呼吸比睡着时快了一些,判定他已经醒了,但不知道明明还在熟睡的他是为什么会忽然醒来,刺客没攀窗,一点动静都没有,也吵不醒他,不过醒了总归是好事。 对宋扬声音格外敏感,一听腹语就醒来的李瑾玉睁开双眸,他的房间里有刺客?不然小太监怎么会大半夜闯他的寝殿?还怕他会死了? 他侧头望了望窗户,只有丝丝月光照进屋内,大约是深夜了,屋里似乎也没有任何人影。而宋扬的腹语有点远,从声音判断他可能刚刚进了侧门。 乾清宫的防守一向严丝合缝,门外有侍卫,屋顶有暗卫,寝殿外还有太监守夜。 看来刺客身手非凡,能从他们眼皮底下溜到皇帝的后窗。 后窗外的刺客此时正小心翼翼地捅破窗纸,伸手轻轻地将窗户里侧的木棍挑开。木棍在窗户上哗啦的声音非常轻微,但还是被醒了的李瑾玉听到了。 李瑾玉确定了刺客的位置后,从自己枕头下摸出一把尖锐的匕首,匕首被他随意握在右手,甚至还拔了一截,试了试刀锋。 从窗户外攀爬进来的刺客身穿夜行衣,半张面孔被黑面纱遮得严严实实,隐在月光下,确实不容易让人发现。 刺客握紧手里的刺刀,惦着脚尖悄无声息接近李瑾玉的床,看见床上被子隆起一人的弧度,被床帏遮住的枕头处隐约看得见一个圆形的脑袋。 一步、两步…… 刺客预估着自己的距离,确定手能准确无误地将刺刀扎进皇帝脑袋里,他停住脚步,迅速抓起匕首—— 忽然,屋内被人从外面推进来,“刺客!陛下!快躲开!有刺客!来人啊!!!” 是宋扬的声音,非常刺耳。 刺客心知这个声音已经足以吵醒床上躺着的人,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刺刀扎向枕头处。 但没想到的是,被刺刀扎中的似乎不是人的脑袋,而是软绵绵的东西…… 他将刺刀一挑,棉絮争先恐后从枕头里迸发出来,柔软细腻的棉花飞了刺客一手。 居然是做的局,床上不是皇帝。 刺客心头一跳,下意识要跳出窗去。 但此时床帏后出现了一个身影,他的动作比刺客更快,已经从身后迅速地接近刺客,刹那间便将匕首架在刺客的脖子上。 “别动,不然杀了你。” 是李瑾玉的声音。 随即,宋扬将屋内灯笼点亮,看见李瑾玉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 他上前一步抢走刺客手中的刺刀——又尖又长,怪吓人的,这要是一刀下去,脑门都直接刺穿了。 屋顶上的暗卫闻声跳了下来,看见屋内的黑衣人,心道糟了,立马跪倒在地。 “属下救驾来迟。” 【是挺迟的。】 宋扬撇撇嘴,不仅暗卫,连他都差点来迟了,不过小皇帝这反应、这身手,他早就知道有刺客吗?那自己还来干嘛啊?不如刚刚接着睡了。 宋扬根据李瑾玉的吩咐,把刺客的黑面纱揭下,是一个没见过的脸,又把黑面纱卷了卷,塞进刺客的嘴里,避免他服毒或者咬舌自尽。 “把人送到刑部去。”李瑾玉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两个暗卫,“你们也去领罚。” “是。”暗卫自知犯下大错,竟把刺客放了进来,不敢有任何怨言。他们把人从李瑾玉手中接过,送往了刑部,和兵部尚书一起审问。 守夜的太监是孙平安,他被刺客拍晕了,一直都没醒过来。 屋内一时间又剩下宋扬和李瑾玉两人。 李瑾玉扔掉手中的匕首,转身问道,“你为何夜闯我的寝殿?你早知有人要对我行刺?你是何时知晓的?” 宋扬啊了一声,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早知道不来了,怎么办啊?大半夜闯到别人房间说外面有人要杀你,这确实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大脑飞速运转着,李瑾玉耐心极佳,就这么干等着他找好借口。 “回陛下,奴才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有人行刺!” 半晌后,宋扬才大着胆子扯出了自己刚刚编好的谎,李瑾玉点点头,坐在床边饶有兴致的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今晚庆功宴上酒里有毒也是你梦到的吗?” ——这件事,李瑾玉甚至都没想起来问宋扬,如果不是他对宋扬有完全的信任,就凭宋扬一句酒里有毒,是不足以让兵部尚书被扣押住的。 第99章 宋扬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李瑾玉,点点头,“酒里有毒是奴才昨晚梦见的。” 【求你别问我为什么昨晚梦见今天不早点告诉你,我也是在你差点喝了酒的时候才知道的呜呜呜谁来救救我我要碎了。】 “你的梦似乎很不一般。”李瑾玉不再为难他,也不深究他话里那明晃晃的漏洞。 “陛下没有受伤就好。” 李瑾玉没再问,宋扬暗暗松了口气,不敢再待下去,后退了两步,就要夺门而出,被李瑾玉先一步喊住。 “你且等等。” 他走到宋扬身边,当着他的面把房门关上,“刚刚有刺客,朕心里害怕。你今夜就守在朕的身边吧,给朕壮壮胆量。” 【小皇帝居然这么胆小吗?好吧,今晚的意外确实多,再来一次我心脏也受不了,守夜也省得我跑那么远。】 答应下来的宋扬环顾殿内一圈。 他守夜一般都是睡在小榻上,但他现在左看右看,发现皇帝的屋里没有小榻,又面带纠结地抬起头,“陛下,那奴才去屋外守着?” 【完噜,今晚要蹲门口睡了。】 “不用。” 李瑾玉径直走向自己的床榻,把刚刚披上的外袍脱掉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床,“你和我睡一起。你睡里面。” 宋扬张大眼睛,啊了一声,手中紧紧握住的匕首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乒乓声引来了自刚刚起便紧绷着根弦的新一轮暗卫,他们蹲守在窗外,小声问李瑾玉,“陛下?” “没事。” 李瑾玉挥退他们,又催促宋扬,“快点,朕困了。” “奴才,奴才和您睡一张床吗?”宋扬不确定问道。 【小皇帝不是有洁癖吗?和嫔妃睡一张床都要裹得严严实实,现在就穿着睡衣还要和我一起睡?不对劲。】 宋扬一头雾水满脸疑惑。 李瑾玉却挑挑眉,“怎么,还要我说第二遍?” 【小皇帝今天太反常了,先是牵了我的手,又是要和我睡在一起。如果不是知道他喜欢女的,我都要怀疑他喜欢我了。】 【不对,谁知道他是不是喜欢女的啊?也没见他真的宠幸过谁。】 【但话又说回来了,谁被暗杀两次能对劲。】 【他可能是真的怕了。】 【人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是会做出与平时不符的事情。】 【我小时候被鹅啄了看见鸭子都怕得不行,杯弓蛇影的成语不是白来的,小皇帝可能担心会有第三次行刺。】 李瑾玉没想到宋扬自己把自己想通了。 他暗叹一口气,眼睁睁看着宋扬的神色从不解、茫然、怀疑,到现在一脸释然与放松,躺到床上去后还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陛下,快睡吧,再过两个时辰就要上早朝了。” 反倒催促起他来了。 李瑾玉吹灭了蜡烛,借着月光躺在了床上。 “陛下,你早就知道有人会来行刺吗?”宋扬大着胆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瑾玉道,“嗯,我刚刚做梦也梦见了。” 宋扬:【……原来我撒的谎听起来这么扯淡吗?】 御床上只有一条被子,现在是深秋,夜里凉,还不能不盖被子。 宋扬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盖满,还能明显感觉到李瑾玉也扯过被子,盖在了身上。 【不是,小皇帝不考虑多放一床被子吗?】 【我睡觉会不会抢被子啊?抢被子会不会让小皇帝着凉?着凉了我会不会吃板子?】 【好纠结啊我现在要不要去重新拿一床被子?】 【算了,还得越过小皇帝,似乎不太好。】 两人盖着同一条被子,李瑾玉都能感觉到由宋扬身躯发出的温热。 李瑾玉躺了一会儿就后悔了,自己邀请宋扬一块睡,不仅没能让自己心中的猛兽得到暂时舒缓,反而更加躁动起来。 他静静等了一会儿,直到宋扬的腹语消停了,这才悄悄往里躺了一点,直到两人的被子中间不再空出一点缝隙,他将手垂放在床上,小拇指还碰到了宋扬的。 李瑾玉一瞬间握紧了拳头,缩回了相互触碰的手指头。又屏住呼吸想听宋扬的腹语——如果他发现的话应该又会说自己不对劲了。 但等了很久,宋扬都没有任何声音。 李瑾玉侧过头一看,宋扬呼吸均匀,分明就是睡着了。 真是小没良心的,把自己心搅得一团浆糊,却又一闭上眼就睡着了。 他盯着宋扬的侧脸看了半晌,才转过头合上眼。 翌日,宋扬在李瑾玉起身的时候也跟着醒了。 谷荔要进来伺候李瑾玉更衣时,发现宋扬已经拿着李瑾玉的衣服,正要穿在他身上。 “啊,宋哥,你怎么、你怎么……?” 谷荔一脸疑惑,看看两人,问出了声。 明明他之前传信给国师说两人之间有猫腻时,被宋扬厉声喝斥,说这是子虚乌有之事,他甚至还警告谷荔再乱写就不给他好果子吃,又跟谷荔解释了一下自己早上从李瑾玉房间里出来,是因为他起得早李瑾玉教他武功的原因。 威逼利诱下,谷荔半信半疑,再后来两人就鲜少一起出现在大清晨的寝殿内,谷荔也就认为自己之前多虑了。 但此刻—— 宋扬分明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任谁来了都会怀疑他们刚刚从一张床上爬起来的! 第100章 偏偏宋扬还要矢口否认,“你起晚了,陛下喊人来更衣,没人来,我便替你来给陛下更衣。” “嗯。”李瑾玉不仅跟着符合,还补充了一句,“宋扬伺候就好,你先出去吧。” 如果此刻有人能听到谷荔的声音,便会听到他在想:皇上怎么和宋扬联合起来骗我?我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宋扬见他出去后,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差点被人发现昨晚跟小皇帝睡一张床了。好险。】 【幸亏我刚刚聪明赶紧爬起来给小皇帝换衣服。】 他埋头给李瑾玉整理衣领,错过了李瑾玉那看傻子一般的眼神。 等李瑾玉衣服穿好,要出去洗脸漱口,看见宋扬要跟上来,好心提醒他一句,“你衣裳还没穿上。” 宋扬低头一看,他居然穿着寝衣,就那么大咧咧地站在谷荔面前说自己是起早了赶来当差的——鬼会信啊!难怪谷荔刚刚的眼神那么复杂。 【完了,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第56章 以身入局 兵部尚书投毒此案审讯起来颇有些棘手。 他被押进刑部时明明好好的,但过了一个时辰,喉咙居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为了不让他要是自尽,刑部的人连夜把他上排牙齿都被拔光了,拔完牙后他说话本就是大舌头,听得不清楚,喉咙一哑,更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更可恨的是,他喉咙哑的原因与刑部把牙齿无关,是他喝了自己下的毒酒。 那酒里根本没有致命的药,只会伤到人的喉咙,一夜过去,兵部尚书只要一发出声音,喉咙就像石子在碗里摩擦的声音一样,让人又恶心又听不清。 不得不说用此计的人心思太歹毒,没什么比始作俑者被毒哑了不能说话更让幕后主使放心了。 此事交由刑部尚书寥川处理,他一整夜都没睡,都在审问兵部尚书。 他声音嘶哑,说话不完整,寥川就让他多说几遍,定要问得清清楚楚才行。 若是兵部尚书不配合,就命人拔他的指甲。 多年养尊处优的兵部尚书根本吃不下太多责罚,一个晚上吐了不少东西出来,翌日一早就有一份供述书送到乾清宫。 关于下毒的事他交代得他吞吞吐吐,别的事却说得一字不落。 特别是自己贿赂蔺丞相升官之事,他连日期和贿赂的金额都记得一清二楚。 兵部尚书以前任兵部侍郎一职时,七年没有任何升迁,直到他给蔺丞相送了万两白银,这才是受了蔺丞相的提携升为尚书。 此后,他也彻底被蔺丞相收于麾下,频频去蔺府议事不说,私下与蔺丞相更有不少龌龊的往来。 不仅动用私权往兵部塞了不少蔺丞相的人,还收了非常多的孝敬。 供述书里把金额写得明明白白,宋扬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好家伙,买官花了一万两。升官了以后,每年有收不完的炭敬冰敬,卖官还收了不少钱,这么多年不仅买官的钱赚回来了,自己少说也赚了五千多两。】 连本带利一万五千两白银,这个数额的钱已经足够养活一个县城百姓一年了。但兵部尚书的胃口却像填不满的无底深渊一般,前两天仍在卖官,一个小小的兵部车驾司郎中一职,他就敢收人五百两。 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庆功宴下毒一时,这个饕餮将吞进多少贿赂。 刑部尚书把供述书送到后就退下了,李瑾玉让宋扬去把今日刚到的奏折搬过来。 此时,魏则刚快马加鞭赶到宫内,也递上了一份奏折。 他昨夜便让人去彻查了一番,把兵部尚书家里的情况都尽数汇报给李瑾玉。 兵部尚书只有一个儿子,是三十七岁那年家里侧室生的。老来得子,儿子从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吃喝嫖赌各个沾染,最严重的还是赌。 兵部尚书收的贿赂全部被儿子赌掉了,还有家里的田地、藏画等等,全部成为儿子的赌资之一。赌得兵部尚书每年的俸禄都不够他塞牙缝的,府邸都差点被抵押了,还是蔺丞相给保下来的。 不止如此,当儿子已经没钱可赌的时候,儿子也凭借父亲兵部尚书的官衔无数次向赌坊赊账。 等兵部尚书知道自己儿子犯下的滔天大错时,儿子已经欠下了三万两银子。 三万两。 兵部尚书一年的俸禄才一百五十两,就是下辈子他都还不起这么多钱。 追债的人扬言不还钱就要砍掉他儿子的手脚,连子孙根都要割掉,做成人彘—— 但兵部尚书家底已经被掏空,就算祖宅卖了也不过区区百两银子。就在兵部尚书一筹莫展之时,有人出面找了兵部尚书,并承诺可以帮他们还清赌债,那人便是指使兵部尚书给李瑾玉倒毒酒的人。 兵部尚书在招供时说道,毒药是他偷偷带进宫的,藏在衣袖处,后来他放在指甲偷偷弹进酒壶里。那人告诉他这毒不是致命的毒,不会让他连累家人被株连九族,并且那人会保下儿子的性命,让他家得以传宗接代。 兵部尚书因为儿子的赌债,早就走投无路,只能为了儿子的性命,用自己的命来换了——不管那药是不是毒药,兵部尚书都会喝下酒。 至于把药给他的人是谁,兵部尚书打死不肯说,被寥川问到是不是蔺丞相时,兵部尚书没有回答,哪怕十根手指头的指甲都被拔得一干二净,他都再没说出过一句话。 第101章 仿佛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样。 但,是不是蔺丞相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的答案了。 他所招供的东西够蔺丞相喝壶大的,更何况早前还有人因为兵部尚书家中不宁,特意拟了奏折要禀告皇上,被却蔺丞相拦了下来,所以李瑾玉一直被瞒在鼓里,一点不知。 李瑾玉看完奏折怒火冲天,“朕倒是成了瞎子聋子了!他蔺丞相一手遮天,这天下竟是他能做得了的主了!” 正要进去的宋扬往后缩了缩,把手里抱着的奏折递给谷荔,“你进去送。” 谷荔也是愁眉苦脸,“宋哥,这,你都不敢进去,我怎么敢啊……” 宋扬朝他的屁股踹了一脚,“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权力大就是好啊,可以使唤小喽啰,不用自己进去挨小皇帝的怒气。】 一堆奏折被谷荔放在桌上,李瑾玉目光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谷荔瞬间屏住呼吸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喘气声大了一点就会被训斥。 “叫宋扬进来!” 没想到李瑾玉不仅没在谷荔身上发泄怒气,还把试图浑水摸鱼的宋扬喊了进来。 谷荔长长舒了一口气,溜出去后火速把宋扬推了进来。 【看来受皇帝信任也不见得全是好事。】 见宋扬进来后,那副缩在角落想降低存在感的模样,李瑾玉心里就来气。 “怕什么?朕是那种会在奴才身上撒气的人吗?” 【前两天也不知道是谁嫌弃御膳房做得难吃,还怪我没从味美阁带煎蛋卷进宫呢。】 “陛下不是,陛下是英明神武的好皇帝。” 宋扬先给李瑾玉扣上一个高帽,看见李瑾玉被自己夸了以后脸色稍霁,这才壮着胆子凑过来看李瑾玉手里的奏折。 李瑾玉被他这么一打岔,心里的怒气消了不少,直接把奏折塞到宋扬手中。 站在一旁的魏则刚从刚刚就不敢出声,现在见李瑾玉怒意缓和了不少,松了口气,心里佩服宋扬佩服得不行。宋公公真不是一般的受宠,震怒中的皇帝居然被他说了两句马屁话就哄好了。 刚刚李瑾玉看完奏折发怒时,魏则刚差点就跪下了。此时膝盖还有点软。他缓了缓情绪,把自己调查了一夜的事情继续汇报给皇帝听。 “微臣让人去查过了,赌债不是蔺丞相还的,还钱的另有其人。赌坊的小厮说那人约莫六尺高,圆脸高额,眉峰耸立,长得颇为英俊。” 宋扬的头从奏折里抬起来,猝不及防和李瑾玉对上了眼,那一眼,宋扬莫名觉得李瑾玉想的应该和他一样。 【难道那人是李成玉?】 李瑾玉也确实这么猜的。 下毒酒的事若不是蔺丞相做的,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蔺丞相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他绝不会做这种让皇帝有所戒备、且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事。倘若他要给皇帝下毒,那一定是他偷偷练的兵让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打赢官兵,下的毒也一定不会是伤喉咙的,而是一击毙命的。 让兵部尚书给皇帝下不痛不痒的毒,还派兵部尚书这种在官场里浸淫已久没有半点武力的人行刺,根本不是想害皇帝,而是想害蔺丞相。 那人下了血本。斥巨金为兵部尚书还了万两赌债,就为了兵部尚书能以身入局,给蔺丞相致命一击。 兵部尚书是众人皆知的蔺丞相一派,亲信做的事几乎等同于本人做的。这样以来,便能把祸水往蔺丞相身上泼,引起皇帝的注意,再把蔺丞相做的事一查,他就算能在此事中脱身而出,也得蜕层皮。 李瑾玉让刑部的人去调查蔺丞相,蔺丞相也被软禁起来,而下毒和刺杀的事就交给魏则刚调查了。 蔺府内 以往送帖子都要附上金银珠宝才能被蔺府的门童收下。 但现在蔺府门楣冷得好像冻满了霜一般,一夜之间无人问津。 明明下人们都没被遣散,可蔺丞相就觉得蔺府冷清得让他害怕。 他的亲信们一个一个都在接受盘问,关系亲近的直接被皇帝派了人看守起来,没那么亲近的时常也有人盯着。根本没人能在这个时候救他,甚至连说上一句话都不敢。 但好在,中了毒的驸马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儿子没有受牵连,目前都仍在各自的位置上安安稳稳坐着。只是女儿在后宫难免要被自己波及,受点委屈了。 蔺丞相一日比一日不安。 他知道是谁干的—— 蔺丞相知道是自己最近势力增大,也屡次把三贝勒安排的人踢出朝内,他甚至在收集三贝勒造反的证据,可能动作太大,引起他的注意了。 蔺丞相没有后悔自己把手伸向三贝勒的阵营,他后悔的是自己没有早听宋扬的——宋扬早早就告诉他三贝勒有谋反之心,可能会伤及他。 但他始终抱着观望的态度,前期并没有多加干预。 等他发现三贝勒的威胁时,为时已晚,所以今日他才会身陷囹圄。 但好在,好在宋扬还没有暴露,尽管三贝勒知道宋扬是他的人,但皇帝看重宋扬,三贝勒动不了他。 只要动不了宋扬,他蔺家就有洗脱嫌疑重新翻身的可能。 第57章 谋事 公主府内。 李昭安快疯了。 庆功宴当夜,蔺承寅喝下了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毒药。 第102章 太医验了半天说是不伤身,但就是没查出来到底是什么毒。 等兵部尚书在刑部发作招供了后,皇帝立刻让太监快马加鞭赶至公主府一说,这才知道,下的是伤及喉咙的毒药。 饶是太医院加派人手,再上各自珍贵药材治着补着,蔺承寅的喉咙还是伤到了。 他的嗓子经过两个时辰后,已经很严重了。说话声音极其嘶哑难听,稍微有点刺激性的东西都吃不了,不然就得咳嗽一晚上。 李昭安气得要上蔺府把蔺丞相揪出来打一顿,被蔺承寅拦住了。 “此事、还未有、定论,你,休去,不要被、牵扯其中。” “他身居高位却不知足,觊觎自己不该想的东西,还不顾及你的性命!”李昭安气得一拳差点把床栏杆打折。 “休要,再说。” 蔺承寅抱住一连哭了几日的李昭安,不肯她去蔺府做无用功。 他只庆幸自己在宋扬的提点下,早早就不和父亲来往,今次的祸事,但愿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累及他的妻子。 只是伤及嗓子,性命无虞,蔺承寅虽心有怨恨,但到底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情。 看皇上还如此关心他的病情,就知道皇上并未对他起疑心。 现如今蔺府已经被看守起来,没有查到证据,所以并未扣押蔺丞相,但寻常人也不得进出。就算是他这个儿子也是进不去蔺府的,更何况是李昭安。 蔺府内 别人进不来,宋扬轻而易举就进来了。 当然,他没从大门进,是在看守的侍卫帮助下从围墙上爬进来的,他进来后还和侍卫交代了一声,“别说出去,嘘。” 看守的侍卫:…… 和谁说去?说自己奉了圣旨看守蔺府不准放一只苍蝇进来,结果还帮助宋扬公公爬进来了?说出去恐怕脑袋都要没了。 皇帝并没有下令要惩治蔺府,可蔺府看起来就是一副凄凉,花园中的花花草草都枯败了,落叶掉了一地也没人清扫。 宋扬踩着枯叶,凭着印象往蔺丞相所在的主屋走去。 蔺丞相正端坐在正屋中,闭着眼睛似在假寐,看起来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他胡子乱糟糟的,本来留得挺长的胡须需要每日打理,现在几日没管,乱得一塌糊涂,居然有流浪汉的既视感。衣裳也是皱皱巴巴,估计也有几日没换洗了。 “丞相可是在坐禅,好兴致啊。” 宋扬背着手,就那么大咧咧走进去了。 屋内没人看守,下人们被遣散了不少,没人通报,蔺丞相看见他,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问道,“宋公公,可是……可是皇上派你来的?” 宋扬摇摇头,抽出手来后明显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的手,看到自己手上没有圣旨才松了口气。 “丞相莫慌,杂家是爬墙进来的,没人发现,尽可放心。” 蔺丞相这才彻底放下提在喉咙口的心脏,“公公做事,老朽自然放心。” 他顺了顺自己那几日未上油、未梳洗,打了结还乱飞的胡须,抱歉笑笑,“不知公公会来,失礼了。” “看来丞相这几日很难挨啊。” 庆功宴已经过去三日。 这三日,蔺丞相从意气风发、人人恭维仰视,到如今门可罗雀、御兵看守,可谓是大起大落,不是寻常人能接受得了的。 但看他仍能镇定自如地给宋扬泡茶,就知道他心性境界也不一般,哪怕是装出来的,也令宋扬佩服。 “不过是一朝落水,人人避而远之。”蔺丞相道。 人一旦失势,曾经的盟友都会划清界限,以免受到牵连,这是人之常情。 而蔺丞相最担心的还是宋扬会趁机倒打他一耙,宋扬知道太多了,他手上也有很多蔺丞相的秘密。但如今宋扬亲自到了蔺府,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没想到曾经用金钱收买的人,居然最可靠。 宋扬饮了杯热茶才把来意道出。 “刺杀皇上的刺客受遍了酷刑什么都没招,昨夜和兵部尚书被人一块暗杀了。” 此话一出,宛若晴天巨雷。 蔺丞相握住茶壶的手一松,茶壶重重地跌落在茶盘上,滚烫的茶水从倾倒的壶盖下溢出,好在宋扬动作快,躲开了溅出来的茶水。 蔺丞相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的手背被茶水烫得通红,宋扬盯着他那几乎要被烫熟,正冒着丝丝热气的手背,到底于心不忍,从洗手盆上取了干净的手帕,沾了点水递给蔺丞相。 蔺丞相动作呆滞,接过手帕都不知道要盖在烫伤的地方降温,反而草草地擦了擦水渍,又急着问宋扬,“可查出来是谁干的?” 宋扬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根银箭。 银箭约有一个巴掌的长度,此类暗箭是用箭匣发出,射程极远,人在百步开外仍能击中目标。 “今早刑部的人发现的,银箭直插心脏,兵部尚书已经断了气了。” 这人一死,死无对证,本来也查不到蔺丞相头上,但坏就坏在,这银箭上刻有蔺府的章印,蔺丞相也确实找人制过一批与这银箭一模一样的暗箭。 宋扬把暗箭上那蔺府特有的标识翻出来,“此人是朝丞相而来。” 陷害他的人,竟做好了如此充足的准备。蔺丞相大掌拍在桌上,怒道,“此人!设下此计之人心肠竟然歹毒至此!” 第103章 旋即,他像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庞大的身躯就要栽倒在地,被宋扬抓住衣领拽了回来。 “丞相别急。杂家有一个可令丞相脱身之法。” 蔺丞相强打起精神,只听宋扬开口道,“陛下如今还未有确切的证据指向丞相,丞相只需将此事推给别人即可洗清冤屈,再由杂家给陛下吹吹耳边风,想来尽可还丞相一个清白。” 推给别人……? 蔺丞相不知道宋扬是何意,略略思索了片刻,道,“此事可能推到三贝勒头上?” 宋扬摇摇头,“三贝勒自始至终都从未沾上此事半分,怕是推了也无用。此事最好能一锤定音,若有多番纠扯,恐不利于丞相脱身。” 言下之意,就是要找一个完美的替死鬼,最好是心甘情愿为蔺丞相去死的。这除了蔺丞相的亲信,没人能做得到。 蔺丞相那宛若死灰般的双眸终于有了一抹亮色,他低头思索着。此事断不是推给某个人就能结束的,最好,是几个人,就算无法完全推给三贝勒,也要让他被皇上疑心。 宋扬没有催他,低头把茶壶收拾摆好,自顾自地泡起茶来。 喝到第三杯茶时,蔺丞相终于有了主意。 他端起了茶杯,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 “丞相可打定主意了?”宋扬好奇问道,“是谁?” 蔺丞相晃了晃杯里的茶水,卖了个关子,“老朽明日会让人上一份奏折,到时公公便知晓了。” 宋扬点点头,没有追问下去。 茶水喝到没色,宋扬才要走,蔺丞相把他送到墙根下,颇为感慨道,“此事多谢公公告知,往后公公的事,便是倾尽我蔺府所有,也在所不辞。” 宋扬心道,希望你知道真相以后,不是想倾尽所有杀了我才好。 跳下围墙,眼尖的侍卫看见了宋扬,还凑上来嘘寒问暖了一番,哪有蔺丞相想象中那副绞尽脑汁溜进府内怕被发现的模样。 宋扬摆摆手让侍卫回去继续严加看管,表示自己差事也办完了要回宫了。 他摩梭着自己手中那根银箭—— 兵部尚书被刺杀是真的,但却不是被暗箭所伤,而是一根细钉,从细钉上根本看不出是谁干的。 宋扬不由后怕的想,如果不是他早知道书里的内容,现在李成玉行事如此谨慎小心,任凭李瑾玉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凶手竟会自己的三弟。 回到宫里,乾清宫内有不少大臣在和皇帝议事。 宋扬越过人群远远望向李瑾玉,两人眼睛对上后,宋扬微微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了,李瑾玉没有回应,两人却都已经明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宋扬没有进去,他还有别的事要忙。 永佑殿内 蔺梦茹坐在榻上,一脸嘲讽地望着殿内忙活着的奴才们,他们正在搬空永佑殿内的一切摆设。 皇帝赏的青花纹琵琶尊、青花釉双耳瓶等瓷器,以及梳妆台上的珍珠、玛瑙等饰品,无一不被宫女们翻出,一边说着她不配用,一边往外搬。 她身边贴身的宫女蜜雪是宋扬拨来伺候她的,此刻正急得一边抱住东西不让搬,一边求她们,“姐姐们可别再搬了,这若是让皇上知道了……” 沈雪烟身边的宫女绣儿叉着腰回道,“给我滚开!别挡我的路!还皇上呢!?皇上怎么可能会来永佑殿,你们主子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皇上的面咯!” “谁说的!” 一阵响亮又悠扬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殿内人都往外一瞧,居然是宋扬。 殿内除了蔺梦茹这个贵人外,其余人见到宋扬都得行礼。 宋扬越过她们,朝蔺梦茹走去,经过绣儿身边时,还一把夺过了她手里抓着的玉镯,绣儿毫无防备,这可是她觊觎已久的玉镯啊。她下意识抓紧了一点,被宋扬夺过去之时险些没站稳。 宋扬上次“失宠”,这个绣儿就想给他难堪,宋扬早就想治治她了。现在抢过了手镯,还在她面前晃了晃。绣儿气得暗暗跺了两下脚,却碍于宋扬如今的身份,不敢发作一点。 “是谁允许你们来永佑殿胡闹的?”宋扬定定地站在蔺梦茹身边,瞬间化身为蔺梦茹的倚仗一般,厉声问宫内众人。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宋扬指着绣儿,“你是背着烟嫔来的,还是烟嫔让你来的?” 绣儿颤颤巍巍地跪下给宋扬磕头,不敢回答,只是一味求饶,“奴婢知错了,请公公高抬贵手。” 此事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就算烟嫔有太后的口谕,那也得受罚。 “把东西放回原地,搬走的尽数送回来。今日之事,杂家会一五一十告诉皇上。” 绣儿瘫软在地,心道,完了,主子此番要被皇上责罚了。 等他们东西搬回来后,蜜雪等宫女也都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两人。 蔺梦茹让宋扬坐着说话,宋扬也不跟她客气,望了望四周,安抚她道,“陛下本来打算在庆功宴后封娘娘为嫔的,封号都拟好了。” 蔺梦茹垂着眼,没有半分喜悦之意。 “陛下对娘娘还是有情谊的,只要娘娘熬过这阵便好。” 宋扬又说了一句,蔺梦茹还是毫无波澜,反而问了宋扬一句,“父亲和驸马如何了?” 只见宋扬哀叹了口气,又摇摇头,“丞相大人如今只比娘娘更难,驸马的嗓子也伤坏了,恐怕得有好长一段时间只能喝温热的米粥了。” 第104章 蔺梦茹的手紧紧握在把手上,脸上恨意尽显。心里只道蔺家恐怕是到头了。今日还算好的,明日、后日,恐怕骑在她头上、她蔺家头上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娘娘也别气馁。杂家有一法子,但只能保蔺家平安,保不了蔺家荣华富贵。” 只见蔺梦茹神色稍霁,问道,“是何法子?” 宋扬微微俯身凑近蔺梦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密语了一番,等他说完,蔺梦茹一脸犹豫,“这真是父亲的主意?” “奴才今日冒死去见了丞相,娘娘若不信,改日杂家再去找丞相要封手信,只是耽搁的时间久了,恐怕查出来的东西多了,杂家可保不住丞相了。” 蔺梦茹犹豫片刻,张了嘴,想问宋扬为何愿意铤而走险来帮蔺家、帮她,可她到底不敢问出口,深宫之中,有些事只能装傻。 宋扬把手里的镯子放在蔺梦茹面前,轻声道,“娘娘大可以思虑一番,若是可行,明日拟好信后交予奴才即可。若是娘娘不愿,明日奴才会让人送信出去给丞相,让丞相另想法子。” 玉镯是蔺梦茹第一次被翻牌子时皇上赏的,玉镯晶莹剔透很是漂亮。蔺梦茹看了一眼,又把镯子往宋扬那边挪了挪,“多谢公公今日替本宫解围,这镯子当作公公的谢礼吧。” 宋扬揣着镯子回到乾清宫时,大臣们都走了,李瑾玉正在看他们留下来的奏折,看见宋扬回来,随口问了句,“都办妥了?” 宋扬点点头,回到李瑾玉身边和他汇报着今日的成果。 “蔺丞相明日会让人拟奏折上来,蔺贵人也十分动容,估计会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 李瑾玉应了一声,让宋扬把那根特意让暗卫从蔺府里偷的银箭拿出来,宋扬在怀里掏了掏,银箭不小心碰到了玉镯,发出了清脆乒乓声,李瑾玉疑惑地侧过头,刚想问什么,却闻到了宋扬身上淡淡的胭脂香味。 他拧了拧眉,面带不悦道,“你身上那是什么味道。” 宋扬终于从怀里掏出了银箭,还煞有其事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没有啊,哪有什么味道?” 明明左闻右闻都没有味道,李瑾玉还是一脸嫌弃,手也不接宋扬递过来的银箭,宋扬只得绞尽脑汁想了想,“可能是刚刚去永佑殿时,不小心沾到了蔺贵人屋里的味道吧。” 李瑾玉不悦地哼了一声,接过银箭后随手放在桌上,目光又投在宋扬胸前,似乎还在疑惑刚刚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响声。 “你怀里还有什么?” 宋扬啊了一声,把玉镯掏出来,诚实道,“蔺贵人答谢我今天帮她抢回一屋子东西的谢礼。” 李瑾玉接过镯子打量,“这也不值钱,为何会送你?” “不值钱吗?”宋扬也看了两眼,“我看这镯子这么透亮,感觉应该能卖不少钱。” 李瑾玉暗道傻子,蔺家人最是知道你贪财,要答谢你哪一次不是直接送金子银子的?送这种小玩意儿,很明显是有些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也好在是个傻子,若是旁人,早就上钩了。 第58章 螳螂捕蝉 翌日,宋扬带着蔺梦茹的密信,以及蔺丞相让人书写的奏折递给李瑾玉,两人在龙案前摊开奏折,两颗脑袋凑在了一块儿。 蔺梦茹的密信是写给远在巴蜀之地的蔺家嫡长子蔺承实,她犹豫了一晚,终究在父亲的安危和这江山下,选择了前者。 信里仅有寥寥数语:父亲危,速归。 没有前因后果,但却能让看信的人相信事态紧急,五个字,已经足够蔺承实不顾一切带兵回京了。 这信和平日里与蔺丞相的通信明显不一样,光是小印就盖了两次,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印记。宋扬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叠还原,派人骑上最快的马,还叮嘱一定要亲自送到蔺承实手上。 而蔺丞相也如宋扬预料那般,他果然急于摆脱现状,一口气把三个亲信都推了出来。 他派人上的奏折是水师提督陈梁写的。 据陈梁所说,兵部尚书近日常去一家客栈久坐,会见不同的客人,在庆功宴前一天,兵部尚书在客栈里与人以物易物——一袋毒药粉换了他儿子赌债还清的凭证。 而后发生的事便无人不知了。 但陈梁在奏折中将与兵部尚书交好的几位官员托盘而出,声称他们私下常常聚会议论政事,背后似有主谋操纵,意图扰乱官场,以谋私利。 人证是兵部尚书的亲信,兵部侍郎。他的官位是兵部尚书收了三千两后举荐的,素日里也常常以兵部尚书的话马首是瞻,两人一起干过不少贪污之事。 不知蔺丞相用了何计,让兵部侍郎心甘情愿把罪责尽数揽了过去,甚至把殿阁大学士、司勋员外郎曹德等人皆拉了出来,口口声声指责他们与兵部尚书素来交好,成日里总是背着人商议不可告人的秘事,想来早有不轨之心。 奏折上还有他们多次私收贿赂,买卖官衔的罪证,还有屡次私会时酒楼给出的收据。 素来私下聚会都是蔺丞相组的局,所以收据都是真实的,私收贿赂也是蔺丞相默许的。但此刻,蔺丞相却在控诉的奏折中完全隐身,没有提及任何一句。 就在李瑾玉要让刑部去拿下陈梁提及的人时,有太监冲进宫内向李瑾玉汇报一个消息:早在一炷香前,殿阁大学士在家中自尽,白绫悬于房梁上,凳上放着一张招供书,书里把自己勾结兵部尚书的事写得明明白白,还盖了手印。 第105章 而司勋员外郎没有招供书,他似乎正在准备马车入宫时,忽然有两个黑衣人闯入府内把他杀了,随后又把他一家十几口人杀得一个不剩。 两个大官刹那之间人都没了。 名单上还有足足五人,他们被捉拿后各个噤若寒蝉,什么都不敢说,生怕说出一个字就会给家里招来灭顶之灾。 包括兵部侍郎在内的五个人供认不讳,全部被罢免官职,择日午时处斩,全家贬为庶民,发配戍守边关,永世不得入京。 直到行刑斩首前,五人都不敢把蔺丞相供出来。还有那编撰出来的“兵部尚书多次私会的客栈神秘客人”,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们,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事在京内引起轩然大波,李瑾玉怕百姓恐慌,并没有把背后还有主使一事公之于众,反将所有的罪责都被揽在了兵部尚书身上。 兵部尚书意图对皇帝下毒行刺,被捕后在狱中畏罪自杀。他背后的同伙也供认不讳,皆被斩首。 只是不知道李成玉承诺了兵部尚书什么,但单凭他的所作所为,他的九族一个人头都保不住。 兵部尚书全家人被压至刑场行刑那天,如李瑾玉预测那般,并未有任何人出面保下他们,甚至十几个人头被扔到乱葬岗后,曝晒七天七夜都没人去收尸。 想来不管是什么何承诺,都是空口无凭的假话。 兵部尚书在此局中全盘皆输,蔺丞相自断左膀右臂方得脱身,三人中唯有李成玉毫发无损坐拥渔翁之利。 而真正操纵全盘的李瑾玉是螳螂背后的黄雀。 蔺府内 蔺丞相正端坐在圆凳上,微微仰着头享受着婢女给他胡须修剪、上油,最后用小梳子细细梳过,再换掉一身衣服,蔺丞相整个人焕然一新,丝毫不见昨日的颓然。 他重新挂上和煦的笑容,微微抚须,心里倒是有万千思绪。 蔺夫人被关在蔺府内没哭,此时被放出来后倒是捻着手帕哭个不停。 一会儿说皇上冤枉好人,一会儿又说兵部尚书害死人,一边哭一边骂,听得蔺丞相脸色黑如锅底,让人把夫人带下去,不准她再胡乱说话。 蔺丞相喊来师爷议事,两人花了一个下午商议后续的对策,又拟了几份密信,准备将平日的亲信都喊来安抚一番。 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信送了七份,却只来了两个人。 那两人在此事中没有受到任何牵连,也与兵部尚书没有任何关系,但见到蔺丞相的时候仍然畏畏缩缩不敢多言,蔺丞相要商量的事也商量不了,只得僵着脸把人送走。 二人出了蔺府才大大松了口气,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收到信后,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横竖都可能死。 司勋员外郎被灭门之事把他们吓得不轻,生怕自己行差踏错就会和他一个下场。 府内的蔺丞相表情一垮,脸上再没有一点一丝一毫的喜色,他有种大势已去的恐慌感。 “孟卿,你说,这一切是不是那人算好的?” 瘫坐在椅子上的蔺丞相哪还有往日的意气风发,今早的焕然新生也只是梦幻泡影罢了。军师望了一眼,不敢多言。 不管私下是喜是悲,蔺丞相管会做面子生意的本领还是不小。上朝时仍是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一点看不出他的失意。 翌日,蔺丞相解除软禁,重新上朝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后宫。 永佑殿里,蔺梦茹抓着蜜雪的肩,一脸惊愕地问道,“你是说父亲没事了?” 蔺梦茹一向端庄稳重,如此失态倒是吓了蜜雪一大跳,“是、是啊,今早洒扫的小太监说的,说看见蔺丞相和以往一般无二,威风凛凛。” “什么……”蔺梦茹难以置信,脸上也没有半分喜悦,洒扫的小太监来告诉蜜雪是讨喜来的,蜜雪听到后还塞给了小太监一粒银瓜子呢,但她不知道主子为何仍不开心。 “你去乾清宫,帮本宫把宋扬喊来,就说本宫有要紧之事。” 虽然宋扬来过几次永佑殿,但都是悄悄来的,后宫内鲜有人知道蔺贵人和宋公公交好,亲自去寻宋扬也是从未有过之事,但蜜雪看主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敢再耽误,应了一声后小跑着出去寻人了。 宋扬到永佑殿时,蔺梦茹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了,伺候的奴才们都退下后,她迫不及待地问他,“信寄出去了吗?” “两日前便寄出去了。”宋扬声音清冷,没有任何情绪。 “那还不遣人去拦下来!” 蔺梦茹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因为过于害怕,声音还带着丝丝颤抖。 “昨日便派人去拦了。只是两日前派的人是身手极好的暗卫,所骑之马也是千里马,恐怕……”宋扬没有被她吓到,反而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只见蔺梦茹像失去了支撑一般,浑身卸力,顿坐在椅子上。 她在信封中还藏有玄机,只需要将信封内页展开,在水中浸泡便可看到她的计划。 她让蔺承实回到京中之时,大部队假意发兵谋反,实则由蔺承实转向蔺府带走父亲。两人也可带兵退守至巴蜀,也好过父亲在蔺府举步维艰,被囚禁到死。在巴蜀自立为王,待到时机成熟之日再做好万全准备,再度起兵。 但,若是父亲早早就被放出来,那蔺承实无召带兵回京,已经足以被扣下拘押了。父亲也断然不会跟着他走,很可能父亲为了保住自己,会直接舍弃他。若是他还起兵,那后果,不堪设想……除非,除非父亲肯和蔺承实联手,虽是九死一生,但好歹有一线生机…… 第106章 她大脑飞快想着对策,越想越觉得可行。 准备写一封信让宋扬传出宫去带给父亲,让父亲早做打算,提前准备好足够的兵马,待蔺承实一回京,便能把御林军打个屁滚尿流,把皇帝拉下皇位! 她心里虽然有了主意,但到底是又惧又怕,抓着笔要写下去,手却抖得怎么都写不好字,转过头想喊宋扬代笔,却发现宋扬正一脸轻松惬意地打量着桌上的水仙花——那是蔺丞相被放出来后,内务府见她父亲没受牵连,赶忙送来讨好她的。 蔺梦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宋扬不像自己这般慌张——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蔺承实带兵攻入京中会全盘皆输、失去性命。 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蔺梦茹脑中浮现。 “你昨天,真的派人去拦信了吗?” 蔺梦茹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宋扬,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虚实来。 “嗯。” 宋扬被打量得差点要心虚起来,避开蔺梦茹的目光,而后又肯定地点点头。 如今的蔺梦茹再也不是那个能肆意骑上快马出京的蔺家大小姐,她和父亲传信靠的是宋扬,知道宫外消息靠的也是宋扬,所以,宋扬有没有在撒谎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他没撒谎,那蔺家还有生的希望,如果他撒谎了,那么蔺家,早就已经在自取灭亡的路上了。 蔺梦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去相信面前这个人。她没有别的选择,她现在的一切,从贴身侍女,到皇上的恩宠,都是宋扬一手安排的。 她只能仰仗着这个太监,也只能相信他没有异心。 她镇定下来,迅速写了一封信,又封好塞给宋扬。 “万望公公能亲自传到父亲手里。” 宋扬点点头,临走之际,他又顿了顿脚步,回望了一眼这个即将香消玉殒的蔺贵人,心中只剩一声叹息。 原书里,宋扬确实完完全全被蔺家收买,也为他们做尽了很多坏事。 所以他们才能先李成玉一步篡夺皇位,只是,如今,不一样了…… ** 宋扬揣着信回到乾清宫,和李瑾玉一起拆开看完,果然是一封求救信。 蔺梦茹把自己告诉蔺承实的计划写得一清二楚,包括希望蔺丞相提前征集兵马一事。 看完信,李瑾玉毫不客气地将信团成一团,又命宋扬把信扔进灯笼里烧掉。 殿内还有谷荔与魏则刚。 谷荔正在给李瑾玉剥瓜子,用手剥,剥的是黑壳白肉的黑瓜子,他把剥完的瓜子肉都放在一个小圆盘中,看起来就特别香甜诱人。 魏则刚是第四个知道蔺承实即将带兵攻入京内的人,他最近也在加大手下的将士们每日训练强度,届时定能将蔺承实一网打尽。 两人正在商议蔺承实入京后的布阵,争取让将士少些伤亡,最好能将蔺承实一派去首后尽数招安。 “除此之外,还要提前让人在京外的客栈散播消息,以免蔺承实知道蔺丞相安然无恙又转头回巴蜀了,到时他再雌伏个几年,可就不好除掉了。”李瑾玉道。 蔺丞相行事谨慎,此次若不是他将计就计,断尾来自救,恐怕要砍断他那堆亲信的势力还得花费不少的时间。而蔺丞相本人就更难赶尽杀绝了,所以只能通过蔺承实造反一事,方能将他蔺家从根拔起。 魏则刚一一记下,正和李瑾玉商量着何时要派人去,就听到一旁传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魏则刚侧头一看,是宋扬。 【这瓜子好香,偷抓一把,哇真的香。】 他正在装满瓜子肉的盘中伸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满足地半眯着眼。 本来是宋扬听得无聊,走了神,又趁他们说话之际抓了几把瓜子,本来一直没人发现,现在安静下来吃东西的声音就格外引人注意。 【魏将军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也想吃?】 察觉到魏则刚的目光,宋扬还客气地把小瓷盘往他那挪了挪,嘴里的瓜子肉还没嚼完,声音含糊地问道,“将军要不要也来一把?可香了。” 魏则刚小心翼翼又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 他不敢吃,不敢在皇上面前吃属于皇上的东西,更不敢嘴里有东西还在皇上面前说话。 魏则刚不吃,李瑾玉却很给面子地抓了一小把,在嘴里嚼完咽下后,夸赞道,“确实很香。” 两人一君一奴,却互动得如此自然,魏则刚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又侧过头去看谷荔,试图从谷荔脸上也看出点“不可置信”的表情来,没想到谷荔也十分习以为常,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正深陷“是不是我大惊小怪了”自我怀疑中的魏则刚,被李瑾玉重新拉回了讨论中。 蔺承实驻守巴蜀已久,手下有一万兵马,但这么些年来他若有心私募兵马,估计数量早就翻倍了。 且算他有两万兵马,他熟知京中部署,杀到京城之时也定会命一万兵马直攻宫中。 待他带领一小簇亲兵去救蔺丞相,蔺丞相也会知晓自己儿子犯下了不可弥补的大错,很大可能会将错就错,汇聚兵马。 若是让蔺丞相提前知道儿子即将入京,那他很可能提前集合兵马,和儿子一起孤注一掷,带兵攻入宫中,一搏皇位。 若是蔺丞相提前不知,那可能会三思再行。 蔺丞相素来在兵部投入的钱财和心思最多,哪怕兵部尚书没了,他也有亲信在兵部内,只是不知道此人还会不会跟随蔺丞相,蔺丞相把亲信推出去,还灭人满门的残忍手段,已经让不少人对他敬而远之了。 第107章 或许他招不齐太多兵马,但兵部肯定还有不少人会听他的。 “蔺丞相是个变数,陛下是否考虑再将他软禁起来?” 李瑾玉道,“不可。” 上次是蔺丞相没有防备被李成玉暗算了一番,若是无故将蔺丞相软禁,他怕是会以此做文章,找文官控诉李瑾玉一番。 宋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只是个奴才,当着魏将军的面也不敢胡说,又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到时候小皇帝把蔺丞相喊到宫中来待一天不就好了,来个瓮中捉鳖,送他们父子俩,哦对了还有蔺贵人,一起上西天。】 李瑾玉侧头望了一眼宋扬,目光清亮深邃,只一眼,便收回了。 “届时朕把蔺丞相喊至宫中陪驾一天即可。” 此话一说,正在批阅奏折的宋扬看了一眼李瑾玉。 密信已经送去两天,明日便可送到蔺承实手上,他再整装出发,估摸着三四天便可到京。 定下约莫是哪一天后,魏则刚才起身告退离去。 谷荔出去送魏则刚了,宋扬一边给李瑾玉泡茶让他解解渴,一边若有所思道: “陛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有时候觉得,咱俩好像……心有灵犀。” 李瑾玉忍俊不禁,“是,朕也觉得。” 第59章 叛军入京 夕阳的余晖照在大地上,秋风将黄沙吹起,一队马匹奔驰而过,飞扬的尘土几乎要盖过了马背上的人。 “吁——” 蔺承实抓紧缰绳,马匹高高地扬起前蹄,在京郊的一间客栈外停下了脚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您有几位?” “来两桌好酒好菜。” “好嘞!来贵客啰,两壶好酒,六菜一汤来两份——”小二挥着汗巾朝厨房喊着。 又有几个穿得和一般老百姓无两样的男人出现,他们骑着马一样停在客栈外,随后下马和蔺承实坐在一桌。 军内素来有少言少语的习惯,饶是坐满了两桌都没人说话,此时两桌旁有一男子凑近同伴耳畔,眼珠子左看右看,似是没看到什么人物,才放心地窃窃私语:“欸,你们听说了吗?” 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被耳尖的将士们听得一清二楚。 蔺承实右手端着酒杯,凑近唇边却没喝,竖起耳朵听着另一桌人的谈话。 “那位大人家里被搜了!据说查出了不少造反的证据,还有人连夜写了八十八条罪证呈上去了!” “是吗?!哎哟,这大人平日里一点不像会造反的人啊。” “要不说人不可貌相呢……” 京中可供茶余饭后谈资的事不少,他们议论了两句又转了话题说别的去了。 有士兵趁他们不注意,凑向蔺承实耳边问道,“将军,我们要不要趁夜,提前……进去?” 他们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分了两批入的京,如今大部队还在京郊外,想来趁夜突袭胜算会大一些。 蔺承实却摇了摇头,“不可。” 李朝太祖就是趁夜带着五万精兵攻入京内,打其不备,一举将前朝彻底掀翻的。他们自己也怕有人以此招覆灭李朝,因此,夜晚看守的将士尽职尽责,整个城门一到夜间滴水不漏。 最好的时机,是清早第一波换班的时候。 皇宫内 宋扬正在穿李瑾玉硬塞给他的护甲。 鳞片是金色的,据说刀枪不入,石头砸下来,就算脑袋被砸没了心脏还能完好无缺。 穿上又厚又重,宋扬比划了两下,感觉护甲很影响他的发挥,心里特别想摘下来,眼睛却撇向李瑾玉,他正在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护甲的每一处缝隙。 “这是先皇留下来给我的,很久没穿过了,不知道会不会老旧。” 宋扬转着脑袋,试图想和站在自己身后的李瑾玉对视上。但生理限制他脑袋无法180度旋转,只得作罢,自己也摸了摸护甲外壳,“这么硬,肯定没事,放心吧陛下。” 说完他又想到什么,“陛下,先皇的护甲被我穿了,那你呢?” “皇宫内很安全,蔺承实打不进来。”李瑾玉垂着眼睛,看宋扬穿上外袍,又问了一句,“要不,你还是留下来保护朕吧?” 【都说了很安全还保护啥啊?】 终于把护甲穿好,宋扬一边披上外袍,一边转过身看李瑾玉,发现他正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皇帝是不是怕了?也是,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经历造反,是不是太过残忍了?哎,这还是第一场呢,太后要造反,三贝勒也要造反,往后经历造反的机会多了去了。】 “陛下别担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将蔺丞相带进宫中来的。只有我去他才会放下戒备,不然不管是谁去,他都可能留下后援以便救助他自己。” 确实如此。所以李瑾玉不管再怎么担心宋扬,舍不得宋扬去涉险,他都没有第二个人选。 “朕知道了。”他望着已经装束完毕准备出发的宋扬,叮嘱道,“我会派侍卫去充当马夫,一有危险你就躲在他身后。不要逞强,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陛下。” 宋扬浑不在意,随口应了。 等他走了,李瑾玉脸上的担忧更显。 李朝上朝时间比前朝晚,宋扬出发的时候,朝臣都还未出门。 太阳刚刚爬出来,东边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地上时,宋扬叩响了蔺府的大门。 第108章 蔺丞相听到下人通传是他,连忙让人迎进来。 蔺丞相刚起不久,正待洗漱一番去上朝,让下人先备好早点给宋扬垫垫肚子。 宋扬喝了半碗粥,调笑道,“丞相这儿的点心虽好,但杂家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陛下说想在早朝之前与您商议北边之事。” 北边防线屡有匈奴来犯,确实是面前最棘手的问题。以往皇帝也没少提前喊官员商议要紧之事,再在朝会上一锤定音。 蔺丞相心里哪怕有一丝疑虑,见宋扬此时一脸惬意,还能喝下半碗粥,脸上还尽是惬意的笑容,倒是没再有任何不安之感了。 他被催促着塞了个馒头就出府了,心里还记挂着别的事,不疑有他。 等他和宋扬一块坐在马车上,他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名单塞给宋扬。 “自上次一事后,老朽在朝中再没多少亲信,既然陛下还未安排新的官员补上去,公公您看,可否将这些人安排进去?” 宋扬接过名单,认认真真地将名单上的名字看了个遍,朝蔺丞相道,“虽说全部安排上去不尽然能实现,但是十之八九还是可以的,丞相大可放心。只有丞相在朝中如鱼得水,杂家才能跟着吃香喝辣。丞相的事,杂家必定尽心尽力。” “那便劳烦公公了。” 蔺丞相松了口气,他现在进退两难,但不管是进是退,他都需要有更多的助力。好在宋扬如今在御前的红透了的人物,想来塞点人进去都是轻轻松松的。 “对了,不知贵人在后宫可还安好?”想到女儿,蔺丞相问道。 自从他被软禁到重获自由,都没收到过女儿的任何一封信,不知道是女儿也出事了,还是没人把自己的消息传给她? “贵人早些时日受了些牵连,杂家都保下了贵人,没让贵人吃一点委屈。只是送信这事,现在不是合适时机。这几日若是有机会,杂家会让贵人在宫中与您见上一面的。丞相大可放心。” “好、好!”蔺丞相连连道了几声好,又笑呵呵道,“有公公帮衬,老朽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料,就在两人离皇宫大门仅有不到五百米距离时,忽然有一队提着刀枪的士兵出现,他们骑着马,挥舞着刀枪,粗鲁地把他们赶到了一边,“滚开,都滚开!不想死就滚得远远的!” 蔺丞相不满地拧起了眉,想看看是何人刚对他如此放肆,刚掀起帘子一角,只看见一匹接一匹的骏马在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刚要嗬哧,没成想宋扬动作更快,越过他把帘子放下了。 “这帘子一掀全是尘土,别把丞相的衣裳和胡子给弄脏了。” 说完,宋扬又去催促赶马的车夫快些。 身侧那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一阵高过一阵,还有宋扬那奇怪的举动,都令蔺丞相心里不安起来。为何大清早会有这么多士兵巡逻?不对,是巡逻吗?怎么还骑着马? 难道不是官兵?是出了什么事吗?还是……有人要造反? 他的眉心一跳,忽然想到了什么,望着宋扬的目光里带着审视与探究,“公公,外面是何人?” 宋扬没想到蔺承实出发得比他们预测的要早上一刻钟,心脏也是打鼓般狂跳,面上却强装镇定,一脸不在意道,“想是魏将军,整日像个莽夫般不顾规矩,教得手下的将士也是清早叨扰百姓安宁,等回宫去一定让陛下狠狠训斥一番。” 这话说得,若是旁人就信了。但蔺丞相是特意调查过魏则刚的,在他看来,魏将军最是狗腿忠诚,皇帝说南那是撞到南墙也不会回头的主,若是皇上没有命令,魏则刚是不可能私自调动官兵在城中游走的。 他思索着,趁宋扬不注意,眼疾手快地掀开车帘,抬眼一看,只见马背上坐着的将士赫然是一副深绿色的铠甲——那是,巴蜀驻军独有的戎装! 还未等蔺丞相眨眼细看,确认自己不是眼花时,宋扬已经强行按下他的手,目光里带着威胁。 “丞相,我说了,别掀开帘子。” 蔺丞相眼睛突突直跳,他的手指向车帘外,惊疑未定,“那是,巴蜀驻军吗?” 宋扬的眼睛也不受控制地睁大,似乎没想到就那么一眼,蔺丞相居然就猜中了。而正是宋扬的反应,让蔺丞相确定是自己大儿子蔺承实回来了。 但是,他为什么会回来? 皇上无召召他回京,他私自回来可是大罪! 但儿子为什么会忽然回来?莫非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他眼睛滴溜溜转着,似乎在思考着眼下的处境。 宋扬明显是不会让他出去的,外面的车夫也是皇上的人,自己得用最快的办法引起外面的人注意—— 他张了张嘴,刚刚发出一个音节,宋扬立马就把手中的令牌塞进了他嘴里。 蔺丞相要反抗,但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怎么打得过年轻力壮的宋扬。 没挣扎几下,蔺丞相就被宋扬彻底压制住。 马车外,蔺承实在街尾处停下,一个接一个的士兵从他身旁而过。 他眯着眼打量不远处那辆与他们同行的马车,马车行驶在一队队整齐的兵马边,显得非常突兀。 跟在蔺承实身边的侍卫问他,“将军,要不要让人去把马车拦下来?” 蔺承实注意到,马车的车顶是普通的暖红色,大约是宫人出外采买东西刚要回宫。 第109章 蔺承实摇摇头,“不用,任他去吧。” 他觊觎这江山,想要这江山,不想因为一时疏忽而败坏名声。 “本将军先回蔺府接父亲,你和他们一起打进宫内去,务必拖延至少一炷香的时间。” “是。” 身侧的侍卫喝了一声“驾”,便跟随其他将士一同前往皇宫。 蔺承实带了二十精兵悄声行至蔺府,令他没想到的是,府外并无重兵把守,更无家奴看门。 他只能跳下马叩响府门,来开门的门童是去年新招的,没见过蔺承实,见他身穿盔甲,手握方天画戟,一脸好奇问道,“请问阁下是找我们家老爷的吗?” “是。他在吗?” “您来得不巧,老爷一大早便出去了,您要入府小坐片刻歇歇脚吗?” 蔺承实缓缓摇头,却在思考,又问道,“那夫人在吗?” “在的。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是承实回来了。” 门童哎了一声,脚步极快地往夫人屋里去。 门童一走,大门处都没人看守,蔺承实抬抬脚,越过门槛跨了进去。 他们父子为了篡夺皇位,做了五年的计划,蔺承实在巴蜀也待了两年多了,八百多天未曾踏入家门,一时难免心生胆怯,小心翼翼绕过照壁,还未细细打量蔺府内的变化,就看到了不远处闻讯而来的蔺夫人。 她一看到蔺承实眼泪就掉下来了。 “实儿,我的实儿,两年半未见,你可还好?” 蔺夫人抓着蔺承实上下打量,高了,壮了,可她看来却都是驻守巴蜀用血汗换来的,让她心疼不已。 “娘,儿子一切都好。”蔺承实用袖子给母亲擦泪,等不及母亲缓和心情,便问道,“父亲呢?” “父亲刚刚才被宋扬公公带入宫中,说是陛下有要事相商。” 要事?蔺承实整个人变得十分紧绷,方天戟被他握得阵阵发响,“父亲,没有被软禁吗?” 蔺夫人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父亲被软禁了?三天前陛下就解禁了。……欸,你去哪儿?实儿?这次是陛下召你回来的吗?” 已经翻身上马的蔺承实来不及回答母亲的问话了,转过身去吩咐一旁的将士,“马上去把皇宫前的马车拦下来,要快!” 说完,一挥马鞭,扬长而去,留下泪还挂在脸上的蔺夫人。 第60章 陷阱 “快!车再赶得快些!” 宋扬将蔺丞相的双手剪在他的身后,幸好马车够宽敞,蔺丞相宽厚的身躯被压在地上都绰绰有余。 “救……” 蔺丞相扭动着身体,脑袋好不容易探出车外,想向马夫求助,不料被马夫一掌拍晕了。 宋扬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蔺丞相虽然没武功,但是他还挺有力气的,再挣扎一会儿恐怕自己都抓不住他了。 眼看离皇宫就一步之遥,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喊,“拦住马车!!!” “糟了。” 宋扬不敢掀开车帘,却明显感觉到马车旁边的马匹都因主人叫停,而发出了长长的嘶鸣声。 忽然,有一只箭射进了车内,好悬被宋扬侧身躲过去了。 这蔺承实心够狠的啊,也不怕这箭把亲爹射噶了。 远处的蔺承实心头一跳,“谁准你们射箭的!?” “将军,不射箭拦不下来马车的,太快了,并且,已经快入宫了……” 蔺承实闭了闭眼,“拦。” 更多的箭从后面射出,宋扬用脚踹马车上的椅子几脚就把它踹散了,幸亏不是在现代,不然就是脚踹断了都散不了。 宋扬分了一块板子给外面的马夫,剩下的挡在自己前胸后背,好在马上要进宫里去了。 没想到就在此刻,车顶被人一刀劈开,宋扬瞪大了眼睛,和正往回收刀的将士面面相觑。 “我敲!” 宋扬本能地吐出了两个字,随后那人要再砍一刀,宋扬已经来不及躲过了,只能用手挡住,利刃刺进了他的手臂,好在车夫拼命甩着鞭子让马跑得更快些,拉开了那人和宋扬的距离。 那人只能握着刀,让刀从宋扬手臂上抽出。 就在宫门口了。 马夫高高举起手中的令牌,侍卫一见令牌马上放人进来,在宫内还有一队御林军等着接援,等他们进去后,御林军立马就杀出去了。 看到熟悉的御林军服装,宋扬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马车早就被箭射得千疮百孔,他都怀疑自己能一脚把马车剩下的一半车舆给踹掉,但他没力气了,直直地躺在了蔺丞相身边,晕了过去。 梆子声、铜锣声响彻各个大街小巷,官兵分成好几拨,分散在各个街巷里。一边杀敌一边大声喊着让百姓不要轻易出门,身后跟着的若是身穿深绿色戎装的叛贼,便会一□□向官兵,惹得百姓尖叫连连。 有探出窗外的百姓,被街上那淌着血的尸体吓了好大一跳,忙紧闭门窗,不敢再轻易打开。 蔺承寅听到府外传来打斗声,让人打开门,一看门外,两个官兵正和三个叛贼打得不可开交。 “喂——!” 蔺承寅大喝一声,“发生什么了!?” 敌不寡众的官兵开口求助,“驸马爷,有反贼攻进京城了!” 说完,官兵右肩就被叛贼刺了一刀,耳尖听到驸马二字的副将侧头看了一眼,匾额上赫然写着公主府。 第110章 “可是蔺府二公子?”副将大声问了一句,见蔺承寅迟疑地点头,副将道出了一声惊雷,“我们是蔺将军的部下!” 蔺承寅抓着大门,脸上皆是愕然。 副将面前的官兵更是一脸死寂。 蔺承寅身侧的小厮也一脸惊疑不定地望着自家驸马爷,脚下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几步,随后转过身就要跑回去喊公主,因为太过紧张害怕,路上还摔了好几次。 等李昭安匆匆裹上外袍出来时,副将已然将两个官兵解决掉,骑在马背上,高高地耸立在公主府外,正和蔺承寅说着什么,两人仅隔着一条门槛。 “承寅。” 李昭安在离他五步外的地方停下,佯装镇定地问道,“你在和谁说话呢?” “昭安,快来,这是大哥的副将。”他朝李昭安招手,脸上俨然是见到亲人一般的喜悦,他又转过头去问副将,“大哥现在在哪呢?何时与你汇合?” “将军入宫去了。”副将答道。 但他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公主的当作,若是公主有一点反抗之意那他就不客气。 同时,他也在打量着这个公主府有多少人手,能不能用。 李昭安对上副将带着敌意的视线,问道,“兄长没有召大哥回京吧?大哥这是准备造反?” “胡说什么!”蔺承寅呵斥道。 “大哥是遇到难题了。大哥需要多少人手?我这可用的人有百余个……” 没等副将答应,李昭安先急了,上前一步,一脚踢向蔺承寅的膝盖,直接把他撂到了。随后整个人骑坐在他腰间,厉声控诉道,“蔺承寅!你敢让我的人去当反贼!” “那是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是皇上!不是反贼!” “胡说!” 蔺承寅双手被李昭安擒住,李昭安在陈顺的教导下,武艺极其精湛,要跟蔺承寅打个五五开不是问题,短时间内还能压制住蔺承寅,但没想到很轻易就被蔺承寅反制住。 他巧用双脚反将李昭安撂倒,压住她的肩膀要和她讲道理,但李昭安压根听不了一点,很快就反压回去。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打了一阵,副将眼看着周围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大,是一点不想看他们夫妻打闹,但公主府若有百余人可以相助,倒是他所需要的。 副将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小兵去把他们拉开,小兵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他们打得实在是太激烈了,李昭安下手一点没留情,如果硬拦的话,小兵怕自己伤了公主,到时候将军会责怪自己,他可吃罪不起。 见小兵那副胆小的模样,副将只好自己跳下马,把手里的长枪交给小兵。 他一手提着一个人的衣领,要把公主和驸马拎开,嘴上还劝道: “别打了,先派兵要紧——” 话还没说完,电光火石之间,副将便被他们夫妻两个一起撂倒了,李昭安稳稳地擒住他的手,反手一转,直接把他的两只胳膊卸掉了。而蔺承寅就更快了,胳膊夹住副将的脖颈,一点点夹紧,直到副将脸色涨红,因为呼吸不上来一点点失去力气、失去意识。 马上的小兵要翻身下来,却被公主府内的小厮给按住了。 解决掉副将和小厮后,蔺承寅和李昭安对视一眼,两人的默契已经无需言语,一前一后翻身上马,双腿轻夹马腹,往打斗最激烈的战场去了。 没拦下马车,蔺承实高高举起方天戟,直直指向宫门,“给我杀!” 刹那间,将士们喊着杀,就往城门去了。 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役,蔺承实比谁都明白。 父亲被解禁,妹妹的求助信,以及京郊外客栈的闲谈,无一不在告诉他——这是一个陷阱,所以他也清楚,不管打不打,他都是死,都是输。 皇上不知道何时知晓了他们的计划,想除掉他们。 但就是输,他也要皇帝不好过。 朝阳一点点把大地照亮,皇宫外躺了一地的尸体,早有防备的御林军站上城墙,搭弓射箭,逼得蔺军只能躲在盾后节节败退。 但好在,蔺承实在发现父亲被送入宫中后,早就命人把周围的百姓都抓了出来。 此刻他们的身后有五十几个百姓被捆着扔到了城墙下,箭卫怕伤及无辜,一下不敢再动作。 “告诉李瑾玉,把我父亲送出来我就退出京城,回巴蜀去!如若不然,一刻钟未有回应,我就杀一个人!” 踏入陷阱的猛兽恼羞成怒,再也顾不得要善待百姓给自己博得好名声的想法,他只想带着父亲安然无恙的后撤,只要能够安全离开,一切都有希望。 城墙上的人犹犹豫豫着,半分没动弹。 蔺承实命人去抓个百姓过来,是一个身穿单薄衣裳的老头,官兵敲锣打鼓让人别出门,他却偏偏拦在蔺军前,要他们赶紧滚出京城,这才被蔺军抓了。 蔺承实抓起老头那乱糟糟的头发,像杀鸡一般,一刀就把老头脖子割开了,鲜血溅了一地。 城墙上的士兵终于不敢耽搁,屁滚尿流地跑进去通报了。 乾清宫内 宋扬正趴在皇帝的小榻上,太医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衣裳查看他的伤口。 好在穿上的护甲拦下来大部分的飞箭,但肩膀、大腿等处,都有程度不一的刮伤,但都不是致命的伤口,最深的一处伤还是被刀砍中的手臂。 第111章 “嘶嘶嘶——疼——” 太医把药粉洒在伤口时,宋扬整个人就要跳起来,“轻点,轻点。”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现在抹个药粉眼圈都红透了,可怜巴巴地望着李瑾玉,“陛下,我觉得这个伤口自己会愈合的。” 【这什么鬼药啊,好疼,比酒精还疼。】 李瑾玉上前看了看他的伤口,足足有三个手指头那么长,还能看见里面的肉,只能硬下心来,“不行,这里必须要上药。” 为了避免伤口崩开,太医用干净的布条给他捆住,还在脖子上挂了一个吊带,让他手先挂在吊带上,这几天最好不要碰水也不要用力。 处理完手臂,太医检查了其他地方,正要在他大腿根处撒上药粉,被李瑾玉制止了,“伤口清理一下,再用布包扎就好。” 因药粉疼得龇牙咧嘴的宋扬感激地望向李瑾玉。 他本来疼晕了,结果太医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又疼醒了。 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到了乾清宫。 伤口处理完后,他想起什么似的,左看右看没发现蔺丞相的身影,“蔺丞相呢?” “朕让人把他扔在城墙上了。” 等太医出去后,宋扬这才敢接着问,“蔺承实打进来了吗?” 李瑾玉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衣裳盖在肩膀的伤处,“这只手别用力了。” “知道了。”宋扬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又问,“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此时,有人小跑着进来汇报,“参见陛下,反贼蔺承实说要陛下放出蔺丞相,否则将杀光城内百姓。” 李瑾玉嗯了一声,转过头问宋扬,“这么想知道,朕带你一起去看看。” 第61章 降吧 等两人站在城墙顶上,等了快一刻钟的蔺承实又抓了一个百姓,正要杀他,就听到李瑾玉大喊,“放开无辜百姓。” 蔺承实嗤笑一声,将手中的小女孩扔在地上,小女孩瞬间缩着身子大哭起来。 李瑾玉的目光投向远处,御林军已经将他们重重包围起来。 城门拐角处还有一队射箭极准的箭卫。 就算蔺承实现在长出了翅膀,也难以突破重围了。 “把我父亲放了!”蔺承实大喊。 蔺丞相就躺在李瑾玉的脚边,被李瑾玉命人用冷水泼醒了,醒来的蔺丞相刚刚甩开一脸的水,就被人抓着站了起来,刚刚恢复了意识的他看向远处视线极其模糊,他似乎在一个很高的地方,底下是他很熟悉的身影—— “父亲!” 那人朝他喊了一声。 蔺丞相眯着眼仔细一看,居然真是自己那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儿子! “承实!?” 确认了是父亲,蔺承实吐出一口浊气。 又转过视线与李瑾玉谈判,“你放了我的父亲,待我们出城后,我会放这些百姓回来。” 蔺承实不赌李瑾玉有没有爱民之心,他赌的是李瑾玉不想被百姓唾骂。 李瑾玉摇摇头,“朕可以放了你的父亲,但你至少得先放掉一半的百姓。” 蔺承实看了看地上那五十几个人,斟酌着如果待会儿要出城,确实带不了那么多人。便点头同意了。 蔺丞相被一个官兵压向城下,城门打开后,蔺丞相被推了出去,蔺承实也命手下放掉一半的老弱病残,二十几个人受了过度惊吓,用尽毕生力气,踉踉跄跄地跑向城门。 等蔺丞相被蔺军搀扶着走过来时,蔺承实心下微松,就在此时,藏在暗角的弓手射出一箭,直直射中蔺承实脑门,一箭穿破脑袋。 “不——!” 蔺丞相眼睁睁地看着蔺承实在一瞬间失去意识,头一歪,整个人摔下了马,他大喊着扑了上去。 蔺军一看首领都没了,当下乱作一团,举着盾一动不敢动,副将没了,将军也没了,而不远处还有一堆敌军。 蔺丞相抱着自己儿子的身体,老泪纵横,心里虽然伤心,但眼见自己儿子千辛万苦带出来的士兵们,此刻像无头的苍蝇一般,抓着缰绳原地打转。 他站直身子,举起手,准备稳一稳他们的心神,让他们继续未尽的计划。但就在他刚要喊出什么时,又被拱手一箭穿喉,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这下,蔺军彻底慌了。 数千个士兵缩成一团,举着盾越缩越紧,似乎想把他们用盾把自己保护起来。 此时,远处有一人骑着马儿急速奔腾而来。 有跟着蔺承实年头多的,认出那是蔺家二儿子蔺承寅,他突破了御林军的重重包围,举着长枪纵马飞驰。 “吁——” 蔺承寅在蔺军外十步远处勒紧缰绳,让马停下脚步。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一左一右躺着的、已经死透了的父兄身上,闭了闭眼,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降吧!” 蔺承寅高声呼喊,声音穿透了人力围起来的层层盾墙,传到了城墙上。 李瑾玉和宋扬对视一眼,彼此都小舒了口气。 【驸马没反,真好。】 蔺军中,有人率先站了出来,扔掉手中的刀和盾,一步步走向御林军,一个、两个……无数个蔺军投降了,那些誓死不降的被当场射杀。 李瑾玉和宋扬在城墙上看着他们,忽然,李瑾玉问了宋扬一句,“是谁伤了你的手臂?” 第112章 宋扬眯着眼睛在人群中搜寻着,半晌才锁定目标,“他。” 李瑾玉顺着宋扬的手望过去,那人还在蔺军队伍中,没有投降。 他从箭卫手中拿过弓箭,咻地一声,长箭直直地射向那人,准确无误地扎进了胸口。 宋扬目瞪口呆地望着李瑾玉,夸赞道:“陛下好准的箭!” “走吧,回去吧。” 李瑾玉先他一步走下了城墙。 远处,正站在一块大石头顶端的女子朝京城方向看了许久,终于等到城中有炊烟升起,才确定京中局势已经稳定下来,这才跳下石头,往客栈去。 客栈小二正乐呵呵地擦拭着木桌,但奇怪的是,客栈里的掌柜、小二和厨师都和清早的面孔不一样。 “掌柜的,来两碗豆花。” “好嘞!” “掌柜的,怎么这会儿才擦桌子?” “哦哟,京城内有反贼,我们都不敢开啰,从昨晚起就躲着了。” “反贼?还敢有人敢打进京城来?” “是唷,据说是蔺府的大公子。” 蔺军打进来时,足足有两万五的士兵,此时仅剩不到七千。而御林军伤亡也有两千多人,百姓死了十个,伤了五十个人。 宋扬看着统计上来的名单,想起来城墙下那一副鲜血淋漓的尸体,和那群无辜的百姓,还有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伤到了多少个。 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话。 【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作为百姓的一员,很难不感到心痛。】 他心里长长的叹息声被李瑾玉听得一清二楚。 “传令下去,家中有伤亡的一律发放抚恤金,房屋被叛军破坏的,朝廷会派人修缮。务必要做好安抚工作。” “是。” 宋扬仰起头,赞许地看了一眼李瑾玉。 【还得是小皇帝,今天如果换了别人,哪怕是男主,都不会管那五十多个百姓的死活,毕竟平民百姓在上位者眼里是不值钱的。】 李瑾玉侧头看了宋扬一样,“嗯?怎么这么看我?” 宋扬扬起一抹笑,“陛下是个好皇帝。” “哦?”李瑾玉笑着,“这还是你第一次夸朕。” 经常拍马屁的宋扬一脸疑惑。 【怪了,我也没少夸小皇帝啊,我不是天天把“陛下真好”挂嘴边吗?】 蔺家反贼都死了,尸骨被丢到野外任野狗啃食。 蔺梦茹被赐自尽。 李瑾玉让谷荔送去白绫、毒酒等物,让蔺梦茹自己选一样上路。 没想到银盘被宋扬接过去了。 只见过宋扬躲着不干活,没见过宋扬抢着干活的谷荔和李瑾玉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宋扬被他们看得很不自在,低咳了一声解释道,“我觉得蔺贵人肯定要见了我才肯死。” 蔺梦茹确实一整天都想见他。 她一早上就被人看住了,伺候的奴才全部被赶走了。她不允许踏出殿门半步,更不许和任何人交谈。 今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此时端着托盘来的宋扬。 “果然是你。” 蔺梦茹端坐在主座上,依然是那一副世家小姐的做派,不见丝毫慌乱。 她声音平静,再没有平时和宋扬说话时,不经意透露出的那一丝亲近。 “贵人好。” 宋扬倒是和平常一样,不卑不亢地将托盘放在桌上,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那是李瑾玉怕不安全,非要让跟着的,他们正手握佩刀,以备任何突发情况。 蔺梦茹的目光从侍卫脸上划过,又落在了白绫上。 她问宋扬自己想了一天没想明白的问题,“你是一开始就怀有异心吗?” “不。”宋扬摇摇头,“我对陛下从未有异心。” “哈哈哈——”蔺梦茹大笑,“父亲用数万两黄金填你的口子,都没把你喂熟,他李瑾玉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你像一只狗一样忠诚?” “说出来你不会信的。”宋扬的手指在盘上点了点,“贵人选一个吧。” 蔺梦茹抓起白绫的一个角,高高扬起,纯白的绫罗在空中打转,随后被蔺梦茹披在身上,自从听到了父兄死去的消息,她便换上了一身素衣。此时白绫倒不显得维和,反而像她在给亲人披麻戴孝一般。 她发出凄厉的笑声,眼里充满不甘,“到底是为了什么?” “蔺丞相贪财,蔺将军不把百姓当人,他们不适合当皇帝的。”宋扬道。 “那驸马呢?” “驸马不会想当皇帝。” 宋扬看了一眼蔺梦茹,“娘娘,你今日是不想死也得死,但若是你自愿死,驸马是可以留下一命的。” “驸马,他是无辜的。” 蔺承寅被教得很好,心性和他的母亲一样,善良、温柔,所以他们从未把造反一事告诉过蔺承寅。蔺梦茹素来也疼爱这个弟弟,她苦笑一声,抓起毒药。 在送入口中之前又问了宋扬一句: “所以你虽然假意被收买,却多次帮助皇帝,是么?” 她想起自己为了争宠费尽心思,但皇帝好不容易翻了自己的牌子后,却不肯动她半点,恐怕是宋扬早就告诉皇帝,让皇帝小心自己。 “原来我们蔺家早在相信你的那一刻便注定要败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真心投诚,或许我们会……” 第113章 宋扬摇摇头,“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就算你们赢了,坐的皇位也是暂时的。 蔺梦茹因羞愧父兄造反一事,服毒自尽。 伤了手的宋扬第一次站在皇帝旁边什么也没干,就这么站在一旁盯着李瑾玉起草圣旨,他感概道,“虽然废了这么多力气,但蔺丞相一党不知道还有多少没有除干净。” 宋扬忽然想起蔺梦茹和她说的话,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李瑾玉,“陛下,你知道吗?我救了你好几次呢。” 【是超级无敌多次!】 李瑾玉说,“我知道。” 我知道是超级无敌多次。 想起今日无数次身处险境,又逃过一劫,宋扬拍拍胸膛心有余悸的说,“还好今天出去得早,要是再晚一步我可能就要被蔺承实一块擒住,到时候在城墙下被拿来威胁陛下的就是我了。” “那确实幸好你早一步。”李瑾玉说。 “若是今日在城墙下被擒住的人是你,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满足蔺承实提出的所有要求。” “啊?” 原本只是调侃的宋扬诧异地抬起眼睛,和李瑾玉深邃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第62章 功过相抵 “启奏陛下,臣等认为,驸马与蔺贼血脉相传,虎父无犬子,未免发生变故,应将驸马,杀之。永绝后患!” “驸马爷在剿灭山贼中立下大功,又亲自擒拿了蔺军副将,劝蔺军投降,如此作为,怎可因父获罪?!” 朝堂上又吵作一团,照例,反贼是要诛九族的。 但由于驸马和公主成婚,又从未参与过造反一事,还屡次立功,所以驸马的去留引起了大臣们的争议。 “今日陛下留情,来日他若心有余恨,防不胜防!陛下!蔺贼九族不可留!” 站在李瑾玉龙椅右前方的宋扬幸灾乐祸的想: 【怎么说话不打草稿呢,现在蔺家九族里可有小皇帝。】 等朝臣们吵够了,李瑾玉大手一挥,宣布散朝。 早朝散去后,宋扬在乾清宫门目送各位大人。 他们看见宋扬手上缠着白得发亮的布条,都上来关切一番。 “宋公公对陛下真是尽心尽力啊。” “宋公公真是辛苦了。” “是啊是啊,见宋公公如此,我等真是惭愧。” 距离反贼攻进城已经过去两日了,这两日宋扬都待在宫内,虽然李瑾玉没让他干半点活,但也不许他出宫,说是担心他玩疯了伤口又裂开。 所以闲得发慌的宋扬没事就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散朝后,殿内又只剩下李瑾玉和一堆太监。 有小太监见宋扬无聊,上来讨好地问道,“宋爷,要不要去小酌一杯?我那有个干妹妹前两天给我送了一壶酒,特别香。” 宋扬爱酒的事已经众所周知了,不管是谁想投其所好就用酒来诱惑他。因此李瑾玉也看得特别紧,他小喝几杯还好,一旦喝醉了就要罚他月钱。 现在这两天,宋扬都被拘在李瑾玉的视线范围内活动,被人邀请着去小聚,他抿着唇偷偷看了一眼李瑾玉,想趁他不注意就溜掉。 没想到李瑾玉在去御书房前,还特地叮嘱了宋扬一句,“该换药了。” 宋扬只好悻悻地朝小太监摆摆手,“爷不去了。” 他沮丧地弓着背,有气无力地跟着李瑾玉往御书房去,身后的小太监却一脸艳羡地看着他的背影。 “宋爷真是太受陛下爱重了,每日都派太医给他换药。” “可不是!” 宋扬趴在小榻上,今天伤口刚刚结痂,痒得不行,好几次他都忍住了,今天把布条揭开,那种痒得想挠的感觉又来了。 “张院使,你先别包上,我先挠一挠,受不了了。” “欸!不可!” 院使毫不客气地把宋扬的手拍掉了,“公公且忍一忍,熬过今天便不痒了,若是结的痂被挠掉了可得流血,还会结疤。” “结就结吧,男人怕什么结痂!” 两人一人伸手一人制止,几个回合后,在龙案上批阅奏折的李瑾玉看不下去了。 “行了,你先出去吧。” 李瑾玉把太医赶走了,宋扬以为自己胜利了,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手刚要伸向伤疤,被李瑾玉叫停。 “别碰。” 宋扬抬起头,见李瑾玉正抓起一根没用过的毛笔,又用剪刀剪去了一大半的毛笔须,只留下了一小部分。 随后,就看到李瑾玉抓着毛笔,蹲在宋扬身侧,用毛笔在他伤口处上下扫动着。 “这样扫,还痒吗?” 宋扬摇摇头。 但李瑾玉的动作让他颇感不自在,他伸过手想拿过笔自己来挠痒痒,却被李瑾玉躲过了,“伤在手臂右后方,你够不着。” 李瑾玉万金之躯,那双手就没沾过泥尘,此时屈尊来给宋扬挠痒痒,还蹲在自己面前。 这让宋扬心里有种怪异感,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蔺军溃败那日,当时李瑾玉忽然冒出了一句话,宋扬还没来及的说什么,就有人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宋扬也一直没敢再提。 此时,宋扬终于忍不住问道,“陛下,那日你说……说若是我,你可能会做出失控的事……” 他说完,看李瑾玉没有任何波动,又补充了一句,“您是因为,感激我为您赴汤蹈火,所以才说的那些话,做了这些事吗?” 第114章 李瑾玉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既然你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那就等你知道了,再来问我。” 说完便收回目光,专心地用毛笔给他挠痒,一副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的模样。 宋扬:【可恶的谜语人!】 问不出答案的宋扬迫于权威不敢再问。 他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转过头去看自己的伤口,其他地方包括手臂上都恢复得很好,只要不举过重的东西就没事。 整日闷在宫中实在无聊,为了伤口更好愈合,每天还只能喝粥再搭配清淡的蔬菜,腻得慌。 他又试图与李瑾玉谈判,“陛下,你看,我已经好很多了。我能不能出宫待几天……我不会喝醉酒也不会胡来的!” 他就差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了,谁知李瑾玉还是不为所动,一点不松口。 宋扬焉了,他表情怏怏,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问道,“陛下是因为蔺丞相已经解决掉了,所以不需要奴才来往宫内外递消息,所以才不准我出宫的吗?” 【我的福履轩……是不是也不属于我了……哎。】 比起宋扬的质问,他的腹语尽是悲愤。这让李瑾玉很诧异,没想到宋扬会这么以为。 他摇摇头,认真道:“我允许你出宫玩,不是为了让你牵制蔺丞相。或许一开始是,但后来,我只是觉得,你在宫中呆久了会烦闷,才偶尔给你放放假。” 宋扬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丝毫没有被安抚到。 “哪怕蔺丞相已经解决了,福履轩也依然是你的。”李瑾玉又补充了一句,“等你伤口完全好了,再让你出去玩。” 哄小孩一般的话,居然瞬间哄好了宋扬。 他睁着眼睛又快速眨了几下,不确定问道,“真的吗陛下?” “真的。” 宋扬又重新挂上了笑容,“陛下,你对我真好。” 李瑾玉看着他那冒傻气的笑,心里又忍不住骂他傻,手下的动作也停了,问道,“还痒吗?” 宋扬摇摇头。 “伤口结痂就不包扎了,免得被蹭掉痂皮流血,要多加小心知道吗?” 宋扬点点头。 “朕拟了旨,你待会儿和谷荔一起去公主府宣旨吧,但你要和谷荔一块回来,不许逗留,不然等你伤好了朕就不放你假了。” “好耶!陛下真好!” 宋扬差点要蹦起来。 【小皇帝真的对我太好了吧!】 公主府内 李昭安正一脸着急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昭儿,别晃了,我相信陛下会有公允的决断,你且安安心吧。” 蔺承寅眼下一片乌青,他从蔺家造反一事到现在一夜未睡,一闭上眼,就是父兄惨死的情景。想也知道那些老头在朝上会如何痛骂他,以往和父亲关系越好的大臣,肯定也批判他批判得更加卖力。 母亲和姐姐都已自刎,他在这世上唯独剩下妻子一个亲人。 他在宋扬的警告中,及北方山城一行时魏则刚的忠告里,都已猜测到自己父亲意图造反。 他原本打算回京以后劝诫父亲一番,但是接连发生毒酒与软禁等事,让他找不到任何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一条路走到黑。 李昭安在蔺承实入京之前完全不知道这事,等她知道后都恨死蔺承实了。 但她更多的还是心疼自己的丈夫,父兄的孤注一掷害死了全家,还害他受了牵连,朝上商议了两天还没有结果,她时时刻刻揪着心,生怕皇兄会下旨把他杀了。 等到了下午,皇上的圣旨姗姗来迟。 宣旨的是谷荔,身旁跟着宋扬。 李昭安和蔺承寅跪下听完旨后,宋扬才笑着把圣旨递给了蔺承寅。 “陛下念驸马有功,功过相抵,不赏不罚。虽委屈了些,但陛下看重驸马,万望驸马趁这些时日好生歇息,将心情调整好,往后陛下会重新为您安排差事的。您大有施展抱负的机会。” 李昭安连连朝两人道谢,蔺承寅也终于能放下心来。 “微臣不委屈,多谢陛下明察秋毫,不偏不倚。” 得了好消息,公主府连日来的阴霾都消散了不少。 为表感激之意,蔺承寅非要留宋扬下来喝酒,他家里还有蔺家酿的酒,宋扬还没来得及开口,谷荔怕他动心,赶紧替他拒绝了。 谷荔说:“陛下不许宋哥在宫外呆太久,马车还在外等我们回去呢。” 此话一出,蔺承寅和李昭安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陛下不许……?两人交换了目光,什么都没问,李昭安表情复杂地回了一句,“哦……这样啊。” 宋扬也只好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原本他也打算小喝两杯再回去的,但两人一听是陛下的吩咐,哪还敢留他下来。 出了公主府上了马车,宋扬长长地叹了口气。 马车上,宋扬看了看谷荔,又看了看窗外,肚子里一堆疑问,忍不住想找个人问一问。 “谷荔,你有没有觉得,陛下有点……奇怪?” 这话也就宋扬敢问出口,谷荔都不敢回答,他迟疑着摇摇头,不明白宋扬的意思。 宋扬想了想,又问,“陛下有没有管过你?” “有。”谷荔说。 这话让宋扬小小松了口气,只听谷荔接着说,“自从我和国师通信被你和陛下知道后,陛下就一直管着我,不让我把太多的信息传给国师。” 第115章 说完,宋扬又失望了。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 宋扬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换了个问题,“陛下给你挠过痒痒吗?” 谷荔转过头来,眼神非常不对劲,疑惑的问道,“陛下怎么可能会给我挠痒痒!?” “那,那有人给你挠过痒痒吗?” 谷荔想了想,“我娘。” “没了?” “我自己又不是没长手为什么要别人给挠痒痒……”谷荔看了看宋扬,一脸奇怪,忽然又问,“陛下给你挠痒痒了?” 宋扬应激似的坐直身子,否认道,“你别乱说啊,小心我告诉陛下!” 第63章 女扮男装 十月初冬,寒衣节。 宋扬在太医的悉心照顾下,伤口已经脱痂,一点疤都没留下,宋扬甚至感觉自己胖了几斤。 可惜这时候没体重秤,确定不了。 他从肚子上硬挤出一块赘肉说应该胖了三斤的时候,李瑾玉一脸奇怪的看着他,又问他怎么算得这么精确,要不要让御膳房拿称来称一称—— 宋扬见过御膳房称半扇猪肉的重量。两个太监用扁担抬起一个竹篮,猪肉就放在竹篮里,然后再用两米长的称来量。 所以当李瑾玉这么说的时候,他自动脑补了自己坐在竹篮里像猪肉一样被抬着,太有画面感。宋扬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很是嫌弃地摇摇头。 转过身还看见李瑾玉在那笑,宋杨举起拳头表示抗议—— “再不让我出宫我就要变成猪了!” 于是,寒衣节这天,宋扬为自己争取到了出宫的机会。 当晚他就搬出了福履轩大半的酒,喝了一口他才想起李瑾玉的约法三章,他叫来宅内所有人,十分严肃地告诫他们:“你们要是敢向皇上说我喝酒了,饶不了你们!” 大伙儿连道不敢,还没等程岁说什么,薄荷先伸出手指头警告他,“你要是敢告诉陛下,我也饶不了你!” 陆兰洲有样学样,也指着他警告了一番,毕竟在场众人只有程岁有资格见到皇上,皇上有什么事也直接找的他。 程岁被薄荷指着刚想反驳什么,对上陆兰洲的视线,他收回手,眨了眨眼挠挠头:“我不会说的。” 宋扬没人盯着管着,就他们聊天这会儿功夫,已经醉倒在桌上了。 嘴里还嘟囔着,“好喝,好喝,再来一杯!” 薄荷赶紧抢过他手里的酒壶。 陆兰洲和程岁两人趁机合力把宋扬扛回房间。 简单给宋扬擦过身体后,陆兰洲看了一眼宋扬的手臂,受过伤的皮肤明显比周围白了一点,他满眼心疼与后怕。 “那日太凶险了,若是我能在爷身边就好了,替他挡一挡箭,也不至于让爷吃这么多苦。我比爷高比爷胖,有我挡着爷就不会被刀砍中了。” 程岁瞥了他一眼,上下大量了一番。 陆兰洲已经不如刚入京那会儿壮硕了,现在身材反而匀称很多,比宋杨个头大,但也没大多少。 “就你这小身板能挡多少箭?再说了,有陛下在。陛下会护着宋爷的,不会让宋爷受到太多伤害。” 看到宋杨那恢复得极好的伤口,程岁又说,“这次,想来陛下也没料到。往后应该不会了。” 程岁给宋扬盖好被子,拉着陆兰洲出去了。 宋扬一觉睡到了大中午,他醒来的时候屋里没人。 他随意地披上外袍,推开屋门,发现他们都在庭院中。 薄荷和陆兰洲在比划拳脚,程岁蹲在石椅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他们。 不远处有两个姑娘在挑菜,大约是中午要煮的。而厨子小德扛着大勺,站在厨房后门也看着他俩比划。 还是陆兰洲先注意到宋扬,他侧身躲过薄荷的拳头,一脸惊喜道,“爷,你醒了!” 程岁和薄荷也都跟着凑过来。 “爷,醉了一晚头会痛吗?”这是程岁。 “爷,您的伤口好全了吗?”这是薄荷。 “嗯嗯!” 宋扬敷衍地点点头,又迫不及待地挽起袖子,“你们刚刚比划谁输谁赢啊?赢了的来跟我过两招,我跟你们说,我可厉害了,那蔺军十几个围着我,都打不过我!” 福履轩这儿在宋扬受了伤以后,全部都知道消息了,当时的情况也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会儿听宋扬吹牛说自己打趴了五个蔺军,还躲过了八个箭卫,都面不改色地夸他厉害。 薄荷被推出来和宋扬比划了几下,她怕自己出招伤到宋扬,又怕自己没出好招让宋扬打得不尽心。 还没一会儿功夫,薄荷就冒了一额头细汗。 好在小德做饭快,很快就来喊他们吃饭了。 宋扬一向不会强求他们,恪守规矩不肯上桌吃饭的自己坐小桌,其余人想和他热热闹闹一块吃饭的他举双手欢迎。 严于律己的薄荷坐在小桌上,只有陆兰洲和程岁与宋扬一桌。虽然不坐一块,但是薄荷话多,听他们聊天闲谈,时不时就插嘴几句,也不见得多有规矩的模样。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等酒足饭饱,宋扬又带上陆兰洲和程岁逛街去了。 寒衣节过后,街上和衣铺都开始卖冬衣了。 他刚好趁这个时候去买几件,宫里发的那些虽然布料好,但不适合穿出宫,太引人注目了。 第116章 他对这时候的金钱确实没太大概念,再加上蔺丞相贿赂他的时候出手阔绰,他花起来就更大手大脚了。 福履轩是陆兰洲管钱,他揣着两个沉甸甸的荷包,跟在宋扬屁股后面买单。 “哎这个披风好看欸,上面还画着竹子,有意境,买一个!” “这个鞋子布料好,这么贵肯定不闷脚,买一个!” “这顶帽子好,摸着就暖和,买一个!” 宋杨连价都不讲,喜欢就让陆兰洲直接付钱,程岁负责提袋子。 宋扬逛了好一阵子,脚下微微发酸时,转过身发现程岁左右手都抱得满满当当,感觉差不多,正想让陆兰洲先送回去,忽然瞥见有家铺子朝着大门这个方向的墙上,赫然挂着一件貂裘大衣。 衣服很长,宋扬来穿的话能长到脚踝——太长了,如果是李瑾玉,可能到小腿的地方?应该是刚刚好的。 宋扬看了一眼,忽然就感觉很适合李瑾玉。 上次李瑾玉来福履轩就没找到合适的衣服,是该给他买点备着,省得他下次来又得屈尊穿小一码的衣服。还有他那些龙袍啊便服啊,十有八九都是明黄颜色的,这颜色显黑。 李瑾玉穿黑色和白色都更好看…… 他这么想着,脚也跨入了成衣铺中。 陆兰洲向程岁投去同情的目光,也跟着进去了。 宋扬进去后直截了当地让人把衣服拿下来,他摸了摸貂裘的皮毛,确认是正经貂毛制成的。又估量了一下,觉得李瑾玉是这个尺码,就痛痛快快地让掌柜包起来,陆兰洲身上的钱不够了,貂裘又重,宋扬干脆留下了福履轩的地址,让掌柜的送去后让薄荷付钱。 没想到刚说了个福履轩,就有人按住了掌柜的手。 “这位兄台,刚刚我们就看中了这件大衣,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宋扬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张熟悉的脸——也不算很熟悉,但就是见过。 不止是他熟悉,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系统就尖叫出声,“女主,女主出现了!” 是的,女主白秋漾出现了。她还女扮男装,打扮成普通男子,手里抓着一把折扇,在这初冬里时不时还扇两下。 宋扬很想吐槽,女扮男装为什么还化妆啊?正常男人谁会在眼皮那块涂上红色的胭脂啊! 看起来娘不拉几的,声音也特别细,不知道还以为是娘受呢。 偏偏宋扬还得接受女主女扮男装看不出来的设定。 “这位兄台,”宋扬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你喜欢你买吧。” 原本打算纠缠一番再让给对方,以博得好感的白秋漾愣住了。 掌柜的也愣住了,拔高嗓音双手叉腰质问白秋漾:“你刚刚不是嫌贵不买了吗!” 白秋漾脸忽地一红,她刚刚确实看中了想买,但是价格超出她的承受范围了。 前几日没有入京,她和丫鬟及山贼的兄弟们一直住在京郊外的客栈,虽然天天喝豆花,但今天入京后,盘缠所剩也已不多。入京后便要计划与李成玉见面,她又想买个见面礼送给他。 犹豫之际,她没想到能在这遇见福履轩的人,并且看这派头,应该就是李成玉一直想纳入麾下的大太监宋扬。 “我,我是嫌贵!还在犹豫呢!”白秋漾怕丢了面子,强撑道。 “哎呀!”掌柜的怕她根本买不起,自己又会失去了宋扬这个贵客,只能好言好语劝她,“公子,我看你别犹豫了,我们这还有别的衣服,你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我再给你打点折,这件就卖给这位爷了可好?” 白秋漾顺着这个台阶就下了,她还讨巧地和宋扬攀近乎,“公子,我看你气度非凡,也是十分识货,今日我割爱了,只是不知你是买给何人的?” 宋扬比了个让掌柜继续包起来的手势,嘴里随口答道,“我哥。” “哦?没想到兄台还有兄长呢?今日,我见公子十分投缘,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和公子结为异父异母的兄弟?” 她一副不和宋扬认识不罢休的模样,察觉不对的程岁走上前来,奈何他抱着一堆东西,像个杂役,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反而被白秋漾身边的丫鬟轻松拦住了。 宋扬还在问系统:这女主想干嘛啊? 系统:“小满也不知道。但是建议宿主您还是和女主认识一下。原书是大女主文,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在这个世界有着很高、很好的运气值,和她作对的一般都容易倒霉。” 宋扬:那我不是完了,我不和她作对怎么帮小皇帝? 系统:“要不,宿主你先装一下?毕竟现在还不是剑拔弩张的时候……一般大女主都会格外在意对她爱答不理的人,如果你像别人一样对她释放好感就不容易引起她的注意。” 话音刚落,本来嫌她烦的宋扬忽然换上了亲切的笑容,还朝白秋漾伸出手,“这位小,欸,兄台。自然可以,我名叫杨宋,不知你叫什么?我见你也十分投缘,以后我们便是兄弟了!” “我、我叫秋白。” 被宋扬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的白秋漾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好好好,以后我就是你哥了!你是不是没带够盘缠?看上什么,哥给你买!” 这下,程岁和陆兰洲也都愣了,陆兰洲还悄声问程岁,他俩是不是认识?程岁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第117章 白秋漾摆摆手,说不用了,宋杨还说她客气,硬是给他买了一套男子穿的长袍,说当成见面礼。 她心满意足出了衣铺,宋扬却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为原书里男女主角的金手指感到担忧。 第64章 玉盘破碎 尚儒客栈。 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袍,依然做了男子打扮的白秋漾姗姗来迟,身后还带着两个男人。 李成玉看见她的穿着下意识皱了皱眉,“怎么穿得如此引人注目?” 白秋漾似是没发现他的不喜一般,提了提长袍下摆,“不好看吗?宋扬送给我的。” “宋扬?”李成玉的眉拧得更深了,“你怎么会认识他?” 最后一个字被他咬得很重,其中蕴含了只有李成玉才能懂的情绪。 “昨天在成衣铺遇见的,我们还结为异姓兄弟了。” 白秋漾带着几分自豪,“怎么样,李三贝勒,你拿不下的人,本姑娘第一次见面就拿下了。” 没想到李成玉一句话没夸她,反而道,“他那个人城府深得很,你要小心。” 白秋漾想起昨天那一面,不以为然道,“他看着没什么弯弯绕绕的样子。” “不然。”李成玉厉声反驳她,“他潜伏在蔺丞相一派中扮猪吃虎许久,收了蔺丞相无数财物,却仍能在蔺丞相倒台后不受任何影响,不容小觑。” 他最近又找了很多人参宋扬,但都被皇上压下来了。皇上还说宋扬是有功之臣,不封赏就算了,怎么能罚他?就连宋扬现在住的福履轩都说是他的辛苦费,不该回收。 李成玉都不知道宋扬有什么辛苦,一边收着贿赂,一边吃香喝辣的。 老国师说皇上身边有贵人相助,李成玉觉得十有八九就是宋扬。好像自从宋扬冒了头以后,皇上好像事事都很顺利,而他事事不顺。 这让李成玉很是忌惮。 白秋漾听完半信半疑,“他当真如此厉害?可之前我从未见过他,他也不认识我。想来他也还未有对付我的计划。” “或许还未将你当成下一个对付的人,但也许是存了别的心思也不一定。” 白秋漾摇摇头,“可我昨日做的是男子打扮,他不知道我是女的。” 没想到李成玉深深看了她一眼,“宋扬此人好男风,宅中养了一脔宠。难怪昨日会与你结为兄弟,恐怕对你存了龌龊心思。” 想到对方是个太监,白秋漾打了个寒颤。听说太监的房里手段可多了。她昨日看宋扬生得好,年纪又小,还以为他单纯没心机。 现在想来,他能有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会是单纯的太监。 “总之,你要小心他。”李成玉叮嘱她。 白秋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站在她右后方的男子眼珠子微不可察地转了转,他从入京后就一直在想办法和宫里联系,但自从蔺贼造反一事后,宫里密不透风,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当时皇上便说过让他有消息与宋扬对接,他进不去宫内,也一直在想办法打探宋扬的行踪,没想到今日从白秋漾这儿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福履轩,接下来他只要想办法去那儿寻宋扬就行了。 几日后,终于让常至廷寻到机会脱身。 白秋漾和李成玉两人单独泡温泉私会去了,常至廷借口要帮白秋漾置办家伙溜出了府,偷偷摸摸前往福履轩。 福履轩外有两个门童把手,一个负责把人看住,另一个负责通报,在常至廷找上门说了来意后,高一点的门童打量着他。 “你是说,只需和我们家爷说一句,你是江南的侍卫,他便懂了?” 常至廷颔首说是。 矮一点的门童戳了戳高门童的腰,“好了别耽误了,我看他挺着急的,你快去通报吧。” 高门童只好去了。 正屋里,宋扬一听说江南的侍卫,还想了好一阵子。 就连陆兰洲也在回忆,“你和陛下下江南的时候,带的侍卫难道不是跟着一起回京了吗?” “是啊……”宋扬咬着一根牛肉干,嚼着嚼着忽然想到了确实有个侍卫没有和他们一块回来,是被李瑾玉打发去赢了擂台,然后潜伏在女主身边当卧底那个! “是他!” 没想到好几个月没消息的他居然没有被策反,还跟着女主回了京城! 宋扬激动起来,让门童赶紧把人请进来。 正忐忑不安地想着要如何解释自己的常至廷来回踱步,但高门童回来后,一扫刚刚的不耐与懈怠,客客气气地请常至廷进屋内,常至廷就知道,宋扬还记得他。 果不其然,常至廷进了厅堂后,宋扬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屋内剩下两人。常至廷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又把自己这一路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 他自从赢了比武招亲后,果然就被白秋漾纳入了山贼营寨中。因为时不时就会有人给他们送钱送物资,所以他们一般不会抢夺百姓的粮食。除非他们是故意引起骚乱,才会下山打劫。平日里,他们就会在山上练武。 小山贼们都以为这是个管吃管住还管武功的好地方,只有少数与白秋漾亲近的人知道这是为了造反准备的。 宋扬听完他的故事,一下就抓住了重点,有人给他们送物资,这个人一定是李成玉。 常至廷间谍工作做得不错,现在已经是白秋漾的心腹了,不仅知道李成玉要造反,还和白秋漾一起住在了京内的宅邸——李成玉给白秋漾买的。 第118章 “大人,您早就知道了三贝勒会谋反吗?” 常至廷事无巨细都交代完了,发现宋扬波澜不惊,似乎一点不为李成玉私募兵马感到惊讶,更对白秋漾是前朝公主一事淡定从容。 宋扬眨了眨眼,做震惊状,“我好惊讶!” 常至廷松了口气,原来是还没反应过来。 “请大人务必早早把此事禀告给陛下。目前各个山寨内已有近五万个山贼,遍布在京城周围各个大大小小的山头。若是不早早防备,寻找对策,届时等他们攻打进来,恐怕不好对付!” “好!我一定告诉陛下。如今还得委屈你继续潜伏在里面,也好时时能让陛下掌握确切的消息。” 常至廷没有推卸,一脸郑重地点点头。 宋扬给他塞了一件信物,告诉他如果在外遇到了什么困难,或是身份被发现,可以拿着信物找官兵庇佑。 常至廷感激地朝他抱拳。 等常至廷走出福履轩时,仍然无法将江南时跟在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和如今这个能让三贝勒敬畏三分的权宦联系起来。 时移事易,再想到李成玉对白秋漾说的话,常至廷不敢再老眼光看人。 ** 等宋扬马不停蹄赶进宫时,发现乾清宫外跪着一个人,身旁有五六个太监,都低垂着脑袋,一动不敢动,看起来十分低气压。 只有钱佑站在门口,头半垂着,他的余光看见了宋扬,抬起头那一刻眼睛都亮了,就像看见救星一样。 着急忙活地拉着他到一旁小声说,“你可算进宫来了,我都要喊人去寻你了!” “寻我干嘛啊?” 宋扬双手拿着重物,不舒服地转了转手腕,想推开钱佑进去找李瑾玉。 钱佑赶紧让小太监来提东西,又拽着他低语,“陛下生气了!发了好大的火!” 宋扬顿住脚步,迟疑地看向前面跪着的人,背影有点熟悉,“怎么了?这是谁?” “谷荔!他不知为何惹怒了陛下,陛下让他跪在这不许起来,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啊?”李瑾玉不是会随便发火的人,还是“好大的火”。 谷荔到底做了什么? 没等宋扬去问谷荔,就被钱佑推搡进殿内,“你快去灭火吧,我们今天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你也要注意点。” 【我又不是灭火器,天天都要我灭火……】 他腹诽着进了殿内,发现李瑾玉正在批奏折呢,就是嘴唇紧抿着,看着确实有点不高兴。 宋扬犹豫着问了一句,“陛下,谷荔犯什么错了?” 李瑾玉抬头瞥了他一眼,又把眼神转移到龙案一角的一封书信上。 书信是谷荔的笔迹,想来是谷荔每月照例要送给国师的信。每次信由谷荔拟好后,都会递给宋扬瞧过一遍,今日这信想来是谷荔自己先给李瑾玉看过一遍了。 宋扬拆开一看,里面洋洋洒洒写了两页,都是宋扬的消息,有宋扬的生活习惯、出宫的规律、饮食喜好等等,最过分的还是这封信的第一句话,他写说,国师一直要找的人是宋扬。 早在谷荔被他们抓包后就说过了,国师让谷荔入宫的目的是寻找那个能让玉如意盘发出红光的人,如果找到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杀之。 谷荔在信里如实写道,他找不到机会下手,所以才把他知道的宋扬的一切告诉国师,让国师自己找机会。 宋扬看完信瞠目结舌,他甩着信,气呼呼地跑到殿门口指责谷荔,“叛徒啊叛徒!谷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不料谷荔抬起头,满脸都是泪,双眼红肿如鱼泡,表情悲伤至极。 他朝宋扬猛地磕了三个响头,“宋哥,我对不住你。但是他用我爹的性命威胁我,还让人削了我娘的头发传给我。说若是再没有任何进展,下次给我看的是我爹的脑袋。我别无选择。” 谷荔自以为自己欺瞒国师的事做得天衣无缝。但国师已经逐渐不满他传回去的事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这次硬要逼他一把。 为了爹娘的安全,谷荔不得不把国师想要的消息传出去,哪怕是背叛皇帝和宋扬。 “我是卑鄙无耻小人。但我爹娘含辛茹苦养大了我,本来入宫为太监已是不孝,我不能不顾他们的性命啊。请陛下让我传信,否则只要我活着,我一定会想办法……” 忠孝面前,任谁来都都难以抉择。 宋扬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李成玉是一定要弄死自己,都让老国师出手了。 “你怎么知道玉如意盘预示的人是我?”宋扬问。 谷荔说曾听过此事。 【不对啊,上次那破玩意在我面前不是橙色的吗?只是有一点点红。】 李瑾玉把宋扬喊进来,指了指书架上的东西,“你去拿过来。” 宋扬迟疑地看向那个被丝绸紧紧包裹住的玉如意盘。 “去吧,别怕。” 宋扬走到那东西面前,掀开丝绸,还没来得及抱起它,就看到玉如意盘那颗圆珠一点一点变红,直到白珠宛若血珠。他还记得老国师说,颜色越红就越是坏人。 按老国师的说法,就现在这个红,宋扬怎么也得是十恶不赦的老妖怪。 宋扬顿住了脚步,不太愿意去拿那东西。 【这东西够邪门的。我迟早被它害死。】 李瑾玉还在催促他。宋扬只好抱起玉如意盘,努力抬高下巴不去看它,还按捺住想把它甩出去的冲动。 第119章 没料李瑾玉拿到玉如意盘后,毫不犹豫地捧起又狠狠摔在了地上。 嘭地一声,玉如意盘碎了。那颗圆珠在离开宋扬后一点点变成白色,还没完全白的时候已经被摔了,现在裂成了几瓣,看着倒像是玻璃弹珠一般。 宋扬张了张嘴,刚刚差一点想制止李瑾玉,随即又想到老国师打算拿这个来对付他,又闭上了嘴。 【这破玩意终于碎了,简直大快人心!】 他几乎要忍不住鼓起掌来。 李瑾玉又说,“这东西是我母后留给我的。” 【啊那是有一点点可惜。】 李瑾玉:“前两天我在整理母后遗物时,发现了一封信。母亲说能让玉珠变成红色的人,与我命格相符,能化解我命里的劫难。” 宋扬抬起双眸看他,李瑾玉目光却还留在地上那四分五裂的玉如意盘上。 【这么说这玉如意盘还真有点东西,我可不就是上天派来保护小皇帝的!】 宋扬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 【我就说那老国师是神棍,胡说八道。】 “陛下,我看这东西还怪灵的,摔掉岂不是可惜了。毕竟是先皇后留给你的……” 李瑾玉摇摇头,收回目光。母亲还告诉他,若是那人真的出现了,一定要牢牢抓住他。可是如今,李瑾玉不仅想抓住他,还想拥有他。 “母后想留给我的从来不是玉盘,是你。” 宋扬抬起头,被这好像表白的话震得脑袋一片空白。 “陛、陛下,你是什么意思?” 李瑾玉站起身来,抬起脚靠近他,丝毫不在意脚下踩着的碎片,然后伸出手抱紧他。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不能容忍谷荔他试图伤害你的举动。” 宋扬呆呆地像个木头人一样被抱着,傻愣在原地,只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甚至连大脑都停止运转了,李瑾玉都没能窥探他任何腹语。 “傻了?” 反应过来的宋扬小心地伸出手,轻轻回抱了李瑾玉,“陛下……陛下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听着他声若蚊呐,李瑾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吓到他了,只能按捺住心中的躁动,拍了拍他的后背又放开他。 “我会保护好你的。” 李瑾玉说。而后又坐回龙椅上批阅奏折,好似刚刚的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 宋扬却不似李瑾玉那般平静,他的心里翻起一阵滔天海浪,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翻涌出来。 但他心里到底更记挂着谷荔的安危,眨了眨眼压下情绪,问道,“陛下,您要怎么处理谷荔?” 李瑾玉:“杀了他。” “啊?” 宋扬有些吃惊。 但看李瑾玉表情缓和了许多,宋杨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谷荔既然拟完信后没有私自递出去,而是先给陛下看过,说明谷荔的心还是向着陛下的。” 他顿了顿,又道,“现在不管是杀了谷荔还是逐谷荔出宫都不合适,一来会引起三贝勒的注意,二来难免他们黔驴技穷想点别的阴险法子。不如让他先缓住国师将计就计,把玉珠的事透露出去,看看他们想干什么。我再让程岁他们去找谷荔的父母,保护起来,免得下次又拿他们当把柄。” “也可。” 李瑾玉淡淡道,对宋杨的想法没什么意见,仿佛刚刚说要杀了谷荔的人不是他一样。 只是片刻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谷荔不能把你的事情告诉国师。” 第65章 破局 蔺丞相虽已经死了快一个月了,可朝中因他而起的波澜还未停歇。 近日朝堂中又掀起一股“参宋扬”的热潮来,每日都有新鲜的事送到李瑾玉面前,说他敛财也就算了,还在奏折里编撰一些子虚乌有的事,说百姓传他强抢民女,光收义子,还想效仿皇帝开后宫。 宋扬就差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了,“陛下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喜欢女的!” 【幸好出过柜了,好险。】 更有甚者越说越离谱,说曾经瞧见过宋扬长了一根狐狸尾巴出来。 这人是个文臣,名叫卢长生,平时没见他有治世之才,没想到信口胡诌的本事倒是不小。 这日,李瑾玉特地把卢长生叫到御书房来,卢长生说得振振有词,说曾在一个酒宴后看见宋扬爬上了御花园的假山上,仰天长啸然后露出了原型。 “我倒不知,卢大人竟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想是平时看的书都是鬼怪杂谈一类的吧?” 正当卢长生越说越起劲的时候,宋扬的声音冷不丁从他身后传出,把卢长生吓得够呛,指着宋扬你你你了半天,到底当着他的面不敢再说下去。 “卢大人,我的狐狸尾巴是从哪里长出来的?” 卢长生在李瑾玉的沉默和宋扬的不断逼问下,连连后退了几步,“微臣也是、也是听一位宫女所说。” 见他越来越站不住脚,话也漏洞百出,李瑾玉再不想听他辩解,摆摆手让太监打他二十板子再放出去。 “下次再传些子虚乌有的事,别怪朕摘了你的乌纱帽!” 等卢长生捂着屁股慢吞吞地出宫时,有平时交好的大臣等在宫门口笑话他,“你说说你,道听途说的事也敢报到陛下跟前去,你这板子,是该挨!” 第120章 卢长生摆摆手,说自己糊涂了,陛下教训得是。 心里却不免打起鼓来,不知道三贝勒为何执意要让自己上这奏折,白白吃了一顿板子,回去还得躺个几天才能上朝了。 没想到卢长生的板子没让朝臣收敛,翌日上朝时,依然有参宋扬的——此人乃是京都知州张耀,明晃晃的三贝勒派,之前便参过宋扬几次。 此次他又以宋扬自视甚高,傲气过人为由,痛扁了一番。 “启奏陛下,臣曾听闻,宋扬坐马车时,都要下人跪伏在地踮脚才肯下车。由此可见,此人若是得势,必定为祸百姓。” 他滔滔不绝地数落着宋扬有多高傲,有多不把百姓当回事,甚至把宋扬所收的贿赂数额、次数,全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除了宋扬如今居住的福履轩外,他还收了蔺丞相一箱金子、无数银子,涉及银两数目过多,听得众位大臣瞠目结舌,心里又是震惊又是艳羡。 等张耀说完,以一种谦卑又略带逼迫的身姿微微屈身,手上又高举着笏板等李瑾玉发话。 李瑾玉淡淡开口,“金子早在蔺丞相被捉拿之前,就被填入了国库。你怀疑宋扬在此事中中饱私囊欺上瞒下,但朕告诉你、告诉你们,宋扬所收的一切贿赂,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连福履轩,他也曾让朕回收充公,是朕,念及他既有功劳又有苦劳,赏赐他的。” “敢问陛下,宋扬在宫外行事嚣张跋扈一事您也知晓吗?”张耀步步紧逼。 不料,此时林流熙站了出来。 “不知张大人何时见过宋公公踩着下人的脊背下马车?微臣曾在宫外见过宋公公几回,宋公公素来最不拘小节,别说人垫,就是垫脚石也不曾见宋公公用过。” 张耀微微侧身,用淬了毒的眼神看了一眼林流熙,但到底没再揪着宋扬不放。 其他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在打探着同僚的反应。 李瑾玉的目光也在朝臣中扫视而过,“众爱卿整日不好好当差,关心民生疾苦,反而把目光放在一个太监身上,怎么,是都想净身入宫来伺候朕吗?” 这话是生气了,大臣们膝盖一软,全部都跪下,“请陛下息怒。” “息怒?朕如何息怒?你们一个两个,知道蔺丞相私自练兵里外勾结时,没见他们弹劾他。你们这欺软怕硬的性格朕如何不知!?” 李瑾玉震怒的声音让众人头垂得更低,就在李瑾玉以为他们会消停的时候,有人反而胆子更大了。 只见朝臣中有人膝行着上前几步,直言道,“微臣认为,陛下太过宠信宋扬了。遥想前朝败坏朝政,正是因为宦官作祟,欺瞒主子,罔顾章法。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啊陛下!” 话音刚落,又一位大臣膝行出列,朝李瑾玉磕个头后道,“听闻昨日陛下打了卢大人二十大板,就因为卢大人说宋公公是妖孽。微臣听闻先皇后留下的玉盘可鉴妖神……不知可否拿来一鉴宋扬?” 两人一前一后,互相呼应,如此的默契倒像是早就串通好了似的。 一听卢大人的事,底下跪着的臣子们窃窃私语起来,昨日的事他们也有耳闻,虽然说宋扬是妖怪一事荒谬,但是因这事打卢大人板子也着实令人吃惊。 李瑾玉听到这,终于知道国师和李成玉这几日布的局、下的子,到底有什么目的。原来,是在这等着将他军呢? “玉盘……?”李瑾玉声音很轻,用眼神示意一旁的钱佑把早就备好的木制托盘,“爱卿所说之物可是这个?” 钱佑一把掀起木盘上明黄色的盖布,映入眼帘是碎得拼凑不起来的玉盘,其中那颗白得发亮的珠子看起来已然碎成不知道几瓣,早已暗淡无光。 李瑾玉解释道,“几日前天降大雨,一道响雷将它劈碎了。” “母后曾说过,玉盘一碎,国有大祸!朕想,一个太监没这本事吧?众位爱卿可有头绪?还是说,刚刚指责宋扬一事,只为掩人耳目?你们背后有奸人致使?” 李瑾玉的声音到最后越说越冷。 大臣们面面相觑,其中当属刚刚三个振振有词数落宋扬的最为慌张,都不由自主地看了站在朝堂上方的李成玉一眼。 “爱卿们手眼通天,将这宫闱内事打听得一清二楚,为何没能知晓惊雷一事?” 言已至此,张耀带头跪地请罪,连声责怪自己愚昧、迂腐、不该妄言。 一时间,朝堂中的大臣们头磕得宛若鼓声。 “昨日卢长生以鬼怪一事在朕面前胡言乱语,朕让人打了他的板子,小惩大诫。没想到今日你们不加收敛,哪有朝廷命官的姿态?今日你们罚俸三月,禁闭一个月思过。如果再有以讹传讹者,轻则杖打,重则罢官。” 今日宋扬没有跟着上朝,却一直躲在大臣们看不见的地方偷听。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冲他来的,原书里也记载过李成玉的这个手段。是蔺丞相继位后被李成玉反杀,在李成玉与李瑾玉二人中必须要选出一个皇帝,当时李瑾玉呼声很高,但老国师拿出玉如意盘后不知做了什么手段,玉如意通体发红,便一口咬定李瑾玉已被妖孽附身,最后被处死。 李成玉也因此名正言顺当了新帝。 【本来对付小皇帝的招现在变成对付我了,莫名其妙觉得有点荣幸是怎么回事?】 第121章 宋扬见李瑾玉应对自如,又说得大臣们皆是哑口无言,心下放松不少。 早朝散后,张耀额头通红,隐隐渗出了血迹。 他跟上李成玉的脚步,咬牙切齿,“果然如殿下所言,陛下对宋扬的重视程度骇人听闻,他日若宋扬有了滔天权势,恐怕不好控制,更不好扳倒。” 而李成玉还没心思去想以后的事,眼前的事就让他烦心不已。 皇上在朝堂上提前备好的破碎玉盘,已经足以证明他早就知道会有人提出此事,他为了避免后面局势不好掌控,提前摔碎了玉盘——那可是先皇后的遗物,李成玉没想过他真的舍得。 李瑾玉能见招拆招,提前预知,只能说明谷荔出卖了他们。 那么,谷荔留不得了。 李成玉三步并作两步走,他要给谷荔点颜色瞧瞧。 这次就先把他爹娘的脑袋砍了,看谷荔还敢不敢两面三刀,把他们的计谋透漏给李瑾玉。等谷荔出来给他爹娘收尸的时候,再把谷荔一并杀了,好让他们一家三口在地府团聚。 但没想到,等李成玉回到看守谷荔父母的小屋中一看,屋里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守他们的护卫全部被人撂倒了。 李成玉让身边的小厮把护卫喊醒,小厮毫不客气地朝护卫脸上泼了盆冷水。 护卫醒了后才知道,是三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把谷荔父母掳走的,他们动作太快,打得护卫们毫无还手之力不说,还没有一个人看清他们的脸,甚至连武功出招都没看明白是什么门派。 “废物!都是废物!” 李成玉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你们五个人,打不过三个人!” 护卫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而李成玉不需要他们说也知道这是谁干的。 恐怕今早他一去上朝,李瑾玉就派人来救谷荔爹娘出去了。 没想到谷荔竟值得皇帝亲自保下他的父母,若是李成玉自己被出卖了,肯定连同谷荔一起杀掉,更别提保护他父母的事了。 只是如今李成玉已经没有任何筹码能拿捏谷荔,除非能知道他父母在哪里……可是李朝这么大,几乎不可能了。 李成玉闭了闭眼,懊恼自己轻敌了。 他没想过谷荔会被发现,没想过谷荔会转投李瑾玉,更没想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这么轻易就暴露给李瑾玉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真的是宋扬出现的原因吗? 第66章 “见” 李瑾玉的库房钥匙在宋扬手上。 从福履轩里搬出来的那箱金子就堆放在7号库房的角落里,放了好几天了一直没入库。 宋扬唉声叹气地在入库账单上写下一笔,心里都在滴血。 谷荔贴上来,给他捏腰捶背,“宋哥,你辛苦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宋扬摇摇头。 “那哥,你要不要喝口热茶?” 说完还端了一杯宋扬最喜欢喝的炒米茶,都递到嘴边了,宋扬接过茶喝了一口。 谷荔这过分殷勤的模样已经持续三天了,每日一见到宋扬他就黏上来嘘寒问暖,钱佑还笑他变成了宋扬的跟屁虫。 宋扬也知道谷荔一是愧疚,二是迫切想知道父母的现状。 但他也是今日才收到陆兰洲的消息,说找到人了。 “我的人找到你爹娘了,他们被安置在福履轩内没被人发现,就是得让他们在府内打下手了,委屈几日等风头过去了再送他们回去。”宋扬也不卖关子,直接告诉了谷荔这个消息和安排。 谷荔一听,心里都放松了不少,知道宋扬说的打下手无非就是扫扫地之类的,他爹娘在地里耕作惯了,每日扫地就能有吃有喝,对他们来说是想都不敢想,怎么还会委屈。 他眼里噙着泪,还不住地说欠宋扬一个大人情,要这辈子和下辈子都要给他当牛做马。 见谷荔这副模样,宋扬踹了他一脚,笑骂了一声,“怎么你们一家子都是这个模样?给我当牛做马?我下辈子难道要耕地去?” 宋扬已经住在宫里好几日没出宫去了,等李成玉终于放了大招被化解后,针对宋扬的一系列动作才消停了下来。 虽然李成玉执意要搞宋扬,但宋扬为人并无太多诟点。 除了蔺丞相送的宅邸和银两,旁人收的东西都是无关痛痒,比如家里酿了好几年的米酒,梨园的戏曲票,更有甚者拿了自家藏了多年的陈茶送给宋扬。 总之,十有八九都是一些吃喝玩乐的不值钱小玩意。 在朝为官的哪个手脚干净过?宋扬收的这些玩意儿,在他们眼里看都不会看一眼,拿来参他受贿实在太站不住脚。 所以一时半会李成玉也拿宋扬没办法。 李瑾玉想让宋扬在宫里多住几天避避风头,以免李成玉对他动歪心思,但拗不过宋扬,还是放他出宫去了。 宋扬回到福履轩时,刚好看见陆兰洲在看着两个收帖子的箩筐面露愁容。 看见宋扬回来,赶忙迎上来。 “爷,你可算回来了。这几日送来的帖子都快要把箩筐填满了。” 以前蔺丞相还在时,宋扬被蔺丞相挡得严严实实,没人敢越过蔺丞相来和他攀交,就算有三贝勒屡次送贴宋扬也不搭理他。现在蔺丞相没了,宋扬也显出来了,门房日日都能收到求见宋扬的拜帖,现在两个箩筐都装得满满当当。 第122章 宋扬接过陆兰洲手里的名单,每个送贴的人门房都会仔细记下名字。 他的目光在名单上扫了扫,心下对送贴的人也有数了。 这其中占了多数是还是蔺丞相旧党一派,他们都想来试探宋扬的口风,好知道陛下到底是什么态度,免得他们整日惶惶不安。他们还效仿蔺丞相,每次随拜帖而来的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宋扬都不许门房收下。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人名,剩下就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想要攀交的小官们。再往下,宋扬随意浏览着,忽然他眼睛一亮,发现了一个令他感到意外的人——老国师。 宋扬让陆兰洲把老国师的拜帖翻出来,拜帖里平平无奇,就问候了一下宋扬,又说近来家里新得了一壶桂花酒,听闻宋扬好酒,特邀他去家里一聚。 他手里抓着帖子,思考着老国师宴请他的目的。 老国师惯爱拿腔拿调,一向不屑于与寻常人为伍,端的是一副清高的姿态。私下里更不与任何大臣往来,明面上更对三贝勒等人敬而远之,所以原书里李瑾玉从未怀疑过老国师有异心。 此时忽然邀请他,颇为奇怪。 宋扬不认为三贝勒一派现在还想收买自己,毕竟蔺丞相下场足以让他们明白,宋扬是绝对不会背叛李瑾玉的。 难道想趁着宴会给自己下毒?宋扬思考着这个可能性,随后又否定地摇摇头。 但自己若死了,李瑾玉不会和他们善罢甘休的。除非他们想舍弃老国师一命换命,但不太可能,老国师相当于三贝勒派的军师,用他的命来和宋扬同归于尽,明显不划算。 他正思索着,陆兰洲忽然撇到帖子上有一个很奇怪的字:“见”,比他们寻常的“见”字少了两横。 陆兰洲指着那个字,还以为是自己书读少了才不认识的缘故,问宋扬道,“爷,这个是什么字啊?” 宋扬瞥了一眼,“见啊,这不是常用……” 随意回答了两句的宋扬忽然瞳孔一缩,这是简体字!他因为骨子里早就熟悉了简体字,看的时候甚至没发现哪里不对。 但……老国师怎么会写现代的简体字? 难道,他和自己一样是现代人,是穿书来的!? 那个“见”字几乎要被宋扬看穿了,他摩梭着帖子上的字,确实是现代人会写的无疑,连顺序比划都和现代人写的一样。 但奇怪的是帖子里其他字都是李朝惯用的繁体字,唯有这一个字。 这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更或许是为了试探他…… 不管是哪个目的,无一不在透漏着,老国师已经猜到了他的来头。 翌日,入宫当差时,宋扬把帖子带进宫内,李瑾玉看了帖子后,眼睛也在那个“见”字上停顿了一小会儿,来不及发出疑问,他先制止了宋扬想去的冲动。 “你不能去。”李瑾玉下了定论后,又解释了一番,“此人素来笑里藏刀,绵里藏针,人坏得很,恐怕是鸿门宴。你忘了吗?他上次还让谷荔杀了你。” 宋扬早知道李瑾玉不会同意自己去,但他仍然试图说服李瑾玉。 “我会小心的。”宋扬垂着眸,避开李瑾玉的视线,坚持道,“陛下,国师宴请我,不敢在酒菜里动手的。” “万一呢?” 【如果真的有万一……】 这也是宋扬没有先斩后奏,而是把帖子带进来给李瑾玉看的原因。 “万一他真的动手了,陛下就有杀他的理由了。” 【极限一换一,还真说不上是谁更亏一点。】 看宋扬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李瑾玉的声音冷了几分,脸色像雨天前的乌云般阴沉,“为何必须要去涉险?宋扬,蔺丞相一事让你尝到了甜头吗?如今已经不需要你去帮朕打探消息了,你只需安安稳稳的待在朕身边,做好你的秉笔太监就行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私下里,李瑾玉在宋扬面前很少用到“朕”自称,除非是他生气的时候。而他,也很少对宋扬生气。 “还是说收了你一箱黄金你心里惋惜,想再收一箱?”李瑾玉想不通他非去不可的理由,只能一个个猜测。 “若是如此,朕再赏你点东西,一箱珠宝?还是一箱玉石?” 宋扬垂着脑袋没有回话。 他告诉自己,哪怕众人都说李瑾玉宠爱他宋扬,为了护着他已经原则尽失。他仍旧时刻警告自己,李瑾玉身居高位久了,恩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撤去,到那时也难免会露出君王本来的面孔——强势,霸道,不可置否。 一旦他们说出的话被人反驳,所做的事有人违背,都会下意识冒出上位者的姿态来打压——因为那是他们习惯的方式。 不要被李瑾玉惹怒,不要和他计较,更不要因他的话伤心,宋扬这么告诉自己。 而他,确实非去不可。 至少冲着那个“见”字,就值得他冒险一次。 系统从来不告诉宋扬他要如何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也不告诉他原书要到什么结局自己才能脱身,他也会害怕自己真的要在这待十八年,或者待到李瑾玉老去、死去。 如果老国师也是穿书人,宋扬有太多的话想问他了。 见宋扬不说话,李瑾玉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态度过于强硬,但他仍不想在宋扬的安危上让步半分。 他只能软下语气,温言劝道,“我是怕你去了,他给你下点什么毒怎么办?” 第123章 其实两人心里都有数,东西有没有毒是宋扬是能够提前知道的。可若是有人灌醉了他呢?或者老国师就想一命换一命……李瑾玉不想赌。 在沉默中,系统先慌了,生怕宋扬惹怒了李瑾玉,再也没有辅佐皇帝的机会,忙不迭劝宋扬,“宿主,要不你先口头稳住皇帝晚上再做决定?” 【就算我嘴里说不去,我也会找机会去的。我不想欺骗他。】 宋扬朝李瑾玉跪下磕了个头,“抱歉陛下,奴才一定要去见一见国师。” 宋扬少有的执拗让李瑾玉无可奈何,他没想到老国师这个邀请对宋扬来说这么重要,老国师是不是已经给宋扬下了蛊? 没等到李瑾玉喊起,宋扬自顾自地退出御书房。 在外面当差的谷荔察觉到屋内少有的沉默,气氛十分诡异。 此时见宋扬出来后,他悄悄探头看了一眼李瑾玉的脸色,好阴沉好吓人。 谷荔悄悄拉着宋扬,小声问道,“宋哥,陛下怎么了?” “陛下生气了。”宋扬道。 谷荔惊讶:“啊?连哥你都能没哄陛下开心吗?” 他正思考着皇上今天见了什么人才能生这么大的气,不料宋扬下一句话直接让他愣在原地。 “不是,是我惹怒的陛下。” 宋扬说完,就听到了殿内不知道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声音,他脚步一顿,没由来冒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我真的没了,小皇帝会因为我而感到伤心吗?】 第67章 追风子 宋扬说不怕也是假的,他怕得很。 不仅提前让程岁带人去勘察老国师家里有没有护卫把守,还要程岁留意他家附近有没有什么一按就射出箭的机关,就差让程岁掘地三尺了。 陆兰洲一听,担心得不行,一整日比宋扬还紧张不安。 去老国师家里的程岁也探查得格外仔细,出去了整整一个下去才回来。 “国师府上未有任何异常,前些日子确实有人给他送过一坛桂花酒,他也宴请过几人同饮,没发生过腹泻或中毒等迹象。” 宋扬松了口气,直接换了身衣服,准备晚上就去赴宴了。 程岁脸上也露出了和陆兰洲一样的担忧,“爷,只有我们三人够吗?要不要再带两个?或者和陛下请示,再加派人手?” “不用。” 宋扬双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走出福履轩,“信你们家爷的,没事。” 只要不是老国师打算生擒他,来个请君入瓮之类的,他什么都不怕。 谷荔曾说过,老国师私底下一点不清高,是极其注重规矩的人,倘若有人怠慢他一分,他会记下来等寻到了机会定还上十分。 这样的人最自私且惜命,宋扬赌这一趟还是文斗。 老国师府邸没有设在热闹的城区里,反而在京郊外,背靠山水,人烟稀少,不远处还有一片竹林,很是清静。这倒也十分符合他努力营造的人设:不染尘俗、与世无争。 宋扬若是不知情的人,或者没听过谷荔痛斥老国师有多坏,光看老国师所住的环境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奸佞。 老国师不愧是男主身旁最重要的人物之首,光看他这一装装了一辈子,就知道他境界不一般。 宋扬带着程岁和陆兰洲两人进府,名号都没报,门童见到他就弯着腰向他问好,“是宋大人吧?我们大人早已恭候多时,里面请。” 又十分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 陆兰洲和程岁面面相觑,和他们想象中的龙潭虎穴似乎大不一样。 为了款待宋扬,老国师府里上下从早上忙到现在还没停下来,连老国师都在亲自挑选晚膳用的酒盏。 等宋扬进去时,老国师笑呵呵道,“本来还在这两个杯盏里犹豫不定,如今倒是天意。” 说完,他让下人把自己面前那对镶着碧玉的酒盏拿去清洗一番。 “看来是我来早了。” 宋扬抱拳向国师行礼,出于礼节先夸了这地方两句。 “国师府邸实乃世外桃源,京内虽繁华也纷扰,此处依山傍水倒是惬意,恰如国师本人。” “公公若是喜欢,让人在这附近也辟一处住宅给公公居住可好?老朽正愁没伴同饮呢。” 宋扬摆摆手,“我就是个俗人,学不来国师这套,我就爱热闹。” 两人都挂着笑,但笑里都没带几分真心。 有人在试探,有人话里有话。 下人们陆陆续续把菜端了上来,瞧着这些下人确实规矩得很,低着头,脚步轻快,一个接一个十分有序,颇有些宫里伺候皇上的小心谨慎。 陆兰洲和程岁两人也被请下去在客屋歇歇脚,上完菜后,屋内只剩下两人,宋扬好奇问道,“听闻国师家有一夫人和三个孩子,为何不让他们一起吃饭?” 不料老国师不在意地摆摆手,“男人们议事,女子和小娃们就不该在场。” 宋扬不爱插手别人的家务事,没再多言。 系统检测完饭菜和酒都没毒后,他索性敞开了胃口吃了起来。 老国师这儿的饭菜偏清淡,但也是厨子用了心去烹饪的,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老国师给他倒酒,尝了两杯后,宋扬捂住酒杯杯口,抱歉一笑,“国师也知道我酒量不行,再喝下去就醉了。国师今日请我来也不想看到一个醉汉耍酒疯吧?” 第124章 老国师被他逗得哈哈一笑,确定宋扬酒足饭饱后才让下人把饭菜撤下,随后又让下人换茶上来,给两人解解腻。 宋扬发誓自己这一刻真的很想说出点什么,“奇变偶不变”、“宫廷玉液酒”等暗号来测试一下老国师能不能对上。 但是老国师太老了,鬓间两撮头发全白,束在脑后的头发也白了一大半,反而黑发更稀少。脸上也全是皱纹,给宋扬倒酒的时候,手时不时还会抖一下。 搁现代宋扬都得喊一声爷爷的地步,实在也是说不出口。 两人就府邸附近的风景讨论了一番,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老国师还不主动开口,宋扬实在不想和他打太极了,站起身来就要告别,“今日多谢国师款待,若无其他要事,我先回去了。” 这话一出,老国师眯了眯眼,没想到宋扬如此按捺得住,忙站起身道,“公公日理万机,今日好不容易光临寒舍,老朽有一物想让公公鉴赏一番。” 说罢,他让屋外候着的下人送进来一样东西。是一本书。 宋扬翻开一看,里面果然全是简体字。书里内页所用的纸都是李朝常用的宣纸,不是现代用的植物纤维用的打印纸。 足以证明,这是现代人在李朝时现写的,而不是那个人穿书前带过来的。 宋扬翻了几页,上面都是些颇为深奥的东西。什么四象生两仪,两仪生八卦,道生一,一生二等等诸如此类,宋扬记得这是易经或是道德经里面的东西。 老国师见宋扬看得认真,便问他,“公公看这书里的字可眼熟?” 宋扬点点头,“这是国师所作吗?” “非也非也。”老国师盖上书,又翻开了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作者追风子。 “追风子?”宋扬咀嚼着这三个字,在脑中搜寻着关于这三个字的记忆,但一无所获。 “追风子是家师,七年前仙逝了。” 宋扬作恍然大悟状,也就是说另一个穿书的人是老国师的师父,而不是老国师本人。 看来此人在穿书之前便对这类东西颇有研究,但看老国师身上那股神棍一般的气质,就能猜到此人学艺不精,在李朝胡乱卖弄,所以教出来的徒弟不走正道,尽干些谋权篡位的损事。 如果不是书里所用的是简体字,宋扬都觉得和现代关系不大。 宋扬指着书页上画着的八卦图,问道,“难道令师是个道士?” 老国师摇摇头,“家师只是对这些东西颇有研究罢了。陛下出生当日,也是家师卜了一卦才知道是真龙出世。老朽便赶赴宫中告之先皇此事,陛下才能在呱呱坠地之时便被封为太子。” 宋扬也听说过此事,没想到是老国师的师父授意的,随口夸赞一句,“令师看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老国师微微仰头,望天一笑,沧桑的眼眸中尽是崇拜与怀念之意,“他确实是。” 随即他收回目光,给宋扬倒了杯茶,刚刚外泄的情绪被他回收了。 他平静道,“这七年来,家师预测过的桩桩件件大小事,皆都一一应验了……” 宋扬心里嗤笑,心道这本来就是书里的世界,搁我来预测我也能说得对。 “却唯独公公是个变数。” 这个话风转得犹如平地起惊雷,让宋扬端着茶的手差点没拿稳。 宋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老国师的神色,很平静,没有拆穿宋扬的洋洋自得,更没有想动宋扬的杀意。他比蔺丞相还精,至少宋扬没能看出他面具下的真实目的。 紧接着,老国师又说,“家师曾告诉过老朽,七年后将有一个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出现,那人会破坏李朝所有既定事情的发展。” 国师兜了一晚上,终于说到了重点。宋扬不慌不忙地把茶饮了,把茶杯放到茶盘后,才缓缓开口,“哦?看来国师认为,此人便是我了?” 宋扬深知,和老狐狸打交道,如果操之过急,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宋扬依然不慌不忙地和老国师绕着圈子,等他把话说完。 “这便要问公公自己了。公公本该一心为蔺丞相所用,为何会投诚陛下?”老国师也不打太极了,开门见山的问,目光也变得凌厉了许多。 “身为奴才,一心一意伺候好皇上不是应该的吗?更何况,陛下是千年一遇的明君。” 宋扬不觉得李成玉是个好皇帝,对女主来说或许是,毕竟女主在原书里宠冠后宫。但男主却毫不在意百姓的生死,频频干出烽火戏诸侯的蠢事。 老国师却轻蔑一笑,“始皇帝修建长城劳民伤财,却守护了后代子子孙孙的平安。若是公公活在当时,是否会怜悯百姓疾苦,认为始皇帝是个昏君,从而将其杀之?” 宋扬微微垂眸。根据老国师的话,意思是他也知道李成玉不是个好皇帝,但是李成玉就该坐皇位,因为他是男主。而只有他当了皇帝,原来的世界才会继续发展下去。 宋扬又问:“国师怎么肯定我有阻止始皇帝的能力?说不定世界有它自己的秩序,不是我能扰乱的。” 老国师摇摇头,“家师之深奥,老朽至今未能全部参透。与他来自同一个时代的公公,必然也非一般人物。且有家师的告诫,老朽觉得,公公有这个能力。” 他说话间,把书往后翻了几页,里面赫然是一张玉如意盘的图,里面那颗玉珠是红色的,和宋扬最后一次见到玉盘时一模一样。 第125章 “玉盘乃是家师所作,在赠予先皇后之前,帮了老朽几次。这玉盘若有异常,会发出红光,想必公公曾亲眼见过这红光。” 宋扬只是笑,没有点头,“原来玉盘是令师所作,真乃神物。只可惜,被雷给劈碎了。” 话里说的可惜,语气中却带了点嘲讽。 宋扬本来就觉得那破玩意烦,现在知道那破玩意是另一个穿书人搞出来的,就更烦了。 大家都是现代世界来的老乡,你留下这玩意等着七年后害我,实在没有道德。 不料老国师似乎不在意玉盘破碎一事,见宋扬仍然不为所动,反而问了宋扬一句,“公公不好奇家师仙逝时是几岁吗?” 没等宋扬回应,他自顾自说道,“是三十二岁。” 宋扬此时倒有些诧异。他家师家师的喊,宋扬还以为他师父死前至少得七老八十了,没想到那么年轻。 “家师仙逝前,曾有机缘可以救先皇后,却因顺应天意选择袖手旁观。家师自责不已,却在一月后告诉老朽,他顺了天意,天意让他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他在这个世界的死,是回到原来世界的生。” 说完,老国师又补充了一句,“逆天意者是回不去的。” 回到原来的世界…… 宋扬眉头紧锁,原来如此…… 所以他师父在李朝卖弄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回到现代去吗?原书里,李瑾玉亲娘该那个时候死,国师师父能救她却没救,让剧情得以顺利发展,所以才能回到现代去? 他也可以,顺应这个世界的发展,回到现代去? 所以他这段时间保护李瑾玉,都是在“逆天意”?所以他一直找不到回去的办法? 莫名其妙穿书进来已经半年多了,这么久的摸爬滚打,哪怕李瑾玉对他好,但他也从没忘记过现代的一切。 真能回去吗? 是不是他顺应天意,三十二岁的时候也能回到现代?不,或许更早。根据书里的发展,蔺丞相死后,李成玉就会开始造反,或许一年,就结束了…… 只要他放手,离开小皇帝的身边,让李瑾玉被篡位,让李成玉登基当皇帝,让白秋漾为了后位扳倒沈雪烟…… 只要从始至终当个旁观者,他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继续当大学生,还能重新拥有自己的宝贝? 正当他愣神之际,系统焦急得不行,连声呼喊他。 “宿主、宿主,你别被他骗了啊!!!” 宋扬:他骗了我什么?书里确实是简笔字,那么说明确实有和我一样的人来过。他的师父也不在了……他骗了我什么? 面对宋扬的连声质问,一向伶牙俐齿的系统失了声一般,半晌才回道,“宿主你只要好好完成任务也能回去的!” 宋扬:那怎么才算完成?如果李成玉死了后还有新的造反者出现呢?还是要等李瑾玉退位吗?如果他能活到一百岁我是不是要待上一百年? 系统支支吾吾地,宋扬的问题它也说不出个确切数字,哀叹一声遁了。 面前的老国师没有催促宋扬,他任由宋扬胡思乱想,动作轻快地换了一把新茶,添了热水后,又用茶盖轻轻地撇去浮沫。 瓷器相碰发出的清脆声惊醒了宋扬,他刚刚几乎要忘记了呼吸。 “天意……是什么?”宋扬听到自己在发出疑问。 第68章 闭上眼睛 老国师府邸四周无人,大风刮过,竹叶被吹得簌簌作响的声音,隔着四方的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老国师的声音却能盖过风声,占据宋扬全部的注意力。 老国师把一杯茶端到宋扬面前,又比了个请的手势,接着才说道,“公公知道天意是什么。” 宋扬把玩着茶杯,却没有喝茶。 他的脑袋很乱,半晌后才道,“若是按照天意,我是不是该和蔺丞相同时死去?所以国师想顺应天意除掉我吗?” “不,老朽无意破杀戒,只希望公公不再掺和其中,让该发生的事发生。现在拨乱反正,还来得及。” 果然和宋扬猜的一样,老国师这顿饭的根本目的,既不是要除掉宋扬,更不是要收买宋扬。他想让宋扬和原书的“宋扬”一样,可以贪财作恶,但不能保护皇帝,扰乱原书的发展,阻碍李成玉篡位。 “公公。”老国师顿了顿,“宋扬,你不属于这里,你不想回去吗?” 他像个猎人一样,循循善诱,把宋扬这只猎物一点点诱骗到陷阱里。 宋扬把杯子掐得很紧,直到手指和杯壁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才放下杯子。 他告诉自己,只要和老国师说一句,他想回去。 然后让老国师把自己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到李成玉登基,躲到李瑾玉被新帝赶尽杀绝,届时自己既不会有被李瑾玉抓回去的危险,也可能直接回到现代世界了。 可他张了张嘴,脑中忍不住想起李瑾玉那张脸,笑着的、无可奈何的、宠溺的……昨天两人第一次吵架他生气的样子,还有上次,忽然抱住自己…… 他都还没弄清小皇帝为什么会抱自己。 忽然,宋扬问道,“先皇后崩逝后,如今的太后继位后,才抚养了陛下吗?” 老国师不知他为何忽然会问起这件事情,他回忆了一番,而后点头,“是。” 如今的太后包藏祸心,抚养小皇帝的时候肯定没用心。 第126章 自亲娘没了后,李瑾玉应该有很长的日子是非常难过的,不对,他最难过的时候,应该是以为太后一心为他,结果却偏向自己的亲生儿子。 此时此刻,宋扬忽然怨恨起老国师的师父来,他居然能在先皇后生死之际选择袖手旁观,让李瑾玉十几岁就没了生母,这真的是现代人吗?为了回到现代,不折手段…… 如果自己也效仿他,那小皇帝就会像七年前被生母抛弃一样,被自己抛弃…… 宋扬眼前浮现李瑾玉那张脸,变得幼小、可怜又无助,就像十三岁的他。 一瞬间,宋扬的头几乎炸了。 有无数条思绪在拉扯着他,似乎不把他撕碎不罢休一样。 老国师此时胸有成竹多了,不紧不慢地加水、沏茶、倒茶,好像料定了宋扬一定会心动,从而选择他给出的路。 可他不知道,宋扬只要想到李瑾玉会输,会被李成玉斩于刀下,他就说不出那句想回家的话。 “我想国师误会了。” 沉默了足足有半炷香的宋扬,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把茶杯里已经凉透的茶水倒在茶盘里,才接着说道:“我不是您与令师以为的那个人,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只是陛下身边的小太监而已。” 老国师面带诧异地望向宋扬,他还以为宋扬被他打动了,至多只会拖延几天再答应他。 没想到,他能在此刻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 “公公,老朽觉得你大可思虑一番再做决定。” “行。”宋扬站起身来,随口敷衍道,“那我就思虑思虑。” 经过一阵思想斗争,最终选择了继续保护李瑾玉,宋扬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不就是双岔路口二选一嘛,他还是选择原来那条路。毕竟不管是故事还是电影里,摇摆不定的路人甲总是最容易噶,他就坚定一次,为了小皇帝的安全。 老国师把他送到门口,虽然宋扬说会思虑思虑,但是他们都知道,他不会。 在客房里待了一晚上的程岁和陆兰洲,见宋扬终于出来了,都焦急地跟上来。 宋扬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国师府邸,心道,真是道行深的老狐狸,差点就把他说服了,难怪小皇帝不肯让他来。 只差一点,他就要被老国师说服了。 那一点就差在,老国师拿不出他师父回到现代的证据。如果能够打个电话发个视频,宋扬都得犹豫几天。 但是,要宋扬赌这个可能性,赌国师师父回到现代的事可信度高或低的话,宋扬觉得,这个可能性就像薛定谔的猫。 只有事情发生了,等李成玉继位了,宋扬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回现代。 万一不行呢?万一回不去的话,他既失去了小皇帝,还会因为任务失败,永远失去他十八厘米的宝贝。 届时,恐怕李成玉拿捏他就像拿捏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宋扬心想,得亏老国师不是哆啦a梦,不然他随手掏出一个时光机,告诉他,你能回去不用待在这儿了,宋扬但凡犹豫一下都是对互联网和现代世界的不尊重。 宋扬张开手臂感受着初冬的凉风吹过自己的宽袖,把他发丝吹乱了,人却更清醒了几分。 陆兰洲还在上上下下检查着宋扬有没有受伤,宋扬摆摆手,“爷好得很,回去啰。” 说完背着手,也不叫马车,就这么往福履轩走。 陆兰洲悄悄问程岁,“爷是不是喝醉了?” 程岁摇摇头,“没有闻到很重的酒味,应该只是小酌了几杯。” 两人没再说话,尽心尽责地跟在宋扬身后。 三人走回京城内花了半个多时辰。 几人身上都穿着加了薄绒的大衣,吹了一路的风都不会冷,反而还有一丝凉快。 月亮高高挂着,把回去的路被照得通亮。 快到福履轩时,乌云忽然盖住了月亮,程岁抬头看了看,“好像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一滴接一滴的小雨点啪嗒啪嗒地落在他们头上,陆兰洲连忙把手遮在宋扬头顶上,“爷,快回去吧。” 宋扬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你们先回去,我走回去就是了。” 陆兰洲劝不动他,小跑着要回去拿伞,好在拐过这个街角,下一条街就能看到福履轩的牌匾和灯笼。 宋扬慢悠悠走了几步,忽然瞧见福履轩的屋檐下,站着一人,身姿挺拔,气度非凡,发冠上的碧玉在灯笼照耀下闪着黄色的光,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 那人正背着他在望向另一个街角—— 那是,李瑾玉。 “陛下。” 宋扬缓缓开口,似在自言自语一般喊了一声李瑾玉。 他的声音本来就轻,又夹杂着雨声和风声,自己都听得不真切,偏偏那人就听到了。 只见门口的人猛地转过身,果然是李瑾玉。 他一眼看见了远处的宋扬,朝着宋扬走了几步,“怎么这么晚?再不回来我都要让人去寻你了。” 说完,他又担心自己语气太过强硬,补充了一句,“我很担心你。” 李瑾玉比宋扬高点,微微低着头和宋扬说话,宋扬能清楚看到雨滴落在他发上,又流淌到他脸上、下颌,最后滴在了宋扬身上。 宋扬忽然想到李瑾玉十三岁,生母离世后,可能也是这副狼狈的模样。 第127章 可李瑾玉自己浑然不觉,此时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宋扬的担忧。 宋扬忽然想起上一次李瑾玉抱他,他还疑惑不解李瑾玉的行为。但此刻,宋扬也有一股想要抱住他的冲动—— 想抱就抱,哪有什么原因。 宋扬张开双手,一把抱住李瑾玉的腰,把头埋在他的颈间,长长地舒了口气。 昨日的争吵和不安,今夜的纠结与迷茫,尽数湮灭在这个怀抱里。 宋扬什么都没说,李瑾玉也什么都没问,像宋扬一样轻轻地回抱他。 不远处已经进府拿了两把伞出来的陆兰洲,正要跑上前给两人递伞,却被程岁一把拉住,“别去。” 说完,陆兰洲看了一眼雨中的身影,只一瞬,便侧过头,不敢再直视。 雨越下越大,把两人从头到尾都淋湿了。宋扬方才松开李瑾玉,雨水把他的眼睛打得都睁不大了,他偏偏还要站在雨中一动不动,还问李瑾玉,“陛下怎么擅自出宫了?” 【这真的是小皇帝吗?】 这一切不真实得宋扬以为是梦,他奋力抬起头睁大眼睛想看清李瑾玉的脸。 李瑾玉似有所感般抬起一只手,盖在了宋扬额头上,挡住即将冲刷到他脸上的雨水,好让他能把自己看得更清楚。 “我来和你道歉。”李瑾玉说着,还用湿漉漉的袖子擦了擦宋扬的脸,“我怕我不和你道歉明天你都不想来当差了。” 【本来确实打算明天翘班的……怎么小皇帝还亲自上门来抓我啊。】 被识破的宋扬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嘴上还不承认,“我可不是会轻易翘班的人。” 站在宋扬身后的程岁向李瑾玉比了个手势,示意宋扬今天有点不对劲。 李瑾玉心下了然,雨势渐猛,他把宋扬拉进福履轩内,命下人去烧热水来给两人沐浴,还亲自拧干毛巾给宋扬擦脸。 宋扬却因为过于惊愕,眼睛都忘了闭上。 【小皇帝今天好怪啊,给我挡雨还给我擦脸。】 李瑾玉擦了擦他的脸,毛巾擦过他的额头后,他那仍旧睁得老大的眼睛差点给李瑾玉吓一跳。 “闭上眼睛。” 今夜的宋扬格外听话,眼睛一瞬间就闭上了,李瑾玉给他擦了擦脸,才用新的毛巾将自己的脸也擦干净。 福履轩虽然经常打打闹闹,但规矩还是很严。厨房的锅里时刻不停歇地烧着热水,以备着主子随时要水。 一桶热水很快就备好了,李瑾玉见宋扬还是那副傻呆呆的模样,挑眉问道,“怎么,要我帮你把澡也洗了?” 宋扬脸一红,忙把李瑾玉推出了房间。 外面的人早就在另一个房间给李瑾玉也备好了热水,甚至拿来了宋扬前阵子为李瑾玉置办的衣服,没想到不管是亵衣还是外袍都很合身。 李瑾玉穿完衣服后,宋扬还没洗完。 其他人都回避了,只有程岁正杵在院子里,似乎早就在等着皇上问话一般。 “他今天去国师那都聊了什么?” 程岁眼眸低垂不敢直视君颜,虽没行礼却言语恭敬,“宋爷和国师二人单独谈了很久,奴才听得不真切,但似乎说到了国师师父。” 国师还有师父?李瑾玉浓眉紧锁,依稀记得以前曾听母后说过,国师背后有高人相助,是他师父吗?但奇怪的是,自己登基后却从没听国师提起过。 “去查查此人。” 李瑾玉话音刚落,宋扬屋里面已经传来走出浴桶的声音,没听到他喊人,李瑾玉又问,“怎么没留人伺候宋扬?” “宋爷不爱让人伺候。” 李瑾玉想想,这还真是宋扬的性格。 挥挥手让程岁下去,还令他们没事不要随意走动,吩咐完他才提脚朝宋扬的屋里去。 他抬手敲了敲门,正在里面穿衣服的宋扬动作一顿,“不用你们伺候了,去看看陛下有没有什么……” 话没说完,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站在屏风后的宋扬穿衣服的速度加快,略带不满的神情在探出脑袋看到李瑾玉后,都变成了慌张。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服有没有穿好,确认无误后,才抬头问李瑾玉,“怎么是陛下?陛下也洗完了吗?” 等他注意到李瑾玉也换了衣服后,颇为欣喜道,“看来我买的衣服很适合陛下。” 【不仅大小合适,还把小皇帝衬得更好看了,瞧瞧,我的眼光可真好。】 李瑾玉抬了抬袖子,肯定地点点头,“是,眼光不错。” 见宋扬刚刚急着穿好衣服,腰带都没系好。李瑾玉上前几步,手摸上宋扬的腰间,解开凌乱的玉带,重新系好,再抬起头,发现宋扬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李瑾玉的手。 【小皇帝的手真好看,给我系腰带的样子太养眼了,真想把腰带扯下来再让他系一次。】 这腹语惹得李瑾玉也看了看自己的手,险些就要笑出声。 “天色不早了,赶紧睡吧。” 说着,李瑾玉就拉宋扬的手,一起坐到他的床上,还善解人意地要解开他刚刚披上的外袍。 宋扬像打开了自我保护系统一般,缩了缩肩膀,双手环胸,戒备地看着李瑾玉,“陛下,我自己会躺下。” 李瑾玉收回自己的手,用眼神示意他自己躺下,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第128章 宋扬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似乎不解李瑾玉的目的,他试探性问道,“陛下,您的屋子在东边的厢房,每日都有人打扫,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他说着,手指还向另一侧的方向,却立刻被李瑾玉用右手抓住,左手也顺势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 “今天我和你一起睡,可以吗?” 宋扬的脑袋里忽然有了不纯洁的东西。他咬着唇,似乎在思考着小皇帝的目的。 【小皇帝为什么要和我一起睡?!】 【他是不是想睡我??】 【好怪,和太监?他怎么有这种癖好?】 【他有没有和别的太监一起睡过啊?】 【他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本来今晚脑子就乱的宋扬更是翻滚成了一锅浆糊,他虽然心里不断迸发出奇怪的腹语,嘴巴却只是张了张,愣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好像此时此刻,他说可以也不是,说不可以也不是。 等不到声音回答的李瑾玉耐心尽失,再也听不下去他的腹语。大手从宋扬嘴上挪开,转而盖住他的眼睛,随后毫不犹豫地附上自己的唇,朝他嘴上亲了下去。 果然宋扬过于吃惊时是不记得要闭上眼睛的,李瑾玉感慨。他能感受到宋扬的睫毛因眨眼而频频扫过自己的手心。 而宋扬脑袋里已经完全空白,好像刚刚所有的杂念在此刻被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的世界忽然只剩下眼前这个人,他的唇好软,舌好热…… 他像个木头人一样任李瑾玉用舌尖探进他的嘴里,一点点触碰他的唇齿,又在他的口中寻觅他的舌。彼此互相触碰那一刻,把宋扬吓得缩了缩,而后在李瑾玉循循善诱下,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烛火摇曳,把屋内两人的倒影吹得左摇右摆,但屋内人都未察觉。他们闭着眼,再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感受到两人交缠的唇舌。 在紧张得忘了呼吸的宋扬即将要缺氧时,李瑾玉大发慈悲般松开了他,还不住地抚摸他的后背给他顺顺气。 “怎么不闭上眼睛也不喘气?”李瑾玉轻轻地戳了两下他脑袋,“笨。” 终于获见光明的宋扬不服地抬头,和李瑾玉对视上那一刻,却在他眼中看见了尚未褪去的情潮,心下一紧,下意识移开视线不敢再瞧。 可他声音沙哑还带着轻颤,透漏着他心情的不平静,“陛下,为什么亲我?” 这个问题让李瑾玉沉吟片刻,反问他,“你觉得呢?” 宋扬不自觉地抬起发凉的掌心,贴上有些燥热的脸颊。他的脑内有个声音在提醒他正确答案,但他不敢细听,只能装糊涂般,眨着无辜的眼睛问道:“陛下是不是怕我明天不去上班?” 【他肯定是知道了国师要收买我,所以卖弄色相诱惑我!】 心里也在逃避着正确的答案,似乎真就是这么回事。 李瑾玉从喉间发出一声无奈的轻笑,“你笨死算了。” 宋扬悄悄用余光看他,见他一点不生气,还轻咬了他自己的下唇,似在回味一般,顿时心里小鹿乱撞。 “快睡吧,我不会动你一根头发的。” 李瑾玉把被子掀开,让宋扬躺进里面去,随后才解开自己额头的发冠。 宋扬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直到李瑾玉起身去吹灭蜡烛,他的脸庞消失在烛光的前一刻,宋扬才似找回了理智般,忽然开了窍。 【小皇帝亲我……他是不是,喜欢我啊?】 第69章 多疑 翌日一早,宋扬醒来时,李瑾玉并不在房中。 他脑袋昏沉沉的,昨晚的片段在脑海里播放着。 他,好像和李瑾玉接吻了…… 是梦吗? 宋扬坐直身子后,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唇,李瑾玉唇瓣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他唇上。一切好像梦境般不真实。他晃了晃脑袋,又起身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在屋外听到动静的陆兰洲赶忙敲门进来,看宋扬洗完脸还站在盆架前发呆,便问道,“爷,这会儿要用膳不?” 宋扬点点头,把毛巾放在盆架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陆兰洲:“已经是未时二刻了。” 厨房里一直用热水温着饭菜,陆兰洲答完后又让厨房抓紧上菜。 宋扬脑内自动翻译了一下,就是下午两点半的意思,看来他睡了一个早上了。 陆兰洲还特地加了一句,“陛下早上回宫前,特地嘱咐我们不要叫醒爷。” 宋扬嗯了一声,没再多问。等陆兰洲指挥着厨房的人把菜放好后,回头一看宋扬,发现他脸颊带着不寻常的绯红,便问道,“爷,你的脸怎么红红的?是不是不舒服了?” 听他这么说,宋扬又下意识想到了昨晚,不自在地摆了摆手,“别问!我天生就这样。” 翘了一天班的宋扬,在吃完饭后,终于在四点半前踏入了乾清宫的门。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到李瑾玉那一刻,忍不住收回了脚,殿外的钱佑一脸疑惑,“这个点才来,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陛下那当差。” 宋扬挠了挠头顶,隔着帽子却什么都没挠到,“钱哥,你这有什么差事需要帮忙吗?” 钱佑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他,随后一把将他推了进去,嘴里还嘟囔着,“都学你这样不干活,我还怎么管教那些小兔崽子!” 第129章 没有办法的宋扬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没想到进了殿内一看,李成玉居然也在。 他正和李瑾玉商讨着什么。 “臣弟已去探查一番,御霞狩场的动物还未冬眠,十分肥美,正适合狩猎。猎场的奴才昨日已经让人清场了,定然不会有闲杂人等出现,扰了皇兄的兴致。” 居然是狩猎,原本一个月前就安排了秋狝,但因蔺丞相一事耽搁了,现在拖成了冬狩。 听李成玉提起,宋扬想了一下原书里也有一段关于狩猎的剧情。 【原书里,小皇帝在狩场被一只发了疯的牛逼到了小河里,结果被牛角尖顶穿大腿,整个人昏迷不醒被溪流冲走后,奴才们找了一晚上才找到他。害小皇帝右腿直接瘸了一辈子。】 【还什么清场,怕是已经让奴才们去喂牛吃药,已经喂完了吧?】 【这件事也被老国师拿来诟病小皇帝不是正君,所以才导致天降横祸,老牛发疯。】 思及此,宋扬投向李成玉的眼神变得危险,没想到被谨慎的李成玉发现了。 他疑惑地看向了宋扬,也捕捉到了宋扬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神,那眼神可称不上善意。 李成玉若无其事道,“臣弟今早上朝怎么没见宋公公当差?现在公公是皇兄身边的红人了,臣弟都难得一见。” 秉笔太监是上白班的,常常没有其他事一般都在皇帝身边当差,一天没见就是没当班,很明显就是拿话刺宋扬呢。 李瑾玉不悦地皱眉,还未开口之际,宋扬却心生一计,不卑不亢道,“让贝勒爷见笑了。国师昨夜邀奴才去他的府邸饮酒,奴才盛情难却,昨夜喝多了些,故今日才与陛下告了假。” 他煞有其事般朝李瑾玉躬身告歉,而后又道,“奴才刚刚听贝勒爷和殿下说起冬狩,倒想起昨夜国师与奴才说了一事。” “哦?”李成玉感兴趣地朝他这儿转了转身子,“国师可曾说了什么?” “国师说,冬狩时动物戒备心最重,让奴才千万告诫陛下,要多加谨慎小心,万万防备歹人作祟。” 李瑾玉昨夜没听他提起,颇为诧异,“当真?” 宋扬点点头,李成玉听完后,整个人瞬间坐直了。 脸上的表情似惊愕似愤怒,只一瞬间又被他强行压下,如果不是宋扬余光一直注意他,恐怕要错过他那精彩纷呈的变脸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李成玉佯装不解问道,“歹人作祟?国师可有告诉公公是何人?陛下,臣弟昨日可去探查了一番,别说歹人,连只苍蝇都没有。现如今已有数百名侍卫看守,更不可能放任何人进去。” 宋扬摇摇头,“国师不肯细说,只告诉奴才要谨慎为之。” 李成玉紧张疑惑之际,李瑾玉却和宋扬对上了目光,只一瞬,好像彼此间的想法相通了一般。 他也清清嗓子,对李成玉道,“三弟可查仔细了?莫非是蔺丞相余党?可不能再让他们有可趁之机。” “臣、臣弟定会多加小心。”李成玉强装镇定,又似在安李瑾玉的心一般补充了一句,“明日再让人去彻彻底底探查一番。” 李成玉已经难掩慌张,频频露出破绽。探听了宋扬腹语,明白他用意李瑾玉也状似无意补充了一句,“说起来,上次国师入宫之时,倒是告诫过朕,不能近水。” 这话说得,让宋扬都投去了不敢置信的目光。 正是这个目光令李成玉对他们的话更信了三分。 在狩猎场设计一事,是老国师七日前与他商讨定下的。但上次国师入宫是三日前,难道国师真以不能近水之意,来提醒皇上要提防冬狩之行吗? 他心里踌躇着,到底不想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若是事成,顶多算老国师两面三刀摇摆不定,人性使之。若是事不成,那就,杀之! 李成玉掩下心里涌起的杀意,对李瑾玉笑道,“御霞狩场确有一条小溪流,虽只到膝盖处,但国师都已如此说,不如臣弟命人将小溪用土填上?或是再换一个狩场?只是这样的话难免得耽搁几日,如今已是初冬,再有半月该下雪了。” 【罪魁祸首是发疯的牛,李成玉不会以为把小溪填满就能掩人耳目了吧?】 李成玉确实这么想。 他在赌国师只提了水当作提醒,不敢透露太多。 冬狩之日,他只需要布置得更缜密些,也未必没有可乘之机。 他在赌,宋扬也在赌。 从昨晚与老国师单独一聚后,宋扬猜测老国师从没告诉过李成玉,他也知道未来。 老国师是个谨慎的人,他瞒着李成玉的原因也是怕李成玉知道后,会抛弃他这颗棋子。 李成玉一无所知又多疑,所以宋扬利用了这一点,向李成玉透漏了老国师可能是个墙头草的事,好让李成玉对老国师起疑心。 可怜李成玉还不知道自己的篡位大计被李瑾玉和宋扬知晓,他还当自己瞒得天衣无缝呢。 此时也以为宋扬提起老国师一事是无心,根本不知道宋扬是故意透漏给他,老国师正在做两边讨好的事。 所以他此时把换狩场一事说得十分麻烦,心里根本不想换狩场。好在宋扬和李瑾玉也不想换,不想徒增变数。 李瑾玉道,“无碍,说不定是国师多虑了,朕到时小心点即可。” 第130章 果然,满腹心事的李成玉松了口气,但老国师一事到底让他疑虑重重,屁股再也坐不住,面上的冷静都破碎,只好找了个理由起身匆匆告退了。 屋内只剩下了两人,宋扬哪还有对着李成玉时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样。 他面带好奇与不解问道,“陛下,国师当真和你说过要小心水吗?” 李瑾玉犹豫片刻道,“不是国师说的。” 他到底没有把自己能听见宋扬腹语的事说出口。 宋扬松了口气,如果是老国师说的,那就不好办了,就怕他留了什么宋扬不知道的后招。虽然不知道李瑾玉是如何知道要小心水的,但宋扬仍把那日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告诉了李瑾玉。 话毕又道,“陛下那日一定要小心。” 李瑾玉点点头,他也没问宋扬为何能把未来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两个人明明都想把自己心中藏着的秘密告诉对方,可都觉得太过骇人,不敢轻易说出口。 老国师的计谋说完,宋扬又想起昨晚和老国师攀谈的事,他问道,“陛下,您知道国师还有一个师父吗?年纪不大,但本事不小。” “不知。”虽然李瑾玉昨夜已让程岁去查,但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他摇摇头,“昨夜国师与你说了什么?” 宋扬想了想,略过了与他生母有关的地方,只把关键信息说了出来,“国师的师父能够预测未来,并且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国师,陛下定要小心国师的一举一动。” 李瑾玉道,“没想到国师背后还有高人。” 【什么高人啊,还不如我呢。】 宋扬悄悄撇撇嘴。 李瑾玉暗暗发笑,确实不如宋扬。 只是,若老国师与宋扬两人都能知道未来的事,但他们立场又是相反的,那必然次次过招时有人赢就会有人输。 如此的话,留着国师,怕会给宋扬带来危险…… 他正想着,敬事房的人准时准点端着牌子来询问皇上是否翻牌子。 李瑾玉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看了一眼宋扬,发现宋扬也在悄悄看他。 【昨天亲了我,今天又要翻牌子,呸,渣男!】 又是一个李瑾玉没听过的词,但他仍从其中品到了酸意,正当他要摆摆手让太监下去时,就看见宋扬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整个人歪倒在桌上,险些磕到桌角,好在李瑾玉先一步拉住了他。 宋扬今日一直头昏沉沉地,以为是昨夜喝了酒的缘故,此时头晕更深,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了耳朵里传来耳鸣的声音,只一瞬间,他就阖上双眼,失去去了意识。 把李瑾玉吓得够呛,见敬事房的人还傻傻的跪着,他怒目一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敬事房的太监欸了一声,连滚带爬奔出了殿外。 等李瑾玉把人抱到床上,才发现宋扬不管是手还是额头,都发着不寻常的热度,这是昨日喝了酒后淋雨发烧了。 等太医来看过,确认是发烧了。 太医在宋扬身上扎了几根银针,又将半干的毛巾贴在了宋扬的额头上,那骇人的温度才降下去一点。 宋扬混沌之间,好似看到了李瑾玉披着红色斗篷,迎风飞扬,英姿飒爽,但迎头却被一头牛横冲直撞过来,人仰马翻—— 他瞬间惊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乾清宫内,还是在李瑾玉的龙床上,但李瑾玉睡在榻上,似乎被他吵醒了,也睁开了眼睛,着急地凑过来。 “可好受些了?要不要喝点粥?” 宋扬摇摇头,脑袋还是有些昏沉,伸了伸手想抓住李瑾玉的袖子,他嗓音干涩,“陛下,别去烟嫔宫里,别去……” 她要送你红色斗篷,会引来疯牛的撞击,千万别去。 李瑾玉点点头,“我不会去的。你别担心,我不会碰别的人。” 说完他摸了摸宋扬的脸,眼里都是心疼,“我会陪在你身边,放心睡吧。” ** 永宁殿里一片寂静。 刚刚便有听到敬事房来人回报,说皇帝没翻牌子,她险些把手上的护甲给折断。今夜梁妃被她下药拉了肚子,苏答应也感染了风寒,本来极有可能翻她牌子的,怎么又不翻了? 宫女小心翼翼道,“听说是宋扬公公刚刚晕倒了,陛下顿时没了翻牌子的心思。” 沈雪烟冷笑,“不过是一个太监而已,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陛下的爱妃呢。” 这话宫女不敢再接,额头着地跪在地上,生怕沈雪烟会把怒气发泄在她身上。 沈雪烟嘴里埋怨着,眼睛却看向屋内一角放着的斗篷。 那是十几个绣娘五天五夜不眠不休绣制而成的,斗篷篷身不是皇帝管用的明黄色,而是鲜红色的。斗篷上面用金线绣了九条五爪金龙,看起来倒是显眼夺目得很。 她不知道为何李成玉会让她把这个斗篷送给皇上,但他特地嘱咐了,斗篷得让皇上在冬狩当日穿上,有大用。 可是,今夜皇上没有召她侍寝,明日就要去冬狩了…… 沈雪烟赶忙找了个宫人,把此事传到三贝勒府上去。 李成玉本来今天心情就极度不佳,在知道这个坏消息后,狠狠摔了府里一些瓷器来发泄。 “都是一堆没用的玩意儿!一个两个,都指望不上!尽拖后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131章 第70章 狩猎场 御霞狩场背靠群山,高接苍穹,万灵齐聚。 因常有专人在此处打理,一树一木都生机勃勃,野兽食草饮露自给自足。 每一年都有皇帝亲临狩猎,若发现鸟兽萎靡不振那定然要被问责。 狩场太监彻夜未眠,仔仔细细地在各处撒上谷糠,嘴里不断祈求着,“祖宗们,今儿可得给我老杨点面子,给我使了劲的跑。不对,也不能跑得太欢,让皇上一无所获也不行啊,最好跑着跑着撞在皇上的箭下,知道不?你们给给面子,明儿我给你们买点爱吃的蚯蚓肥肉,啊?” 他对着空气嘱咐,身旁还跟着一个给他打下手的小太监。 小太监眼尖望见了在河边喝水的野牛,“杨哥,那堆牛我去割了草喂两口吧。” 姓杨的太监点点头,又去往别处巡视了。 小太监割了草,见四下无人,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撒在了青草上,往野牛那块一扔,自个儿撒丫子跑了。 午后,李瑾玉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来了。有武将、后宫嫔妃,甚至文臣都来了。 “今日不管是谁,只要有所收获,朕统统有赏!” 众人一听都鼓起劲来,往日里病恹恹的文官们也都跃跃欲试。李瑾玉给他们各个都配了弓箭,除开皇帝专属的猎场,其他地方他们都可以随意狩猎。 沈雪烟今日也来了。她骑着一匹小马,怀里抱着没送出去的斗篷,正惴惴不安地望着李瑾玉的背影,见他骑着马带着宋扬往猎场深处去,不远处的李成玉急得向她使眼色,示意她跟着。 沈雪烟咬咬牙,抱着斗篷跟了上去。 李瑾玉和宋扬一人骑着一匹马,正慢悠悠地等着身后的沈雪烟,见沈雪烟终于跟上来,两人对视一眼,慢慢地拉开距离,把中间的位置留给沈雪烟,果不其然,她轻轻一夹马腹,马儿就轻快地追了上来。 “陛下,您今日穿得太单薄了,臣妾给您带了一件斗篷。您披上保保暖吧?” 说罢,十分自然地把斗篷递给了宋扬,宋扬神色复杂地接过后,李瑾玉也下了马。 “陛下,”宋扬小声在李瑾玉耳边说,“回去前千万不能披这斗篷。” 李瑾玉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和宋扬耳语过的模样,只在收拢双手时几不可察地点点头,之后便任宋扬把这红斗篷披在他身上,又仔细地系好。 “爱妃有心了。”李瑾玉朝沈雪烟露出一个温情密意的笑。 终于完成任务的沈雪烟似放下重担般,整个人轻快了不少,还能和李瑾玉说说笑笑,她的眼神不错,屡次都给李瑾玉寻到了猎物逃跑的方向。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李瑾玉就射到了三只野兔一只麋鹿,都装到了宋扬马后的箩筐里。 一阵微风吹过,昨晚担心了一晚没睡的沈雪烟受不住凉,捂嘴打了个喷嚏,又转头向李瑾玉告罪,说自己失仪了。 李瑾玉满脸怜惜,“怎会。爱妃应当保重身体才是。” 他解下身上的红斗篷,递给宋扬,“去,给烟嫔披上。” 看那好不容易送上的斗篷又离开李瑾玉,沈雪烟满脸急色,“陛下不可,天寒地冻,陛下身体要紧。” “朕好得很,爱妃你穿得太单薄了。” 李瑾玉不容置喙地让沈雪烟下马,沈雪烟眼神瞟到宋扬身上披着的深蓝色斗篷,指着他道,“不若陛下披回红斗篷,臣妾披宋公公身上这件就行。” 宋扬:…… 【这是人能说出的话吗?我的命就不是命是吧?大冬天的这么冷你也不怕把我冻坏了?】 李瑾玉见宋扬那副很想打人的模样,脸上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宋扬昨夜刚刚发烧,正是虚弱之时,还是让他披着吧。” 见沈雪烟还是一副不配合下马的模样,李瑾玉疑惑道,“怎么?这红斗篷是有何问题吗?让爱妃如此避之不及?” 这个问题让心虚的沈雪烟哆嗦了一下,忙道没有,随后又赶紧翻下了马。 这红斗篷到底有何用处,沈雪烟真不知道。但看皇上刚刚披上了一会儿,此时面色依然红润,身体也并无异样,想来斗篷上没有下毒,也许,只是李成玉让她给皇上献殷勤呢? 她这么想着,觉得很有可能,李成玉没少为她不受宠着急,也给她出过招。 沈雪烟摸着这斗篷就知道不是凡品,像是狐狸皮制成的,很是珍贵,应当是用来争宠的。 李瑾玉见沈雪烟被风吹得又咳了几声,心里不忍,“看你如此虚弱,朕送你先回去歇息吧。” 正中沈雪烟下怀。 她应了一声,勒紧缰绳让马儿转向时,忽然道,“陛下,臣妾刚刚见那有一条小河,河边还开着花儿,不如咱们回去时往那条路走吧?” 李瑾玉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沈雪烟,缓缓点了头。 “既然爱妃想赏花,那便依你。” 说罢,三人都朝那地方去了。 河边确实开满了粉色的野花儿,远远望去一整片粉色特别养眼。 只是河边还有两头野牛,说是野牛,脖子上又挂着粗绳,绳子另一头就系在河边的树干上。那野牛怪得很,没见到人前,脑袋不住地撞着大树的粗干,看见了他们三人,竟双眼通红地望着他们。 那狰狞的模样让沈雪烟吓了好大一跳,但心里又记挂着李成玉的吩咐,他让她一定要叫皇上走这条路回去,此时若是转向,功亏一篑。 第132章 她正咬唇犹豫着,那边的野牛已经朝他们发起了攻击。 第一下,野牛被粗绳勒住了脖子,第二下,粗绳上那明显更细一点的地方有崩开的痕迹,第三下,野牛几乎要冲断绳子,第四下—— 顿感不安的沈雪烟尖叫起来,“有牛!陛下,它们要过来了!” 她的尖叫声响彻天际,不远处的李成玉听到了,他身侧的禁卫军也听到了,只是听到了尖叫声,喊的什么并未听清。 禁卫军登时警戒起来,他朝狩场深处望去,“是烟嫔娘娘的声音,是不是娘娘和陛下遇到什么危险了?” 李成玉也点头,“估计是遇到野兽了,娘娘和陛下是往那处去的,你去那边,我去那儿,我们分头找找。” 禁卫军点点头,带了十几个人往那去。 李成玉看着往相反方向去的禁卫军,心里却没有半分着急,小腿夹马的腹部,慢悠悠地往沈雪烟那处去了。他去可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拦下去救人破坏自己计划的。 河边处,摆脱了粗绳禁锢的野牛跟疯了一样朝他们冲过来,沈雪烟吓得六神无主,高声尖叫释放自己的不安。手下还胡乱拉扯缰绳,试图让马儿离开河岸边,远离那两头野牛。 但野牛不知怎么地,碗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雪烟,鼻子里还喷着热气,一边哞哞地闷叫着,一边在地上摩擦后蹄,一副即将发起攻击的模样。 紧接着,它们竟然直直地朝披着红斗篷的沈雪烟冲撞了过去! “陛下,陛下,贝勒,救救我,啊——” 沈雪烟着急之下,嘴里胡乱喊人求助。 倘若她此时还有理智,定能看见李瑾玉眼底的冷漠与厌恶。 受了惊吓的马根本跑不动,站在原地发出嚎叫,几乎是一瞬间,马就被野牛撞翻在地,裹着斗篷的沈雪烟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要爬起来时,野牛却不依不挠地朝她发起第二波攻击,径直撞向她的身体。 在被大树隔开的另一边,在马上的李瑾玉和宋扬连连后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沈雪烟几次被撂翻,额上的发饰掉了一地,头发乱七八糟,红斗篷几乎要被野牛撞破一个洞。 “该叫人过来了。” 宋扬说着,御马从沈雪烟身旁经过。野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它们的撞击对象始终只有裹着那块红布的主人。 【真是自作孽。】 他叹了一声,又催促着身下的马往驻扎地跑去。 李瑾玉望着那个被牛撞击的身影,眼里的晦暗越来越深。沈雪烟可怜,但她是故意引诱自己来此处,不管她知不知道李成玉的目的,她都想让李瑾玉踩中这陷阱,也多亏了宋扬才有所防备,不然此时那个被野牛顶翻在地的人就是自己了。 还有远去的宋扬—— 这附近有禁卫军和侍卫,刚刚沈雪烟的尖叫不可能喊不来人,除非是李成玉刻意不让人接近,他以为涉险的人是李瑾玉,故意不让人太早救他。 沈雪烟的痛苦是她自己和李成玉两人酿就的。 宋扬于心不忍,但李瑾玉没有。 等禁卫军赶到时,沈雪烟已经晕倒了,面色惨白,整个人卷缩成一团,身上穿的红斗篷破败不堪,她身侧还躺在两头被李瑾玉用箭射死的牛。 众人还没来及的分辨发生了什么,就听到皇上指着沈雪烟一脸震怒,“是谁!?谁把烟嫔害成这样!?这牛好端端的怎么疯了!?查!给朕查!” 禁卫军吓得腿都软了,禁卫军总管快速看了一眼情况后,又打量了一下皇帝身上有没有伤口,这才翻下马请罪,“陛下,奴才们失职。但此处野牛发疯,不可久留,请陛下返回驻扎地,以免突生异变。” 禁卫军身后,李成玉也终于赶到,穿过层层禁卫军,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竟然不是李瑾玉,而是沈雪烟!本该在李瑾玉身上的红斗篷竟然出现在她身上! 但看沈雪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李成玉已经思考不了太多,也完全忘了要在人前和沈雪烟保持距离。 在众目睽睽下,满是担忧焦急的李成玉穿过层层包围的禁卫军,举着双手颤颤巍巍地抱起模样骇人的沈雪烟。 他失态地喊着,“太医——快叫太医——” 总管一脸惊诧地看向李瑾玉,李瑾玉看着李成玉急得随时要暴起发疯的模样,觉得他自己这个皇帝情绪波动不如他真实,他调整了一下神态。 恶狠狠地指着不知所措的太监们,“没听到吗!?还不快叫太医!愣着做什么!?” 在人群外的宋扬几乎要为他那精湛的演技叫好。 【下一句应该是,敢让朕的女人少了一根汗毛,我定让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李瑾玉拧眉,似乎很嫌弃这怪异的话,但为了让别人更为信服自己正处在盛怒中,他还是斟酌着修改了一下。 “告诉太医院的人,要是医不好烟嫔,就提头来见朕!” 这话震慑力不错,众人纷纷调头忙碌起来,帮李成玉一起抱起沈雪烟的、找太医的、护送李瑾玉的,还有扛起那两头牛的,只一会儿功夫,人群散了,河边只留下一滩血迹和没吃完的青草。 虽然沈雪烟面色惨白,昏迷已久,但是根据规矩,还是分了一个御医先到御帐里,给李瑾玉检查是否有伤口,或者有没有受惊影响健康。 分给沈雪烟的是个小太医,医龄不到三年,他把了脉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第133章 李成玉气得揪住太医的领子,“去叫随行的院判过来!” 小太医一脸为难,就算三贝勒是皇帝的亲弟弟,那说话也没有皇帝管用啊,再说,伤到的是嫔妃,根本没有皇上的龙体重要。 李成玉的拳头就要往小太医脸上招呼,此时的宋扬终于带着院判来到沈雪烟的帐篷——她见了血,视为不吉,皇帝是需要规避的,李瑾玉乐得清静没跟过来。 “贝勒爷!您快消消气,温太医也只是奉命办事而已。陛下心里十分记挂娘娘,这不,着奴才带院判大人赶紧来给娘娘看看。” 院判提着药箱匆匆进来,李成玉此时还有心情问一句,“陛下如何了?” 这话在旁人听来是关心,唯有院判和李成玉对视了一眼,知道他的意思,答道,“陛下龙体安康,只是心里记挂娘娘。” 李成玉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偏偏嘴里还不得不说,“那就好,陛下没事就好。” 宋扬见他们还有眉眼官司,心里也能猜测到院判是李成玉的人,今日随行的人有一大半都是李成玉安排的,他带院判也是为了能在皇帝受伤后,尽量拖延皇上的治疗时间。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拖延的是沈雪烟。 宋扬无意再待下去,“院判大人一定要细心给娘娘诊治,陛下身边没人伺候,杂家得去候着,有任何消息,定要第一时间告诉陛下。” 院判点头哈腰称好。 等宋扬出去后,在帐篷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躲了好一阵,才听到院判检查完小声告诉李成玉,“烟嫔娘娘,小产了。” “什么!?” 屋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被掰成了两半,帐篷外的宋扬听到了清晰的喀嚓声。 李成玉咬着牙又问,“她有孕多久了?” “微臣推算,应有两个月左右。” 两个月……李成玉仔细算了算,正是李瑾玉盛宠蔺贵人之时,而他自己偷摸着进了永宁殿几次,孩子,是他的…… 院判用温水给沈雪烟清理了一番,正要将胎儿取出时,掀开斗篷一瞧,心里暗道不好。 院判道,“贝勒爷,烟嫔娘娘,恐怕再难有孕了。” “什、什么……?”李成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可确定?” “微臣……确定。” “这件事,万万不能告诉陛下。不管是有孕,还是……小产。” 李成玉闭了闭眼,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痛苦。 这,还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沈雪烟还落下了病根,都怪李瑾玉!不,都怪国师,如果不是他非要献什么给牛喂药的蠢计,如果不是他两面三刀向李瑾玉卖好,烟儿怎会如此! 李成玉用怨毒的眼神看向小太医,“要是让我在外面听到半个字,小心你的脑袋!” 小太医吓得跪下磕了个头,“贝勒爷饶命,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帐篷后藏的人悄声无息离开了。 他掀开御帐的帘子,里面的人哪有半点担心的样子。 李瑾玉正剥着橘子正吃得开心,看见宋扬进来还朝他招手,“这个橘子甜得很。” “陛下,”宋扬随手接过李瑾玉递过来的一半橘子,嘴里因吃东西含糊不清,“烟嫔流产了。” 这个消息没让李瑾玉有半分触动,“哦?谁的孩子?” “应当是三贝勒的,他似乎很伤心,还让人不要告诉你。” “嗯,”李瑾玉无所谓地点点头,“那我就当作不知道好了。不过这消息可不能让母后错过,三弟府里就两个小妾,一直无所出,这孩子太后怕是盼了很久了。” 第71章 酒囊饭袋 国师府内。 老国师身穿深蓝色道袍,正跪在太岁神君前,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木鱼。 “求祖师爷保佑,师父保佑,保佑徒儿能成功渡过此劫。” 神堂内焚着香,除了木鱼声与祈祷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神堂外的国师夫人却在唉声叹气,“这又是闹哪样?怎么又把这身怪衣服拿出来穿了?老爷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老国师素来不许其他人进神堂,就算是国师夫人也得净身沐浴后才让进。 奴才们都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老国师从今日下午起就跪在神堂里,不吃也不喝,更是什么都没交代。 “罢了!随他去吧,晚膳可备好……” 国师夫人话音未落,府内忽然闯进来几个官兵,他们提着官刀,眼睛在一堆奴才里来回扫视,官兵们不苟言笑的神情,让国师夫人心里生出一丝恐慌来。 “你们找谁?”国师夫人问。 “国师呢!?”带头的官兵手里抓着一张缉拿令,国师夫人放眼瞧去,上面确实写着国师的大名,还要即刻捉拿。 国师夫人恐慌更甚,“你们为什么要捉拿我们老爷?” 说罢,不安的眼神不自觉飘进了神堂里,官兵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不再多言,跨了进去。 神堂里的老国师早就听见动静了,他望了一眼太岁神君的神像,在这危急之际,他仍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抓在手里念念有词,而后将铜钱洒在神像脚下,在官兵闯进来捉拿之前,他匆匆望了一眼铜钱。 “是凶卦啊……” “御霞狩场忽现疯牛,上面怀疑此案与国师有关,请国师随我们走一趟。” 第134章 为首的官兵把缉拿令给国师看,随后又示意手下的人去拿住老国师。 国师夫人再顾及不了不沐浴不许进的规矩,一脸焦急地踏进来挡在自家老爷前,厉声质问是谁颁布的缉拿令,但他们却没解释半句。 就在老国师被他们用镣铐铐住,要被强行带走时,国师府里忽然又闯进一波官兵来。 奇怪的是他们穿着都是同一个颜色的官服,应当是一个衙门的,捉拿之人也是同一个,但彼此好像素不相识,看着并不是为同一个人当差。 后进来那波官兵亮起令牌,看着已经戴上镣铐的老国师,面上疑惑,“我们奉了陛下的命令来捉拿国师,你们又是为谁办事的?” 第一波官兵来了四个人,他们面面相觑,“我们听令于我们刘大人,也是来捉拿国师的。” 国师夫人一把将他们都推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一波那一波的,是不是奸贼派来要害死我们老爷的!?” 已经被戴上镣铐的国师却没有他夫人半分慌张,他将手上的镣铐理好,关切地询问后进来的官兵道,“陛下一切可好?” 官兵莫名其妙,“陛下好着呢!” 老国师点点头,毫不迟疑地说:“那我跟你们走。” 第一波官兵不干了,揪着老国师镣铐要抢人,后来的官兵却强硬得多,举着官刀把他们逼得节节败退后,直接将老国师关进了天牢。 消息传到三贝勒府里,李成玉直接气疯了。 “我就知道,他这是傍上了皇帝这条大腿来戏弄我呢!从一开始,从狩场开始,他就给我下套了!老不羞的玩意儿!现在居然敢拿皇帝做护身符!” 他在府里发泄了一通,奴才们头几乎要垂到地上,一声不敢吭,他觉得无趣,又急匆匆进宫去见了太后。 太后得知沈雪烟小产、老国师被捉拿,等等噩耗时,头疼得几乎要炸开,带着护甲的食指轻轻抵着额头,宫女忙将她搀扶在凳子上坐下。 “怎么会,怎么会?!国师是伺候过哀家十几年的老人儿了,怎会害得烟儿小产?” 李成玉震怒的脸庞有一丝哀色,“母后,烟儿,那孩子,是个男胎……” 太后小声询问他,“烟儿的孩子,可是……?” 知道母后在问是不是他的种,李成玉轻轻点了一下头,太后心痛更甚。 “作孽!作孽啊!”太后手握成拳,心痛地捶打着桌面,“老国师一向忠心耿耿,怎会在如此关头投靠……” 李成玉发出冷笑,“早说他是见风使舵的玩意儿了,定是李瑾玉威逼利诱他,才让这老神棍胡乱卖弄,就连那玉盘,说什么被雷劈碎了,定也是他和李瑾玉通风报信在先!否则怎会这么巧!” 太后见他气得不轻,怕他气坏了身子,忙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而后又长长叹了口气,“哀家当初也是信他也是因为他师父,他师父死了后,把一身绝学都教给了他,哀家也是不得不信他。” 提起国师师父,李成玉对这个人印象不深,只知道他曾为自己的母后出谋划策过,不仅能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事,还屡次都能化险为夷。 国师师父是真的活神仙,他说明日会下雨,那一定就会下。不像国师,就是个江湖骗子,口口声声称他学到了他师父八分本事,但他所预测的事,却常常没有发生。 就像上一次,他说张路顺会得圣心,能有大用,结果却被皇帝秘密处死了,他还说蔺梦茹会对皇帝下手把皇帝阉了,结果死的人却是蔺梦茹。 还有他曾对宋扬起过杀心,老国师却说宋扬有大用,是他们的大计中不可或缺之人,不可杀。结果现在宋扬成了李瑾玉身边的大太监,轻易杀不了。 还有那个小太监,谷荔。他说谷荔用好了能当他们的内应,还能取代宋扬,结果现在,谷荔就是宋扬的一条狗! “母后,我们都被他骗了!他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给皇帝铺路!早在不知何时,他就调转了方向,转投皇帝了!” 李成玉更气愤的是他无法亲手拿下他,今日他让人去拿老国师,准备送到牢里直接杀了,没想到这都能被李瑾玉截胡! 而乾清宫内,也一阵人仰马翻。 李瑾玉刚让人去拿下老国师,宋扬还在和李瑾玉讨论怎么处置国师时,他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昨日的感觉又回来了,不,比昨日更甚—— 宋扬竟一时之间,整个人站都站不住。如果不是李瑾玉发现不对接住他,恐怕他脑袋就要直接磕在地上了。 “怎么又烧起来了?”李瑾玉看他脸颊红得吓人,整个人倒在李瑾玉怀里竟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快去叫太医。” 谷荔脚下生风一般,赶忙去太医院叫人了。 被放在榻上的宋扬,右手忍不住抓住李瑾玉的衣袖。脑袋忽然间疼得他呲牙咧嘴,好像被人劈成两半似的。他张了张嘴想说让他睡一会儿就好,却什么没说出来就陷入了昏迷。 赶来的太医昨日也给宋扬诊过脉,当时开了一些退烧的药,明明今日下午宋扬已经活蹦乱跳跟着去打猎了,怎么傍晚时分回了宫又开始发起烧来。 太医不敢再轻易下诊断,掀起宋扬的眼皮,瞧了瞧宋扬的眼睛后,告诉李瑾玉:“启禀陛下,宋公公此症实属罕见,微臣学艺不精,想请院使大人一同诊脉。” 第135章 院使是主管太医院的,轻易不出动,除非是什么难以诊治的大病。 李瑾玉深吸一口气,不安在他心里逐渐蔓延开,他催促太监,“快去!” 等院使匆匆赶来,一搭脉,心里暗道不好,和太医交头接耳了一番,才由院使上前汇报情况。 “陛下,宋公公发烧并非因为病后未愈吹了风的缘故,臣猜测,宋公公被人下了毒药。只是这药虽凶猛,仍然未查出是什么药。微臣们需翻找医书……” “酒囊饭袋!”李瑾玉大手一挥,太医放在桌上的药箱被扫落在地,院使的额头抵在地上,嘴里还说着:“微臣无能。” 榻上的宋扬在梦中仍一副不安的模样,额头冒着细汗,双手在空中乱抓,嘴里似乎还在嘟囔什么,李瑾玉听不清。 他双眼赤红,不知道谁对宋扬下了手,如果让他抓到了…… 定要让此人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屋内一片寂静,院使和太医额上的汗不比宋扬少,他们惊惧更甚。此时有一小太监跑进殿中朝李瑾玉通报,“陛下,国师已被关押至天牢。” 李瑾玉忽然想到宋扬受邀去国师府那次,第二天他就发烧了,今天是第三天,莫非和老国师有关? “走,朕去瞧瞧他。” 老国师被扔进牢房时,还穿着道袍,神神叨叨地念着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祈福语,祈求自己能平安度过此劫。 临走前的卦象让他心里不安,但又时刻谨记自己手里还握着底牌,并且……师父临终前给他算过一卦,他在五十六岁这年,有一大劫,如果能挺过去,他这一生将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他在牢房一角闭目端坐时,狱卒拿着官刀敲了敲铁栏,“喂喂喂,陛下等会来牢房里亲自审问你,你,自己走出来。” 老国师睁开双眸,心情如水似平静,十分配合地走出牢房,抬高双手让狱卒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携带暗器,唯有脖子上挂了一个葫芦,狱卒反反复复检查,不确定葫芦有没有什么机关,把它收走了。 确认他身上已经空空如也,狱卒这才汇报给了外面的头儿。 没过多久,皇帝果然亲自来了天牢。 这一切都在老国师的预料之中。 甚至在见到李瑾玉时,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陛下身体康健。” 李瑾玉:“是,让国师失望了。” 老国师居然真的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他道,“看来宋扬对陛下忠心耿耿,令老朽佩服。” 说完他又伸着脑袋看李瑾玉身后跟着的奴才,似乎想亲自和宋扬打声招呼一般,可惜今日跟在李瑾玉身后的是谷荔,见他探出头来,谷荔还和他打了声招呼。 “国师大人,别来无恙。” 谷荔虽然在宋扬面前像个狗腿子,但在外面也有人追着喊他谷爷,此时更是端着架子故意在国师面前卖弄。 “你个贱奴,居然敢来见我。”老国师见到谷荔,脸上的冷静再也装不下去了。他怒骂着谷荔,似乎将自己所受的挫败全部归结于谷荔身上。 为了培养谷荔,老国师也是废了不少功夫的。买下他就花了不少钱,又找了最好的刀儿匠给谷荔净身的,这才大大减少了成年的谷荔宫刑之痛。 除此之外,还让人专门教导谷荔宫中礼仪。 没想到他不仅在传消息时糊弄自己,还转投皇帝与宋扬,如今又在自己面前狐假虎威,简直可恨! 谷荔何尝不痛恨国师。谷荔是家中独子,本可以给地主当长工抵债,谁知被国师挑中,不得不净身当太监。 好在如今,再见这个令自己恨极之人,心里已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意。 “国师大人,自作孽不可活。您养大的狗,也会回头咬您的。” 老国师嗤笑一声,又侧过头和李瑾玉告状一般,“陛下,谷荔这奴才就像一条疯狗,养不得,更不如宋扬公公忠诚,只是今日为何不见宋扬公公?” “宋哥忙着呢,怎么有空来看你?” 谷荔替李瑾玉回答了他。 “是么?”老国师不紧不慢道,“宋扬公公身体可好?今日,是第三日,他应当已经昏迷不醒了吧?” 李瑾玉的眼神顿时杀气腾腾,“果然是你搞的鬼。” 老国师一扫方才的颓态,“陛下可不能冤枉老臣,老臣并未对公公做什么。只是老臣宴请宋扬那日,炒了一盘柯豆丝,味道极好,公公也赞不绝口,只是老臣年纪大了善忘,忘记叮嘱公公食后不能与绿茶共饮。” 柯豆丝?李瑾玉没听过这个名字。 老国师没等他问,又说,“柯豆丝乃是家师所制,外表与家常菜并无两样,单吃也无毒。” “你也吃了。怎么没事?” “老臣误饮了茶后,已服药解了毒性,只是那夜雨下得太大,老臣来不及把解药给宋扬公公送去。” “什么来不及!你分明是故意的!” 谷荔一听这话要冲上前来跟他拼命,被狱卒拦住了。 “陛下如此重视宋扬公公,乃是宋扬的福气。只是君恩治不了病,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危害不了生命,但三天两头发晕不说,七日后,宋扬公公的五脏六器都将一点点溃烂……” 老国师欣赏着李瑾玉那心如刀割般的神情,“陛下,你真的舍得吗?” “解药呢?”李瑾玉问。 第136章 老国师露出胜利般的微笑,也不枉他费尽心思布下这局。 为了让宋扬上套,他根本不敢直接在菜里下毒,幸好这柯豆丝单吃无毒,但能被绿茶催出毒性,自己也涉险同样吃下。 古人常道,富贵险中求,如今不就是吗? “解药在刚刚的葫芦里。”老国师指向端着火盆的狱卒,“刚刚被这个小兄弟没收了。” 见他们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狱卒赶忙放下火盆,从怀里掏出小葫芦来。 李瑾玉把两指宽的葫芦捏碎,里面果然有一颗药丸。 他看着掌心的东西,目光带着警告,“若是这药丸无用,你、你妻儿,都将不得善终。” “陛下放心,老臣颇为欣赏宋扬公公,怎会害他?这药丸能缓解他头昏发烧的症状,但是……” 他拖长尾音,“三日后,若是没有第二颗解药,宋扬公公会变成哑巴,再过七日是瞎子,最后是聋子……直到变成一具只会喘气的尸体。” 李瑾玉已经忍不住将手伸进铁栅栏里,右手狠狠擒住他的脖子,几乎让他整个人凌空了,他的脸因喘不过气来,从发红到发紫……就在老国师即将晕过去时,李瑾玉将手一抽,国师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摸着脖子不断咳嗽。 “陛下,”他抬起头和李瑾玉对视,“这颗药能缓解宋扬公公的症状,但要医好他,至少要五颗药才能根除病痛。否则,一个月之后,宋扬公公就算遇到了神医,都救不回来了。你可要想好了,真的要我的命?” 李瑾玉拳头握得生紧,臂上青筋几乎要爆出来。 两人正在无声对峙着,此时有一个太监从外面跑了进来,“传太后懿旨,国师勾结奸佞,对陛下及嫔妃使用了巫蛊之术,罪大恶极,即刻处死!” 跟在皇帝身后的狱卒看着懿旨不知所措。 “这……陛下?” “陛下!”谷荔也焦急地喊着李瑾玉。 所有人都在等李瑾玉的决定。 老国师却胜券在握般,缓缓开口,“陛下,此毒刁钻,世上唯老臣师父可解,解药就在老臣府内,若是老臣死了,宋扬公公可得给老臣陪葬了。” 李瑾玉闭了闭眼,对小太监道,“去回禀太后,国师,不能斩。” 第72章 国师师父 这一夜,宋扬做了好多梦。 梦见自己在期末考试周背的重点都没考到,梦见小皇帝亲他,还梦见他眼睁睁看着李瑾玉被李成玉一刀砍下了脑袋,坐在龙椅上穿着龙袍的人变成了李成玉,他一脸阴沉地说李瑾玉德行低贱,不配葬入皇陵,要把他的尸体剁碎了喂野狗。 “不——” 宋扬从梦中惊醒,好一阵恍惚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头顶是明黄色的帷帐——这是李瑾玉的寝殿。 不远处有两人正在交谈,宋扬看不清脸,但他们一个穿着明黄一个穿着深蓝,应该是李瑾玉和太医。 宋扬已经睡了两天两夜,这两日李瑾玉几乎没怎么合眼,太医上上下下都在翻各种医书,但都一无所获。每日都只能先开些温补、清热解毒的药熬给宋扬喝下去,可连日过去,根本没起一点作用。 “昨日那药丸你们不是都验过了无毒吗?怎么还不醒?” 老国师葫芦里装的解药,太医院削了一小点查验过,无毒。并且还用这一点试图分解出它所用的药材,尽管目前还毫无进展。 “陛下,宋公公的烧已经退了不少,微臣猜测,最迟今晚宋公公就能醒……” “陛下……” 宋扬张了张嘴,声音干涩难听,轻若蚊蚋。 李瑾玉这两日没少幻听宋扬喊自己,几次看过去都一脸失望,此时也以为是幻觉,随意一瞥,没想到竟真看见了醒来的宋扬。 “感觉怎么样了?” 李瑾玉快步上前,看宋扬举着手,又问他,“想要什么?” 宋扬张了张嘴,居然感觉自己喉咙好像罢工了一样,竟连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水……渴……】 一旁的谷荔看他张嘴发不出声音,也急得不行,但他没李瑾玉凑得近,只能问李瑾玉,“陛下,宋哥要什么?” “他要喝水,给他装碗水来。” 谷荔赶忙出去装水了,院使往前一步,请开李瑾玉后才得以上前给宋扬检查身体,从上到下给宋扬检查了一番,才向李瑾玉禀告。 “陛下,宋公公情况有所好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发烧晕倒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仍需静卧观察几日。” “知道了。”李瑾玉比谁都清楚,宋扬的后遗症会是什么。 先是变成哑巴,后是瞎子、聋子……他恨不得将老国师大卸八块来为宋扬报仇,可……宋扬醒了,说明他的解药有用,宋扬刚刚几度要开口却没发出声音,说明…… 李瑾玉抚摸着宋扬额上凌乱的发丝。 说明,老国师所说的毒也是真的。这毒,太医们没见过,医书上也没记载。此毒毫无头绪,又如此阴狠,李瑾玉不敢直接杀了老国师,怕真的让宋扬去陪葬。 谷荔用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喂宋扬喝水,等宋扬感觉自己喉咙不再像干枯的沙漠一样,要张口询问老国师怎么样了时,依然发不出声音。 【我声音呢?谁割了我的声带!?】 宋扬惊恐地摸着自己的喉咙,试图说话时,却只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第137章 【完了。】 他欲哭无泪时,站在床边的谷荔已经哭了起来。 “宋哥,你变成哑巴了!” 谷荔一边哭一边叫,短短几个字就破音了好几次,情绪还十分激动,哭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宋扬嫌弃他那副哭丧似的模样,硬是挤出了一个字,“胡!” 胡说两字都说不完整,但谷荔又叫了起来:“哥,你没哑啊?!” 还挂着泪的谷荔面露惊喜,激动地上前就要抓他的手,被李瑾玉赶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两人,恢复了一些力气的宋扬在李瑾玉的搀扶下,靠着枕头坐了起来。 “陛……哑……真……?” 宋扬费尽全力从口中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根本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但好在李瑾玉听着他的腹语补全了句子。 【我真的要变成哑巴了吗?】 “谷荔说的是真的。”李瑾玉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告诉他,“老国师给你下了药,才让你这几日不断发烧昏迷。你那日去宴上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吗?” 宋扬摇摇头。 他有能检测到危险的系统,所以自己的戒心一向不高。但如果真是老国师给他下毒,系统为什么检测不出来? 他一脸疑惑,李瑾玉把老国师如何利用绿茶来激发毒素,以此来降低宋扬戒备心的做法说了出来。 宋扬:【太可恶了!】 系统:“太可恶了!小满大意了,居然没检测出会被绿茶激发的毒素。” 宋扬:你有bug为什么不修复?现在我哑了,怎么办啊!? 系统:“小满会向上反馈的宿主,你不要伤心!实在不行宿主就说服皇上放了老国师吧,先把毒解了再说。来日方长……宿主你没了可就真没了!任务也直接失败了!” 宋扬无声的叹了口气,看样子系统帮不上一点忙,也解不了毒。 但老国师如此大费周章地给他下毒,似乎在故意避开系统的检测,利用系统漏洞来完成下毒一样。 宋扬猜测,老国师,可能知道一些,他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宋扬朝李瑾玉伸手,示意李瑾玉把手摊开,他在他手掌心写着字。 [我想见国师。] 李瑾玉摇摇头不同意,宋扬却固执地抓着他的手不放,目光坚定。 片刻后,拗不过他的李瑾玉终于同意了。 自从上次李瑾玉来过,不让动老国师后,他在牢里的待遇明显好上了许多。 饭菜不仅比其他犯人多了一份肉菜,狱卒偶尔还会来和他聊聊天。 今日狱卒告诉他,晚些时候陛下会过来。 像老国师这样,关在天牢里,还时不时有皇帝看望的,确实少见。 今日不同的是,李瑾玉身后跟着的宋扬,他气色恢复得不错,除了不能正常说话外,旁人一点看不出他是身中剧毒之人。 “宋扬公公醒了。” 老国师像老友一般关切地问候宋扬,“今日身体恢复得可好?” 宋扬在牢房前停下脚步,又抓着李瑾玉的手,写下[我想单独和他谈谈],李瑾玉皱着眉,心里一万个不同意,但看宋扬的模样也是非要单独谈话不可。 等李瑾玉把人都带出去后,宋扬终于得以用随身带着的纸笔写下自己的问题:[为什么给我下毒?] 老国师道:“为了自保,宋扬,如果老朽没用这招,现在你该给我上坟了吧?” 宋扬扯了扯了嘴角,又写了一句:[你师父到底是谁?] “老朽说过了,家师和你一样。”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扬,“老朽说的一样,是能力一样,任务,也一样。” 宋扬心里一咯噔。 “你的脑中也有一个声音能与你对话,对吧?”老国师道,“家师也一样。我早说过了,宋扬,你只要顺应天意,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那个声音是哄骗你的,它会将你困在这里,不管它所要求的事你有没有完成,只要你听它的,你就不可能回去。” 可惜系统无法跳出宿主与别人对话,不然小满都能和老国师口舌大战个几百回合。 “宋扬,你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我想,你这个太监是货真价实的吧?” 老国师的目光移到宋扬身下,“现如今又要吃这么多苦,没有解药的话,你变成哑巴、瞎子,你愿意吗?届时你一点点失去用处,他难道不会杀了你吗?” [就算现在放你出去,李成玉也会杀了你的。] “不会。”老国师信誓旦旦,“老朽的忠心和用处,三贝勒会知道的。” 这宋扬可不赞同,李成玉睚眦必报,如果不是天牢加派了人手,老国师怕是早就被暗杀了。 但看老国师胸有成竹的模样,宋扬心想,也许他还有底牌。 宋扬猜得没错,李成玉是真的想法设法要杀掉老国师。 此时的慈宁宫内,太后的贴身嬷嬷附在太后耳边轻声道,“天牢里滴水不漏,您和三贝勒派去的刺客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轻声道,“那就着人将国师当年做的事透给皇帝知道。” 出了天牢,心事重重的宋扬心事和李瑾玉回到了乾清宫里,还没坐下,就有人回来告诉李瑾玉,“陛下,奴才有要事启奏。” 那人是李瑾玉前日派去调查国师及其师父的暗卫,此时李瑾玉挥退众人,只留下宋扬后,才示意他继续说。 第138章 “国师的师父叫张游北,七年前已经离世。他曾为太后娘娘办事,在死前收了太后一箱银两,而后消声觅迹,再也查无此人。” 张游北……正在宋扬咀嚼着这个名字时,系统忽然叮铃一声,“张游北!宿主!我有他的资料!” 系统告诉宋扬,张游北确实是上一任穿书者。他的系统也要他辅佐李瑾玉为帝,但在系统要求他杀了成妃时,他擅自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成妃,并架刀威胁成妃,向成妃索要财物,成妃同意了。 所以成妃用一箱金子来换取自己一条命,并在如今当上了太后。 当时,张游北的系统因他的举动气炸了,要惩罚他,结果张游北擅自用计将李瑾玉的生母杀掉,以此来报复系统。 原本先皇后能在李瑾玉登基后安稳当一辈子的太后,但却惨遭杀害,已经无法起死回生。 原书世界严重被干扰,系统无奈之下,申请将他抹杀了。 临死之际,他还编了一套回家的谎言来骗自己的徒弟,也就是老国师。他恨穿书系统干涉他的自由,所以想让老国师在下一个穿书者到来后,什么任务都完不成。 小满愤恨地将此人恶劣行径一五一十告诉了宋扬,这边的暗卫也从怀里掏出一份医案,他告诉李瑾玉:“根据奴才的调查,先皇后崩逝一案似有异常。” 医案上面详细记载着先皇后离世前生的一场病的症状。 先是发烧,而后昏迷,人又憔悴到说不出话,进食不了,最后躺在床上,不能听、不会说、看不了,最后病逝了。 太医院将先皇后此病记录为高烧未及时服药引起的后遗症,先皇也着人调查过此事,但始终没找到先皇后被害的任何证据,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细细想来,先皇后的症状,和此时的宋扬何其相似。 暗卫告诉李瑾玉,先皇后得病前曾面见过国师,不知国师做了什么,在先皇后最后的日子里,颇为信任与看重国师。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先皇后的症状与宋扬如此相似,恐怕与国师也有莫大的干系。 李瑾玉还在推测,宋扬却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之前国师说他师父对先皇后见死不救,没想到真相更为恶劣,他竟然为了泄恨害死的先皇后,真是枉为现代人。】 【所以这毒药是张游北特意研制出来的,又是国师亲手给先皇后吃下的,只是没想到,这药他害死了一个人又想拿来害我了!】 第73章 调虎离山 夜黑风高,有两个黑衣人飞檐走壁,避开府内人视线,闯进了国师府里。 在书房和库房里一顿翻找后,两人对了个目光,随后又翻窗爬上了墙。 一无所获的两人在屋顶竟意外遇见了另一伙黑衣人,正待招呼一顿拳脚之时,其中一个黑衣人摘下蒙面巾,一脸诧异地望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程岁哥?” 程岁也摘下蒙面巾,“小德?你们来国师府做什么?” 张德道,“奉陛下之命来搜寻东西。” “那你们有找到吗?” 张德摇摇头。 没想到两队人马彻夜搜寻,皆都无功而返。 清晨时,两手空空的程岁返回福履轩,汇报给宋扬听后,宋扬恹恹的,听到李瑾玉也派人去找解药时只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他是不同意李瑾玉把老国师护在天牢内的,两人也有过一次的无声争吵,不管怎么说李瑾玉都不为所动,宋扬心里憋气,直接就搬到宫外住了,今日是第二日。 昨日还能发出一些简单的声音,今日的他彻底哑了。 古代的笔都是毛笔,宋扬要说些什么还得千辛万苦掏出墨水,沾一沾才能写字,特别麻烦。今天他索性从厨房掏了一块黑炭,想说什么就拿出纸来写,比毛笔方便多了。 程岁还在等他的下一步,但宋扬只是摇摇头让他下去。 解药找不到也没办法。 宋扬连炭都懒得掏出来,陆兰洲却不停追问程岁,“你们找得仔细吗?书房里有没有暗格?你有没有把书拿出来抖一抖?地板有没有撬开来看看?要不我明晚也去找一找吧爷?” 陆兰洲在见到宋扬后就哭了一日,今日眼睛都没消肿,肿得眼睛都睁不圆了。 “你不会轻功你怎么进去找?”程岁不同意陆兰洲的想法,“找得很仔细了,我猜测要么根本没有解药,要么就不在府内。” 两人还在争执着,薄荷跑进来说三贝勒在门外想见宋扬。 福履轩内都知道三贝勒和宋扬不对付,此时都紧张起来。 “爷,见吗?要不我去推了吧?”薄荷小心翼翼问道。 宋扬摇摇头,又朝薄荷点点头,示意薄荷把人迎进来。 等李成玉进来时,就看见宋扬毫不客气地端坐在厅堂的主位上,甚至没站起来迎接他,只有一旁的陆兰洲朝他潦草地行了个礼。 李成玉倒没在意,今日是他有求于人,没道理还要宋扬朝他行礼问安。 “宋扬公公气色不错,看来恢复得极好。” 宋扬抿着唇没说话,陆兰洲替他开口,“多谢贝勒关心,我们爷好得很,您有什么事吗?” 这话听起来很规矩,但一点不客气。 李成玉眼神从陆兰洲嘴上停留了一瞬,又投到宋扬脸上,“看来外界传闻是真的,公公真如先皇后病逝前一般,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如今都要奴才替公公开口了。” 第139章 陆兰洲被他这轻飘飘的话激怒了,觉得他是故意来看宋扬笑话的,上前一步就要把他赶出去,宋扬却拉住他,用备好的毛笔在纸上写下:[有何事]三字。 李成玉露出一个笑,“公公还是那么直来直往。本贝……我知道,公公如今哑了是国师动的手吧?想来如今陛下费力护着国师,公公也并不支持吧?” 话里话外都是试探。 宋扬抬了抬眼,极其冷漠,没有回应,这让李成玉一时之间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偏偏还得硬着头皮继续说服宋扬。 “我和公公的想法一致。”李成玉凑近宋扬,“他就是个江湖骗子,以前骗了我,现在又骗你,公公可得明辨是非啊。” 宋扬的眼神登时变得复杂,如今的李成玉已经完全不信任国师了。 他不信任的原因是,国师预测到的事十有八九都被宋扬拆招了,所以他觉得国师是个骗子,估计还以为国师投靠李瑾玉了。 他以为李瑾玉护着国师是想用国师,李成玉并不知道有解药的存在。 所以李成玉来说服宋扬,只是单纯想激起宋扬的仇恨,让宋扬帮他,并不知道宋扬其实是忌惮国师。 若老国师真的放出来了,那他必然会想尽办法让李成玉相信他,说不定会把宋扬能预测未来的事告诉李成玉,届时,或许老国师会刻意规避原书中一切发展,另做筹谋。 说不定还会收买一些,在原书里未曾有谋反之心的大臣。 那时候,李瑾玉再想赢就没那么简单了。 所以,老国师必须死,在李成玉知道真相之前。 偏偏李瑾玉为了让老国师拿出解药,连他害死自己的生母都能忍下来。 这几日,天牢内几乎找不到一丝破绽,以往给犯人透风的窗户被封死,每日巡视的狱卒加了一班,甚至不许别的犯人亲戚探视……总之,李成玉和太后找了太多机会,但始终连一个缝隙都钻不进去。 “公公你可得想好了,若是放过了国师,后天他可就能安全回到府上继续高枕无忧了。” 届时,不止能继续当他的大官,李瑾玉为了他的安全还会派人手保护他,再要下手可就更难了。 心急的李成玉还在苦口婆心劝说宋扬,口舌都快说干了,宋扬才抬起手,在纸上写下一串字。 [明日午时三刻。] 短短六个字让李成玉眼睛一亮,“我就知道,公公并非池中之物。”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李成玉心满意足离开了。 在旁听了全部的陆兰洲一脸担忧,“爷,明日午时您想做什么?” 宋扬没回答,警告地看了一眼陆兰洲,又指了指自己的嘴,让陆兰洲把嘴闭严了,不许透漏出去半个字。 稍晚一些,宋扬喊来程岁,塞给他一封信。 程岁展开一看,随即瞪大双眼看向宋扬,“爷,这,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宋扬目光淡淡,眼神却是少有的锐利。 [叫薄荷来。] 宋扬在纸上写下四个字。 他要把信抽回,却被程岁迅速折好塞进了怀里,“爷,我来。” 程岁微微颔首,没有再迟疑,迅速往宫里去了。 ** 翌日上午,刚下早朝的李瑾玉应邀来到福履轩。 两人已有几日未见,李瑾玉以为宋扬在求和,不疑有他,甚至还带了两坛宋扬馋了很久的桃花酒,想以此来和宋扬冰释前嫌。 以往见到皇上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的人,此时因为哑了,倒是俯身把礼行满了。 “何必如此多礼,”李瑾玉笑着把他扶起来,又说,“程岁说你这儿厨子新学了一道好菜,我是特地来尝尝的。” 宋扬用眼神示意陆兰洲下去安排,李瑾玉拉着他问,“这几日身体可还有不适?” 宋扬摇摇头,他恢复得不错,那颗解药让他没再晕倒过,气色也与往常无异,走路时更是健步如飞。 只是…… 宋扬皱着眉打量了李瑾玉一眼。 【小皇帝好像瘦了不少。】 宋扬随手掏出一块被手帕包住的煤炭,在纸上写下和他腹语一样的话。 [陛下,你瘦了。] 李瑾玉浑不在意地摸摸他的脑袋,“看到你好好的,我胖瘦都没关系。” 【这几日李成玉一定想尽了办法把国师拦在天牢中,不停找人参他一本吧?小皇帝为了保住国师……肯定也是,煞费苦心。】 宋扬想着,心疼地叉了块哈密瓜递到李瑾玉嘴里。 他腾不出手写字,用唇语和李瑾玉说了句什么,李瑾玉其实并没能看懂,但他听到了宋扬的腹语。 【陛下辛苦了。】 李瑾玉:“只要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便不算辛苦。” 李瑾玉以为宋扬想通了,同意他将国师无罪释放。而宋扬以为他们心有灵犀,抑或是李瑾玉学过唇语,才能看懂唇语。 两人都揣着秘密,心照不宣地闲谈着。 等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们相视一笑,坐到了餐桌前,彼此之间突生“不必多说”的亲昵,让他们沉溺在此时的静默中。 饮酒吃菜,这顿午膳让他们赞不绝口。 眼看外间日头愈演愈烈,宋扬和李瑾玉干了一杯酒后,忽然想: 【谷荔,不知道得手了没?】 他的脸还埋在酒杯里,似是因为担忧,半天没抬起头。 第140章 忽然间就听到李瑾玉这边似乎因酒杯没握紧,嘭地一声酒杯摔在地上。 宋扬抬起头,见李瑾玉一脸慌张地站起身,沉重的木椅发出了难听的吱呀声,宋扬张了张嘴想说一个杯子摔破了而已,不打紧,却看见李瑾玉凑近他,强压着怒气问:“你让谷荔去干什么了!?” 宋扬一脸惊恐。 【他怎么知道我让谷荔去牢……不对,小皇帝如果知道,今天他就不会来了。他是刚刚才知道的,刚刚……】 宋扬忽然意识到什么,强迫自己清空大脑内的一切,让李瑾玉什么都听不到。 最后一句腹语一出,李瑾玉还有什么不明白,恐怕是谷荔去天牢做了什么,好让老国师能被…… 思及此,李瑾玉迅速走到屋外,喊来藏匿在屋顶的暗卫,“立刻去天牢里把守住每一处,不许任何人进出。” 暗卫不敢耽搁,点头后立刻飞檐走壁往宫内赶去。 李瑾玉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宋扬,“你,好,很好。”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福履轩。 屋外的陆兰洲惶惶不安地拉了拉程岁的袖子,程岁进去问宋扬,“爷?” 宋扬不慌不忙地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用唇语说了一句,[走。] 程岁和宋扬坐上了回宫的马车,就跟在李瑾玉的马车后。 几人一前一后进到天牢时,李瑾玉三步并作两步走,没想到一切都来不及了。 老国师的尸体倒在了地上,他被一条小臂长的暗箭直射中心脏,后脑勺也中了一箭,不难看出杀手图的是快准狠,不给国师留下一丝生机。 地上的血迹还是鲜红的,证明老国师刚死不久,可能太过突然,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典狱官闻讯而来,比李瑾玉还晚了一步。 他看到老国师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时,整个人如遭雷劈,再看到皇上那副惊惧不定的模样,典狱官仿佛感知到自己的脑袋即将落地,噗地一声他就跪在李瑾玉面前,膝行到他脚边解释早上刚刚发生的一切。 “陛下,都是奴才们看守不严。刚刚谷荔公公来此处说犯人们的午膳出了点问题,需要重新安排 ,所以奴才才调离了一部分人手。” 李瑾玉问,“午膳出了什么问题?” 典狱官:“午膳有一道菜被下了鹤顶红,奴才让人彻查了送菜的太监宫女,但查出来下毒的是一个已经咬舌自尽的小太监。” 典狱官以为重头戏是鹤顶红,才派人手去调查,没想到这竟然是调虎离山之计。 宋扬眼神一暗。 【没想到李成玉手段这么阴狠,直接献祭了一个小太监。】 “奴才这才知道中计了,没想到回来一看,国师已经……”老国师明日便要释放了,在这时刻被暗杀,典狱长欲哭无泪。 他眼神四处探寻,终于让他找到了破绽支出。 典狱长的手指向天牢一角的窗户上,那里正对着国师的牢房,本应该钉死的木板被卸下了一边,“陛下,刺客应该是从那处射出的暗箭。” 此事不管和典狱长有没有关系,他都难逃其咎,午膳被下毒是真,看守松懈也是真,只是刺客正正巧趁虚而入罢了。被人摆了一局,典狱长的宫中生涯大概率也止步于此了,他只是希望自己能留下这条命。 李瑾玉盯着高窗的目光忽然投向宋扬,直勾勾的眼神似乎要将他盯出一个洞似的。 心虚的宋扬目光闪躲,随后就被李瑾玉揪住后衣领,整个人被微微往上抬起。 李瑾玉要将他强行拖到天牢外,动作十分粗鲁,宋扬怀里的煤炭掉在了地上,程岁捡起后想跟上去,又看李瑾玉那副气得不轻又怕伤到宋扬的模样,思索一瞬便停下脚步,还喝退了想跟上去的众人,让他们和自己在原地等候发落。 宋扬被半拖半拽出天牢,李瑾玉将他抵在墙上,微微低着头,他的鼻尖贴着宋扬的额头,一字一句问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死?” “哪怕等我找到万全之计都不行?” “哪怕只是骗他拿出第二颗解药都行,这点时间你都不肯争取?”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要像我母后一样,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却无能为力?” “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怎么办?” 他的声音破碎,明明是生气的一方,看起来却那么心碎。宋扬被他连番质问砸得脑袋转不过来,心里哪还有半分被拽出来的生气,他到底于心不忍。 【没有万全之计,只要把国师放出去,就是不定时炸弹。】 【我死了,你继续当你的皇帝就好了啊……】 【到时候,不需要我,你都能好好坐稳皇位了吧。】 李瑾玉眨了一下眼睛,他的眼下蓄着晶莹的水滴,宋扬竟能从那一点点的反光中看到自己的身影,那么狼狈,那么弱小,却占据了李瑾玉全部的目光。 “为什么你们都能为皇位牺牲自己?这皇位到底对你们来说有多重要?重要过你自己的性命吗?” “这个皇位,从来,没重要过母后,和你。” 眼中的泪从李瑾玉眼下滑落,滴在宋扬脸上,很烫,很热,眼泪流到宋扬的下颌时,却变得冰冷,冻人。 宋扬张了张嘴,并没有什么奇迹让他恢复声音。 第141章 他无声地捧着李瑾玉的脸,擦去他的眼泪,最后又用冰冷干涩的唇亲了亲李瑾玉的。 【不要生气,李瑾玉,我一定会尽全力活下去,长长久久的陪你。】 第74章 谈恋爱 谷荔发现了一件特别离奇的事。 陛下和宋扬好像有心灵感应。 宋扬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所以和其他人沟通时只能用煤炭写字,但他和陛下好像从来没用过纸笔,但陛下却每每都能知道宋扬在说什么。 譬如现在,谷荔正伺候着宋扬和李瑾玉用膳,宋扬只是拧了拧眉,李瑾玉便说,“以后这道香菜牛肉让御膳房的人多放点辣椒,少放点盐。” 谷荔分明瞧见陛下的筷子就没伸进过那盘香菜牛肉,那是宋扬爱吃的菜,刚刚也只有宋扬夹了两筷子,刚刚说的那些很明显就是宋扬的意见! 多放辣椒,也是宋扬的口味! 谷荔一脸见了鬼似的在两人脸上来回瞧,十分不解两人明明没开口、没对视、没唇语、没写字,到底是怎么沟通上的。 一阵观察仍无果,谷荔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出去御膳房叮嘱他们去了。 老国师一案以他畏罪自戕了结,典狱官因懈职被降级为副典狱官,谷荔挨了二十大板,据说进宫来给他传信的那人叫程岁,比他多挨了十个板子。 休息了两天的谷荔来当差时,特别担心宋扬受的处罚会更重,但没想到宋扬不仅没被罚,反而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什么好玩的小玩意,好吃的点心,每天都有不重样的送进乾清宫里,就连话本子每日都有新的花样,据说京内兴起了一股写话本子的热潮,那些书生都不抄书也不会绘画了,全部改写话本子。 宋扬皱皱眉,李瑾玉就想办法哄他开心,连酒每日都准他小酌三杯,饶是如此恩宠,宋扬还是唉声叹气。 【无聊啊无聊,什么时候能出宫去玩啊?】 正在批阅奏折的李瑾玉连头都没抬,“等朕忙完。” 端着茶刚进御书房的谷荔左看右看,一时不知道皇上在和谁说话。 宋扬却走上前来接过茶,对谷荔使了个“我来”的眼神。 他捧着茶,背对着李瑾玉,心里愤愤不平想着:【不让我出宫?我给茶里吐点口水给小皇帝喝。】 随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双手将茶捧给了李瑾玉,没有说话,朝茶杯努了努嘴,示意李瑾玉喝茶。 李瑾玉接过茶水,沉思了片刻,道,“我不喝,赏你喝了。” 【切。】 宋扬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淡定地把茶水喝了。 【我压根没吐口水,李瑾玉你个猪!】 被戏弄的李瑾玉没有生气,还叫来谷荔说,“晚膳宋扬想吃蒜蓉蒸虾,去叫御膳房准备着。” 端着茶盘的谷荔在殿里站了好一阵,分明就没看见宋扬提笔写下半个字,并且宋扬素来不爱吃蒜蓉,但到底是圣谕,一脸疑惑的谷荔又往御膳房跑了一趟。 宋扬:【我不要!我不吃!】 他张着手啊啊了半天想把谷荔召回来,谷荔却撒丫子跑得老远了。 宋扬回过头对李瑾玉怒目而视。 李瑾玉终于把奏折批完,盖上最后一本后,拉起宋扬的手,“好了。走吧,我带你出宫走走。” 这几日他一直闹,李瑾玉又不放心让他单独去福履轩住,拘着他好几天了。如今再不带他出去,他怕是要想办法偷溜了。 马车刚刚驶出皇宫大门,宋扬就伸了个懒腰。 【啊,宫外的空气就是清新啊。】 一听这话,李瑾玉满脸无奈地戳他的脸,“知道你不爱呆在宫里,但这几日都没让你当差,若是放你在福履轩,怕是要玩得忘了我这个皇帝了。” 宋扬辩解道:【怎么可能,陛下在我脑海里无处不在。】 他们坐的马车并非御驾,在旁人看来只以为是哪家富贵公子出游,酒楼里的店小二格外热情些,李瑾玉平时见人,对方无一不是恭敬又害怕,恨不得把头磕进地下,好能磕来一辈子的富贵,像这样被当作常人,对鲜少出宫的李瑾玉来说,还是少见。 宋扬在点单时,手捧着小二手抄的菜单,李瑾玉手持纸扇,一脸惬意地打量着酒楼内部。 宋扬:【我要吃炒鸡肉。】 李瑾玉道:“来一份炒鸡肉。” 【还有这个炖排骨。】 “一份炖排骨。” 【黄焖鱼翅!】 “再来一份黄焖鱼翅。” 店小二朝李瑾玉竖起大拇指,“客官是我们酒楼常客吧?竟对我们酒楼内招牌菜一清二楚。” 说罢,又朝仔细看菜单的宋扬问道,“客官您还要点点啥不?” 他看半天了,一道菜没点呢。 但宋扬只是把菜单递还给店小二,摇了摇头。 李瑾玉解释道,“他不点了,先这样。” 拿着菜单的人一言不发,不拿菜单的人点完了菜,店小二摸摸脑袋一脸疑惑地出去了。 吃过饭后的两人干脆不坐马车了,就在京内闲逛,不知怎的差点走进了国师府的巷子里。 宋扬觉得晦气,拉着李瑾玉的手想往回走,眼睛一扫却看见国师府外居然聚了不少人,那处偏僻,应当没什么人会经过的。他狐疑地望向李瑾玉。 “国师被抄家了,家外贴着白条,没有官兵把守,百姓们觉得热闹去看了两眼吧。” 第142章 李瑾玉解释道。 在贴白条前,李瑾玉先喊人将国师府彻彻底底地探查了一番,每本书仔仔细细地翻找过,地板都让人撬开来看了,别说解药,就是药方都没看见个影。 思及此,李瑾玉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他也觉得国师令人厌恶至极,刚要转身绕开,却被宋扬拉住了。 【女主!白秋漾!她怎么在这?】 今日的白秋漾依然做了男子打扮,她似乎刚从国师府处走来,正低头和身旁的侍卫说着什么,再看那侍卫,分明就是李瑾玉之前派去当卧底的常至廷。 常至廷对旁人的视线格外敏感,抬起头就和两人对视上了。四目相对的一瞬,常至廷下意识往右侧挪了半步,挡住了白秋漾的视线,避免她注意到他们。 宋扬赶紧趁机拉着李瑾玉躲到一旁的墙根下,等他们从两人身旁走过,宋扬才短暂听到了白秋漾的声音。 “就这么死了?也太快了……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成玉哥是不是也被人蒙骗了?我觉得国师杀得太仓促,他还有可用之处……该想个办法……” 声音渐行渐远,宋扬再也听不清楚。 原来李成玉杀掉老国师,女主竟然不知道。 【看来……李成玉对沈雪烟也有真感情,这次杀掉老国师,除了恼怒被国师戏弄外,还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报沈雪烟堕胎之仇,这么说来……】 宋扬在脑袋里分析着,一点没注意到这又被李瑾玉听去了,李瑾玉弹了弹他的脑袋,“别想了,出宫后放轻松点,先把那些事忘掉。” 宋扬半真半假地捂住自己的脑袋,嘶嘶喊疼。 【没经过我的同意不许读我的心声!】 宋扬警告道。 李瑾玉:“可我也控制不住,好像自动就读取了。” 他一脸无辜。 在宋扬发现李瑾玉竟然能听到他的心声时,宋扬逼问了他很久,问他有没有什么“系统”、“金手指”等李瑾玉听不懂的词汇,在李瑾玉一一否定后,宋扬又问他是什么时候能听到的。 李瑾玉说第一次拿出玉如意盘的时候,宋扬就捂着脑袋一脸愤恨,一下午都不肯出现在李瑾玉面前,后来还是李瑾玉着人将他从御花园一角找出来的。 出宫后的两人就在京内逛逛吃吃了一天,玩累了回到福履轩时,因为没有事先打过招呼,宅内的人都吓了一跳,厨子小德正在剥豆子,看见李瑾玉时连竹篓都握不住了,竹篓打翻,豆子洒了一地。 正在晾晒被子的薄荷横眉一竖,“小德子你没睡醒是……” 小德指着门口的人,“陛陛陛……” 薄荷望过去,自家主子身旁站着的可不就是皇上,两人举止亲昵,根本不像是太监与皇帝,意识到这点,她手上那晒被子的竹竿险些被折断。 院子里的人听见动静过来一瞧,也都哆哆嗦嗦着就要跪下。 “欸,免礼免礼,我今日可是你们主子的客人,可不是什么皇帝。” 李瑾玉笑着替宋扬开了口,以往李瑾玉到福履轩都是偷偷摸摸爬墙进来的,上一次被宋扬请来吃饭,闲杂人等也都回避了,现如今众人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皇帝。 还在扫地的谷大娘没见过皇帝,此时一听这话,忙放下扫帚,满脸感激涕零地跪下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人纷纷要效仿,宋扬赶紧给薄荷使了个眼色,让她将他们都带下去。 寻常人见到皇帝,心情激动是再正常不过,两人都没放在心上。 宫里人多眼杂,出宫外虽换了便装,但京内也难免鱼龙混杂,等两人回到宋扬的主屋时,宋扬悄悄拉向他的手,忽然才想到: 【我这算是和小皇帝谈恋爱了吗?】 李瑾玉手一顿,疑惑问道,“什么是谈恋爱?” 宋扬一脸崩溃地捂住脸。 【雪特!不许再读我的心声了!】 李瑾玉是真的无辜,“我不是故意的,捂住耳朵也不管用啊。” 问起“谈恋爱”,李瑾玉又想起自己曾在宋扬腹语中读取到的陌生词汇,此时一个个都问了出来。 “什么是出柜?” “盖是什么?” 宋扬默默地:【什么盖,是gay吧!】 随后又捂住自己的脑袋,默念金刚经,禁止自己因为李瑾玉的问话而自动在脑袋里回答他。 “攻和受……又是什么?” 李瑾玉像个求知欲极强的学生,不断发问。 【啊我的天我以前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恼羞成怒的宋扬捂住了李瑾玉的嘴——用他自己的嘴。 猝不及防的举动让李瑾玉还睁着大眼,两人以极近的距离四目相对,把宋扬眼睛都看疼了。 【快闭上。】 两人闭上眼后,十指紧紧相扣,享受着彼此间的温柔触碰,呼吸交错,热气萦绕在彼此的脸上,好半晌,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原来接吻是这么愉快的事,难怪老是看见小情侣在亲亲。我为我以前嫌弃的心理自罚三杯。】 两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不知怎的,李瑾玉就拉着宋扬躺在了他的床上。 宋扬感受到李瑾玉的大手一点点解开自己的外袍,触碰到自己的锁骨,肩膀…… “可以吗?”李瑾玉手一顿,问道。 第143章 宋扬的脑袋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刚刚发誓说要冷静的话。 【都这样了还问我可不可以,我要是说不可以,你……该怎么办?】 两人面对面躺着,相贴的地方让宋扬缩了缩。 李瑾玉抬起头,被他直白的腹语说得脸红的。又亲昵地用自己的鼻子点了点他的,“你这脑袋瓜儿什么都不许想了。” 李瑾玉的手再也没有往日的矜贵,它覆上长裤时,宋扬抓住裤带一脸纠结。 【我……不……】 他忐忑不安地咬紧下唇,又怕被李瑾玉读到,不敢想太多。李瑾玉的手覆盖住他的手,轻声安抚他,“没关系的,怎样的你我都喜欢。” 宋扬一点点松开自己的手,仰着头望帐顶,他不敢看李瑾玉的动作,一只手被他安抚般牵着,另一只手无措地扣着被子。 只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皮肤上,他修长的手指好似有魔法一般,让宋扬揪紧了被子……许久后,宋扬终于小声嘟囔。 【可以了……】 …… 月亮慢悠悠地爬上了云端,李瑾玉披上外衣,摸着黑点亮了蜡烛。 他喊来人把热水送进外间,又亲自端着脸盆伺候宋扬洗脸清理。 浑身都没力气的宋扬只能任人翻来覆去擦拭着,想睡又被人打扰,他不满地地抬起脚,踩在了李瑾玉身上。 【我要睡觉……】 李瑾玉抓住他的脚掌,好声哄着他放下了脚,一顿忙活后才清理完两人。 等李瑾玉上床后抱着宋扬,忽然问道:“我刚刚做的,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攻’?” “还有腹肌,”李瑾玉的抓着他的手贴上自己,“指的是这里吗?” 宋扬身体一滞,抽回手又翻过身,不理这个问题十分繁多的李瑾玉。 第75章 七万兵马 翌日一早,还要上早朝的李瑾玉天还没亮就起来了,临走前他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宋扬,吩咐薄荷,“让他继续睡吧,告诉他晚上朕还来。” 这副好似和嫔妃说的话,让薄荷一时有些僵硬,她的目光投向床上那个躺得四仰八叉的人影,又听到李瑾玉说:“不能因为他说不要人伺候就什么都随他去,知道吗?” 薄荷忙低下头应是。 等宋扬醒来已经是中午,意外地发现洗漱的水和衣服、午膳全部都备好了,腰酸背痛的他张着手也被伺候了一回,等吃完饭后,陆兰洲才告诉他,一刻钟前有人求见,正在厅堂等着。 宋扬一听就猜到了是常至廷,忙让人请他进来。 常至廷昨天明显也把李瑾玉认出来了,进来就问宋扬,陛下有没有把他忘了。 宋扬摇摇头,表示没有。 他没说话,一旁的陆兰洲替他解释道,“我们爷嗓子坏了,您别见怪。” 常至廷默了一瞬,“属下听白姑娘提起过,说国师因给大人您下了毒,所以才被安了个罪名处死。” 这个说法倒让宋扬挑了挑眉,国师的死居然还有不同视角的解读,就是不知道白秋漾是真不知道,还是哄骗常至廷的。 但看常至廷昨日都能被白秋漾待在身边,估计是非常信任他。那就说明,白秋漾始终不知道国师是怎么死的。 宋扬想着,就看到常至廷又掏出几张纸。 “大人,这是属下掌握的全部山贼资料,请大人务必转交给陛下。” 宋扬接过一翻,上面赫然写着京郊外各个驻扎点的位置,还有山贼的数量,以及每日轮班的时间。 详细得宋扬感觉自己带上人马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默了片刻,在纸上写下:[一定带到]。 又告诉了常至廷一个消息:[国师的死是李成玉推波助澜,烟嫔的孩子没了,他要为烟嫔报仇。] 常至廷似乎对他们的关系有些不解,“三贝勒和烟嫔的关系是……?” 宋扬微微点头,对他的猜想表示肯定。 等常至廷离开后,宋扬心里想着,女主对宫内的消息还是不够了解,如果可以借此让她和李成玉之间产生芥蒂,或许他们可以延缓发兵。 若常至廷的纸上记载的都是真的,目前白秋漾私募兵马的数量已达七万,根据原书的剧情,十万就会发病了。 十万,只要李成玉的手伸向兵部,那分分钟就能补上三万的差额,兵部,有李成玉的人…… 这事确实不容缓,得快点告诉李瑾玉。 但不知怎么地,宋扬想起昨天见到常至廷时,他看白秋漾的眼神,和刚刚那句“白姑娘”,以及他听到烟嫔的事后眼睛里闪烁的东西,让宋扬不安心。 他喊来程岁去踩一踩点,看他写下的位置是不是正确的。 等下午程岁来报,说每个点都让人去看了,位置无误。 宋扬这才收起那几张纸,进宫去了。 没想到太后也在乾清宫,正在和李瑾玉说着什么,看到宋扬进来,还颇为好奇道,“这便是宋扬公公了吧?听闻你被国师伤了嗓子,可痊愈了?” 宋扬无声地行了个礼,抱歉地朝太后摇了摇头。 李瑾玉替他开了口,“还未痊愈。” “如此不便怎能伺候皇帝呢?不若将他放哀家那养几日瞧瞧,李嬷嬷年轻时嗓子也不好,后来自己把嗓子养好了,哀家让李嬷嬷也给他养养。” 放在旁人,太后的关心和贴身嬷嬷的照料,都是莫大的荣幸。 第144章 但李瑾玉与宋扬早就知道太后心存不轨,怕是和李成玉一样恨不得铲除了宋扬才好,又怎敢去太后宫里多待。 “他不知规矩,放母后那怕是要惹祸,好在他算忠心,朕也就勉强用用。” 【勉强用用……】 宋扬的手不自觉地揉了揉腰。 【李瑾玉你吃干抹净不认人!】 李瑾玉端起茶杯盖住自己的唇角,以掩饰自己的笑意。 太后刚要就此事继续说服李瑾玉,却被李瑾玉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三弟府里一直无所出……” 李瑾玉顿了顿,余光瞥向太后,她脸上难以控制地露出了悲痛的表情,看来是想起了烟嫔的孩子,不过她的悲痛只一瞬收起来,还一脸期待地看向李瑾玉。 “三弟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妻了。” 太后点点头,“哀家正有此意,不知皇帝可有属意的女子?” 其实太后早有中意的人选,只是这事不好从她开口,她只能试探。 李瑾玉缓缓道,“水师提督陈梁的女儿年芳二八,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人也长得水灵,配三弟再适合不过了。” 陈梁的女儿确实不错,京中也常常有人上门议亲,但陈梁以前是蔺丞相一派的,蔺丞相没了以后,陈梁再不复往日风光,甚至见谁都点头哈腰,一点没有一品官员的模样。 况且蔺丞相和李成玉以前就明争暗斗了许久,如今让他女儿嫁给李成玉当正妻,论身份是般配,但论过往,恐怕要家宅不宁了。 太后拧着手帕一脸不愉,她试图拒绝一番,“成玉玩性高,陈梁女儿又是家中嫡女,恐怕会娇气些,不太适合……哀家看,那张耀家的闺女就……” “欸——母后,”李瑾玉安抚般打断太后,“母后对儿子一直颇为照拂,儿子无以为报,也想给三弟选门楣高的女子为正妻。再说,三弟自儿子登基以来一直勤勤恳恳在工部当差,儿子刚好趁此机会封他一个郡王当当。” 话说到此,太后明白不能再拒绝了。 否则这个郡王的封号可能都要收回了。 她只好先谢恩,再从长计议。人娶回去了,晾着也不是不行,虽然娶回去后正妻与夫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只是今朝。 若是成玉登基了,真正的正妻可以等成玉登基为帝再议。如果,烟儿的孩子留住就好了,皇后之位非她莫属……太后惋惜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哀家便替成玉先谢过皇帝了。” 太后藏起心里的思绪,朝李瑾玉道,谢过后又说,“只是成玉的亲事重要,皇帝的子嗣也不能不考虑啊,如今皇帝的嫔妃屈指可数,又不常翻牌子,何时才能有龙子?” 李瑾玉默了一瞬,目光不自觉投向宋扬身上,太后会错了意,以为李瑾玉被她说动了想翻牌子,“宋扬,你去把敬事房的人喊来。” 宋扬愣住了。 【李瑾玉,你要翻牌子?】 李瑾玉连忙制止,“母后,儿子暂时不想翻牌子,国师一事让儿子十分烦心……” “哎哟,皇帝既然烦心,不如让梁妃替陛下解解忧。” 以往只见太后撺掇李瑾玉去沈雪烟宫里,什么时候见她提及过梁妃。 【莫非烟嫔被太后放弃了,准备捧梁妃?但烟嫔到底是与太后有母家的关系……】 宋扬百思不得其解,李瑾玉也有疑惑,想了想道,“说起来,自上次烟嫔在御霞狩场受了伤后,一直未去探望,那儿子晚上便去永宁殿一趟。” 太后动作一滞,“烟儿身体还未痊愈,还不适合侍寝。” 李瑾玉皱起眉头,“狩场一事已有半月余,烟嫔还未恢复得当吗?” 若是小伤痛,半个月连伤口都能愈合了。 但沈雪烟是小产,小产和坐月子是一样的,至少得休息一个月。 除了李瑾玉、宋扬和沈雪烟本人外,没有其他人知道沈雪烟从未承过圣恩。 但因李瑾玉那段时日没有翻过沈雪烟牌子,所以李成玉和太后也根本赖不到皇帝身上,一直也没敢告诉李瑾玉小产一事。 太后支支吾吾地,李瑾玉一摆手,“罢了,儿子今晚亲自去瞧上一瞧。” 他又喊来谷荔去永宁殿传信。 永宁殿内,沈雪烟接到翻牌子的消息时,她语气淡淡,反倒是绣儿,一脸惊恐,“娘娘,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侍寝啊。” 绣儿是知道沈雪烟小产的,也知道孩子是李成玉的。 沈雪烟嘲讽一笑,“那又怎样?” 绣儿道,“您若是……那岂不是露馅了?” 小产后身体虚弱,强行承欢只会损伤身体。 沈雪烟摇摇头,“不用担心了。” 绣儿连她跟李成玉通奸都知道,但沈雪烟从未告诉过她,李瑾玉从没碰过自己。 整夜躺在一个男人身边,那个男人却对自己避之不及,沈雪烟作为女子的自尊,和入宫时的骄傲,被李瑾玉一点点踩碎。 沈雪烟这半月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李成玉一脸疑惑的问她:“这孩子真是我的?” 不知怎的,一想起这个画面,她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她入宫后的委屈、在宫里偷人的惧怕、太后的恩威并施……还有她那素未谋面的孩子,都一点点凝聚成令她崩溃决堤的水花。 “告诉陛下,臣妾会等他。” 第145章 说罢,沈雪烟闭上眼睛,转动手上的佛珠,嘴里又重新开始念起往生咒——她已为那孩子祈祷七日了,今日是最后一日,她能为这个孩子做的只有这些了,希望它来世投个好人家。 绣儿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等李瑾玉到永宁殿时,祭拜念佛等物都已收起,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顿晚膳。 沈雪烟忽然问宋扬,“公公嗓子可好些了?” 宋扬摇摇头。 沈雪烟的手摸到自己的小腹上,国师害她失去了孩子,害宋扬失去了嗓子,他罪有应得罪该万死。可李成玉这个始作俑者毫发无损,李瑾玉也没有丝毫影响。 李成玉甚至为了一心对付国师,在她小产这半月里从未进宫关心过她。太后说李成玉是为了她,才费劲报复国师、铲除国师的,可沈雪烟不信。 沈雪烟在需要怜爱的时候,李成玉一分都没给她。 她怨他。 入夜。 两人和往常一样躺在床上。 躺在外间的宋扬在腹语里哼哼唧唧,一会儿不知道在唱什么歌,一会儿又问李瑾玉的手放在哪。李瑾玉只恨自己没有腹语对话的能力,只能无声地倾听他的声音。 睡在里侧的沈雪烟忽然一个翻身,几乎要跨坐在李瑾玉身上,被李瑾玉抢先一步掐住脖子,限制了她的动作,在外间听到动静的宋扬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陛下?怎么了?】 他小声问。 李瑾玉出声问沈雪烟,“你在做什么?” 语气十分冷淡。 被掐住脖子的沈雪烟艰难出声,“陛下,臣妾只是想做臣妾早该做的事。” “你该做的事是从我身上滚下去,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沈雪烟被放开后,捂住脖子不停咳嗽。 外间的宋扬竖起耳朵。 沈雪烟摇摇欲坠,扶着被子一角泫然欲泣,“陛下,您为什么不肯碰我?” “臣妾,真的有那么不堪吗?” 声音中透漏着楚楚可怜,她不甘心自己孩子就那么没了,她不止是想报复国师,她还想报复李成玉,“陛下,如果臣妾说,臣妾或许有法可解宋扬公公身上的毒,您会,赏眼看一看臣妾吗?” “当真?” 第76章 我没碰她 沈雪烟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皇帝。 她从小熟读女德女训,日日都要背诗词练歌舞,哪一日偷懒了就会被关进小黑屋里饿一晚上以作惩戒。 但自十一岁起,沈雪烟便无比厌倦每日枯燥无味的学习与繁重的规矩,几乎有一整年她成了府内小黑屋的常客。那是一间只有门没有窗户的屋子,里面只有一张一人宽的小榻,硬得睡一夜都腰背发疼。 后来有一次,贵为成妃的姑妈带着表哥回到沈府,沈雪烟一曲舞捕获了表哥李成玉的心。 他说他长大后要娶她,让她等他。 当时,沈雪烟还懵懵懂懂地说,“可是父亲说我要嫁给皇帝。” 李成玉亲昵地刮刮她的鼻子,小声和她说,“没关系,以后我会当皇帝的。” 彼时,太子刚刚失去生母,却没有被废,知道了表哥野心的沈雪烟一脸吃惊地捂住了嘴。 两人有了秘密,变得亲密了许多。李成玉经常接着由头偷偷溜出来见她,他说他喜欢她,沈雪烟凭着这点爱意,从此心甘情愿背上规矩的枷锁,又被李成玉以爱为名,哄骗着她做了一桩桩一件件她本不情愿的事。 可是,他明明说要娶她,却让她嫁给了李瑾玉。 明明说爱她,却常常偷偷潜入宫中与她私会。 明明说失去了孩子他也很伤心,可她受伤昏迷后,再一睁眼就在皇宫内,一问李成玉的行踪次次都说忙,他的伤心,恐怕只是给了那未出世的孩子,而非她。 此时,沈雪烟望着坐起身来的李瑾玉,心里只觉得好笑。 一个说爱她的贝勒,送她入宫给别人当嫔妃。 而她嫁的人却和一个太监纠缠不清——李瑾玉对宋扬的心思,可能满宫上下只有她知道吧。 次次她侍寝都由宋扬陪着,就睡在李瑾玉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就算是李瑾玉和沈雪烟在谈话,宋扬和皇上两人时不时就能对上眼神,其中情意沈雪烟在年轻时的李成玉眼中见过。 更何况,今夜沈雪烟分明闻见宋扬身上有淡淡的龙涎香味道——那是李瑾玉身上的。 “你有解药?” 李瑾玉看着发愣的沈雪烟,坐直身子一字一句重复道。 “臣妾小时候听说过国师的师父,他在江南一处买下了一座深山,据说是种些果树解馋,但陛下何不去那处寻一寻解药呢?” 江南…… 得到答案的李瑾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沈雪烟拦住了。 “陛下,陛下就当可怜可怜臣妾吧。要了臣妾吧。” 她循规蹈矩了一辈子,她也想起了自己曾在小黑屋里,不甘这被人写好、支配的一生。她不想守住这秘密了,更让伤害背叛李成玉——尽管他并不知道沈雪烟一直干干净净只属于他。 李瑾玉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指头一点点掰开,他看着沈雪烟脸上的泪水毫无波澜,“你不可怜,只是……跟错了人。” 后半句让沈雪烟身体一僵,原来李瑾玉什么都知道是吗? 她的手被拨开,无力地垂落在床上,“陛下——为什么你知道臣妾……”她顿了顿,把自己和李成玉私通的事省略了,“为什么还愿意将臣妾娶进宫?” 第146章 李瑾玉摇摇头,“朕一开始是不知道的。但,娶谁对朕来说都一样。” 他正在穿衣服,为了避免让其他人注意寝殿内的异样,没有点灯,外间的宋扬也起身了,他小声打了个哈欠。 【江南?】 他又问了一声系统:江南真的有解药吗? 系统静默片刻说:“柯豆丝可能音译于江南某方言的土话,建议宿主一试!另外小满也在解析上次宿主吃下的解药,目前检测到有一种草药正是出自南方。” 宋扬点点头,心里也燃起了一丝希望。 这边,李瑾玉要离开永宁殿,又问了沈雪烟一句,“朕给李成玉颁了一张赐婚旨意,就在半月后大婚。爱妃或许更想随朕一起去参宴?” 赐婚……属于她少女怀春时的一场旧梦,终于要破碎了吗?沈雪烟的颓然地瘫软身子,声音里带着颤抖,“多谢……陛下。” 在外间一直偷听八卦的宋扬被李瑾玉拽回乾清宫了。 【陛下,烟嫔说的江南一事或许可行。】 李瑾玉点点头,又道,“不管行不行,我都会让人去试试,一点希望我都不想放过。” 话音一落,他又唤来暗卫,让他们派人去江南一带打听此事。 “务必要早去早回。”李瑾玉嘱咐道。 若是按照国师的说法,宋扬很快就会出现其他症状,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李成玉在贝勒府收到封郡王圣旨时,脸上的惊喜是藏都藏不住。 圣上继位半年多了,但一直没给他太多机会,他日日都在工部里混吃摸鱼,自觉大材小用,特别不得劲。如今好了,封郡王后不仅能扬眉吐气,能参与的政事就更多了。 “爷,这……陛下还要您娶陈家的嫡女为妻。” 一旁的小厮担忧地提起被李成玉忽略的婚事,岂料李成玉根本不在乎,他大手一挥,“娶谁都无关紧要。” 要紧的是他在皇上面前得不得脸,若是得脸了,升亲王不就指日可待了?到那时,他只要想办法将李瑾玉给杀掉,无子无后的李瑾玉也只能让自己这个亲弟弟名正言顺继位。 圣旨一式两份,另一份传到陈府时,被指婚的陈怡茹当着太监的面便大哭大喊,“爹,女儿不嫁!” 陈梁拿着圣旨也犯难,但也客客气气地将宣旨太监请走,随后才教育自己的女儿,“你爹我如今在朝里举步维艰,这婚事定不能退!且三贝勒即将封为郡王,你嫁过去就是王妃。往后不管为父如何,他李成玉与你结为夫妻,也能让你享荣华富贵。” 话虽这么说,陈梁是满脸愁容。蔺丞相还在时,在朝堂上就属他陈梁与李成玉掐得最欢,如今两人成亲家,就怕女儿嫁过去被李成玉刁难。 更何况,李成玉后宅不宁一时,他陈梁是有所耳闻的,虽然李成玉只有两个小妾,但明里暗里互相害死了对方的孩子,这都算了,最可怕的是,三贝勒与烟嫔娘娘不清不楚,可见此人私德败坏,没有底线。 陈梁知道自己在蔺丞相一时脱身得极好,未被任何人抓住把柄,但陛下肯定知晓内情,此时定是接着此事惩戒自己呢。 陈怡茹在家里又哭又闹,指婚的消息在京中传开时,白秋漾知道消息时,整个人都气坏了。 “好!我给他私募兵马走遍大江南北,他李成玉在京城里娶妻风流,真是好极了!” 她住在私人别院里,一向只穿女装,此时气得额上发钗流苏不住抖动,一张未施粉黛也小巧精致的脸蛋皱成一团。 站在一旁的常至廷看了两眼,又不动声色地加了把火,“属下前些日子听说,贝勒爷在在国师一事上出力颇多,可能是因为宫内烟嫔娘娘在狩场受了伤的缘故。二人从小青梅竹马,就是不知是兄妹情谊,还是……” 后面的话常至廷没再说,白秋漾已经联想到了,她冷笑一声,“看来李成玉的胆子真是肥了,在我的眼皮底下都敢干出这种事。” 封郡王后,贝勒府的牌匾也卸下换成了圣上亲笔提字写下的郡王府。 李成玉一跃成为京城里的红人,走到哪都有人躬身问好,可惜李成玉没风光几日,京郊处竟有山贼出现,掠夺了数十家百姓内的粮食钱财,这一事引起轩然大波,京内都在传山贼不满封王的旨意,借机闹事呢。 这下气恼的人变成了李成玉,他气势汹汹找上白秋漾,厉声问她这事是不是她干的。 白秋漾倒是诚实,直接就承认了。 “怎么?你三郡王风光快活,整日有收不完的礼物,还管起了京郊外的小事?” 李成玉警告她,“这次封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不要捣乱。” “我捣乱?”白秋漾站起身,“李成玉,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和沈雪烟不清不楚?” 她长得高,微微抬头就能看见李成玉心虚躲闪的眼神,“你果然和她私通了是吗?” 李成玉狡辩道,“你听我说,她对我来说有大用。她是最能接近皇帝的……我没碰她,真没碰,就是说些哄人玩的甜言蜜语,当不得真……” “李成玉。”白秋漾并不信他,冷声打断他,“你为了皇位不惜沾染皇帝用过的女人便罢了,如今还真要娶妻?” 这声质问哪有女子半分温柔体贴?李成玉不满地皱着眉。 他喜欢白秋漾,但她实在是太强势了。喜欢对李成玉步步紧逼,若是他有哪一个步骤不得她意,那必然要被白秋漾当面冷脸一番。 第147章 相比起来,李成玉更喜欢事事听话的沈雪烟,她温柔体贴,任李成玉捏圆搓扁毫无怨言,就算她为了自己小产,也只是有了一些悲秋伤春的小情绪罢了,过两日他入宫哄哄就能哄好。 见李成玉不回答,白秋漾又问了一句,“你不是说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吗?你府里的小妾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不能有正妻。” 她白秋漾一个前朝公主,和人共侍一夫本就委屈,若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她定不会嫁给李成玉。 李成玉抱住她,“我与旁人都是逢场作戏,为了更好的实现我们的计划,贸然行事难保不会步蔺家后尘,总得多加筹谋才行。娶了陈家女儿,陈家的势力说不定能为我们所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和往常一样,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见他们亲热起来,一旁的常至廷目光投向地板,屋内气氛变得火热,他不得不把屋内的人都带出去了。 但此时李成玉却心绪飘散,十分不专心。 若是他当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不是常事吗?以往与白秋漾许下一双人的承诺或许有几分真心,但随着他权势地位越来越高,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也越来越多。 沈雪烟他喜欢,小妾他用着也好,还有那个陈怡茹,娇小可爱,是他李成玉喜欢的类型,还有面前这个白秋漾,他都爱。 帝王多情,她白秋漾迟早该知道的。 第77章 郡王喜宴 变成哑巴对宋扬来说,也不算全是坏事。 至少他在福履轩里和程岁他们一起玩你比划我来猜时,是真的说不了一点。 和他一组的陆兰洲像个笨蛋,宋扬比划着竹子的高度,又比了一个接一个的圈,陆兰洲猜了半天都猜不出来,急得宋扬都想上去揍陆兰洲一顿了。 院子里一阵欢声笑语,饶是心情不佳的宋扬也被逗笑了好几回。 玩了一会儿,看门的小厮进来汇报,说外面有人求见宋扬,正在院内的宋扬微微侧头就能通过照壁的一侧看见来人,他不认识。 小厮见主子摇摇头,转过头就将人打发走了。 人走了后,小厮还跑进来和他们说,“爷,你知道那人带了多——少东西吗?” 他张大了手比划着,“这么一大箱金银珠宝!说要拜咱爷为师父!哎哟刚刚他把那箱子开了个缝,差点没把我眼睛亮瞎啰!” 自从宋扬晋升为秉笔太监后,这样的事屡见不鲜了,只是出手这么阔绰的倒是少见,毕竟一般都是家里揭不开锅才会入宫当太监,家里缺金少银才是常态。 薄荷笑骂他没见过世面,又凑上来问宋扬,“爷?真不收下啊?” 以往宋扬贪财的本色人尽皆知,这会儿薄荷也是见他近几日都不太开心的模样,忍不住调笑他,宋扬露出一抹笑,摇摇头,如今真是不同往日了,他看见一箱闪闪发光的珠宝竟然心如止水。 薄荷又问:“爷,明日三郡王大婚,您去吗?” 他点点头。 请帖专门送到福履轩里,如今宋扬的名头已经够让他单独赴宴了,不过明日他依然要和李瑾玉结伴去。 翌日一清早,京内就充斥着敲锣打鼓的声音,郡王府从天一亮就有人在门口撒糖传喜气,百姓们都在津津乐道三郡王这场婚宴。 “据说太后娘娘和皇上都会亲临呢。” “郡王真是好大的面子,能娶到陈提督的女儿也是好大的福气。” “可不,皇上可看重三郡王了,据说郡王这半年来立下了好多功劳呢!” 话说到此,有人好奇问了:“我听说三郡王在工部不温不火,立下了什么功劳?” 前面的人一噎,好半晌才说,“据说江南一处修建了水坝预防台风,这就是三郡王提议建下的。” “不对吧?”那人疑惑,“不是咱们陛下南下后让魏将军留下修建的吗?有三郡王什么事啊?” “哎哟!那上次山贼在北方作恶,三郡王不也自荐要去清剿吗?虽然陛下不让,但郡王有如此爱民之心是百姓之幸啊。” 那人不说话了,或许是懒得再争论,旁边的人却不依不挠地补充了一句,“郡王要是无功无德,陛下能封赏?” 从说话几人中穿梭而过的宋扬嘴角微微勾起,若是那次真让李成玉去剿灭山贼,说不准现在他倒成了人人歌颂的好王爷了,而非如今强词夺理才能称好。 百姓里的口碑最为重要的,是历代君王毕生所求,也是篡位者想要顺理成章坐上龙椅必不可少的助力。 “爷,咱们回去吗?” 一旁的陆兰洲手抱着一包准备送给李成玉的贺礼,程岁紧紧跟在宋扬右侧,生怕宋扬被人推搡到。 宋扬点了点头,走过热闹的街道,即将要拐弯时,他的眼前忽然冒出一团又一团的小星点,世界开始在他视线里打转,最后眼前竟变成了一团漆黑。 不能视物的恐慌感让宋扬停下脚步,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疾手快的程岁扶住宋扬的肩膀。 “……爷?……爷?怎么了?” 宋扬在混沌之间挣扎了许久,恍惚间才慢慢听到了陆兰洲的声音,他一脸担忧地看着宋扬,差点就要上手掐他的人中了。 “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扬待在宫里时,咳嗽一声李瑾玉都如临大敌,要是喊他一句稍迟一会儿回应,李瑾玉都要叫上太医来瞧瞧,接着就是喝上几天苦得瘆人的中药,他不乐意被当成陶瓷娃娃一样被细心看护起来。 第148章 所以面对陆兰洲的关切询问,宋扬也只是摇摇头,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要不要告诉陛下,找个太医给爷瞧瞧?”程岁犹豫着问。 宋扬还是摇头。 刚刚仿佛只是幻觉一般,宋扬眨眨眼,一切又恢复如常。他摆摆手,又将手背在身后,一副潇洒惬意地模样打道回府了。 郡王府的炮仗从早放到晚,似乎不把婚讯传遍满京城不罢休一般,百姓心中都被郡王府的喜事沾染,前几日山贼在京郊肆虐的事也因此无声地压下了。 炮仗声吵得宋扬午觉都没眯着,薄荷也骂骂咧咧了一整日,“这三郡王如此劳民伤财肯定没安好心!不就是娶个妻,公主出嫁的时候也没见如此大张旗鼓!” 饶是李成玉故意让人在百姓中散播着歌颂自己的佳话,福履轩上下根本不吃这一套,都对李成玉那副做派嗤之以鼻。 傍晚时分,太后的銮驾比烟嫔稍晚到郡王府,皇帝的御驾最晚,他还绕到了福履轩先接上了宋扬,不过两人到郡王府时,吉时还未到,李瑾玉和太后一左一右坐上高座后,刚好看见被八抬大轿抬进府内的新娘子。 穿着一袭红色喜服的李成玉站在轿子一旁,手里捧着喜带,直到新娘跨过火盆,接过喜带的另一侧,才到厅堂中拜过皇上与太后,接着才拜天地与高堂。 但凡京中有些权势的都被请来了,礼成后宾客祝福与拍掌声响作一团,欢送着新娘步入洞房,意气风发的李成玉将众人迎到宴上,再看那一道道丰盛精致的菜肴,宋扬觉得这顿饭李成玉肯定下了血本。 毕竟他蛰伏了这么久,已经迫不及待想展露锋芒让众人把目光投到他身上。至少在这场喜宴上,他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宋扬被分到李瑾玉身边,烟嫔坐在李瑾玉另一侧,李成玉过来敬谢皇帝赏脸亲临时,看见沈雪烟,面上一僵,但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今日陛下与娘娘亲自给臣弟贺喜,臣弟荣幸之至。” 李瑾玉抬了抬酒杯,烟嫔低头不语,闷闷地饮了一口酒后,忽然又掏出手帕,将酒吐到了手帕上,随后将手帕一扔,跟李瑾玉请示道,“陛下,臣妾身体不适,出去外面透透。” 妄想享齐人之福的李成玉还在接受众人的祝福,眼光瞥见沈雪烟掩面走出厅堂,心下多少有些不安,等他敬完一圈酒,找了个由头追着沈雪烟的方向去了。 李瑾玉拘着宋扬不让他多喝酒,坐在皇帝旁边,也没人敢上来和宋扬拼酒,宋扬无聊坐了一会儿后,借口解手溜到了后院去,本是打算避着李成玉他们,没想到他们竟躲到了后院的假山。 宋扬瞥见他们的身影时,刚要转过身去,没想到假山另一侧的白秋漾先看见了身影,朝他挥了挥手,又把食指竖在唇中,示意宋扬安静地过来和她一起偷听。 白秋漾依然身着男装,她蹲在假山下,假山后不远处是李成玉和沈雪烟两人,明显就是要谈论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但白秋漾似乎不顾忌宋扬的真实身份一般,邀请他一块偷听皇家秘事。 宋扬迟疑地轻声往白秋漾那走去,凑近了些才听到假山后的悄声细语。 “你如今倒是志得意满了,成玉。”是沈雪烟低落的声音。 “我还想问你,你怎么出来了?是皇上让你出来的?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相比起沈雪烟的情绪,李成玉很明显更在乎二人的奸情是否为人所知。 “没有。”沈雪烟否定道,“是我央求陛下让我出来的。今日你大婚,我怎能缺席?我是特意来祝你与王妃百年好合的,三郡王。” 李成玉默了,似乎不知道如何回应。 沈雪烟又道,“刚刚在席中未能端酒祝贺,如今只能口头一说,万望王爷不要觉得本宫失礼才好。” 在场几人中,只有宋扬知道沈雪烟撒谎了,二人奸情李瑾玉是知道的,沈雪烟也清楚李瑾玉早就知道了。她此时的隐瞒让宋扬惊讶不已,原来沈雪烟心里已经动摇了吗? 或许是对李成玉失望,或许是不想让李成玉起疑心。不管是哪一样,沈雪烟此时已不再是那个听话温顺的烟儿了。 沈雪烟如此沮丧的话让李成玉心里涌起一股不安,他抱住了沈雪烟,轻声询问她,“怎么了烟儿?你来祝我和别的女子百年好合,是想扎我的心吗?嗯?” 他面上一副佯怒模样,又问道,“是不是我最近繁忙,让你觉得委屈了?只是圣旨已下,我不敢不娶妻,但你知道,我心里始终是有你的。” 沈雪烟没有回抱他,只是缩在李成玉怀中小声哭泣。 宋扬看面前的白秋漾听得饶有兴致,心里佩服不已。 他从怀中掏出煤炭,也不在乎会在婚宴上染得一手乌黑,兀自在石头上写下几字:[你怎么在这?] 白秋漾不知宋扬变哑,只以为是宋扬为了不发出声音打草惊蛇,便也抓过煤炭写下:[看戏。] 没想到她听着心爱之人向他人表白无动于衷,宋扬不知道她是被哄好了还是心大。 “成玉哥,你能不能……不成婚?”沈雪烟小声问道。 李成玉被她的要求无理取闹逗笑,只端出往常哄弄她的语气,“都拜完堂了,怎么还能悔亲事呢?以后我不会负你的,烟儿,你信我,好不好?” 如此真挚的诺言让白秋漾晃了晃神,再朝宋扬笑的时候明显带着几分怅然,或许是沈雪烟的心境与她相似,让她感同身受了。 第149章 几日前的她何尝不是这样,被李成玉以各种誓言打发着按捺下了嫉妒心,思及此,白秋漾垂下眼眸,面上的笑一点点散去。 或者是怕李成玉说出太多话,让宋扬知道他会造反,或许是白秋漾不想再听李成玉哄其他女子开心,她捡了一颗小石子朝湖里扔去,惊醒了抱在一起的两人。 “好了,我先回去了。”李成玉松开她,“我过两日去宫里看你,给你带些漂亮的首饰可好?” 沈雪烟低声应了一句,随后李成玉就先一步回宴上了。 白秋漾在石头上写下:[望阁下为今日保守秘密。] 宋扬点点头,白秋漾便放心地回到厅堂去了。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信任宋扬到此地步,她刚刚分明也是故意邀他来偷听的,或许她想让宋扬把这件事捅给皇上知道,或许是打算除掉沈雪烟,总之,宋扬觉得她不安好心。 假山后只剩下宋扬,他听着沈雪烟的动静准备等她走了再走,没想到沈雪烟竟绕到了假山后和宋扬四目相对,一时让宋扬尴尬不已,恨不得能隐身消失。 “刚刚不止你一个人吧?” 沈雪烟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一脸淡然道,似乎刚刚哭得几乎要断肠的人不是她一样。 宋扬点点头。 石头上的字还没擦掉,沈雪烟看了一眼,又自嘲一笑。 “我知道他有很多女人。” “每个都爱惨了他又想把一切都掏给他吧?” “我是这样,她,应该也是吧?” 她慢条斯理掏出一条手帕,在白秋漾留下的[看戏]二字中擦拭着,字迹淡了一点。 “宋扬,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呢?” 可笑?宋扬从未觉得书里哪一个人可笑,人是由生长环境和遇见的人组成的,沈雪烟活在李成玉精心编织的谎言里,只不过原书里她在被白秋漾害死之前,几乎是最后一刻才觉悟,现在倒是意外地提前对李成玉起疑心了。 宋扬摇摇头,沈雪烟也不知信或是不信,她不在乎。 如今宋扬说不了话,倒成了一个忠实的听众。 “真想不到我沈雪烟如今竟羡慕起一个太监来,你都有人为你守身如玉,呵……” 她轻声嘲笑着自己,“我沈雪烟凭什么,过这种被人哄骗敷衍的日子?喜欢时哄着叫心肝,用不到时就晾着半个月也想不起来。” “你知道吗宋扬。我是张游北——也就是国师师父钦点的凤位人选。在我母亲怀我的时候,他就说不管未来谁当了皇帝,我都是皇后。所以我从小被规矩束着,直到后来,我听到太后告诉李成玉,说我有大用,未来能帮李成玉夺位,所以他才哄着我,骗我他爱我。” 原来又是国师师父搞的鬼,宋扬目光中带着同情。 “虽然在御霞狩场时,你对我袖手旁观,但是那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怨你。” 沈雪烟轻声说着,“我反而还要感谢你让我看清了他的真实面目。” 宋扬暗叹了口气,他在外面待太久了,怕李瑾玉会出来找他,便在石头上写下:[我回去了]四字,想想刚刚白秋漾的举动,又补充了一句:[注意安全]。 等他回去后,果然李瑾玉目光在四处寻他,等捉到宋扬的身影时才放下心来。 宋扬回席后,李瑾玉投来疑问的目光,似乎在问他为何出去了这么久,宋扬刚想在心声中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事,忽然又感觉一阵头昏目眩,眼前的画面统统都变成黑色,连烛火都看不清,甚至一屋子的吵闹声都像被消了声—— 李瑾玉见他那副模样,已经急得站起身来就要往他那去,没想到此时有下人进来大喊道,“烟嫔娘娘坠湖了!烟嫔娘娘坠湖了!” 正在喝喜酒的李成玉手下一松,竟不顾地上摔碎的酒杯,拔腿就往后院跑去。 宋扬也缓过劲来,眼前的画面恢复如常,他一抬头看见了满眼担忧的李瑾玉,幸好众人因下人的呐喊都往后院去了,场面一时十分杂乱,没人注意到皇上正抓着太监的手。 【我没事,我们也去看看吧。】 宋扬回握了李瑾玉的手,随后才松开,两人一前一后往后院去,好在此时沈雪烟已被打捞起来,虽昏迷不醒但有御医检查过,烟嫔并无大碍。 李成玉这才松了口气,众人这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郡王爷成婚之日,烟嫔娘娘投湖自尽?宾客虽未言语,但面上已经显露出异样,在这诡异的画面里,在嬷嬷陪伴下姗姗来迟的太后,及时说了一句,“烟儿方才与哀家说要出来散散,怕是脚步一滑不留神摔进去的。” 李成玉接话道,“是儿臣这湖修建得太过潦草,才让烟嫔娘娘一时不慎下了水,明日一定让人加个护栏。” 母子俩一唱一和,至少面上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人群外的宋扬可不这么想。 【方才就听烟嫔说一些丧气话,和李成玉私密之语又被白秋漾听见了,一时竟不知道沈雪烟是自杀还是他杀。】 李瑾玉没见过白秋漾,他通过宋扬的实现捕捉到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子身影,心里猜测这人肯定就是白秋漾,也就是书中的“女主”。 就是这个人和李成玉一起篡夺皇位吗?她竟有扳倒自己的能力。 白秋漾站在烛光和月光都找不到的地方里,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宋扬只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停在抱着沈雪烟的李成玉身上很久。 第150章 第78章 差事 “启禀太后,烟嫔娘娘醒了!” 声音掐得尖细的太监跑进来一脸喜色地跑进慈宁宫里,一刻不敢喘息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太后,太后却摆摆手,浑不在意道,“嗯,哀家知道了。” 太监挠了挠头,往日太后最是在乎烟嫔娘娘的身体状况,前几日还时不时派人去问候一番,怎的今日便不闻不问了。 抢着来报消息准备拿个赏银的太监讨了个没趣儿,灰溜溜地走了。 殿内只剩下太后与李成玉二人,李成玉脸上也根本见不到多少担忧,更多的是不满。 太后道,“烟儿自从小产后越来越不像话了,哀家看,还得拉梁妃来打压打压烟儿。” 李成玉点点头,“儿臣也觉得烟儿此次太过鲁莽,反而让旁人起了疑心,背后难免议论儿臣。” 太后已起了鞭挞沈雪烟紧一紧弦的心思,见李成玉没有为之求情反而安了安心,转而又问起昨夜新婚可有不满。 李成玉一扫阴郁,笑道,“并无,怡茹体贴温柔,对待府内小妾也有主母之风,儿臣很满意。” “那便好。若是她识大体,倒也能为我们所用。” 母子俩闲谈了一番,又一起用了午膳,等太后到了午休的时间,李成玉才告退,说要去看看沈雪烟。 永宁殿里一片寂静,小产带来的阴霾还未消散,又新添了意外落水的悲痛,阖宫上下连喘气声都不敢太大,就怕惊扰了主子。 绣儿看见李成玉的身影入了宫殿内,脸上都笑出花来了。 “王爷,您终于来了,我们娘娘时刻惦记您呢!” 绣儿正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中药,她一边忍耐着药碗的滚烫,一边小心地将李成玉迎了进去。 “娘娘,王爷来看您了。” 原本怏怏的沈雪烟一听这话,眼皮又垂了垂,若是几日前,李成玉的关心确实是她日夜渴求的,也是她求不得的。如今她厌烦他,他倒上赶着来了。 李成玉坐在床边,接过绣儿手中的药碗,轻轻吹了吹乌黑的药液,又闻了一闻,“好苦。烟儿,你受委屈了。” 沈雪烟麻木地应了一声,再看李成玉端出一副心疼的模样,又亲手为她舀起药液,小心地递到她嘴边,还用手帕压了压她的唇角——这和往日做派无异,也是沈雪烟一直欺骗自己他对她有怜爱的证据,但此时,沈雪烟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幸福。 “多谢王爷。” 一碗药喝完,沈雪烟神情淡漠。 “烟儿,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李成玉将她的发丝撩到耳后,那张不施粉黛的脸完全展露,苍白的脸庞令人心疼,她长发没有挽起,凌乱地散落在床榻上,两人见面多次,她很少有如此不讲究的时候。 “你憔悴了好多……”李成玉的手在沈雪烟脸上来回抚摸,“烟儿,昨日你是想跳湖自尽吗?” 沈雪烟微微侧头躲过他的手,又抬起眼皮瞧他,“我若说是,王爷会心疼我还是怪我?我若说是他人陷害,王爷又会不会彻查昨日之事?” 李成玉的手一顿,两个尖锐的问题差点让他脸上的笑挂不住,“烟儿果然还在怪我。” 他甚至都没问一句,是不是真为他人所害,便想以她乱吃飞醋来糊弄过去。 “本宫乏了,王爷请回吧。” 李成玉嘴角的笑彻底垮下来了,他站起身,让身后跟着的小厮把抱着的东西放在桌案上,“我给你带了一些你爱玩的爱穿的,都在这儿了,等你好了我再来看你。” 现在的李成玉手握七万兵马,自觉羽翼渐丰,对女人们的小性子也渐渐感到不耐烦,白秋漾他还能哄两句,对沈雪烟的耐心却大不如前。 他见沈雪烟依然不为所动,没有感谢没有起身相送,也冷了脸,甩了袖子离开永宁殿。 待他走后,绣儿忐忑不安地问沈雪烟,“娘娘,您怎么把王爷请走了,您不是一直都想见见王爷吗?娘娘,今日陛下都未曾来看您,据说陛下晚上还翻了梁妃娘娘的牌子,您要早做打算啊……” 梁妃么…… 皇上许久都未曾想起的人,忽然被翻了牌子,这里面难免没有背后有推手的原因。 沈雪烟沉吟片刻道,“帮本宫去请宋扬公公来永宁殿坐坐。” 她也该重新给自己找个靠山了。 乾清宫内 昨日在郡王府里那一阵恍惚让李瑾玉又开始紧张起来,不仅拘着宋扬,还让太医给他来了个彻彻底底的检查。 “公公视物发晕可能是气血亏虚的原因,微臣给公公开些补气血和明目的药,公公喝过三日应能缓解。” 太医这么说,宋扬就照一天两顿药的喝,张嘴都是难闻的中药味,偏偏李瑾玉说什么都要他先喝个三天再说,把宋扬喝得一整日都在皱鼻子。 被沈雪烟派来请宋扬的绣儿,在乾清宫外来回徘徊几遍,才敢搓着手小心问谷荔,“公公能不能帮我喊宋扬公公出来?我们娘娘想请宋扬公公去说说话。” 谷荔瞥了她一眼,他是认得她的,“等着。” 他进去屋里,却不是喊宋扬,反而告诉李瑾玉,“陛下,烟嫔想邀宋扬公公去永宁殿里坐坐。” 李瑾玉头都没抬,“他没空。” 谷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宋扬:【哈喽?问我一声呢?我没有忙到说不了话……哦我现在确实说不了话,那没事了。】 第151章 两人此时正一左一右端坐在龙案前,桌上放着前些日子常至廷传递的山贼扎地地址。 “七万……” 李瑾玉仔细查看那几张纸上的字,上面记载的十几个扎地散落在京郊外的各个地方,最远的离京城只有两日的脚程。据常至廷统计总共有七万山贼,那就说明每个营寨至少有四五千人。 虽然靠近京城的就两个营地,但近万个山贼还是不容小觑。 前几日京郊有山贼闹事,据说出动了百余个山贼,就扰得百姓不安宁。若是放任他们在京郊外驻扎,时不时来骚扰一下百姓,那京中防守再稳固也吃不消。 京内要出动十几万兵马倒也不难,但未免太过大动干戈,且目前没有确切且正当的理由将他们全部拿下。若是坐视不理的话,也难保他们不会趁乱做些祸害百姓的事。 【这么多地方要一网打尽不太现实,但若能动摇他根本,倒是有个办法……】 宋扬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奏折处,李成玉从受封郡王后,三天两头就上一道求差事的折子,每一封都在告诉李瑾玉,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愿意干,只求皇上给个差事干,他不愿意当闲王,更想当贤王。 李瑾玉每收到一封都丢在一旁,看都懒得看。 宋扬翻开一本,果然依样画葫芦,又是求差事的。 【李成玉这么想找活干,不如就让他去捣毁自己的山贼营地吧。】 这活可不苦不累,还能满足李成玉削尖了脑袋想一鸣惊人的梦,若是成功剿灭山贼,传到百姓耳中都得传颂好一阵子,只不过这山贼是他李成玉养着的,这就有点自损兵马以搏美名的意味了。 李瑾玉眼睛亮了亮,觉得此法可行。 “好主意,但必须得给他一个不得不尽力去做的理由。” 否则难保李成玉会借机串通一番,再杀点人交差,既不痛不痒又博得好名声。 出了个主意的宋扬忽然犯困,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不知道是不是宋扬的反常让李瑾玉有了恐慌感,昨晚翻来覆去地折腾宋扬,直到大半夜才放他去睡觉。 宋扬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体能折成那个角度,此时坐久了都忍不住揉了两下腰,头一低就要趴在桌子上睡了。 “是不是不舒服?” 李瑾玉凑近他,温声问。 【困。】 果然是气血亏虚,动不动就发困,李瑾玉暗道。 又把他哄到床上去睡会儿,自己才回来继续批阅奏折。 等晚膳上来,睡够了的宋扬被饭菜的香味唤醒,睁眼一看,李瑾玉几乎保持着自己睡前的姿势在看折子,一副不知疲倦的模样。 【这皇帝的差事真够累人的,搁我就算玩五六个时辰的游戏都累得不行,小皇帝居然从早到晚都在看折子……】 宋扬揉着眼睛越过李瑾玉,一屁股坐在餐桌前。 【陛下陛下,快来吃饭了。】 菜刚刚上齐,海参鸡汤还在炉上煨着,肉末茄子是将茄子炸了切开,中间放入肉末和蒜末再烤一下,特别香,李瑾玉放下毛笔的功夫,宋扬悄悄用手捏起一瓣开胃的糖蒜放入嘴中。 现在只要宋扬住在宫内,御膳房里送上来的菜至少有一半都是宋扬爱吃的,也不知道是李瑾玉让人打过招呼了,还是那些骨子里就精明的御厨们已经洞悉了一切。 【好吃,今天这糖蒜酸甜度刚刚好,嘎嘣脆。】 李瑾玉不知道还在想哪件政事,眉头微微皱起,目光放空,几步路都走得魂不守舍。 直到宋扬往他嘴里塞了一瓣糖蒜才回过神来。 【陛下也尝尝。】 “确实开胃。” 宋扬吃东西吃得香,和他一起用膳时李瑾玉总能多吃一碗,再加上他总有些古灵精怪的想法传给御膳房,每次做出来的东西倒也美味,譬如这道肉末茄子,咸香刚好,李瑾玉也很喜欢。 两人用完膳后,永宁殿的绣儿居然又来了。 这次她终于在门口蹲到了宋扬,能够亲自问一问宋扬,“公公,我们娘娘想见见公公,求公公可否赏个脸……” 谷荔要上来赶人,绣儿又可怜巴巴道,“我们娘娘从昨夜坠湖昏迷到今日早上刚醒,一醒来就想见公公,求公公赏个脸吧。” 见宋扬朝她摇摇头,一脸没兴趣的模样,绣儿凑近宋扬小声道,“昨夜我们娘娘落水另有隐情,想和公公说道说道。” 第79章 月华宫 入了夜,宋扬端坐在永宁殿的座上,右手边坐着的是沈雪烟。 “公公好难请。”沈雪烟半真半假抱怨道。 宋扬只是笑,没有拿起一旁特意准备好的纸笔回话。这大概是变哑以后,宋扬受到的最大益处——大幅度减少了被规矩框住的废话输出。 “绣儿,把前阵子太后娘娘送来的龙井泡一壶来给公公尝尝。” 太后宠着她的时候,什么好的东西都紧着她这送,上好的绫罗绸缎,南方特供的冰鲜水果等等,如今太后的不闻不问倒显得永宁殿格外落寞,连炭都得绣儿特地去内务府要,磨破了嘴皮子那些人也不肯多给一点。 这龙井还是太后两个月前让内务府送来的,如今只剩下半罐,平时也不舍得喝了。 宋扬在李瑾玉那喝惯了好茶,还时不时让内务府煮了牛奶掺在一起当成奶茶喝,现在喝龙井也不觉得有何稀奇,他饮了一口后又看向沈雪烟,一副让她直说重点的表情。 第152章 沈雪烟也放下茶杯,让奴才们都退下了,这才勾勾唇道,“公公好心急。陛下此刻又不在乾清宫内,何不在我这多坐一会儿好消磨时间?” 李瑾玉今夜翻了梁妃的牌子,绣儿再次来找宋扬的事没让李瑾玉知道。他起驾去月华宫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宋扬不准出宫不准去后宫乱走,就乖乖待在乾清宫里睡觉。 但宋扬左耳进右耳出,等他走后就溜到永宁殿里来了。 一想到此时李瑾玉正和梁妃可能在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宋扬的眼神不禁暗了暗。 沈雪烟点到即止,她今日可不是来给宋扬找不痛快的,相反,她是要好好讨好宋扬,为自己和父亲博得一个好前程。 沈雪烟见他晃神又道:“公公的喉疾一直未愈,想必是江南一行并不顺利吧?” 李瑾玉派人去江南已有六七日之久,确实一直未收到消息,也不知道是坏消息被李瑾玉瞒下了不告诉他,还是江南那确实没有任何进展。 但不管哪一样,确实都不算顺利。 [娘娘有何高见?] 宋扬也不隐瞒,缓缓在纸上写下几字,今夜沈雪烟的目的绝不只是告诉他落水之事,或许还有其他。 “想必陛下派去的人都把功夫花在了张游北的故居里,但我知道张游北还有一个老相好,她很了解张游北,如果她还活着,或许能知道解药一事。” 她也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地址,而后轻飘飘地捻起纸,吹干墨迹后才递给了宋扬。 宋扬接过一瞧,上面果然写着江南某一村落的名字,他抓着纸,心里又有些疑惑。 [娘娘是如何知道的?] “我以前是国师和他师父钦点的皇后人选。”沈雪烟的目光定定地望着门外,似乎在看着被墙和屋檐挡住的天空,声音很轻,“国师串通太后,将我从沈家带到了江南,就为了给他师父算上一算。” 那次去江南她尚不足九岁,张游北对她没有戒心,任凭太后带着她四处游玩,她也因此对张游北的住所和相好都有所了解。 也正是因为张游北用铜钱卜了几卦后,才确定沈雪烟是两朝皇后,第二朝是李成玉当帝,自那以后,她被太后视作掌上明珠,宠爱有加但需以李成玉为尊,而沈家对她的要求也愈加严苛,绝不允许她行差踏错半步。 她把过去的事被她用两三句话就说完了,语气中的平静仿佛她不是其中的主人翁一般。 [多谢娘娘。] 宋扬把写着地址的纸张折叠几下塞进怀里,又听沈雪烟道:“我私下曾听国师与张游北说过,几年后或许有一人会是他们最大的阻碍,也与张游北一般可预测未来之事。” 宋扬没有否认,眼睛毫不避讳地看向沈雪烟,想听听她有何想法。 “张游北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沈雪烟一直没弄清楚,李成玉对她的爱几分是真,几分是因为她是“两朝皇后”。以前的她偏向于九分真,如今反过来了,或许一分爱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宋扬点点头。 虽然原书里沈雪烟在李成玉成功篡位后,当皇后的时间特别短暂,但还真算得上是“两朝皇后”,还是张游北会唬人,半遮半掩的预言让沈雪烟大半辈子都像一只困兽,只能被迫依附他们。 “呵……” 沈雪烟半仰起头,“没想到张游北果真有点本事。” 她趁宋扬未察,悄悄擦去眼角的泪花,直到眼中酸涩感褪去后,才又问道,“那我呢?李成玉让我当了多久的皇后?” 这话引得宋扬忍不住投去惊讶的目光,没想到沈雪烟竟真的彻头彻尾醒悟了,或许是李成玉的多情,让沈雪烟发现他的爱就是一场镜花水月,不真实更不长久。 [太后薨了以后,娘娘就被废了,打入冷宫,沈家被发配边关。] 沈雪烟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他后来又立了谁?” 宋扬沉默,他犹豫着要不要跟沈雪烟说上太多,毕竟男主在书里也算万人迷,保不齐她这会儿伤心欲绝,下一刻又对其死灰复燃。 犹豫间,沈雪烟率先问道,“是那日与你一起躲在假山后的女子吗?” 对上宋扬惊诧的目光,沈雪烟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勾了勾唇,一脸嘲讽,“李成玉是故意让她躲在那的。昨夜我独自在湖边徘徊许久,确实有一瞬,有过轻生的念头……” 她为昨夜的可笑想法发出一声嘲笑,才又说道:“但准备收脚回宴时,猝不及防被人推进湖中。那人阴狠得可怕,竟用一根长杆将我捅进湖里,不让我出声呼救,幸好有一奴才路过替我喊了人,否则,如今我就是一具尸体了。” 宋扬恍然大悟,没想到沈雪烟没有自杀,而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李成玉作为婚宴的主角自然不可能在自己府内干出这种事,王妃陈怡茹刚刚成婚肯定也不敢。剩下的最大可能性就是白秋漾了,她在原书里没少为铲除李成玉的莺莺燕燕费力气,等李成玉登基后,白秋漾每日清晨一睁眼就在宫斗,昨夜的推手也只是小菜一碟罢了。 “李成玉真是好大的本事,他想要这江山,妄想全靠女人来获得吗?” 还真别说,宋扬也想过这件事。 阉皇帝是蔺梦茹干的,吹枕边风是沈雪烟干的,私募兵马的钱虽然是李成玉出的,但从头到尾的拉人、培训等等,全是白秋漾做的,就连太后都为李成玉干了不少事。 第153章 李成玉在原书里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上了皇位,虽然原书是大女主爽文,但其“大女主”的表现具体是,李成玉登基后,将白秋漾宠上了天。 白秋漾一个前朝公主,起先试图推翻李朝,后来变成李朝的皇后,竟然也能心甘情愿被困在后宫,一生都在争宠。 “李成玉往日信我,我倒知道不少与他有关的事,我若告诉公公,公公可会收下我的投诚?” 沈雪烟终于说出了自己今夜的真实目的。 [那便要看娘娘说的事值不值得。] 沈雪烟已对李成玉死心,她今日传达的宋扬的东西,不管是解药还是推手,其中的冷静与聪慧,已经足以让宋扬对她另眼相看。 两人心照不宣,沈雪烟看宋扬写出的字后,心里也不急了,反而还将绣儿唤进来,“往日便听其他小太监说,宋扬公公最善玩乐,有一个叫‘扑克牌’的玩意儿很受太监们喜爱,今日想请公公和我玩上几局,排解排解长夜的寂寞。” 月华宫内 婢女为李瑾玉褪去龙袍,小心翼翼地挂在衣桁上后,又跪在地上正待用双手将龙靴脱下。李瑾玉却没动脚,想到了什么,将守在门外的谷荔喊来,“去,让人看看乾清宫的灯熄了没?” 一旁的梁妃嗔道:“陛下不在乾清宫内,奴才们必会守着灯火通明的宫殿过夜,定不敢熄灭任何一根烛火的。” 她以为李瑾玉是在担忧乾清宫里的奴才办事松懈、偷懒耍滑,这才让人去看。 不想临睡前李瑾玉还分心,梁妃轻轻地抚上李瑾玉的手臂,用眼神示意婢女褪去他的鞋袜。 她进东宫进得晚,因为家世好封了个侧妃,但嫁来没多久,太子妃没了,太医检查后说竟是误食了花粉引起腹泻脱水导致的。身为太子的李瑾玉本就不近女色,此后更是连后院都不踏足。 梁妃一直都不知道太子是为了保护她们,还是对她们有所戒备,抑或是对太子妃用情至深,乃至于从未碰过她们一只手。 后来尽管太子登基为帝,宁愿选秀纳妃,也不肯碰她这个老人儿。 梁妃无数次在深夜里都在痛恨命短的太子府、造反的叶贵妃,她觉得都是她们害得她入宫多年从未承宠。 直到今日——今日,是她自新婚后,第二次与李瑾玉单独相处。 如果可以一举怀上龙胎就好了…… 梁妃的手挽着李瑾玉的胳膊,“陛下,臣妾伺候您擦手洗脚……” 她从婢女那拿来沾湿的毛巾,准备擦拭李瑾玉的双手,被李瑾玉一把夺过,随意擦了擦,又把毛巾丢给了宫女。 “睡进去。” 梁妃的床很大,她躺在里面,张着手都碰不到皇帝,她委屈巴巴地撅着嘴,“陛下,臣妾想……” 李瑾玉失了耐心,冷厉的双眸扫过梁妃楚楚可怜的脸,帝王威严压得梁妃不敢再造次,乖乖地躺在床的一角,心里还想不通为什么皇上对她始终对她没有兴趣,她到底哪里比蔺贵人和烟嫔差了? 她只大了她们三岁,便老了吗…… 梁妃不甘心今晚不和皇帝发生什么,这个机会她等了很久才等来的。今晚她定要得偿所愿,不管用什么手段…… 正在心里筹谋着,刚刚出去的谷荔又急匆匆地跑回来了,他小声在李瑾玉耳旁说,“宋哥去永宁殿了,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回来。要不要奴才着人去将宋哥喊回乾清宫?” “不用。” 李瑾玉说着,毫不迟疑地将鞋袜穿回脚上,随手抓起一旁挂着的龙袍披在身上,脚步一刻不停地出了月华宫。 身上只穿着亵衣的梁妃被忽然离去的皇上整了个措手不及,她坐起身子,想去追又觉得自己穿着不雅不敢下床,此时她心里翻江倒海,有羞恼、有惊讶、有痛苦,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离去的身影。 殿内只剩下正低头收拾奏折的谷荔。 “公公,”梁妃揪着被子,可怜兮兮问道,“陛下这是有何要紧事?” 谷荔道,“奴才不知。” “那陛下还会回来吗?” 会吗?谷荔觉得不会回来了。但他嘴上仍是那句,“奴才不知。” 随后便如李瑾玉一般,匆匆离开月华宫。 第80章 眼前人 “三带二。” “不要。” “六七八九十勾,顺子。” “不要。” 宋扬懒懒地摇头,他也不要。这牌摸得不好,零零散散连不起来,好没意思。 他将木片制成的牌反扣在桌上,懒洋洋地撑着下巴,沈雪烟和绣儿二人倒打得起劲,三两下手里的牌就清空了。 “我赢了!” 在一声欢呼中,李瑾玉不声不响地闯入永宁殿时,宋扬居然在和沈雪烟打“扑克牌”,这牌李瑾玉也玩过几回,宋扬说他脑子转得快会算牌,输了几回觉得没意思就不爱和他一起玩了。 没想到此时竟和沈雪烟玩得起劲,屋里那充满喜悦的声音分明是沈雪烟。 殿外的奴才跪倒一地,偏偏李瑾玉用眼神警告了他们不许通报,一群人只能暗自祈祷自己的主子别做什么惹陛下不高兴的事。 主殿内,绣儿正在洗牌,宋扬打了个哈欠,刚要提笔写点什么,就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绣儿已经跪倒了,沈雪烟连忙行了个礼。 第154章 “参见陛下。” 众人面前,宋扬也不得不行了个无声的礼。 “起来吧。”李瑾玉的目光从宋扬身上移到那副牌上,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悦,“这么晚不休息,在玩什么呢?” “臣妾心血来潮,想请宋扬公公教臣妾打牌。” “他又说不了话,怎么教?” 偷溜出来的宋扬没想到自己会被抓个正着,心里也有点打鼓,这话一听就知道不太对劲,李瑾玉明显还带着点怒气。 【不是去月华宫了吗……怎么忽然移驾永宁殿了?是有人通风报信还是小皇帝忽然想起了烟嫔?】 他暗暗嘟囔着,还想着如果是后者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是臣妾失礼了。”沈雪烟脸上依然挂着笑,“今日多谢公公赏脸,公公也乏了吧?” 宋扬看了一眼李瑾玉迟疑地点点头。 沈雪烟见他果然要走,不知道为何又补充了一句,“公公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 李瑾玉听后脸色越来越阴沉,他进来后甚至没坐下,一此时彻底失去了耐心。还率先往外走了两步,看宋扬还慢吞吞的,冷声道,“还不走?” 宋扬不敢再迟疑,跟着出去了。 绣儿微张着嘴,没想到皇上来永宁殿,居然连口茶都不喝,气冲冲地来,又气冲冲地走了。 “娘娘,陛下这是何意啊?” 沈雪烟却比宋扬来之前惬意多了,她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且放宽心,陛下不是来找本宫的。” 跟着李瑾玉来的小太监全被他遣回去了,只剩下李瑾玉和宋扬两人。 李瑾玉一出永宁殿就没回头看过宋扬,宋扬追了两步见他越走越快,索性不追了。 【脚酸,我跟不上了。】 前面那人才终于发现自己身后人没跟上来一样,这才停下了脚步。 “怎么走几步脚就酸了?” 李瑾玉无奈叹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四下无人,李瑾玉的大手毫无顾忌地牵住了宋扬。 “今夜怎么想来烟嫔这儿玩了?”李瑾玉气消了不少,脸上也柔和了不少,“是不是自己在乾清宫待着无聊?” 【嗯……有这个原因但不多。】 李瑾玉低头想看宋扬的表情,试图从他脸上查探那句话是气话还是真心话,但宋扬垂着头避开他的目光,迅速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叠好的纸。 【烟嫔给了我这个。】 纸张展开后,李瑾玉瞧了两眼。 “江南?” 【嗯,这是张游北的老相好住址。】 李瑾玉接过纸张,“我知道了。明儿一早就让人去这瞧瞧。” 他抓起宋扬另一只手,手背上有不少墨渍,那是宋扬提笔写字后难免蹭到的,所以宋扬不太爱写字,更多时候喜欢一言不发。 李瑾玉轻轻为他擦拭着墨渍,宋扬还颇为不安地左瞧右看,确信没人后才抬起头与李瑾玉对视。 【嗯?怎么不回去?回去洗洗就好了。】 李瑾玉这才收回手,又装作不经意问道,“刚刚烟嫔说的约定是什么?” 【她说她有李成玉与旧党勾结的证据,她有个兄长在京内默默无闻,却知晓很多内情,让我改日去见见他。】 沈雪烟拿出了极大的诚意想要投靠宋扬。 如果真能找到解药,宋扬还欠她一个人情呢。还有旧党勾结……是拥护白秋漾的前朝余孽,已经彻底被李成玉收入麾下。 自国师死后,李成玉的步伐与原书里大相径庭,饶是宋扬有系统,也难以正确预测他的党派,如果有人可以提供名单那是最好的。 “知道了。”李瑾玉想了想又道,“这事先不急,明日我会派差事给李成玉,江南那也会快马加鞭让人去办,等你嗓子恢复了再去找她兄长。” 【好。】 【陛下怎么忽然来月华宫了?】 宋扬问道。 往日李瑾玉都得睡一个晚上,翌日早朝时才会离去。所以宋扬今晚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只是现在看来李瑾玉是纯粹来抓自己的。 “我在就寝前让谷荔去看过,他说你不在。”李瑾玉侧过头看他,“今夜我去梁妃宫里,没带上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说得认真,宋扬下意识张嘴想否认,没发出声音后才顿觉自己现在发不了声。 【好像我多愿意跟着去看似的。】 宋扬确实不乐意。不管是和以前一样逢场作戏,纯盖被子还不聊天,或是老夫老妻般……哪一样都让宋扬觉得眼睛疼。 李瑾玉今夜会翻梁妃的牌子,有大臣不断上奏要李瑾玉重视子嗣问题,还有太后时不时的催促,李瑾玉为了堵众人之嘴,不得不翻一个嫔妃的牌子,至于是谁……都是无关紧要的。 只是,李瑾玉自己置身其中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但在听到宋扬居然漏夜仍在嫔妃宫中时,他心里又酸又涩又痛又怕,明明知道宋扬不能人道,但心里总有一股不安感。 若是……若是他心里更记挂的人变成了别人呢? 光想到这儿,李瑾玉就觉得浑身发冷。 偏偏此刻宋扬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刚刚与沈雪烟也玩得那般开心。 “对不起。”李瑾玉道。 他牵着宋扬的手在寂静的深宫里穿梭着,一同往乾清宫走去。 李瑾玉记得,生母死去那一夜,他也在深夜走过这一条路,当时天上挂着圆月,明明那么亮,可十三岁的李瑾玉哭得眼睛都是肿的,根本看不见路上的任何东西,也走得磕磕绊绊。 第155章 而此时,月亮被乌云盖得严严实实,整条路只有灯笼照明,可李瑾玉就觉得好像眼前的路特别亮也特别通畅,他握紧宋扬的手,感觉自己的心里满满当当,再没有当时的迷茫与害怕。 “我以后不会再去嫔妃宫中过夜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风一样飘进宋扬耳边。 【为什么?】 宋扬抬起头看了一眼李瑾玉,发现他眼神非常真挚,让自己心跳没由来多跳了几拍。 他早就知道了李瑾玉是皇帝,虽然现在后宫里只有三个嫔妃,但未来难保不会变成三千。本来喜欢男子就是违背世俗伦理,他身边又充满了无数诱惑前赴后继。宋扬早就偷偷想过,有一天李瑾玉应该会变心。 再加上他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致命的毒。 此时此刻,宋扬忽然发现,自己从没有,真的想过和李瑾玉能在一起太久。 面对李瑾玉认真又坚定的眼神,宋扬为自己先前的逃避感到羞愧。 “因为我发现——”李瑾玉拖长了话音,拉着他的手往前走,身后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也拉得很长,“你比什么都重要。” 这句坚定的话让宋扬繁乱的思绪被抚顺,他呆滞又无意识地被拉着走了几步,脚下踉跄,李瑾玉只好也跟着慢下了脚步。 “傻了?” 【李瑾玉,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宋扬小声问。 虽然两人已经肌肤相亲过好几次,但明确的话彼此都未曾说过。 “是。我很喜欢你。以前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以后也只有你。” 【真的吗?我可听宫人说陛下对太子妃一往情深所以不爱去后宫。】 “没有,那是谣传。我李瑾玉只对一人一往情深。” 【是吗?】 “是。”他的声音坚定,“我以前没有碰过谁,以后也只有你。” 宋扬忽然抬起头,看了看那从乌云里冒出头的月亮,那颗对诗词敬谢不敏的脑袋忽然冒出了一句诗。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随后他又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觉得风吹得他起鸡皮疙瘩了。 李瑾玉默默在心里咀嚼了这句话,暗道此诗甚好,极其符合此情此景。 但明显脸已经红透了的宋扬不太好意思,拽着他的手就往乾清宫小跑而去。 【太晚了,赶紧回去睡吧。】 “好。” 乾清宫外,谷荔还惴惴不安地等着,生怕看见一脸震怒的李瑾玉和被打了一顿的宋扬,结果远远看到两个身影一高一矮地朝这儿走来,看着还像手拉着手。 悬着的一颗心登时放下了,他踹了一脚一旁呼呼大睡的小太监,“滚去自己屋里睡觉。” “啊?谷哥,陛下不是还会回来吗?” “回来我伺候着就行了,你走吧。” 第81章 城南 慈宁宫内 太后听着座下的小太监来报,说皇帝昨晚根本没睡在月华宫里,衣服都没脱就走了,还去了永宁殿一趟,但没留宿。 太后手里捻着佛珠,没想到梁妃这么不入皇帝眼,连体面都不给,竟扔下她就走了。 “皇帝的后宫人还是太少,是时候从官员家里挑几个好的上来了。”太后也不知皇帝对谁感情更多一点,但如今看来,梁妃到底是老人儿了,比不上沈雪烟,要打压她还得靠新人。 等敬事房的太监离开后,嬷嬷把刚刚听到的事告诉了太后。 太后听完疑惑道,“成玉刚刚入宫了?怎么哀家都不知道?此时在皇帝那吗?可有何要紧事?” 自国师一事后,太后隐隐有一种李瑾玉城府深不可见的感觉,她再想拿捏他极其不易,甚至还万分担忧皇帝的目光会注意到李成玉身上。 嬷嬷道,“回太后,是一刻钟前入的宫,如今三郡王和五贝勒正在乾清宫里,奴婢正着人留意着呢。” 乾清宫 李成玉和李岫玉站在殿内面面相觑。 “剿灭山贼?”李岫玉瞪大眼睛问道。 一旁的钱佑替代李瑾玉开了口:“回王爷和贝勒爷,陛下的意思正是如此。昨日有人在京郊处发现两个寇贼扎地,未免打草惊蛇,驸马爷已连夜为二位备好粮草与军马,请即刻出发。” 第一次被委任差事的李岫玉激动万分,“皇兄,臣弟也能领兵出战了吗!?” 李瑾玉朝他肯定地点点头,“五弟自幼熟读兵书,父皇都说你有将军之才,朕答应你,若是此战告捷,朕也给你封个郡王当当。” “臣弟一定不负使命!” 李岫玉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一番。 相比起他,李成玉显得心事重重。 明明他求差事求得比李岫玉更勤快,当如今真有差事落到他身上了,他竟连笑都笑不出来。 “陛下,京郊处怎会有寇贼?天子脚下,如此胆大包天……” 还没等李瑾玉或钱佑回答,李岫玉急着抢道,“欸,三哥,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前几日三哥你成婚之前京郊处不就有山贼流窜扰民吗?想来便是一伙的!” 李成玉没想到白秋漾捻酸吃醋的小把戏竟惹来如此后果。京郊离得近,这两处营地,所选之人皆是精锐,要李成玉剿灭他们,实在犹如割肉一般痛苦。 他前几日与白秋漾商议了一番,正静待初雪降临之时,发动一波骚乱,再将此事以圣上不仁引起民愤与天怒之意在民间散播,届时,可以坏一坏李瑾玉在民间的声望。 第156章 但眼下,李瑾玉棋高一着,竟先一步发现了营地。 圣旨被李成玉捏得吱吱作响,上面的位置准确又详细,是不是有人出卖了他? 李成玉还在思索,绞尽脑汁想把这差事给搅黄了,但李岫玉却已迫不及待整装待发。 “皇兄,臣弟即刻出发去城南!” 李瑾玉应了,又转过头看李成玉,李成玉强装镇定道,“臣弟想在出发前回一趟郡王府,亲自告诉王妃一声。” “应该的,毕竟你们刚刚成婚不久。” 李瑾玉意味深长地说,但李成玉满腹心事,并未听出一二来。 等二人离去后,宋扬望着李成玉的背影,疑惑地想道:【他会不会去通风报信?】 “他不敢。”李瑾玉轻飘飘地,“若是他通风报信了,同样的两处地方,他剿灭的山贼数量不如李岫玉多,难免落人口舌。” 是了,一个郡王如果带一样的兵马,却在清剿山贼时不如一个贝勒,百官会怎么想?百姓又会不会说他德不配位?李成玉心思重,不会想不到这里。 正如李瑾玉所料,此时的李成玉正快马加鞭要赶去白秋漾那,让她赶紧把营地里的人调走,忽然之间,他脑中一闪,和李瑾玉想到了一块。 那挥在马背上又急又狠的鞭子打空了,马在原地呜鸣了一声,脚步慢了下来。 一旁也火急火燎赶着马的侍从,一侧头发现王爷居然被自己甩在后面,忙勒紧缰绳让马儿也慢下来,疑惑道,“王爷,方才您不是说要回去找白姑娘说些什么吗?” 李成玉出了乾清宫后,额头上就不停冒着冷汗,出了皇宫跨上马就挥鞭,等在外面许久的随从嘴上不敢问,脚下也不敢停,只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现下再看王爷动作迟疑,随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要不奴才先行一步去找白姑娘?” “不可!” 李成玉拔高了音量,吓得侍从不敢再多言,默不作声地跟在王爷的马后。 忽然,李成玉又回头朝他说,“也行,你快马加鞭赶去告诉秋儿,京郊南处的位置被朝廷发现了,立刻让人撤离。” 南边是分给李岫玉的那处,只是他早已经带兵前往,不知道白秋漾收到消息能不能及时赶往南边,最好能将李岫玉打得落花流水,最不济多带几人逃出京郊,保住命要紧。 北边他是定要拿下几个人交差的,做做面子功夫先把功劳拿下来再说,最好神不知鬼不觉,不然白秋漾护着那些人,怕是会跟他急。 他心里有了盘算,在遣走随从后,他按原定计划真赶回郡王府去告诉了陈怡茹一声。 陈怡茹早在几日的相处中,早就对这个英俊又有抱负的三郡王倾慕有加,“王爷,您可得万分小心啊……” 李成玉张着臂弯,任由温柔体贴的王妃为他穿上盔甲,完事才用赞许的眼神点了点头。 “爷去了,不用担心,小菜一碟罢了。” 莫说他带去的兵马人数还多山贼几十个,就是人数比山贼少,那些人也不敢真的拿起刀枪伤他这个主子。 “驾。” 他骑着骏马,和三千官兵会合后又惬意地往城北赶去。 京郊北边的剿灭之行顺利得令官兵瞠目结舌。 他们高举着长戟大喊着冲进了山贼营地,听从王爷的指挥打算从正面一举击破,打山贼一个措手不及。 但谁知,山贼见到他们时只是大惊失色,举着大刀反抗了几下,连人都没死几个就有个自称是大当家的人跑出来说要投降。 官兵这边伤了不到百人,虽让山贼跑掉了几个,但剩余千余山贼尽数被扣押在营地内。有官兵提议要将他们绑起来,李成玉却不同意,只说把守住营地前后门,不让他们进出即可,明日等陛下命令再行处理。 说罢,李成玉坐在马背上,像沙场点兵一般,用矜贵的食指在点着山贼。 “他,他,他……还有他,全部捆起来送进京内。” 被点到的人里有自称大当家那位,还有几位打斗时极其凶猛的,其中有一位不太起眼,他头微微垂着,没人能瞧见精光在他眼里闪烁着。虽然他不知道三王爷为何忽然带兵捉拿他们,但若是他能跟着回到京城内,尽管会被关押在皇宫大牢里,想必三王爷也会想办法放他出去,届时他再想在宫内干些事就方便多了。 几人都被关进牢笼里,牢车由几个官兵看守运行,准备在京内游行回宫,以向百姓们展示三郡王的才能。 但没想到,李成玉刚刚入城,就有小兵匆匆来报。 “王爷您这儿解决了?” 小兵瞪大了眼睛,心里还悄悄嘟囔这也太反常了,城南打得不可开交,城北已经凯旋而归了。 “嗯,何事?” 李成玉脸上尽是立了功的喜悦,还以为是李瑾玉着人来迎他。 “城南那处战况激烈,陛下让奴才来让您将剩下的兵马带去支援一番。” “城南还未解决!?” 李成玉语气里充满惊讶,他以为城南要么被击溃要么逃掉一部分,怎会耽搁如此之久? “是的!请王爷尽快前往,否则城南要支撑不住了。” 小兵通知完,又调转方向,驾马先他们一步往城南去了。 正当李成玉犹豫之际,魏则刚率领人手往他们这儿来,他在李成玉面前停下,看着面前关了不到十人的牢笼,问道,“王爷,此行就生擒了这几个人吗?” 第157章 李成玉连忙否认,“不止!还有近千人拘押在营地内,本王留了两百将士看守。” “两百!?” 魏则刚蹙起眉,两百对上千余人,岂不是很容易被山贼逃脱? 李成玉确实有此想法,带几个人回去能让他交差,若是由官兵看守的人因看管不严跑了,可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他也不想真的将自己手下的人赶尽杀绝,今晚也会想办法安排人窜逃,所以看守当然越松越好。 “两百人看管那些只会抢掠财物的山贼,绰绰有余,魏将军且放宽心。” 魏则刚暗自冷笑一声,难怪陛下会将他派来。但他面上没有展露不满,反而催促李成玉道,“王爷赶紧去城南支援吧,剩下的交给微臣。” 不再管李成玉,魏则刚领着人往李成玉来的方向去了。 远处,皇宫内高处。 宋扬的眼睛抵在望远镜上,目光专注地盯着镜片。 城南处,已经出现了李成玉的身影,他带兵加入了官兵与山贼一战中。 【李成玉明显打得心不在焉啊,好几次要砍到白秋漾都把刀收回了。】 他看得脖子都酸了,李成玉都没砍到一个人,真真是阴险狡诈的两面人。 这东西是西洋进贡的东西,李瑾玉看过一眼后,一直让人放在仓库没用过,今日还是宋扬想起这物什,从仓库里搬到围墙上来的。 据宋扬说,这东西叫“简陋版望远镜”,能瞧见远处的景象,如今他凑近一瞧,竟真的能看京郊外的情景。 望远镜被调至城北方向,魏则刚已经到了,他带的兵马也不少,直接取代了李成玉的人。 魏则刚将上千个山贼捆绑起来,全部堆放在几个屋里,外面再派专人看守,安排得十分妥帖。 围墙下,先行一步回到皇宫内的将士来报,“陛下,郡王让奴才们先将十个山贼带回宫中审问,如今已经关押到大牢里。” 李瑾玉点点头,朝宋扬问道,“一起去吗?” 【去!】 宋扬跟在李瑾玉身后共同前往大牢。 十人里,据说有山贼的“大当家”,其余人都是无名小卒,但武艺极强,将士说这些人都是王爷精挑细选进来拷问的。 这些人里各个都身形高大,脸上还蓄着胡须,看起来就很符合宋扬心中山贼的形象。 但其中有一人却身形略微瘦小些,看起来也颇为落魄,他被人砍伤了手臂,缩在角落里,一副狼狈又不想惹人注目的模样。 这十人在李瑾玉来之前,就被狱卒拷问了一番,所供出的东西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十人口供大同小异,问不出头目,更问不出驻扎在京郊的目的。 其中当属“大当家”最为桀骜不驯,吐了狱卒几口唾沫,什么都不肯招,狱卒对他用刑也用得最狠,但仍招不出有用的东西来。 等李瑾玉来时,狱卒汗流浃背地递上一份供状,上面写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什么看上客栈老板娘、眼红京内财主多,等等乱七八糟当山贼的理由。 宋扬瞥了一眼,又看了看面前几个端着一副誓死不从模样的山贼,心道:【别看这几个人这副模样,可有不少是未来的将军、武官,啧啧,不愧是被李成玉精挑细选来的。】 他的目光从“大当家”身上落到角落里那个人身上。 系统正在和他说着大当家的来头,其实就是李成玉拉出来挡刀的,看起来最硬汉什么都不说,但其实是这十人中地位最低的。 宋扬打断系统的絮絮叨叨,问道:角落里那是谁? 系统搜索了一番:他是白秋漾同父异母的哥哥,身上的伤不重,是故意掩人耳目的,他此行怕是目的不纯,宿主请多加小心。 狱卒打算用更狠的刑罚拷打“大当家”,要问出他们的话事人,或这其中有无关键人物,总之要从他嘴里撬点有用的出来。 正待狱卒烤火钳之际,宋扬的眼眸定定锁住角落的人。 【问那个。】 李瑾玉的目光投向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似乎想佯装出一副畏缩怕事的模样,结结巴巴道,“我、我叫秋桐。” “秋桐。” 李瑾玉念了念这个人的名字,又朝狱卒道,“先拷问这个。” 秋桐那糊得发黑的脸露出了惊讶之色,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打扮怎么还会引起李瑾玉的注意,再看“大当家”已经朝自己投来担忧的目光,秋桐赶忙使眼色让他别看了。 【先拷问拷问他,除了大当家,剩下的人都不简单。】 宋扬像个指挥官,指挥的还是当朝权威最大的皇帝。 “务必从他们嘴里问出东西来,否则只要人不死,什么刑都用上。”李瑾玉道,“晚上多派些人看守,没有朕的口谕,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第82章 失意 京城南处,山贼营地。 刀光剑影间,一个又一个的人影接连倒下,地上有被砍断的大刀,还有四散乱飞的肢体,血肉横飞,场面十分骇人。 “吁——” 李成玉勒紧缰绳,在山寨外停下了脚步。 山寨里的战况不可谓不惨烈,不远处甚至有弓箭手埋伏着,但因打得太激烈,分不清敌我,已有好一阵未发出弓箭。 李成玉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带了三千兵马轻而易举拿下城北的山贼,跟城南比起来,简直玩儿似的。 第158章 而兵部给李岫玉配备的兵种居然如此齐全,不仅有弓箭手还有盾兵、枪兵……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兵部的思虑非常周全,可李成玉自己带的兵种几乎都是骑兵…… 他放眼望去,很明显山贼们战力比准备充分的官兵要低上许多。轻易几下就被砍倒了,两刀一条人命就没了。 李成玉正担忧忐忑之际,一眼瞧见不远处有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袍的人——那是白秋漾! 他立刻翻身下马,要进寨往白秋漾那走去,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 “王爷,刀剑无眼,您要多加小心啊!”是从城北跟他而来的将士。 李成玉只觉今日种种不知有多少算计,不敢深思,只想先将白秋漾安然救出,他胡乱地应着,抓紧长戟冲进山寨内。 “冲啊!!!” 他身后跟着的两千余名官兵紧随其后,大喊一声也冲了进去。 “秋儿——” 李成玉穿梭在战场之中,四处都是刀剑相交的哐哐声,两方都生怕伤到了他,他走得肆无忌惮,反倒是兵卒和山贼打得束手束脚。 终于,他走到白秋漾面前时,她正和一个官兵打得不可开交,李成玉站在官兵身后,一脚把他踹飞了,脑袋磕在石头上登时不省人事。 白秋漾看见李成玉心里也急得很。 “成玉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别说了,你赶紧脱身,这些人不得不舍弃了。”他说着,差点没留意身后的一把长□□来,好悬被白秋漾提刀挡住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 李成玉催促道。 远处有官兵见此场景,以为王爷和山贼纠缠起来,从重重包围中杀了出来,正准备从身后给白秋漾一刀,好救下李成玉。 没成想,出刀之时,眼疾手快的李成玉拉开了白秋漾,还将官兵的官刀打飞,白秋漾顺势上前狠狠扎了一刀在官兵胸口。 “王——” 官兵话没说完,一口鲜血喷出来,头一歪,没了气息。 “走!” 李成玉趁着其余人打成一团,将白秋漾从营地小门塞了出去。 此处官兵人数已经大大压制了山贼的人数,没几个回合,山贼就被一一擒住,反抗者就地斩杀,其余人被捆住看管起来。 李岫玉臂上中了几刀,脸上还有几块血迹,不知是何人溅到的,饶是如此狼狈,也难掩他的兴奋。 “三哥!多谢支援!虽一开始山贼人数居多,但都是酒囊饭袋之流,此战——告捷!” 他高举长戟,最后四个字朝众将士大喊出声。 一时间,五千官兵胜利的喝彩声响彻天际。 李成玉身上完好,脸色却格外颓败,再看地上躺着死去的山贼,那双眼分明直勾勾地望着他,充满恨意,死不瞑目。 皇宫内 “陛下,郡王爷和贝勒爷回来了!” 太监小跑进乾清宫内,激动地给皇帝汇报。 李瑾玉和宋扬对视一眼,说道,“赶紧迎他们进来!” 一战从天亮打到天黑,李岫玉一天只吃了一个硬得咯牙的烤馕,但他仍容光焕发,生气十足地尽数汇报当时战况。 “我们赶到城南之时,城南正一片兵荒马乱,不知是收到了消息想逃还是想反击。但臣弟没有丝毫犹豫,从后方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山贼中有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子,臣弟听人喊他二当家,可惜让他逃掉了!” 李岫玉言语中充满了可惜,他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三哥也和那个二当家打了个照面,似是过了几招?三哥觉得他武功如何?” 李成玉知道他在说白秋漾,幸亏他掩护白秋漾走时,做得极其隐秘,否则就要留下把柄了。 “此人武功上乘,臣弟与其过了几招后居下风,不慎让他逃掉了。” 他垂着头,语气里是复杂的怅然,李岫玉以为他也在惋惜没抓住对方,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哥此次支援及时,臣弟已将其一网打尽!” “甚好!”李瑾玉赞道,“五弟这郡王,朕是非封不可了。” 李岫玉抱拳行礼谢皇恩,李成玉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陛下,臣弟从城北带回来的几个寇首可关在大牢内?”李成玉问。 一旁的宋扬悄悄扯了扯嘴角。 【他还希望那些人能逃出大牢,夜半行刺皇帝吗?】 看李成玉眼中带着希冀,李瑾玉都觉得宋扬的猜测有几分可能性。 他点点头,嘴上夸道:“幸而三弟生擒这十人,在严刑逼供下,已有人招供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成玉。 李成玉听到这话,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难道秋桐招了?不可能。若是招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亲妹妹白秋漾,他不敢的。 他状似不经意般问道,“这几人可招出了有用的东西?” “有人说……”李瑾玉顿了顿,欣赏了李成玉紧张害怕的表情,而后才道,“京中有高官护着他们,很快就会有人救他们出去的。” 宋扬看着李成玉那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又迅速压了下去,便觉得好笑。 这当然不是他们招供的,那几个人嘴硬得很,半天没说出点有用的,有人救他们也是李瑾玉和宋扬二人揣测的,如今看李成玉这副表情,难保他不是这么打算的。 第159章 【或许是今晚,或许是明天,李成玉心里应该急死了。】 “天子脚下。”李成玉带着声音里又几不可闻的颤抖,“臣弟相信没人敢如此狂妄,请陛下一定要加派人手看管起来。” “自然。”李瑾玉道,“行了,你们累了一天先回去休整歇息吧,明日朕就会让人将封赏送到你们府上。” “多谢陛下。” 两人齐肩并行,离开了乾清宫。 出了宫门,眼尖的李成玉在右侧一棵树后瞧见了一角的蓝色衣袍,“五弟先回去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去处理。” 累了一天的李岫玉上了马就离开了。 李成玉绕道树后,果然看见了白秋漾。 她衣衫破烂,脸上有干涸的血迹,她眼圈红红的,似乎刚刚大哭过一场,在看见李成玉后一把抱住了他。 “成玉哥,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成玉的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少了一个扎地,我们还有其他的。” “我刚刚去了城北——”白秋漾越说越崩溃,“那儿也被重兵看守住了!” 城北……李成玉的眼神里有几分怒意,看来是魏则刚带人重新包围起来了。 “你没有被发现吧?”李成玉急道。 白秋漾摇摇头,“我看见里面已被官兵把住就离开了。可是,秋桐哥还在里面——他会不会,会不会被……!?” “不会。” 李成玉道,“他被我带回宫内了。他被关在大牢里,今晚我会——” 蓦地,白秋漾从李成玉怀里挣开,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亲手把我二哥送进了大牢里!?” “不是……”他想否认,但事实却正是如此,默了一瞬,李成玉又道,“我有自己的计划。” “李成玉!所以城北也是你带兵看守起来的!?” 白秋漾脸上的泪被她一把抹掉,语气里皆是不敢置信。 “对但是——”李成玉刚要解释,白秋漾一把将他推开。 “那是我二哥!李成玉,你偷偷带兵攻了我们的两个扎地,拿军功换你的地位稳固是吧!?你是不是还想升官?啊?想升亲王,藩王?拿我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兵马?你知道京郊外皆是我的亲信,你怎可如此!?” 白秋漾看李成玉的眼神好像在看陌生人,“原来你都是骗我的,拿我取乐逗笑呢?先是娶了王妃,后是杀了我的亲兵,李成玉,好,你很好!” 她的声音尖锐,已经难以自控,看守宫门的侍卫听见了动静,抓着长枪往这儿来了。 “谁?谁在那?” 是侍卫的声音。 李成玉生怕白秋漾被人发现,忙道,“是本王,本王在这丢了个东西,正找着呢。” “哦,是郡王爷啊,王爷丢了何物,要不要奴才们帮忙找找?” “不用,丢了个玉佩,已经找到了。” 侍卫闻言,又转身回去当差了。 而这处的白秋漾见他要上来抱住自己,连连后退了几步。 “秋儿,泄密的不是我。我怀疑是有人出卖了我们,我不得已而为之,今早也是我让人去通知你的,你忘了吗?” “是,你通知我城南有官兵前往,城北的事你只字未提啊郡王爷!” 李成玉还想解释什么,远处有个人影出现,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刀,一脸戒备望过去,好在那是个熟面孔——是白秋漾的贴身护卫,常至廷。 “主子,该走了。” 宫外的侍卫两个时辰换一次班,快到换班巡逻的时间了。 白秋漾临走前用失望的眼神看了一眼李成玉,随后便跟着常至廷离开了。 这事真让李成玉吃了太多个哑巴亏,功劳也尽数都在李岫玉身上,还有如今在气头上的白秋漾,样样都让李成玉头疼。 他回到郡王府狠狠地摔烂了几样玉器,心里的气才出了一点。 陈怡茹听说王爷打了胜仗,端着一脸笑意要恭喜他,结果看见一地的碎瓷片,大气都不敢出。 第83章 劫狱 入夜。 李瑾玉和宋扬爬上了乾清宫的屋顶,正沏茶唠嗑呢,系统忽然发出了警报声。 系统:“宿主请注意,小满检测到有黑衣人闯入皇宫。” 宋扬:几个? 大概是依次溜进去的,系统等了一会儿才回道:“八个,其中有一个是女主。” 【好戏上演了!】 今夜地牢里可是设下了重重防备,屋顶两人的视线投向地牢方向,一眼就看见了地牢不远处一座宫殿有火星冒出,眨眼之间,火势就变大了。 早就守在一旁的宫人们四下窜逃,惊慌地高声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凌乱的场面没让屋顶两人惊愕,李瑾玉还一脸欣慰道:“果真如你所说。” 是的。今夜李瑾玉在地牢里加派了人手,宋扬想了想却觉得他们可能声东击西,让李瑾玉在附近宫殿备下人手,以防不测。 果然宫殿就起火了。 宋扬嘿嘿一笑,仰头将杯中热茶饮尽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凑在一旁的望远镜上——其方向早就对准了关押十名山贼的地牢了。 没多久,有几个黑衣人趁着失火,避开宫人视线,飞速地在几个宫殿上穿行,接着从大牢的一处窗户口摸了进去。 第160章 李瑾玉也凑过来跟他抢望远镜,第八个黑衣人跳进窗户时,脚下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惹得宋扬心里暗笑不止。 【看来是真没剩多少人了,这个轻功还不如我呢。】 随着他们跃进,窗户处停了几个暗卫,是要将此处看守起来。 离得远其实听不清里面的动静,宋扬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里面的厮杀声,毕竟李瑾玉派了好多暗卫躲在暗处。他想去地牢里凑热闹,但他去了李瑾玉肯定也去,那就不安全了,谁要是趁乱给李瑾玉一刀,那不是得不偿失。 望远镜里再看不见任何动静,宋扬又坐回去,开始嗑瓜子。 【这次要是能抓住白秋漾倒是一件好事,她在山贼中的威望估计比李成玉还高,擒贼先擒王事半功倍!】 “肯定能抓住的。” 李瑾玉语气里是不容置疑,毕竟他做的十分周全,除非白秋漾能长出一双翅膀,不然肯定飞不出去。但宋扬心里不这么想,男女主是有主角光环的,恐怕没那么容易抓住。 宫殿外的火势早就被控制住了,事实上里面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留,要不是怕引起宫人恐慌,这火还能多烧一会儿。 等地牢暗卫把人拿下的期间,李瑾玉在屋顶用钳子给宋扬剥核桃,宋扬还笑。 【这才是倒反天罡,小皇帝竟在给我剥核桃。】 他这样想着,李瑾玉还将核桃仁塞进了他的嘴里,奈何他现在用不着嘴,吃着核桃也完全堵不住他的思绪。 【不愧是小皇帝亲自剥的,和一般的核桃都不一样。】 李瑾玉自己也偷偷吃了一小块核桃,发现滋味并未有不同,一想到宋扬在腹语中夸他聪慧能干,剥核桃都得心应手,李瑾玉脸上一热,手又伸向一旁的柚子,准备给宋扬剥一个吃吃。 屋顶就两人,若不是李瑾玉身着黄袍,不知道的还以为主仆身份相反了。 两人时不时赏一赏月,眼睛偶尔也望向天牢的方向,不知道里面打了多久,终于有暗卫来报,说人都擒住了,但是有一个竟突破了重围跑掉了。 宋扬用脚趾头想了一下,那个人应该是女主。 等七个人都被押到乾清宫外,宋扬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查看,终于确定:【女主逃出去了。】 意外的是剩下这七个人里有常至廷,他右肩中了一箭,单手撑地,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李瑾玉也还记得他,让暗卫将其余人都押进地牢里,只留下常至廷,李瑾玉还让人去喊太医过来给他看看伤。 常至廷却跪在地上朝李瑾玉磕了个头,“参见陛下,属下有罪。是属下放走了白秋漾。” 宋扬想起自己曾见过常至廷看白秋漾的眼神,当时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没想到常至廷真对女主动心了。但看常至廷这副模样,加上他报的扎地位置并未有误,又能确定常至廷没有背叛朝廷、没有投靠李成玉。 李瑾玉和宋扬想的一样,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属下与白秋漾出生入死多次,皆都被她救下,属下欠她的。”他低声道,“属下愿意接受一切责罚。” 自古忠义难两全,更何况是一直想尽办法渗进内部的常至廷。在费尽心思成为白秋漾的心腹后,在和她的相处中,他早就不自觉被她吸引了。但他生于李朝,忠于李朝,只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尽他所能向朝廷提供自己所知道的消息。 今夜在地牢之时,他无不受着煎熬,一边想将人擒住交给陛下,一边又……当时他眼看那长箭刺向白秋漾,大脑都不需要思考,身体抢先一步挡在了她面前。随机又下意识想法设法将白秋漾送出布满天罗地网的地牢。 “此事了朕自然会罚你。”李瑾玉的目光凌厉,在地上那摊血迹停了一瞬,“但朕需要你把所有的消息都告诉朕。” 太医来了后,李瑾玉先让太医给他包扎后,等胸口的血不再争先恐后往外流淌,才让常至廷继续交代未言之事。 首先是李瑾玉一直想不通的问题,“私募兵马花费极大,李成玉哪来的钱?” 常至廷道,“在江南有一处未曾上报的盐田,被三郡王独吞了,几乎所有的钱财都来源贩卖私盐。” 没想到李成玉还有如此算计,贩私盐可是重罪,更何况还是不报给朝廷的盐田,再加上造反……数罪并计,李成玉一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盐田具体在哪?” “其址极其隐秘,属下多方打探都无进展,应当只有李成玉与其心腹才知道。”常至廷摇摇头,想了想又道,“但属下猜测,大约在皖南一带。” 【皖南……】 宋扬眯了眯眼,沈雪烟所说的张游北老相好,也在那处。说起来,去追查解药一事的人还未有回音。 【难不成此事还与张游北有干系?不会是张游北发现的盐田吧?】 但是谁发现的盐田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尽快断了李成玉的财路,把盐田收缴。 李瑾玉问:“白秋漾在外还有多少人手?” 常至廷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京郊处几乎全军覆没,今夜来的都是白秋漾的心腹,也是她今夜能调配到的所有人手。” 在出发前,不知道为何她与李成玉吵了好大一架,今夜之行是白秋漾擅自行动,没问李成玉要人,或许是两人中生了结缔。 第161章 宋扬在纸上写了一句:[你们今夜见到了牢里的人了吗?] 常至廷早听白秋漾说过宫内有个秉笔太监被国师毒哑了,没想到是宋扬。他掩下心里的讶异,答道:“见到了。其中有白秋漾的二哥秋桐,他在地牢中,亲口和白秋漾说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恐怕他们人中有奸细。还让白秋漾多加小心。” 当时常至廷一听,整个人都凉了半截,以为自己被识破了,但随后一想,自己并未提前预知到秋桐会被关押起来,又何曾提前与宋扬说过此事?看来此奸细另有其人,只是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安插其他人手。 李瑾玉未曾解释,又问:“白秋漾出宫后会去哪?” 常至廷低头思索片刻,“或许会是三郡王府里,或许……直接就回其他营地去了。” 问了一番后,李瑾玉让太医细心照顾他,又找来暗卫去白秋漾住所及李成玉府上寻人。 白秋漾真如常至廷所说,去了郡王府。 李成玉正和陈怡茹躺在一张床上熟睡。 当他被冰凉的刀刃抵上脖颈时,整个人瞬间惊醒。李成玉睁开眼,在月色下看得不真切,只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还带着一丝白秋漾独有的香味。 “秋儿?” 李成玉压低声音,不确定地开口。 白秋漾面带讥讽,冷笑一声,目光落在一旁的陈怡茹脸上,“美人在怀,王爷好福气啊。” 白秋漾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眼看陈怡茹就要转醒,李成玉连忙在她耳□□位按了几下,让她彻底昏死过去。 “你怎么了秋儿?”李成玉推开脖颈上的刀,迅速从床下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了几下看清了白秋漾那张血迹斑驳的脸,不敢置信问道:“你去地牢救人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今夜会格外严守,让你不要去吗!?” 李成玉的声音又是愤怒又是心急,一是气她莽撞行事打草惊蛇,二是气她不听自己的话。看她如此狼狈,就知道人没救出来。 “你今夜行事败了,往后再想救人更是难上加难——” 话还没说完,李成玉的脖子就被她用力掐住。 白秋漾力气不小,把李成玉掐得瞬间喘不过气来,脸很快憋得涨红。 “是不是你!”白秋漾再难冷静下来,她气得失控大叫,“你告诉了狗皇帝一切!还有我二哥,他几乎要被狱卒打死了!!!是不是你!?” 李成玉终于攒足了力气推开她,力气之大直把白秋漾推得摔倒在地。她今日侥幸从地牢里逃出,已费了不少劲,刚刚掐他不知透支了多少力气,此时瘫倒在地上,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床上的李成玉披上一件外衣,便急哄哄地要上来拉她,被白秋漾躲开。 “秋儿,我拿我、我母后的性命,和我李成玉的荣辱起誓,我从未告诉李瑾玉任何有关于谋反的事,否则我李成玉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白秋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虚实。 半晌后才收回目光,似是相信了他说的话。更何况,若是皇帝知道了一切,他李成玉也别想独善其身。 李成玉了解她,知道她心软了,又焦急问道,“你可是伤到哪了?” 白秋漾收起脸上的戾气,摇摇头,“至廷替我挡了一刀,我没受伤。” 想起那刀从常至廷身上扎中又抽出,血喷了一地的模样,白秋漾心里就揪得发疼。 李成玉对白秋漾的手下无什好感,心里也未有波动,接着问道,“在狱中可有何异样?” “二哥他们受了酷刑……”白秋漾看到那素日里英俊潇洒的二哥,身上竟然一块好皮都没有。却还朝她露出笑,让她小心身边的人,别太担心他。 “我定要那狗皇帝不得好死!” 白秋漾咬牙切齿,眼中含泪。 李成玉抱住她,“秋儿,你相信我,我会替他们报仇的。” 一开始李成玉想救他们,一是怕他们在牢里受不住刑将他们招了,二是城南几乎都是秋桐的人,还需要秋桐来指挥。但如今城南已被拿下,对李成玉来说,秋桐等人的价值就无用了。 对想要坐上龙椅的李成玉来说,想推倒李朝光复前朝的秋桐等人,本身就存在极大的威胁。 若是他们能就此死去,倒也算省却了一桩麻烦事,毕竟他们的人都在城南城北两处山寨,死伤了不少人。 但白秋漾不一样,他还有其他人手需要白秋漾来调动,想来京郊两处暴漏,其他地方估计李瑾玉也掌握了位置,得尽快让他们离开才行。 白秋漾窝在李成玉怀里痛哭,还没说什么,房门忽然被人敲响,门外的人小声问李成玉,“爷?您醒着吗?有官兵来敲门说在追查一个寇贼,想请您是否发现了寇贼的踪迹?” 没想到官兵居然搜查到郡王府了,白秋漾心下不安,李成玉朝来人说,“让他们等着,本王更完衣就出去。” 等门外的人走了,李成玉叮嘱白秋漾,“官兵这几日估计都会搜查你,你要多加小心,最好去京外的扎地与他们会合,离京城越远越好,将所有营地的人都迁走,我会找机会去寻你的。” “那我二哥他们——” “你放心,一有机会我就放他们出去。” 李成玉对白秋漾还是有感情在的,温声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第162章 第84章 皖南 秋桐一伙人实在嘴硬,用火钳都撬不开嘴,典狱官用了狠招,把他们的牙生生拔光了,他们熬得满口血,也没吐出一口字。 除了“大当家”——受了几个酷刑后他把能招的都招了,但他实在招不出点有用的。 常至廷说这十五个人都是前朝余党,对白秋漾极其拥护,不可能也不会吐出任何暴露白秋漾的东西,但杀了他们却能极大的打击反贼一党的势力。 他放走白秋漾的行为,让他所说的话令人半信半疑。 宋扬在询问系统后,发现他说的都是对的。 不管是除了大当家外的九个人,还是去救人被扣下的六个人,都是跟白秋漾出生入死过的,只听令于白秋漾和秋桐,李成玉的话他们一句不听。 他们也不像白秋漾一样,被恋爱脑影响,后期心甘情愿待在后宫里,他们一心只想光复前朝。所以在原书里,李成玉登基后不久他们就被秘密处死了。 白秋漾在地牢逃出去后也了无踪迹,李瑾玉派人突击剩下的营地,但只剿灭了两个,剩下的竟连夜弃营而去,想来是白秋漾动作更快一步。 原本初雪时就要发动的暴乱,现下只剩溃败和一地残骸,还未出动就大伤了元气。 “此次剿灭山贼人数高达两万,实乃削去一大毒瘤。” 魏则刚带兵打了两个窝点,也招安了不少人,只是令他奇怪的是,有部分山贼就算招安了陛下也不收,说是有异心。 虽然魏则刚不知道陛下是如何隔着肚皮看人心的,但山贼招安,还是小心为上。 宋扬利用系统筛出了假意投诚,实则心里向着前朝的山贼,剩下的山贼尽数打散发去了其他地方当差。 几日后,派去皖南的人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那人回来时几日几夜不敢合眼,不知道跑死了多少马,这才第一时间回到京城。 一刻不敢耽误入宫禀告皇上,那人说,住址是真的,张游北的老相好也找到了,只是那老妇人不肯多透露解药一事,说要宋扬亲自去她面前,回答她几个问题才会交出解药。 李瑾玉听后竟一夜未睡,翌日一早告诉宋扬,说几日后御驾启程去皖南。 哪怕宋扬和他保证自己可以去,一定安然无恙回来,李瑾玉都不听。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宋扬,“倘若此行不顺,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扬心一软,答应了下来。 此次南下,李瑾玉安排了常至廷和沈雪烟同行,把沈雪烟乐得不行。 “早说这皇宫,四面都是高高的围墙,无聊透了。”沈雪烟一边叮嘱宫女给她带薄一点的衣裳,一边笑道,“如今也能沾沾宋扬公公的光,去江南看看美景了。” 比起沈雪烟,还在疗养中的常至廷脸上愁容尽显。 他这几日事无巨细尽数告诉了陛下,但他内心仍然十分担忧白秋漾,怕下次再见,就是她的尸首。 他知道陛下让他同去皖南,是为了皖南盐田一事,但皖南也是白秋漾的故居,此行恐怕难以避免与她相遇…… 一边是效忠的国家,一边是爱慕的女子,常至廷闭了闭眼,只希望能有不动摇李朝,又保下她性命的两全之策。 李瑾玉敲定主意后立刻让人去准备着。 在这期间,李成玉还装模作样地劫了一次狱,那些人却很明显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喽喽,拿来献祭一般,很轻松就被抓住了。被抓之后一问三不知,想来是为了糊弄白秋漾好交差的。 这让宋扬放心不少,若是李成玉不想救人,那在他们下江南后,无需再加派人手。 启程当日,宋扬明显感觉到自己眼前发黑的次数变多了,持续时间也变得更长,这让他已经没办法在李瑾玉面前佯装无事发生。 在宋扬第二次手下一松摔了一个茶壶后,李瑾玉当机立断就让人去福履轩喊上程岁和陆兰洲同行。名为伴驾,实为伺候宋扬。 宋扬也乐于接受俩麻将搭子,再喊上谷荔,四人在出发当日就打了一下午的麻将。 御驾出发前都要事先在官道上洒下又厚又细的黄沙,就怕有一颗小石子硌到了车轮,让皇帝在车上受到颠簸。 再加上专门培训过的马儿,这一路上平稳得让宋扬感觉跟坐高铁似的。 所以他们在御驾上打麻将,不仅麻将牌纹丝不动,桌上放了一杯水都没晃一滴出来。 李瑾玉也是好性子,和他们仅隔着一张透音的帘子,听着噼里啪啦搓麻将的声音,竟也丝毫没被影响到,就在帘子后批了一日的奏折。 这和宋扬第一次下江南不一样。 当时他只能坐在车夫旁边,车夫又不爱说话,和宋扬聊不上几句,整个路程又长又闷。 麻将打到深夜,宋扬赢了一两银子,心满意足地让他们在下一站歇脚处买上一壶酒庆祝一下。 但翌日,宋扬就笑不出来了。 他在御驾上和李瑾玉一起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天还没亮,他下意识打了个哈欠,手在床的另一侧摸来摸去。 【李瑾玉,什么时辰了?】 “辰时。饿了吗?”李瑾玉还在看奏折,回头看了一眼睡意朦胧的宋扬,他正一脸茫然地揉了揉眼睛,两只眼睛定定望着帐顶。 【辰时?外面下雨了吗?怎么这么黑?】 第163章 李瑾玉拿着毛笔的手一顿,几步奔到宋扬面前,再细看宋扬双眼明显没有焦点…… 此刻御驾内一片清明,外面太阳都升起了,哪来的雨,天又怎么会黑。 向来能言善道、一句话就能定生死的帝王,此时张了张嘴,竟哑然失语,一字都说不出。 【李瑾玉?你在吗?】 宋扬的手在自己面前摸来摸去,摸到李瑾玉的身影还笑道∶【不是醒了吗?怎么不说话?】 “没……”李瑾玉声音干涩,满眼心疼,“没下雨,天亮着。” 【那我……】 宋扬眨了眨眼,意识到了什么,问道∶ 【我彻底瞎了吗?】 李瑾玉猛地将宋扬抱进怀里,也不知道是安慰宋扬还是安慰自己,呢喃道,“不会,一定会好起来的,不会瞎的,不会的。” 李瑾玉颤抖的声音暴露了他的慌张,他也在害怕。 【啊……】 宋扬在心里长叹一声,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那……叫兰洲给我端盆水进来吧,我漱个口再洗把脸,对了,我早上想喝豆浆了,有豆浆吗?】 宋扬的心声很平静,似乎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如喝水般的寻常小事。 “……好,有。” 李瑾玉喊人端来热水,他没叫陆兰洲,反而自己动手将温热的毛巾拧干,又将毛巾抖开,想亲自给宋扬洗脸,宋扬却摇摇头,自顾自接过了毛巾,和平常一样自己擦了把脸。 两人都没出声,宋扬听见车内的脚步声离自己有点距离时,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昨天输了一天的陆兰洲仍然心情雀跃地摸上圣驾,准备再陪主子打一天麻将。 可当他在上车后,听到李瑾玉说宋扬失明,整个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以往充满活力的主子,此时竟像丢了魂的布娃娃一样,失去了生气,坐在木椅上,木讷地呆坐着。 “爷——” 陆兰洲扑到宋扬膝盖上,语气哽咽,“您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宋扬点点头。 【我只是瞎了又不是聋了。】 宋扬知道李瑾玉肯定愁容满面,想逗逗他让他开心开心,却意外地没听见李瑾玉的笑声。 李瑾玉似乎知道他在宽慰自己,叹了口气,问道,“我让陆兰洲给你念话本子,你想听什么?” 陆兰洲赶忙从桌上将笔墨都摸过来,忽然想起宋扬已经瞎了,字肯定也写不了,登时眼泪便落了下来,还没哭出声,就被李瑾玉那凌厉的眼神逼得眼泪差点倒回去。 【幸好昨日带了七八本话本子上车,就念那本《俏寡夫夜会四大才子》吧。】 李瑾玉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停在那本书上,又用了一根手指头将书抽出,“他想听这个,给你家爷念这本吧。” 陆兰洲啊了一声,脸上还挂着泪。 “爷,您要听……《俏寡夫夜会四大才子》吗?” 宋扬点点头,脸上尽是赞同之色。 他疑惑地眨眨眼,不知道陛下是如何探听到自家主子的心意,但好在能让宋扬有个消遣之物,暂时忘却眼瞎的处境。 御驾里被垂帘隔开,分了里外两边,里面是宋扬和读话本子的陆兰洲,外面是李瑾玉和太医。 李瑾玉这个御驾主人反而将声音压低,小声和太医讨论着宋扬的病情,太医院在宋扬失声这段日子里几乎翻遍了所有医书,倾尽毕生所学才堪堪将宋扬的病情压到今日才发生第二个症状。 太医进去把过脉后才让出来禀告∶“宋扬公公脉象越来越虚弱,微臣等研究出的药方对公公来说已失效,请陛下容许微臣回去再翻医书——” 太医没说话,就被皇上那充满怒意的眼神骇到,垂着头,惭愧道∶“微臣学艺不精,请陛下恕罪。” 里面分神的宋扬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作为生病的人,心情难免推搡。想来李瑾玉的心情只会比他更悲伤愤怒,也不想李瑾玉去牵扯上无辜的人,变成独裁霸道的君王,给人留下话柄。 【让他下去翻医书吧,孙太医一向医术高超,我相信他。】 李瑾玉默了默,胸腔那一股对病情加重的无可奈何、太医上下都改变不了宋扬变瞎的愤然……种种情绪,随着宋扬轻飘飘的声音,忽然消散了不少。 “下去吧。” 李瑾玉回头看了一眼宋扬,发现他正若无其事地听着陆兰洲的声音,陆兰洲甚至都没发现自己主子分了一耳朵在听外面的动静。 【说起来我还算幸运,哑了快一个月了,临近要找到解药的时候才瞎,病症拖得这么长的时间,想来顺利找到解药的话,身体影响也不大。】 知道他这腹语是宽慰自己,但李瑾玉没有回应。 临近解药……若是张游北的老相好识相点,早早就将解药拿出来,宋扬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此行去往皖南,也不见得有十足的把握,要是那人压根没解药,只是想给张游北报仇的话,宋扬又该怎么办? 李瑾玉眼里布满红血丝,再冷静不下来,勒令车夫停下,自己走出御驾出去散了散。 第85章 峄城 宋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睛依然一片漆黑。 【李瑾玉,你在吗?】 他小声问道,生怕此时是深夜,自己声音太大会把熟睡的李瑾玉喊醒。 第164章 “爷,您醒了!” 没想到先传进耳朵里的是陆兰洲的声音,他激动地喊着自己。宋扬莫名其妙,自己不就是睡久了一点吗?难道是一觉睡到了中午?正当他觉得奇怪之时,居然听到了陆兰洲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宋扬皱起眉,觉得哪里不对。他想坐起身来,手撑在床上居然松松软软的根本支不住,本想借力坐起来,但手上根本一点力气都没有。白白花了力气不说,胃还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宋扬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饿得前胸贴后背,自己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 宋扬明明记得自己睡前还吃了一碗炒面呢,怎么一晚上胃就饿成这样? “爷,您先别动,您昏迷五日了,太久没吃东西饿坏了吧?我去让御膳房熬碗粥来——”陆兰洲不让他起来,还给他盖好了被子。 宋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难怪肚子扁成这样,一睡就睡了五天,这时候又没点滴,人没饿坏都算好事了。 激动的陆兰洲给他捻好被角,又快步奔向了御驾外,躺在床上的宋扬都能清楚地听见陆兰洲朝外面大喊,“陛下,宋爷醒了!” 宋扬好笑地摇摇头,心想陆兰洲还真大胆,居然这么大声朝小皇帝说话。 在御驾外的李瑾玉正和太医商讨中宋扬的病情,听陆兰洲的话不仅没有生气,脸上还露出了欣喜之色,简单和太医们说了几句便道:“你们随朕进去看看。” 说完,李瑾玉率先一步快步走向御驾内。 闻讯赶来的谷荔端了一盆热水,正在伺候宋扬擦脸擦手,又一五一十地将这五日的事告诉了宋扬。 “宋哥,这五日把陛下都急坏了,马车一刻不敢停,陛下日夜兼程赶往皖南,今日好不容易停了一停,您就醒了……” 宋扬听见了沉闷的脚步声,已经无法分神听谷荔的话了。 【李瑾玉?】 宋扬问着,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温热的大手包裹住,“是我,我在。” 喋喋不休的谷荔闭上嘴,火速地端着热水垂着头出去了。 李瑾玉把他脸上的发丝撩开,用大拇指摩挲着他的眉峰,“你睡了五日。” 【这么久啊……】 “嗯。” 【这五日你是不是没怎么睡?】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沙哑。 “我,还好。”李瑾玉顿了顿,“睡了这么久,你会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还好,就是饿了。】 宋扬的手摸上李瑾玉的脸。 【感觉好久没看到你了,我摸摸,看还是不是我脑海里的样子。】 李瑾玉没有别过头,一动不动任由宋扬抚摸着他的脸。 挎着医药箱要进御驾的太医望见一角,忙垂下脑袋退了出去。 “还是你记忆中的样子吗?” 李瑾玉问这话时,宋扬的手刚好停在李瑾玉的脖子上,指下的喉结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上下滚动着,灼热的温度烫得宋扬晃了晃神。 【是,陛下还是那么英俊。】 他的手又摸到李瑾玉的下巴。 【嘶——扎手,小皇帝你是不是五天没刮胡子了?】 李瑾玉也摸了摸,似才发觉一般,“是很久没刮了。” 宋扬看不见自己此时的模样,比胡子拉碴的李瑾玉更憔悴,他的唇色发白,昏睡太久脸上都没多少血色。 李瑾玉抓着他的手亲了亲手背,“让太医给你瞧瞧。” 这才把御驾外等候的孙太医喊了进来,孙太医垂着头不敢乱看,就连皇帝拉着宋扬公公的手都不敢看一眼。 孙太医掀开宋扬的眼皮瞧了瞧眼珠子,又看了看舌苔、脉象,而后太医才告诉李瑾玉,说宋扬公公越来越虚弱了。 李瑾玉手上的佛珠差点被他扯断——那是他前两日经过一间庙堂时亲自下去求的,用以保佑宋扬平安无事,如今看来这庙堂也算灵验,待会儿得吩咐人回去添添香火用以还愿。 “他还会昏睡吗?” “有可能,但陛下可以趁宋扬公公清醒之时,带公公出去透透风,可能精神头会好些。” 太医给宋扬开了药,熬药的时候又给宋扬喝了点大骨汤熬的粥,特别烂糊,宋扬不需要嚼就像喝水一样直接就能咽下去,免得五日没吃东西的肠胃一下受不住。 “爷,再喝点不?” 陆兰洲喂了宋扬喝下两碗粥,见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唇,想给他再添一碗。 不料李瑾玉却摇摇头,“行了,刚醒来喝两碗就够了,等晚点饿了再喝。” 药熬了一下午,离最近的山城还有半日的脚程,等药熬得差不多了,宋扬捏着鼻子喝完,刚好马车也驶到城边,李瑾玉让他们就地扎营休息,自己带着宋扬入城去了。 此地叫峄城,临近皖南,也是一处热闹的山城,气候较京城更暖和些,穿着薄衫已足够保暖。 李瑾玉入城后要牵宋扬的手,被宋扬避开了。 【人多。】 “没人,”李瑾玉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十指相扣,“我就带了程岁和陆兰洲。” 陆兰洲下意识侧过头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四名侍卫,在对上程岁警告的视线后,抿紧了嘴,一副绝不会说出去的模样。 两人就这么亲昵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宋扬看不到人流,身旁的人也在护着他不被别人撞倒。他感受不到此地有多热闹,只能听到身旁闹哄哄的叫卖声、嘈杂声。 第165章 宋扬一向不习惯在众人眼下和李瑾玉太过亲密,可如今的他别无选择。一个瞎子,没人牵着怎么走得动路?盲杖探路对宋扬来说简直天方夜谭,李瑾玉给他的安全感无人可比。 他走得慢,李瑾玉的手就像他的拐杖一样,有力又备受他的信任,宋扬就这么任由李瑾玉拉着,朝他所没去过、没见过的地方走去。 幸而此时没遇上什么节气,街上不拥堵,饶是李瑾玉前前后后明里暗里跟了不少人,也没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两人又经过一家客栈时,宋扬忽然顿下了脚步。 【里面是不是有人说书?】 李瑾玉也停下一听,果然里面就响起了惊堂木的声音,客栈里的男人说话铿锵有力,故事说得曲折动人,李瑾玉见宋扬脸上好容易有了点生气,便问道,“去听听?” 【嗯!】 两人虽穿着不算出挑,但一进去后,眼尖老板娘见他们气度不凡,又带着不少人,知道他们是贵客,便笑意盈盈地迎上来。 程岁刚和掌柜的打了个照面,就给她塞了一个很大的银子,又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一屋的客人都请出去,独独伺候李瑾玉与宋扬。 老板娘是有眼力见的,颠了颠银子后,小声赔笑把客人们都请走了,宋扬听说书听得入神,根本没听到旁边有人声走动的声音。 宋扬在京城里也鲜少听书,也不知道说书一般都为了保证下一场的客源,会特地讲到吊人胃口之处便暂停明日再说。他一整晚都听得入迷不肯走,李瑾玉塞了几次银子,才让宋扬得以将这个“盗圣前世今生”的故事一次听完。 【真是有趣……那盗圣行走江湖半生,居然心甘情愿为了一个掌柜的待在客栈度过余生。】 宋扬走出客栈还意犹未尽地回味着刚刚的故事。 “嗯。” 李瑾玉应了一声,依然牵着他的手。心想别说盗圣,就是他这个皇帝,也愿意与宋扬在这峄城相伴相守,永远停留在此刻。 出了客栈夜已深了,街道上都没几个人影,宋扬鼻子好,很轻易就闻到了烧烤的味道。 他嗅了嗅:【好香。】 李瑾玉果断拉着他往另一条街走去,“香也不许吃,等你好了才能吃。” 身后的程岁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道此事真是让陛下伤神不已,如今宋扬已经看不到也说不了话,陛下却日日都像自言自语,和往日一般无二地和宋扬说话,也不知道到底两人中谁更难受一点。 等宋扬走累了,又饿了时,程岁将他们带到早就清场过的另一家客栈留宿,客栈里有温着的大骨粥和熬了一晚的中药。 粥再好喝,宋扬都觉得不够,想吃点什么,磨了李瑾玉许久,他才同意让人去煮了一颗蛋,捣碎了浇上酱油,宋扬抱着碗差点连碗底都舔干净了。 【好吃哭了……】 李瑾玉摸摸他的脑袋,“明日你乖乖的,按时醒来,我让你吃更好吃的,好不好?” 宋扬乖乖地点点头,也道:【晚上我们一起睡吧?你把胡子刮了……】 两人在楼下吃完,准备上楼去,忽然就听到门外一阵哄闹声。 “什么包场!我今夜就要住在这!几日前我交过定金了,掌柜的,你可不能这么不厚道啊。” 掌柜的在一旁赔笑,“客官,定金我十倍归还你看可好?” “十倍!?嗤,我稀罕你那钱?我都和小娘子约好了,就要今日!就要在这!” 李瑾玉看了程岁一眼,程岁握紧佩刀气势汹汹往门口去,门口的人一看佩刀老实了,眼睛瞄到了里面的人,看那衣服确实不是一般人。 “算了算了,我钱某人给掌柜个面子,十五倍我就走!” 掌柜的根本不敢讲价还口,生怕这人给自己惹了麻烦,给完钱就把人赶走了,还朝程岁赔笑,让他有怪莫怪。 第86章 叶迟 李瑾玉还在峄城就被政事缠得脱不开身,他连夜让人去峄城里购置了一辆木制的轮椅,他处理政事的时候就让程岁和陆兰洲推宋扬出去外面逛逛。 宋扬兴趣缺缺,本想继续睡一觉,但奈何连太医都不让他睡,还强迫宋扬喝了一碗闻起来极其难以下咽的中药,宋扬一边喝一边哀声载道。 【怎么我失去的不是味觉?】 李瑾玉百忙之中还从一旁的瓷碗里挑了一颗糖塞进宋扬嘴里,“乖乖吃药奖励你吃糖。” 嘴里的苦味被糖味压下去后,宋扬砸吧砸吧嘴,满意地点点头:【还是我最爱的芒果泥糖果。】 自从宋扬时不时就要喝中药开始,李瑾玉每日都让御膳房做一些他爱吃的糖果,方能哄骗他将中药服下。 此时的宋扬全然陷进糖果的甜味里,把方才中药的苦涩全部抛之脑后。 李瑾玉又叮嘱陆兰洲,“就去昨日那个客栈听书,不许去人多的地方。” “是。” 听说书可比陆兰洲念话本子有意思多了,宋扬也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嫌弃坐轮椅有损他的形象了——总不能让陆兰洲牵他的手,就算他同意了,李瑾玉肯定也不同意。 客栈主营便是说书,据说是有人彻夜听书不肯归家,赖着让掌柜的收留,掌柜的一拍大腿决定开成客栈,才在楼上开了六间房,但房间时常是空的。 不比说书,峄城方圆百里都说这说书客栈说的书最精彩,日日都座无虚席不说,还有人专门赶往峄城只为听上一话。 第166章 但这三日,这说书客栈都被李瑾玉包场了。 起先掌柜是不肯的,但谷荔出手很阔绰,五十两银子包不了场,那就一百两、一百五十两……掌柜揣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被包场一天就赚了往日小半月的钱,伺候的还是一个省心的爷。 自有人鞍前马后伺候他,掌柜只需要让说书人把看家本事拿出来,让这位爷听得开心就行了。 说书人变着花样给宋扬说那虞姬和楚霸王的故事,还有金庸笔下裘千仞与金轮法王大战三天三夜的始末…… 陆兰洲在一旁给宋扬剥石榴和榛子核桃,以往宋扬不乐意别人动手的事,如今不得不接受别人的伺候,只是黏糊糊的他不乐意吃,陆兰洲剥坏了的要么塞进自己嘴里,要么塞进程岁嘴里,一点不带浪费的。 “话说那酸枣门外三二十个泼皮破落户中间……” 新的故事开头,宋扬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把脸朝向说书人方向望去,手里还抓着一把剥了壳的核桃,没成想,说书人一句话没说完,门外传来了吵闹声。 “哎哟不是我说,怎么峄城哪哪都有人包场啊?啊?到底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声音似乎是特意拔高的,想让屋里人也听见,宋扬果然听见了,还觉得耳熟。 程岁见宋扬分神了,当下脸一沉,握着佩刀抵在来人的肩膀上,不客气道,“人滚出去还是脑袋滚出去?” “哟!”来人眉眼一竖,叉着腰,像一个市井泼妇一般指着程岁,“你不是昨晚拿钱砸人那位的奴才吗!?” 程岁定神一看,可不就是昨夜撒泼那人吗!? 昨夜退定金时,这人的眼睛不老实,把客栈里的人都看了一遍,特别是穿着和别人不太一样的,这人格外留神,此时才一眼将程岁认了出来。 “滚出去。” 程岁一点不客气,这人的眼神还落在了客栈内,不知道在看什么,但很快视线就被程岁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我这几日好不容易得了空,要消遣消遣,但你们去哪儿都包场,给我添了很多麻烦啊,几日后我又要进山里去了,这几日不是白白下山了!?” 外面的人声音越来越大,不管刀贴着他的脖子多近,他愣是一步都没后退,大概是知道屋里的人物不喜见血,所以才肆无忌惮地撒泼。 宋扬确实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其实并不介意和别人一起听说书,但李瑾玉不放心,愣是要出钱清场,就怕宋扬听得不舒服。 宋扬到底没过惯养尊处优的生活,心里甚至带入了一下门外那人的处境,这和高考完买好票准备去旅游结果到了当地发现景点统统不开放有什么区别。 他点了点一旁的陆兰洲,用唇语示意陆兰洲把人放进来。 陆兰洲一脸不情愿,还想劝两句,但看宋扬那副模样就知道劝不动,本来宋扬打定主意的事情,除了皇上谁也改变不了,他只好将门口那几个准备将那人扔出去的侍卫喊住。 “让他进来吧。” 程岁不同意。 陆兰洲又道,“是爷的意思。” 程岁只恨自己刚刚没把那人的嘴堵住,那人一听这话,再看程岁咬牙切齿的模样,知道里头那个发话的可以做主,便喜滋滋地要蹭进去,又被程岁拎住了衣领。 “给他搜搜身。” 那人像小鸡一般被程岁拎住怎么挣扎都没用,只好任由几个侍卫在他身上到处搜寻着,他腰间铲药草的小镰刀、没来得及吃的煎饼,甚至连一根绣衣针都被掏出来了。 虽然程岁不想让他靠近宋扬,想将他打发到离宋扬最远的犄角旮旯去,但按规矩,得让他去谢一谢宋扬。 那人却极不懂规矩,见到宋扬就不客气地问了一句,“这位爷,您是何方神圣?这搜身搜得,差点就把我裤子都脱掉了。” 陆兰洲也烦他,回怼道,“你叨饶了我们爷,能让你进来就不错了!” 那人看看陆兰洲,再看看宋扬,似乎不觉得宋扬是那种会任由手下人肆意放狠话的人。他盯着宋扬的眼睛看了看,又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没挥两下就被陆兰洲拍掉了手。 “哦哟,是个瞎子啊。” 宋扬没有生气,也没有回话,视若无睹般用眼神示意陆兰洲让台上的人继续说书。 “不会还是个哑巴吧?”那人问道,见宋扬没回答,又转过头去问陆兰洲。 陆兰洲气得脸色通红,“关你屁事!闭上你的嘴!” 那人只好转过身去,翘起二郎腿,还抓了一把桌上剥好的榛子塞进嘴里,“哦哟,这榛子味道好哟,比我种的还好,倒是可以入药……” “让你吃了吗你就……” 宋扬拍拍陆兰洲,示意他安心。陆兰洲只好憋着气,眼睛却一刻不放松,时时紧盯着那人,程岁依然。 那人性子倒是按捺得住,被两个人这么直勾勾看着,一点没影响听说书,甚至讲到精彩之处,还会与宋扬讨论心得。 “我看那小娘子实在愚蠢,怎地就与那莽夫在江边殉情了……” 宋扬听得有趣,也没制止他。 又听完一回,说书人去喝喝茶润嗓子了,那人凑过来与宋扬闲聊。 “欸,我叫叶迟,你叫什么?” 宋扬动了动唇,无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叶迟读得懂唇语,问道,“宋扬?哪个羊?” 第167章 陆兰洲没好气地说,“飞扬的扬。” “这名字倒好。”叶迟声音听起来浑厚,宋扬猜测他应当年近半旬,便又听到他问,“我看你应该是京城来的吧?” 宋扬挑了挑一侧的眉,没动嘴就让叶迟知道,他在问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你这毒……”叶迟尾音拖得老长,“十分眼熟。我都能猜到是谁给你的下的。” 他见宋扬不太相信的模样,又问了一句,“那人姓张,是也不是?” 此话宛若惊雷,把冷静自持的宋扬说得瞪大了眼睛。 国师并不姓张,陆兰洲刚要呵斥叶迟是骗子,却看见宋扬已经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若不是他出不了声,大概要大喊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叶迟知道他想问什么,得意一笑,“十年前我在他手底下吃过亏,这么多年来费尽心思研制草药,就是为了和他较量一番。他人呢?给你下了毒以后被你杀死没?” 宋扬摇摇头,用嘴型告诉他,张游北早就死了。 “死的这么早。可惜了……”叶迟语气里充满了惋惜,“好了,今日也算与你有缘,托你的福退了十五倍定金,小赚一笔。今日又免费听了一下午的书,我便救你一命。” “当真!?”程岁急匆匆问道。 “当然是真啦。”叶迟没有和程岁计较他先前的无礼,反而笑眯眯地从自己被缴下的那堆东西里掏出一个绣样简单粗糙的荷包,大手伸进一掏,掏出了一堆黑不溜秋的药丸。 他把装了药丸的掌心凑近鼻下嗅了嗅,随后从其中挑出了两颗药丸。 “喏,这两颗药可以暂缓你的症状。” 陆兰洲见他那副随意的模样,就觉得不靠谱,不太相信他,药也没接过。 叶迟浑不在意,“不要啊?不要的话明日你们的主子可要变成聋子啰,到时就连书都听不了。” 陆兰洲犹豫间,程岁已经接过了药,又双手捧给了宋扬。 “爷,您闻闻。” 宋扬就着程岁的手也嗅了嗅,味道倒是比他每日喝的中药更呛一点,他心绪微动,在脑内呼叫系统。 宋扬:这药丸有毒吗? 系统:“经过检测,药里没有毒,药丸成分与国师那颗相似。” 宋扬心下了然,只要没毒他都敢试一试。当下就想将两颗药丸都塞进嘴里,被叶迟拦下了。 叶迟说道:“哎哟哎哟,不可不可!两颗药丸一起吃药效就太过了!今日一颗,明早一颗,若是有效明日下午去十七山庄寻我。” 宋扬点点头,接过陆兰洲递来的水,吞下一颗。 程岁欲言又止,想拦又不敢。 叶迟见他吃得干脆,满意一笑:“记住啰,我明晚便回到山里,要寻我得在日落之前,否则就再也寻不到我啰。” 第87章 唐若水 回到客栈时,李瑾玉还在对一个大臣发火。 看见宋扬回来,瞬间收敛情绪,转过头问陆兰洲,“用晚膳了吗?” 问的人自然是宋扬。陆兰洲还没来得及回答,程岁就凑近李瑾玉的耳边,小声将今日发生的事挑了重要的告诉了李瑾玉。 李瑾玉越听脸上越沉,“你们就这么纵着他胡来!?” 回完话的程岁左膝跪地,右手扶刀,不敢说话。陆兰洲没受过宫规培训,见到皇帝发怒,下意识就跪下了,也不敢吱声。 【不关他们的事。】 虽然宋扬还在轮椅上,但也听到动静了。他轻飘飘一句话让李瑾玉面色稍缓,大臣被晾在一边。李瑾玉上前将宋扬从轮椅上拉起来,“外面的东西怎能乱吃?昨夜就不该放过他……你现在感觉如何?” 一旁的大臣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人牵着手又一起上楼的背影。 早就听说过宋扬公公是陛下极为看重的太监,但没想到竟能让陛下亲自搀扶。看来外界传言宋扬公公又聋又哑是真,备受陛下青睐也是真。 【我没事,好得很,放心吧。】 “晚膳用了吗?” 【嗯……听说书的时候嘴就没停过,一点不饿。】 两人一起上楼,陆兰洲连忙起身跟在后面,李瑾玉转头吩咐他,“去让厨房做碗面来,不要太过油腻。” “是。” 等面煮好,宋扬都简单擦洗过了,吃完面已经困极,餍足地躺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处理完政事的李瑾玉,终于抽出时间来问那个叶迟的情况。 程岁事无巨细地说完了,就连最后那句“明晚要回山里”也没落下。 “痴心妄想。” 李瑾玉冷冷丢下一句,“去把人抓来,若是宋扬有任何不适,要他拿命偿。” “是。” 程岁早有预料,早先就让人悄悄跟着叶迟,现下只要带上人直接去把人揪住就行了。此时已夜半三更,谅叶迟也不会到处乱跑。 李瑾玉躺上床时,夜色极沉。自从启程赶往皖南后,李瑾玉几乎没好好睡过一觉,能合眼眯上一个时辰都算不错。 今夜宋扬情况还算不错,李瑾玉算算时间,还能睡两个时辰,他换了亵衣后,躺在宋扬身边,一把将宋扬捞进了怀里。 翌日一早,谷荔轻手轻脚进来喊醒李瑾玉,宋扬浅眠,两人准备到外间更衣时,宋扬忽然翻了个身。 “几点,了啊……” 他嘟囔了一句,又睁开眼睛看见眼前一片白茫茫,只觉得没睡多久天就亮了。 第168章 “哥!!!” 谷荔没忍住上前摇了摇宋扬,“你能说话了哥!!!” 宋扬啊了一声,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一点点清醒过来,他能说话了?刚刚不是用腹语在问李瑾玉吗?还有那阵白茫茫的光…… 意识到什么的宋扬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果然不再只有不见五指的黑,他抬眼去看李瑾玉,脸不太能看得真切,只能看见李瑾玉的身影焦急地凑近自己,“能看见了吗?” 宋扬那双乌黑的瞳孔终于有了焦点,李瑾玉的手都在颤抖。 “不太,一点点……” 宋扬张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总有一些字不太能说得清楚。还有眼睛,他以前自认为自己有5.0的视力,现在看面前的李瑾玉,五官都有点模糊,不太真切,就像高度近视了一样。 虽然不够好,但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李瑾玉见他所有好转,顿时想到了昨日的药丸,又朝屋外候着的程岁道:“把那个叶迟带过来。” 叶迟?宋扬一愣,不是昨日那个给他药的人吗?他让自己下午再去寻他,可现在还是早晨吧?宋扬不确定地看了一眼窗户,太过刺眼使他眯了眯眼睛,迅速移开了视线。 “他怎、来……” 宋扬结结巴巴地,嫌话说得太慢,又用腹语问李瑾玉。 【叶迟怎么会在这?】 李瑾玉淡淡道,“昨夜我让程岁将他带来了。” 话音刚落,叶迟果然出现在了两人的房门外,李瑾玉点头后,程岁才带着人进屋里。 叶迟哎哟哎哟地叫,说程岁把他一把老骨头给掐疼了,等程岁将他放开后,再看一屋子里里外外都有人,还都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贴在程岁身后,小声问程岁,“怎么回事?” 程岁往一旁挪了一大步,让叶迟出现在李瑾玉面前,他朝叶迟道,“那是我们主子。” 叶迟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这主子不是昨日那个呆愣瓜子,穿得明显富贵多了,周身气度就不似寻常人,看起来就是那种不容许人造次的。 叶迟被屋外那群侍卫唬得缩了缩身子,身入虎穴,他再没有客栈初见时的嚣张,反而赔笑地上前一步问李瑾玉,“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李瑾玉没理他,脑袋往里屋点了点,“去给他看看。” 叶迟一头雾水地进了里屋,看到床上坐着刚穿好外袍的人,亲切得仿佛看见了挚友一般。 “小兄弟,原来是你啊!” 昨夜莫名其妙被抓进客栈,迷迷糊糊睡了一夜,还没醒呢又被抓过来。让叶迟顿时眼含热泪,几乎就要上前抓住宋扬的手,被谷荔拦住了。 叶迟只好站在一旁,心里还有一万个疑问。 “小兄弟,你怎么在这?你还好不?外面那人是谁啊?哎哟哟,把我吓得不轻嘞。” 宋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才发现叶迟比他想象中更年轻一点,虽看不清脸,但能看出他身形挺拔,只是这股软绵绵地扑在桌上好奇地朝自己看来的劲,一点都看不出他会医术。 “你,谢谢。好多,了。” “哎哟哟,不哑巴了?眼睛也能看见东西了?!”叶迟满意地点点头,“这药我研制了十年,一直找不到试药的人,没想到真的能解毒!” 这话一出,他感觉自己后背凉飕飕的,转过头一看,刚刚那个气度非凡的男人正目光不善地望着自己。 叶迟瞬间怂了,缩了缩脖子,抓过宋扬的手把了把脉,而后才道,“果然有所好转,看来这个方向是对的……” 他手抵在宋扬手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没有出声。 刚巧门外有太医被传唤过来,背着药箱也步入屋内。 孙太医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正给自己日日看护开药的宋扬公公把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看两人后,又疑惑地看向一旁的陆兰洲。 陆兰洲解释道:“孙太医,这人是叶迟。昨日是他给我们爷拿了两颗药,今早我们爷能说话了,眼睛也能看见东西了!” 孙太医倒没有权威和地位被威胁到的不安感,反而饶有兴致地问:“是何药?可否给我瞧瞧?” 另一颗药还没吃,被陆兰洲珍藏在柜子里,此刻小心翼翼地将装了药的盒子拿出来,递给孙太医,孙太医凑近闻了又闻,不确定道:“这里的药加了……当门子?丁香?” 他猜了两样,就被叶迟打断了。 “没用的,就算你猜中了也做不出来的。” 叶迟说着刻薄的话,嘴里还带着笑,陆兰洲都觉得这人对太医态度不友善,孙太医却恍若未闻,虚心请教,“为何?” “熬制药丸得看火候,你们太医院太过保守,几十年来恪守陈规,只会按医书来,也难怪医不好这个小兄弟。” 叶迟说着,一把夺过了孙太医手中的药丸,又把药丸塞进宋扬嘴里,“吃吧,吃了包你伶牙俐齿,目视千里。” 这一次,屋里的人都没有制止宋扬。包括李瑾玉。 陆兰洲还递上一杯水让宋扬和水吞下。 “多,谢。” 叶迟笑呵呵地,“谢我干什么?!这是太医,那你们谁是皇帝?小兄弟是你还是外面那个?不管是谁,我给你吃了两颗药有赏银没?” 程岁应道有,在外屋掏银子期间,孙太医还不死心,贴上来问叶迟开的什么药。 第169章 叶迟嘘了一声说是祖传配方不可外泄,又朝程岁道,“这太医医术太差,可别再让他给小兄弟开药了,不然会加速症状转变,七日后又会反复,不让他开药,小兄弟还能熬上半个月。” 程岁的手一顿,李瑾玉已经问出了声,“反复?半个月?这两颗药不足以让他康复吗?” “康复!?”叶迟摇头晃脑,“还早着呢!” 本来掏出了一锭银子的程岁,此时又把银子塞了回去。 叶迟瞪大了眼睛想抢银子,被程岁闪躲过去。 “哎哟不是,我的银子!” “你得医好他。”李瑾玉一字一句道。 “我可没这本事!”叶迟怪叫,“让你们太医医!” 程岁把荷包塞进怀里,“那就没赏银。” “哎哟哎哟,好吧好吧,就当我今日日行一善,没有赏银便没有罢!” 他啧啧两声,又将手背在身后,准备趁他们不注意奔出客栈外,却被侍卫拦下。 “医不好他,你休想离开。” 李瑾玉放了话就不再理会叶迟,叶迟瞠目结舌地左看右看,屋里屋外的人各个手里都拿着刀,随时拔鞘而出一刀就能刺中他似的。 而和他一样两手空空的,只有锲而不舍想求教的孙太医,叶迟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孙太医的肩膀,“看你这么有耐心,我便指点你一番,但你这几日得罩着我啊,不能让旁人砍了我的脑袋去。” 说罢,他又高声朝屋里的人喊道,“不是我不想医,实在是有味药不是寻常人能拿得的。” “什么药?”李瑾玉问。 “万毒谷的蜈蚣。” “万毒谷?”李瑾玉蹙眉,此地他未曾听过,“万毒谷在何处?” “皖南啊!”叶迟瞪着眼睛,“万毒谷不知道啊?那里面的毒妇唐若水听过没?” 唐若水…… 宋扬觉得耳熟,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只好问系统,系统倒是很快就有结果了。 系统:“唐若水是张游北的老相好。” 第88章 万毒谷 唐若水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她从唐家叛逃进万毒谷,不仅对唐家机关了如指掌,还对万种毒药如数家珍。 万毒谷外面是机关,里面是毒药,寻常人轻易进不去,就算能进去也丢了半条命,缺胳膊少腿都是常事。 唐若水和张游北以前在江湖里得罪了不少人,甚至有人下过江湖通缉令,想要他们的人头,但都被万毒谷劝退了。 上次沈雪烟给的地址是唐若水不为人知的旧居,暗卫蹲了好几日才蹲到她出谷。 这两日里,李瑾玉再派人去,唐若水果然已经不在旧居,进谷去了。 叶迟以前也偷偷摸进去好几次,但都被谷外的机关劝退了,有一次还被机关里的弩箭扎伤到了腿,现在阴天下雨膝盖还会疼一宿。 几十个暗卫连夜去谷外摸清机关,直到第二日午后才回来,竟都不能将谷外地图画完整。 万毒谷机关繁多,用毒阴狠,不是寻常人能去的地方。 但好在,宋扬的嗓子几乎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视力会差点,他估摸着自己应该是近视三百度的样子,李瑾玉凑近他的面前,是能看清楚他五官的。 暗卫们你一笔我一笔地将摸索了一日一夜的谷外情形都画了下来,宋扬望着那些粗略无法详述的留白,手指在上面点了一点,脑海里却在问系统。 宋扬:小满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系统回道:“知道,那里的机关虽然繁多,但不至于无法可解,小满或许能一试!” 李瑾玉的视线落在宋扬的手上,又移到他的脸上,对上了宋扬从犹豫又变得坚定的目光,李瑾玉心里也顿时有底了。 “去准备一下,下午出发。” 李瑾玉话音刚落,程岁就率先跪下试图劝阻他,“陛下三思。” 身后的侍卫也都跟着一一跪下。 程岁道:“奴才可以跟着宋扬大人去谷内,再拍多些人手保护大人。但陛下万金之躯,怎能涉险。” 宋扬也点头同意。 【我和程岁去可以的,程岁武功高强,我轻功尚可,遇到危险我俩第一时间跑。】 “朕和你一起。”李瑾玉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道,“下去准备吧。” 程岁不敢再劝,只好带着人下去做周全的准备。 已经归队几日的常至廷站在屋内,其余人都退下去了,他的身影显得格外瞩目。 “怎么了?”宋扬看他欲言又止,问道。 常至廷抚摸着胸口衣裳下还没拆掉的白布条,低声恭敬道:“陛下,万毒谷离白秋漾的根据地很近。” 原先他还不确定,等看到暗卫们将地形画出来后,常至廷才想起自己曾经去过那个地方,甚至见过几个不认识的人,现在想来里面估计就有唐若水,只是白秋漾从未与他明说过。 李瑾玉眯了眯眼,没想到白秋漾与唐若水还能有瓜葛。 “朕知道了,你与我们同去罢。” “是。” 下午启程时,程岁自己就揣着袖箭和挎刀,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裹,陆兰洲去戳了戳包裹,被程岁赶走了,说里面是毒药粉,一撒就能让人失明。 剩下的暗卫至少都带着两种兵器,有刀有盾、有剑有长枪,其阵仗倒像是去攻打万毒谷似的,把宋扬整得哭笑不得。 第170章 幸好万毒谷在深山里,一群人浩浩荡荡也不至于引起百姓注意。 没想到在山脚下就设下了陷阱,是那种一踩上去就能被绳网捆起吊在空中的陷阱,猎人专门布下用来抓大型野兽的。 中陷阱的是一个背着大盾的侍卫,他被绳网吊起来后,大盾压在他身上,差点把他压断气了,被放下来后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膛。 其他侍卫都笑他偏要去踩那块枯叶,这种小儿戏的陷阱只有他这种蠢蛋才会中,把他说得脸色燥红,给李瑾玉磕了个头请罪。 李瑾玉倒是没在意他在君前失仪,毕竟这时不在朝堂里,摆了摆手告诉他们要当心,这虽然是小陷阱,但何尝不是第一个下马威。 根据暗卫探查,万毒谷在半山腰,谷门就在这二十个石阶上。 暗卫率先上前一步,刚要踏上石阶,宋扬眉头紧锁,大喝一声,“等!” 程岁眼疾手快地将已经踏上第一个石阶的暗卫拉了下来,随即,第五阶石阶往下流淌着一股恶臭红色液体,把众人呛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刚刚才说石阶有异样的系统又急道:“宿主!这气味有毒!” “有毒!”听到系统声音的宋扬立马大喊! 又忙从怀中掏出两块手帕,一块递给李瑾玉,让他同自己一样叠起来遮住口鼻。 李瑾玉接过手帕的同时,暗卫们也都学着宋扬的样子,没有手帕的迅速撕下外袍一角,有动作稍慢的,闻了两口,已经头昏眼花差点站不住了。 这唐家的机关和万毒结合就是可怕,一不小心就会让人丢掉一条命。 宋扬往石阶上望去,不止是第五阶,第十、十五都在流淌着红色液体。石阶变得又黏又滑,肯定上不去了,正门的路只能放弃了。 系统在附近搜寻了很久,左边有一条小道,上面铺着木板,却能一脚踩碎跌进深渊,右边有一条山路,路旁有一堆毒蛇就等着来人能大快朵颐。 半晌后,系统才找到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 【要穿过那堆比人高的草?!】 系统肯定地嗯嗯了两声:“虽然里面参杂着食人花,但只要小心一点就可以了,只要不被那些草划伤就没什么问题。” 这样说来,程岁让人带的盾也不是全然无用。 李瑾玉和程岁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带盾的侍卫立于两旁开路,用盾将草拨开,让出一个能走一人的小道,好在草路不长,食人花也不能吞下盾,一群人很快就通过了。 没想到通过草路后是悬崖,看起来深不见底,程岁扔了个石子下去,连个回音都听不到。 他抬起头问李瑾玉,“陛下,要从这下去吗?” 李瑾玉转过头去看宋扬,宋扬点点头,“只有这了。” 别的地方机关重重,还有毒药,这里虽然深,但没有别的机关,系统还告诉宋扬,底下是可以直通万毒谷的,只要找到办法下去就行。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常至廷忽然想到曾有一次陪同白秋漾来这附近,她手上带着一捆绳子,比划了半天后让他脱下衣服拧成绳过。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后,李瑾玉觉得可行,程岁立马喊侍卫们将外袍脱下,从中间撕开成两半,左右交叉拧成绳,再与另一件衣服首尾相交。 幸好侍卫的衣服材质都相当好,来的人也够多,依靠这个衣绳下深渊估计韧度和长度都是足够的。 衣绳拧得老长,再有一些侍卫去将附近大树的树皮剥下,也搓成绳。 花费了不少功夫和时间,长绳终于成形,一头绑在树干上,另一头贴着墙边甩下了深渊,程岁没有犹豫,首当其冲抓住绳子爬下了悬崖。 等他下去再上来禀报,大约花了一炷香的时间。 “陛下,绳子够不着谷底,但底下有个山洞,足以容纳五人左右,属下有一计……” 他说他们下去后,可以留一部分人在上面,将绳索解掉,然后底下人再从山洞中往下继续放绳索。 “此计可行。” 得到李瑾玉点头同意后,程岁又往下爬了,他是第一个。 既然山洞容不下太多人,侍卫们就不必跟着下去了,只是此地若有白秋漾余孽,那得小心提防着。 “你们留在上面,若有生人靠近,一律格杀勿论。” 李瑾玉说完就要先宋扬一步下去,常至廷单膝跪地请示道,“陛下,属下想和您一起下去。” 很明显李瑾玉不同意,但常至廷道,“或许属下曾见过唐若水,再有,若是碰见了白秋漾,属下……能帮上忙。” 深思熟虑之下,李瑾玉同意了,他让常至廷跟在宋扬身后。此行下谷就他们四人,其余足足有五十个侍卫统统留在上面,一来可以砍伐树皮重新拧绳,二来可以预防白秋漾从万毒谷外围将他们困住。 等四人集合,再由上面的人解掉衣绳,程岁在下面将末端绑在山洞口的巨石上,另一端被抛下后,很明显听到了长绳甩在地上的回音,这代表着程岁的判断是正确的。 等他们到达山谷谷底,天已经大黑,黑漆漆一片更不利于走动,幸好程岁和常至廷都带着火匣子,勉强能够照亮前路。 几人又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机关匣和谷门后飞射的弩箭,好不容易摸到了万毒谷的花丛,带着手套和匣子的程岁正打算摸进花丛里捉蜈蚣,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人。 第171章 “啧,稀客啊。” 那人双手抱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四人,“我这万毒谷多少年没客人光临了,几位本事不小啊,能绕过我那些玩意儿还毫发无损,是有些本事——” 宋扬只看了一眼,系统便确定了她是谁。 【唐若水。】 唐若水本人和叶迟故事里的毒妇不大一样,她虽年近四十,脸上却没有一点皱纹,身穿长及脚踝的白色长裙,还披着长发,在灯火昏暗的地方一眼望去,颇有些女鬼的惊悚。 倒是一点不像唐家能养出来的女儿,更像是一个极其普通的良家妇女。 “唐小姐。”李瑾玉上前一步,朝唐若水颔首。 “看来你们便是宋扬等人了。”她似乎还在用目光搜寻谁是宋扬,看了看几人的眼睛,忽然咦了一声,“按理来说,宋扬现在应该又瞎又聋,你们眼睛都是好的,怎么,宋扬没跟你们一起来?已经伤到寸步难行了吗?” “是。”李瑾玉抢在宋扬之前开口承认了。 唐若水若有所思,随后又十分自然地将四人带入谷内,“早跟我说你们会来,我把万毒谷的大门打开让你们能顺利进来,何苦你们如此折腾?是从木板那块来的,还是穿过了毒蛇?” “……木板。”宋扬随口胡诌。 有了唐若水带路,他们走得倒是顺畅多了,没一会儿就跟着唐若水进了谷内的屋子,大概是唐若水的住处,灯火通明,一点看不出谷内养了无数毒花毒草,还有无数机关的样子。 在进门之前,宋扬明显感觉到他们来时经过的花丛中有些微动静,让他下意识投去了目光,只是夜太黑,他的视力又没恢复好,所以看不清楚。 第89章 解药 “随便坐吧。” 万毒谷里的屋子都是普通的竹屋,里面倒是宽敞,放了五张椅子,和普通人家家里的木椅、木桌并无两样。 只是正对屋门的墙上挂着一条铁制成的银蛇,还在吐着红信子,看起来栩栩如生,甚是唬人。 唐若水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主位上,不知道朝哪里拍了拍手,随即竟进来了一个木甲人,手上托着一个木盘子,盘子上装着四杯热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泡的。 唐若水道:“这是我自己制作的木甲人,能送东西,就是要劳烦几位自己端茶了。” 宋扬在系统告诉他无毒后,才端起一杯放在李瑾玉面前,程岁与常至廷也紧随其后端起茶杯。 几人的动作和眼神落在唐若水眼里,她笑了笑,道:“上次有人来问我要解药,我便打探了一番。中毒的叫宋扬,是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不知你们几人中可有皇帝?” 此话一出,除了李瑾玉外,剩余三人看唐若水的眼神都戒备起来。 唐若水没有喝茶,自顾自倒了杯水,对程岁下意识握紧挎刀,做防备状的动作视若无睹。 “怎么,想让我治好宋扬,不把人带来就算了,还不让我知道哪个人是皇帝?”她的目光停在李瑾玉身上,懒懒地掀起眼帘,“既然这么防着我,又为何闯入我谷中?” 四人来此除了想试一试她会不会给解药外,更重要的目的是抓一只蜈蚣回去给叶迟研制出解药。但这肯定不能告知唐若水。 “在下李瑾玉,在外面没有君王,唐姑娘可以直呼在下名字。” 李瑾玉端起茶杯,朝着唐若水的方向遥遥地敬了敬。“多谢姑娘的茶。” 宋扬此时才注意到,唐若水自始至终喝的都不是木甲人送进来的茶,倒像是白开水。 她抿了口水道:“你杀了游北的徒弟,居然还敢亲自来我万毒谷,看来这太监极得你心啊。你也不怕我在这万毒谷将你杀了。” 这话一出,程岁手里的刀握得咔咔作响,就要起身拔刀,却被常至廷按住,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示意程岁冷静。 “姑娘看起来不像蛮不讲理的人,相信国师一事,你也知道始末。”李瑾玉四两拨千斤,又道,“姑娘想杀在下,恐怕没那么简单就能得手。” 唐若水笑了一声,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似真似假的说道,“游北当日见小楠——也就是国师,颇为亲切,方收了他为徒弟。没想到小楠此人好吃懒做,不好好学习游北的道术,反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游北也苦恼不已,早就说过他迟早有一日将自讨苦吃。” 李瑾玉淡笑不语,没有接话。说到底唐若水也敌我难分,光看她不肯直接给解药,等他们到了皖南后又住进万毒谷中,就觉得此人不是善茬。 唐若水说完,又朝外面拍了拍掌,喊道:“小优。” 门外又进来一个木甲人,这个木甲人比方才那个精致一些,四肢仿造人体,连手指都有,甚至有着凹凸有致的身材,不难看出设计者是想将它设计为女甲人。 小优听到命令后,径直走向唐若水。 它的步伐与人类极其相似,虽然比不上宋扬在现代看见的机器人,但在这个时代,能研制出木甲人,这唐家果然不容小觑,不过这其中,或许还有来自现代的张游北的参与。 小优手上也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五小盘精致的糕点,有手指头的小优先亲自把茶点端给了唐若水,才按照座次端给了剩余四人。 “这糕点是我近日刚刚制出来的,听闻陛下喜食甜点,请品鉴品鉴。” 第172章 自从上次老国师用两种食物来下毒、激发毒性,小满连夜升级将各种会相克的食物都录入了系统。在宋扬接过糕点后,系统火速启动检测。 果不其然,这糕点与老国师当日给宋扬吃的那个极其相似。 先喝茶再吃糕点,能直接激发毒性。 此毒与宋扬所中之毒一致,看来唐若水与张游北的关系匪浅,二人心思同样歹毒。 宋扬收回手,把碟子放在桌上不再碰。 在系统提示说糕点有异后,他在腹语中告诉了李瑾玉。 【不能吃。】 李瑾玉瞥了一眼糕点,没碰。程岁二人自然也不敢吃。 唐若水不知他们方才都能无所顾忌地饮茶,此时为何忽然如此谨慎。而方才没喝茶的她倒是自然地捏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你们不尝尝吗?” 李瑾玉道:“朕……在下不喜甜食,姑娘探听的消息有误。” “这样。”唐若水浑不在意地点点头,又问其他三人,“那你们呢?” 被点到名的三人也摇摇头,均未开口,却都一副不会吃的模样。 唐若水顿时脸色一沉,“怎么,对我抱有戒心?” 宋扬道:“抱歉唐姑娘,我们在外不敢轻易食用他物。若有冒犯,请您谅解。” “这样,”唐若水勾起唇角,不再费心与他们周旋,“若是你们谁吃了糕点都行,吃一个我给一颗解药。” 老国师曾说过宋扬要根治需要五颗解药,除去第一颗,若要救宋扬,还需要四颗。但叶迟早先给宋扬吃过两颗,若是一样的药,是不是还需要两颗就可以根治了…… 那只要吃了两块糕点…… 李瑾玉低头思索着,程岁脸上犹豫不定,而常至廷摸着糕点,似乎随时可以塞进嘴中。只有宋扬觉得不妥,当机立断站起身,“多谢唐姑娘,但我不能一命换一命。” 【先别说她会不会耍诈,如果是真的,他把我们中两人困在这里,剩下不管是谁都难以逃出,再说……】 系统刚刚告诉他,有一群人正朝着木板那去——就是踩下去会掉入悬崖那条路。虽然他们没去,但先前宋扬骗唐若水他们去了。 看来进屋前,宋扬看见的那处草丛果然蹲着人,听到他们报出的位置后,准备将他们带来的人擒住,如此才能更好地生擒他们。 唐若水不止不想给出解药,还想弑君。 【有人在谷外寻找侍卫,唐若水很可能和白秋漾联手了,打算瓮中捉鳖,先把侍卫们解决掉,再将我们困住。】 只是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虽然侍卫人数仅有五十,但个个都是高手,一打二、打三都不是问题,但若是有更多的人就难说了。 宋扬思索着,坐在他对面的常至廷却抓着糕点,似乎要将它塞入口中一般。 宋扬真是恨不得将程岁和常至廷拉入腹语小组,这样他们也能听见自己在说什么,不至于以身涉险。 常至廷的动作很迅速,但李瑾玉的反应也很快,他用两根拇指夹住茶杯,手指一弯,茶杯朝常至廷的嘴边飞去,常至廷下意识歪了歪头,手上的糕点被李瑾玉准确打中,和茶杯一起掉在了地上。 “抱歉,”李瑾玉面不改色道,“有一只蜘蛛在糕点上,在下一时冲动,把姑娘的茶杯打碎了,不知价值几许?在下可十倍偿还。” “李瑾玉,”唐若水脸上有被惹恼的愠意,她面上的温婉荡然无存,“我看你是不想救宋扬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命该如此……”宋扬毫不在意道。 踏入万毒谷后,他就没指望唐若水真的能救他。现在他只希望四人可以安全脱身,如果能将叶迟说的蜈蚣抓上一只就更好了。 “你倒是看的开啊,宋扬。” 唐若水冷笑。 还没等宋扬诧异她怎么认出自己的,她又拍了拍手掌,这次从屋外进来了六个机甲人。 它们手上没有小优那与人相似的手指,直接了当地装着弩箭,六个甲人都举起双臂对准他们,随时都能发射的模样。 程岁与常至廷立马起身挡在了李瑾玉面前,李瑾玉又一把将宋扬拉到身侧,四人围成一团,极其戒备。 “你要干什么?”李瑾玉冷声问道。 “实不相瞒。”唐若水从水壶里倒出一杯清水解渴,慢悠悠道,“自十年前我意外得了一个试验品被我玩坏了以后,这十年我都没能拥有新的试验品。今日要么将宋扬留下,要么你们谁留下都行,让我试一试药,如何?” “陛下——”程岁也被她说动了,“属下可以留下。” 宋扬却没把唐若水的话听进去,系统正通过他的眼睛扫描那六只机甲人,发现大多数做工并不精妙,虽然看起来唬人,但实际不堪一击。 系统:宿主,你只需格外注意最后那一只额头上点了个红色标记那只就行了。它的射程远,弩箭上涂了毒,跑得还快。其他五只和它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扔个椅子过去都能倒三只。 宋扬心里有底了。 【李瑾玉,待会儿先打额头上有红点那只,小心它的弩箭,有毒。】 李瑾玉的目光在那一只机甲人上停留了一瞬,屋内短暂的沉默让唐若水以为李瑾玉动心了。她脸上又恢复了笑意,亲自端着那盘糕点递给程岁,程岁接过糕点,低声问道,“我吃了留下来,你把解药给宋扬大人,然后放陛下他们走。” 第173章 “行。” 唐若水勾了勾唇,眼眸中精光闪烁,反正等他吃掉糕点后,兑不兑现诺言可不由他决定。 就在程岁捻起糕点的时候,李瑾玉趁唐若水注意力全在程岁身上,他迅速抽出程岁身侧的刀,把刀甩向离他们最远的那一只红点机甲人。 咔嚓一声,刀砍中了机甲人的腰腹,木制的机甲人瞬间被砍成两截,臂上还未发射出的弩箭散落在地,随即,机甲人身上那些被组装起来的木片,也都随着身躯跌落,零零散散碎成一堆。 “你!” 唐若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机甲人,也是她和张游北联手制造出来最精致的机甲人,这几年她一直不断改进,可以说这就是她毕生的心血,和她爱人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唐若水心里升起一股怒意,程岁糕点刚刚触碰到唇边,她想将糕点强行塞进程岁嘴里,宋扬动作也很迅速地将程岁往后一拉,那块要被送进口中的糕点被他一掌拍掉了。 “退后!” 李瑾玉一喊,常至廷就举起刀要砍向唐若水,被唐若水往后一仰躲过去了。 糕点掉落在地,机甲人碎成两段。 程岁和常至廷都举着刀对准唐若水,场面已经完全失控,唐若水也不再掩饰面上的恨意。 她连连后退了几步,“你们真是大胆,在这就敢跟我动手?今天我不仅要宋扬死,你们剩下几个也别想生还。” 她咬牙切齿。没想到他们几人竟能知道小红与其他甲人不一样。 失去了小红,她这万毒谷就失去了一半的防守,她恨不得生吞了他们的肉,她不再只是为了配合秋漾的计谋,她更想给小楠、小红偿命。 唐若水躲掉两刀后,迅速在裙中摸索着掏出一个控制器,按下开关后迅速闪到了机甲人背后,机甲人抬起的双臂迅速射出了弩箭。 “先打出箭快的,中间那个,左边然后是右边!”宋扬大喊。 程岁的刀用来防守,将弩箭砍断,好在刀够宽,还能挡下几箭。 而常至廷的刀用来砍机甲人,李瑾玉手里也有挎刀,给宋扬挡了几箭,好在剩下几只机甲人不足为惧,他们很快将五只机甲人砍断,控制住了局面。在机甲人接二连三倒地后,众人再往门口瞧去,唐若水早已不见了踪影。 系统也在追踪唐若水的踪迹,“谷中有一处湖泊,唐若水在那处,估计在憋坏,那地方有不少逍遥散,一不小心就会让人脑袋发昏,宿主应避开那处。” 湖泊在左边,宋扬指了指右边,“我们从这走。” 李瑾玉的大手抓住他的,毫不迟疑地往右边小道走去,程岁走在前面,常至延在两人后面。 “等等——” 程岁忽然喊道,“蜈蚣还没抓!” 李瑾玉的手紧了紧,问宋扬,“哪里有蜈蚣?” 宋扬目光落在左边小道,迟疑道,“左边,但是唐若水在那里,估计……我们先逃,等下次再……” 他话没说完,李瑾玉却抓着他毫不迟疑地往左边小道走去。 左边的小道通往花园,那里有让人一碰就手脚发麻的花,还有让人产生幻觉的花,甚至有叶子如刀般锋利的草,而蜈蚣就在穿过花园后的小石洞里,是唐若水每日用毒精心养大的,被那蜈蚣咬上一口,轻则半身不遂,重则当场丧命。 第90章 一线天 万毒谷中,除了花草外就是机甲人,空旷得很。 深夜里,四人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只能听见山谷中风在穿梭的声音,时而哗哗作响,时而呜呜呼呼,听起来像鬼哭狼嚎,十分骇人。 宋扬等人小心翼翼地来到花丛这边,他们手上除了刀,只有程岁背着的那个包袱,正当四人望着花丛一筹莫展之际,程岁摸了摸包袱,忽然心生一计。 毒药粉能让人短暂失明、手软脚麻,不知道对花草有何效果。他想着,抓了一把药粉洒向花丛,那些花瞬间就像含羞草一样,立刻闭上了花叶,花枝也变得萎靡,垂下了枝桠。 程岁满脸惊喜地望向李瑾玉,“陛下,这药粉可用。” 今早他带上药粉的时候,陆兰洲还嫌弃他带了一堆累赘,没想到派上大用场了。 就在程岁话音刚落时,宋扬忽然抬起手,指着那些花,“你看,它们又爬起来了。” 程岁顺着他的手指头望去,刚刚看似枯萎的花朵,果然一朵接一朵又绽放开来,除了散落在泥土里的药粉外,其他药粉都消失不见了。 看来这药粉只能短时间让花朵枯萎,但是这个时间太短了,要穿过四个人显然费劲。 “这个时间足够了。”常至廷把程岁的背包接过,从里面掏出手套和木匣子塞给程岁,“我来撒药粉。你抓蜈蚣的时候,我在一旁护着你,保证不让花粉伤你分毫。” “好。”二人商议完又朝宋扬道,“劳烦大人与陛下在此相互照应。” “放心吧。” 二人武功都在宋扬之上,不带着宋扬这个累赘,他们行事更轻松一些。 宋扬没有逞强,等他们步入花丛后,他也在四处搜寻能阻挡花草的东西,但这谷中除了花草就是沙土,就算用长刀砍伐花草,都有一定的风险会被掉落的叶子和花粉伤到。 今早叶迟便在木匣中放了几只黄粉虫,用来引诱蜈蚣出动。 第174章 两人穿入花丛后,程岁另一只手举着火匣子,微微弯腰尽量不触碰花朵又凑近地面,仔细寻找着蜈蚣的洞穴,在试探了三个拇指般大小的洞口后,第四个洞终于有了动静。 程岁嘘了一声,示意常至廷别出声,自己也站在洞口一动不动,安静等候着蜈蚣出洞。 一旁的常至廷也不敢再乱撒药粉,生怕探出了两根须的蜈蚣又缩回洞穴里。 他们极其有耐心,撒过一遍药粉的花朵都摇摇晃晃、慢吞吞地站直了枝桠,若是花苞重新绽放,花粉就会被程岁吸入口中,届时就会中花毒…… 可程岁依然像个守株待兔的猎人,丝毫没有慌张。 他那只戴着手套的手十分小心地凑近洞口,目不转睛地盯着蜈蚣,眼看露在洞口的手足越来越多,直到它的全部身躯都爬向了那一只美味肥胖的黄粉虫。 一瞬之间,程岁快准狠地用两根手指夹住蜈蚣的身体,蜈蚣扭转身躯依然无法挣脱,一口要咬在程岁的手套上,却咬了一口在铁制成的手套上,程岁毫发无伤,蜈蚣却扭得更厉害了,被程岁摔进木匣子里,又快速合上木盖。 程岁长吁一口气,他还未抬起头来,就在此时,他脸侧有一朵妖艳的红色花朵一点点绽放,花蕊就要冒出来时—— “屏住呼吸!” 常至廷迅速抓起一搓药粉准确地洒在花蕊上,花朵似乎被灼烧到一般,刚刚舒展的花瓣立马又合上了。 等程岁站直后,才敢深吸一口气。 远处的李瑾玉看见他们安然无恙,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宋扬返回屋中拖出从腰部被斩断的两只机甲人上半身,和李瑾玉一起将机甲人拆了。机甲人外壳由巴掌大的木片拼凑而成,只要用点力,外壳都能拆成一块块木片。 包袱里的药粉所剩无几,已不足以支撑两人返程,由机甲人碎片铺成一条短路更保险一点。 蜈蚣被关进木匣子后,常至廷把所剩无几的药粉全部拢入手中,把包袱皮递给程岁,让他将装着蜈蚣的木匣子背在背上,省得弄丢了。 最后一把药粉洒在花上后,两人飞快地踩着泥土往外跑,药粉果然不够,甚至离宋扬铺起来的甲片路还有一段距离。 就在此时,系统忽然出声:“警报,唐若水出现在宿主正后方。” 宋扬心里一咯噔,一边喊着程岁他们快出来,一边回头去寻找唐若水的身影,果然,她正举着一把弩箭,对准了他们—— “你们居然敢毁我的花!拿命来!” 电光火石之间,宋扬一把推开李瑾玉,整个人往后仰,弩箭从两人刚刚站的地方穿过。 花丛里的程岁见到唐若水,不敢再迟疑。 他左脚踏右脚,越过了花丛,安稳地落在甲片路上,几步飞奔了几步后杀到了唐若水面前,唐若水的弩箭在近距离作战下起不了一点用处,自己本身武功又很一般。若不是万毒谷的机关和毒药保护了她这么多年,就凭她的武功早就死了几百遍了。 弩箭起不了作用,唐若水只能掏出怀里揣着的匕首,向程岁刺去。 常至廷紧随其后,两人一人攻左一人攻右,宋扬武功太小儿戏帮不上忙,手无寸铁的李瑾玉在地上捡起一片木甲片,像宋扬小时候往水中丢石片一样,抛向唐若水的腿部。 唐若水双拳难敌四手,腿部失防,甲片深深扎进她的大腿,她吃痛地单膝跪倒在地。 常至廷趁机将沾有药粉的手掌贴在唐若水脸上,唐若水根本没空余的手护住自己的脸,药粉被她吸入鼻中,连眼珠子都沾到了药粉,痛得她当场仰躺倒地,大叫起来。 “啊——!什么东西——?我的眼睛!” 常至廷拍了拍自己的手掌,“让你也尝尝失明的滋味。” 这药粉是叶迟拿给程岁的,他当时只说带着以防不测,又说如果能用在唐若水身上就更好了。没想到此刻真的应验,用在唐若水身上了。 浑身乏力、逐渐看不见东西的唐若水被他们捆起来,她脸上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双眼通红,皮肤痒得不行,她想挠但是手被捆住挠都挠不着,只能无能狂怒,“放开我!” 完全丧失主动权的她,也失去了伪装出来的温婉,她愤怒尖叫着,“你们怎么没走!?你们在这逗留想干什么!?你们不是不肯拿命来换解药吗?” 她以为他们趁机逃跑了,最好能出谷和秋漾的人撞个正着,没想到他们还在谷中,毁了她机甲人不够,还毁了她的花草。 没想到他们这么难对付。唐若水恨恨地咬牙,若是早知道他们会如此快就赶到了万毒谷,她应该雇几个江湖杀手在谷内埋伏他们,也不至于此时此刻被他们反制。 李瑾玉用刀尖抵住她的脖子,问道:“解药在哪?” “解药,我压根没解药!”唐若水瞪着猩红的眼睛,仿佛扳回了一局般哈哈大笑,“十年前我把那个女人关在万毒谷,除了玩儿她,还想试试能不能研制出解药,但叶迟那老家伙不停阻止我的好事。若不是他放火烧了我万毒谷一半的花草,你以为你们今日能如此顺利入谷?”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大笑的声音听得人不适,她却偏偏还要继续说下去,“宋扬,和我一起死吧!反正,我以前就该去陪他的,若不是答应他要帮秋漾和成玉登基,我早就随他去了。” 第175章 说到后面,笑声一点点消失了,她睁着通红的眼睛,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早在七年前,那人死后她的生命也没有了亮光。 “你研制的毒药被张游北拿来害死我母后,又害了宋扬。还再万毒谷种了这些毒花、养这些毒物,这几年不知道害死过多少人。”李瑾玉站起身,庞大的身影在灯火照映下,将唐若水的身躯盖了个严严实实,“唐若水,你不无辜。”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无辜的了?”唐若水的眼睛紧紧盯着声音的来源,双眼猩红,很是狰狞,她像疯了一样,大笑大哭后又大喊道,“但我该死,你们就不该吗?宋扬,你的出现就是取代了游北!不然,不然游北根本不会被抹杀!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无辜躺枪的宋扬觉得她疯了,他和张游北根本不是因果关系,如果非要有的话,还得怪张游北生出私心做出了那么多恶事,系统才会让他穿书来拯救李瑾玉。 如果张游北之前就乖乖地执行任务,根本没他宋扬什么事。 可失心疯的唐若水怎么可能想得通,她自顾自说了一通,又道,“你们捆住我也没用,我不仅没解药更不会带你们出去!你们就在这里给我陪葬吧!” 她的目光落在花丛里,那泥土下埋着的是她爱人的尸体。就算她此时死了,她也无憾。 程岁再听不下去,他拔出刀正要刺向唐若水时,李瑾玉忽然制止了他。 “等等。” 李瑾玉想起刚刚唐若水说起什么,叶迟、女人、十年前,他总觉得两人之前有着不小的牵扯,说到底他们对叶迟也不了解,若是蜈蚣根本无用,唐若水又被他们杀死,那这世界上就没人能救得了宋扬了。 他让程岁收回刀,自己抬起手掌,往唐若水颈间砍了一手刀,把她砍晕了。 “先扔在这吧。” 程岁怕有人会来救她,把她藏在花丛后面——不细看根本不可能会被发现。 虽然没从唐若水身上拿到解药,但好歹抓到了蜈蚣,四人也算有功而返,返程时宋扬决定往木板那条路去。 白秋漾带人往那边去过,没找到人应该不会再回去了。 看高高挂起的月亮,宋扬猜测此时已是后半夜。今夜并不是满月,宋扬抬头看了眼月亮,是半圆,难怪路看得并不清楚,有几次宋扬都被石子打了个磕绊。 上面是木板路,但从下面看,说是一线天更合适。 是两座山中间的缝,上面稍微宽一些,但底下的道路极其狭小。一个人要从缝中穿过去还得侧着身子才能过,要爬上去就更难了,手都没有使劲的地方。 更别提底下还布置了无数能一击毙命的机关,就怕掉下来的人摔不死能补个刀。 一线天顶上还被木板盖住了,走进去又黑又窄,光是想想要在那摸索穿行,还得摸黑把机关给砍了,宋扬就觉得呼吸困难,他正想着从哪搬点石头把机关砸掉算了。 就在此时,顶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不少人。 四人同时停下了动作,竖起耳朵听顶上的动静。这里并没有他们来时那处悬崖高,所以听声音还是能听得清楚。 “找到人了吗?” “逃了十个。” “往哪个方向去了?” “没入谷,估计在哪个入口。” “小心他们和皇帝碰上面。” “是。” “我带人入谷,你们继续找人。” 对话中有女声,听起来分明就是白秋漾的声音。难道他们已经找到侍卫,并且打过了一架?宋扬暗道不好,一问系统,果然在他们赶往一线天的时候,两队人马碰头了。 侍卫人数少,没打过他们,为了保命侍卫四散奔逃了,现在不知道死伤如何。 他们四人还在等白秋漾离开,上面那阵脚步声却忽然停下,接着是白秋漾的声音。 “就从这个入口下去吧,悬崖离这太远,另一条路毒蛇太多,这条路反而是最安全的。” 跟着她的人都应好,立刻动起手来把木板撬开了。 不知谁脚滑一不小心摔了下来,没等程岁举起刀,就听到啊的一声尖叫,随即有几滴血溅到程岁脸上——顶上的木板被挪开,几人勉强能从月色里隐约看见那人的死状,他直直地躺在了一线天底下,木头削尖了倒插在地上的打桩木上,一命呜呼。 白秋漾骂了一句蠢货,又让其他人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底下机关重重,当心小命。 宋扬等人轻手轻脚往后退了几步,避免上面有眼尖的能一眼看见他们。 系统统计人数比他们的眼睛好用多了,报了个精准的数字给宋扬,“宿主,上面有八十个人,但身形都过于庞大,要穿过一线天太过费劲,初步估算能穿过一线天,下谷的人数在十人左右。” 十人,他们这边才四个。 宋扬学的那些拳脚功夫都是面上好看,和别人过不了几招,实战根本帮不上忙。就算李瑾玉他们能以一敌三,但十个还能余下一个呢,实在不好明打,最好能智取。 第91章 舍身 四人同时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一个大石头后,隐匿身影。确定上面的人看不见他们、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后,宋扬才把系统告诉他的情报告知了三人。 常至廷思索片刻道:“上面的人应该是之前留守在皖南一地的,是秋桐的旧部,大部分身手一般但都极为忠诚。这次能出动这么多人,估计他们是真的想捉拿陛下。” 第176章 李瑾玉冷笑,“那也得他们有这个本事。” 话虽这么说,但如今他们自己倒是劣势,若要一举将白秋漾等人拿下,还得借助唐若水的花丛。 而一线天上面的白秋漾用的办法和宋扬所想一样,不知道在哪找的石头,从小到大依次往下扔,直到机关都被破坏后,有几个大汉从上面攀着石壁上的碎石爬了下来,但都被越下来就越窄的一线天困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最后,白秋漾便挑了几个稍微瘦弱一点的与她一起下来,到果然只有十个人入谷,还包括白秋漾自己。 十个侍卫都穿着深色的护卫服,贴身,但利于行动。只有白秋漾穿着一身红色的劲装,颇有种雌雄难辨的意味,但在几人中显得格外亮眼。 等他们全都安全着地后,由白秋漾领头,齐刷刷地往唐若水的住所赶去。 宋扬心想:【幸好将唐若水绑起来藏住了。不然她的尸体被看见后,白秋漾就该提高戒备了。】 他们拉开距离,远远地跟着白秋漾一队人到了那栋竹屋。 竹屋外一片狼藉,竹屋里还有打碎的茶杯、掉在地上的糕点,白秋漾惊疑不定,“唐姐得手了吗?” 正当她思索着为何得手了,自己却没收到任何信号时,忽然听到身后的手下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啊——” “啊!” 高低不一的两声惨叫让她顿觉不对,等她快步走出竹屋后,才发现跟在队伍最后的两个护卫不见了踪影。 “小心!” 白秋漾话音刚落,就看到一只弩箭朝自己射过来,她还以为是唐若水,正要开口让唐若水知道是她。没想到此时弩弓后面的人露出了脸——居然是以前跟在她身后的常至廷,他不是和二哥一起被关进地牢里了吗? “至廷!?”白秋漾歪头躲过弩箭后,不敢置信地出声喊他,心中已经升起一股不安感。 就在白秋漾晃神之际,程岁和李瑾玉分别出手又制住了两个人,大手一抬就将那两个身形较小的护卫扔进了花丛里。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回荡在山谷里,那两个护卫吸入花粉,登时喉咙干痒,皮肤起了几个小泡,四肢全都软绵绵地根本动弹不了。 白秋漾一看就知道他们吸入花毒,如果没有唐若水的解药,一个时辰后就会丧命。 剩下六个护卫此情形,急忙将白秋漾围住。白秋漾冷哼一声,再看常至廷站在李瑾玉身边,那副模样不正当时站在她身边时一样吗?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原来他以前的忠诚都是装出来的。 “好啊,原来你是狗皇帝的人。至廷,你埋伏在我身边那么久,就为了给狗皇帝当狗的?那你当日为何千辛万苦将我救出地牢?”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是想让李瑾玉怀疑他,但她不知道常至廷自己早将此事告知了李瑾玉,该动摇的信任早就动摇了。 常至廷垂下眼眸,不让白秋漾看清自己的眼神,至于当时为何救她,众人心知肚明,实在不必明说。 “乖乖束手就擒吧,白秋漾。”沉默之际,宋扬开了口。 “不然怎样?”白秋漾面露嘲讽,那张姣好的脸庞在烛光下丝毫没有褪色,她的声音温柔话却阴狠,“你们的侍卫全部被我杀了,没有后援,你们能拿我怎么样?你不会以为我就这几个人吧?” “除去死掉这五个——”宋扬拉长了尾音,“你还有七十个人吧?我们的人也没死,逃掉后,你的人正在到处搜寻他们,是也不是?” 底牌被翻开的白秋漾没有恼怒,反而一副恍然大悟状,“原来国师说的都是真的,你与张师祖一样,有着超脱这个世界的能力。” 她可惜地摇摇头,“真不该让成玉杀了国师。” 确实可惜,虽然李成玉说国师是骗子,铁了心要杀他。可白秋漾一直觉得国师对成玉极为忠诚,只可惜成玉当时被沈雪烟那个女人小产一事气得理智全无,否则他事后肯定也能想通的。 国师曾说过宋扬在李瑾玉身边,会让李瑾玉更难被杀害,也会让李朝国运昌盛,但是何缘由他从来都不肯透露半句。 唯有一次是国师不小心说漏了,他说宋扬与张游北是同样的人。 她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前几日找到了唐姐,经她说了才知道,“同样”的意思是,宋扬也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国师还说什么宋扬在帮李瑾玉坐稳江山,在白秋漾看来,根本就是宋扬在害李成玉!他用他自己能预测未来的本事,替李瑾玉避开了太多利害。 白秋漾眸色渐冷,这样的话,宋扬和李瑾玉一样,都该死。 “秋漾。”常至廷开口打断她的思绪,他的声音和白秋漾记忆中一样温柔,他说,“放我们走。我会求陛下饶你一命的。” “噗哧。”白秋漾笑出了声,似乎在嘲笑常至廷的天真,“你算什么东西?!我白秋漾需要你来绕我命?” 再说了,此时两边人数是七对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哪边强哪边弱,该求饶的人该是他们。只是他们活着的话,竹屋前留下的分明是打斗过的痕迹……难道唐若水被他们杀害了? 白秋漾举起手中的长剑指向他们,四下张望,找寻未果后问道,“你们把唐姐怎么了?” “她咎由自取,被我杀死了。”常至廷声音平静道。 第177章 “呵,你还挺心狠手辣。难怪啊难怪……”白秋漾恍然大悟,“难怪狗皇帝会知道我们山寨的扎地,会知道我二哥的存在,原来都是你这条好狗干的。” 她的剑尖直指常至廷,“你害得我好惨,我那么信任你,什么都告诉你……甚至连你现在用弩箭,都是我教你的。” 这弩箭是常至廷刚刚从机甲人手臂上扒下来的,他举着弩箭的手抖了抖,但很快又稳下心神,“是……多谢教导。” 话已至此,白秋漾转了转剑柄,不想再废话。 “上。” 一声令下,六个护卫举着刀朝四人而去。 李瑾玉将宋扬护在自己身后,六个护卫,他们打起来并非没有胜算,相反,除了宋扬外,三人的武功都属上乘,和武功一般的人交手胜算极大。 刀剑相向间,锐利的刀锋接连碰撞,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宋扬耳边回荡,他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不长眼的刀剑,右手紧紧抓着刚刚程岁塞给他防身的挎刀。 就在宋扬打算找机会扎上一刀时,白秋漾却盯着他像看到了猎物的老鹰一般,她抬起一只手,从袖口中弹射出一颗银质的镂空圆球,直直朝宋扬射过去。 “小心!” 李瑾玉眼疾手快地用刀锋挡下了银球,哐地一声,刀上竟然被打出了一个球形圆洞。 紧接着,白秋漾又甩出一条白色绫罗,直冲宋扬脖颈而来,被眼尖的常至廷迅速砍断了。 他们一分神保护宋扬,护卫们也都齐齐地朝宋扬这出招了。宋扬被李瑾玉他们护住,又被护卫们围住,感觉自己像个废物点心。 人都往自己这聚拢,宋扬心里憋闷,眼看白秋漾两眼紧盯着李瑾玉,右手伸进袖间,似乎又要掏出什么武器来的模样。 宋扬心一横,脚尖点地,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右移了几步,又轻轻一跃,手腕一转,手中的挎刀刀剑朝向白秋漾,宋扬朝白秋漾的胸口用力一掷—— 此时白秋漾专注力都在离她不到十尺的李瑾玉身上,正想掏出那把沾了毒的匕首来,不料,宋扬刚刚扔出的挎刀,此时正快速地向她袭来。 她如果后退就会砍到腿,如果躲闪那会伤到手臂,片刻之间,她做了权衡。白秋漾的身躯往花丛方向歪了歪,左手握成拳,准备用手臂去挡刀时,她整个人被撞倒了。 白秋漾抬眼望去,面前的人居然是常至延。 他覆在白秋漾身上,后背吃了一刀,衣裳被刀划破,鲜红的血瞬间染红了深蓝色的长袍。 “至廷!” 白秋漾吃惊地看着常至廷,没想到他还会救自己。 宋扬的惊讶不亚于她,刚刚看常至廷毫不犹豫地朝白秋漾射了几箭,还以为女主对他没什么影响力了,没想到现在又舍身保护她。 这一刀宋扬卯足了劲,刀尖狠狠地扎进了常至廷的后背,刀下伤口血淋淋的,宋扬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依照这个深度,估计伤到了内脏,这在古代救都救不回来…… 再看常至廷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恼,宋扬就猜到了他刚刚应该是动作比脑子更快了一步。 【万人迷女主光环果然不容小觑,关键时刻常至廷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本能地舍身救了女主。】 【很难说是爱还是被光环给影响了。幸亏李瑾玉被我掰弯了,不然说不准女主光环对他也有用,他可能会直接把江山拱手相让。】 宋扬幸灾乐祸地想。不过此时他们正处于劣势,宋扬分神一瞬后,又提起十二分的戒备。 幸好白秋漾那方被常至廷打了个措手不及,六个护卫以前见过常至廷,本来就对他是奸细的事情愤愤不已,但此刻他又以肉身为自家殿下挡下一刀…… 如此矛盾的行为,令护卫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白秋漾的方向后退了几步,有领头的低声问白秋漾,“殿下,您还好吗?” 他们内部一阵骚乱之时,宋扬赶紧趁机问系统有没有什么智取的办法,比如说不容易被发现的小道,或者隐秘的陷阱能将白秋漾带进去的。 不然七打三,他们的胜算太低了。 系统也在着急,但还没找出好办法时。躺在地上的常至廷忽然抱着白秋漾打了个滚,两人竟同时滚进了花丛里。 白秋漾眼中的震惊、感动统统变成了恐惧和愤怒,“至廷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快放开我啊!!这些花有毒——” 常至廷恍若未闻,对白秋漾那下了狠劲想挣脱他的动作视若无睹,还越抱越紧。 他双手紧紧地扣住白秋漾,朝宋扬和李瑾玉这边大喊道,“带陛下,快走!” “不许走!把人给我拦住!你放开我!!啊!!这什么?蜈蚣,是蜈蚣——放开我!” 白秋漾挣不开常至廷的怀抱,手指甲陷入了常至廷的手臂中,把他掐得鲜血淋漓,常至廷吃痛地皱眉,尽管后背血肉沾上了泥土、花粉等物,让他疼痛加剧。 失血加毒药粉,是他感觉头晕目眩,但他的手却始终没有任何松动。 正当护卫们犯难,不知道该去救白秋漾,还是去拿下李瑾玉之时。泥土底下的蜈蚣闻到鲜血的味道,有几只已经从洞穴里爬了出来。蜈蚣那密密麻麻的手足,让白秋漾吓得尖声大叫起来。她知道唐若水这儿的蜈蚣是毒养大的,被咬了一口直接能丧命。 她顿时害怕得尖叫起来,连忙将人喊回来:“救我!快救我出来!!蜈蚣!有蜈蚣啊!!至廷你是不是疯了!?你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 第178章 六个护卫一听,不敢再犹豫,凑近花丛试图将白秋漾拉出来。 但常至廷不知道是为了避免白秋漾被花草或蜈蚣伤到,还是避免护卫将他一箭穿喉,他滚了几圈,最后是他躺在泥土里,白秋漾被他抱着压在自己身上。 一抹鲜红在花丛中也仍是夺目。 但此时侍卫们均都束手无策,一是不敢贸然踏进花丛深处,二是他们伤不到躺在白秋漾下面的常至廷。 程岁还想上去搅局补刀,但此时,系统响起了播报声:“宿主,有十人小队朝这里来了,是女主的人。” 闻言,宋扬连忙阻止程岁,又朝李瑾玉道,“别上去,他们有后援,我们撤吧。” 至少不能辜负以身涉险的常至廷,他为他们博取了短暂的逃生机会,此时再逞强留下来也是不妥。 三人往竹屋后撤,耳边充斥着白秋漾充满恐惧的尖叫声,和难掩愤怒的辱骂声。 这一顿折腾,天都微微亮了。 他们踩着白秋漾的声音,迅速地离开竹屋。 一线天顶上估计还有不少白秋漾的人看守,不能去。而他们没有绳子攀登,来时的悬崖也爬不上去,那就只剩下毒蛇那条路了。 第92章 毒蛇 “肾上腺素一毫克。” “给了。” “除颤仪准备。” “一下。” “两下——” “病人瞳孔有反应,动脉恢复搏动——” 什么……?宋扬耳边充斥着电子仪器和医生护士井井有条的声音,眼皮却沉得睁不开,费了好大劲终于掀开一个缝,看得却极不真切。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他什么都没看见。 是医院白色的墙吗?他回现代了?任务完成了吗?李瑾玉呢?他们不是在万毒谷吗? 他还记得自己昏迷前,还在万毒谷中,还有一条毒蛇就在他脚下,呲着两颗大牙…… 难道他被蛇咬死了吗?! 宋扬茫然的想,却感觉自己脑袋一片混沌,好像什么东西把他困住了。 正当他又要沉沉睡去时,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爷,爷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糟了,刚刚眼睛还动了两下,现在没反应了。” “掐他人中,你,用力怼他的另一只脚心。”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 宋扬迷迷瞪瞪醒来,眼前却是峄城客栈那熟悉的床帐和木窗,他还活着,还在李朝。 只是外面天已大亮,他这是昏迷了多久?李瑾玉呢?他还好吗? “爷醒了!快去通知陛下!” 宋扬疲惫的目光在床边几人身上游走,那是一脸焦急的陆兰洲,和掀起他眼皮在检查什么的叶迟,还有刚刚跑出去的谷荔。 陆兰洲眼里都是担忧,见他醒来连忙问道:“爷,您感觉怎么样?” “没事……”宋扬气若游丝,又问,“陛下呢?” “陛下守了您一日一夜,刚刚才被丞相派来的人喊出去了。” 噢对,宋扬想,这次为了南下,李瑾玉临时将孔御史提为丞相,代为监国。李瑾玉在拟圣旨之前还问他此人如何,孔御史其人行事谨慎稳妥,铁面无私,据说曾有人向他送了万两黄金,只求他宽恕一面。没想到他不仅没宽恕,还因为这笔贿赂又给那人添了一条罪。 也是因为这样的事屡见不鲜,他也被人戏称为撬不开的石头。 让他当丞相,再好不过了。只是他为何会让人来将李瑾玉喊走? 宋扬混沌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也感觉身体逐渐有了力气。他双手撑起身子问道,“出了什么事?” 陆兰洲摇摇头,“我也不知。爷您躺好,大病初愈,得好好休息着呢。” 宋扬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满腹疑问,怎么能休息得好。陆兰洲只能往他身后塞了两个枕头,让他能坐起身来。 “我昏迷了多久?谁送我回来的?” “也没多久,爷,您是昨日一清早被陛下背回来的,陛下说您被毒蛇咬了一口,瞬间就失去意识了。” 陆兰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被吓得不清的样子。当时看宋扬那副不省人事的样子,还有脚上那被毒蛇咬中,肿得发黑的模样,陆兰洲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叶迟却不似陆兰洲那般后怕,他道:“好在是你哦,你体中有剧毒,相生相克,蛇毒倒是发作不了。要是陛下或程岁被咬了,现在恐怕都……” 他话没话说,门口的侍卫端起了腰间挎刀,抖了两抖。挎刀哐哐的声音提醒了叶迟,他这才意识到若说下去算是诅咒皇上,乱说是要吃板子或砍头的,顿时抿紧了嘴。 陆兰洲点头道:“是是,不过爷您回来后就发起了高烧,可把陛下和我们都吓坏了。直到昨天傍晚退烧后,叶大夫和孙太医一起将蜈蚣烤干磨成粉,混在药汤里给您喝下了。” 什么……蜈蚣? 宋扬一想到昨天那只身形黝黑肥硕的蜈蚣,手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吞下了蜈蚣?一想到这他就想吐,歪着身子干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 “早就消化啰!”叶迟幸灾乐祸地说,“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你能吐出来啥?” 等叶迟给宋扬把完脉又道,“行了,去给你家主子煮点他爱吃的。大难不死,逢凶化吉,你小子运气可以啊。” 第179章 陆兰洲问道,“那之前的毒呢?” “清干净了!”叶迟道,“那唐若水虽然是个毒妇,但她养的东西也确实都不是凡。一只蜈蚣下肚,百毒皆解。” “太好了!” 陆兰洲激动地跳起来,宋扬不确定道,“清干净了?” “毒清干净了?” 从门口匆匆赶来的李瑾玉也急声问道。 “回陛下,是的。宋大人被毒蛇咬了一口,部分毒素被毒蛇的毒侵蚀了,原本需要服两次药,现下服了一次药便清干净毒素了。往后宋大人就和常人无异,再也不会失明或哑巴了。” “太好了……”李瑾玉脸上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和后怕。 他上前将宋扬抱住,等宋扬极为羞怯地从他怀里挣出时,才发现屋内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离开了。 宋扬的目光落在李瑾玉脸上,他口唇干裂,一脸愁容还未消散,疲惫的神态让人一眼就看出他根本没休息好。 但他根本顾不上自己,反而摸了摸宋扬的眼睛和耳朵,眼里尽是心疼,“这阵子让你吃了太多苦了。” 宋扬摇了摇头,又问:“陛下……我们那晚在万毒谷是怎么脱身的?” 想起昨天清早发生的事,李瑾玉眸色沉了沉,“我们出谷的时候,走的那条路你还记得吗?” 宋扬点点头,出谷时,他们能选的路只有那条毒蛇路。当时太阳都快升起来了,所以看那条路格外瘆人。那条路就像一条废弃的火车隧道,上头有两块巨石,石头上盘踞着数不清的蛇。 那毒蛇蛇身是青色的,看见他们走来,三角形的蛇头都整齐划一地朝他们望来,还吐着蛇信子。蛇身上那颜色青得,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毒蛇不是一般的毒。 宋扬还记得,自己问了系统怎么才能毫发无伤地穿过这条隧道,系统说山洞旁那棵树的树叶焚烧了后,燃烧的烟雾和气味能驱蛇,他们便砍下了几个树枝,在洞口烧起了树叶,但随着浓烟飘起,有越来越嘈杂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身后。 系统说白秋漾被救出来了,看到这儿的浓烟后,正带着人朝他们这赶来。 时间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他们用衣裳包裹住树枝,再用火匣子点燃衣裳,一人举着两根树枝冲向去,身后追兵已经追了上来。 宋扬他们一边跑,一边往左右两处挥舞着树枝,但在即将穿过第二颗巨石时,宋扬被脚下一条不知死活的毒蛇咬了一口。 接着他就失去意识了。 “叶迟说毒蛇本不至于让你昏迷,但是你当时正临毒药发作,所以才会昏倒……” 李瑾玉摸摸他那被咬了两个小口的腿,“当时若不是追兵追得紧,我都想为你吸出毒液了。” 看见宋扬晕在自己怀里那一刻,李瑾玉怕得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了。他当时想,如果宋扬解了毒又被毒蛇给毒死了该怎么办?但好在,毒蛇竟能为宋扬解掉部分毒素,也算因祸得福。 宋扬小腿被摸痒了,瑟缩了缩。 手心变得空空荡荡,李瑾玉不满地凑近他的唇。宋扬下意识多眨了两下眼睛,随后双眼又被李瑾玉用手盖住。 与之前失明的感觉不同。 李瑾玉温热的掌心,干涩起皮的唇瓣,还有喷洒在他鼻尖的炙热呼吸…… 无一不让他忽视掉眼前的黑暗,全身心沉浸在与李瑾玉的亲密相拥中。 失明那段时间,李瑾玉会失眠,有时候半夜三更还翻来覆去。他也会半夜忽然惊醒,身体剧烈的颤抖会把宋扬吵醒。 他每一次醒来都会抱紧李瑾玉,安抚他没事的。 宋扬感觉在自己中毒那段时间里,失明的是自己,但担惊受怕的一直都是李瑾玉,他不仅不敢触碰自己,甚至眼神望向自己时,眼里的晦暗时刻都能将人吞噬进去。 所以那段时间宋扬一直不敢在内心想太负面的话,怕李瑾玉听进去了会更加失落。 但好在,他们熬过去了。 宋扬仰起头,回应着李瑾玉小心翼翼的触碰,也在安抚着李瑾玉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 得到回应的李瑾玉变得更肆意,他几乎将宋扬所有的气息都吞进自己嘴里,又霸道地占据了他嘴里每一寸角落,让宋扬只能迎合他、依附他。 宋扬中毒这段时间令李瑾玉时不时就害怕失去他。此时充满占有欲的亲吻,令李瑾玉一点点有了安全感,仿佛这样才能确定眼前这个人,正安然无恙地躺在自己怀里,承受着自己的爱意。 等两人气喘吁吁地松开后,宋扬似乎气息不稳,埋在他怀里急促地呼吸着。他安抚地在宋扬后背轻轻拍打着,但那只手拍着拍着,力道越来越小,位置也越来越往下。 就在宋扬以为要发生什么时,屋内门忽然被推开了。 “陛下!宋扬他……” 来人是沈雪烟。她刚刚听闻宋扬昏迷了一天一夜刚醒,还想着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屋外也没人拦她,现在看屋内两人抱在一起,眼神都黏在对方身上,能拉出丝似的。 就算看见她推门进来愣是都没分开一点,被打断的李瑾玉不仅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还一脸不满,或者说是不满足地看着她。 李瑾玉不悦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沈雪烟后退了半步,“臣妾来看看宋扬怎么样了。” 她的目光落在宋扬那张因大病初愈而略显苍白,但颊上又带着绯红的脸上,暗笑道,“看来并无大碍嘛,是谁谣传宋公公身患顽疾命不久矣的?真真是罪该万死……” 第180章 她脱罪般瞎嘟囔着,就要关上门退下。 屋内李瑾玉不急不慢地将宋扬的衣服拉好,又擦了擦他那带着水意的唇瓣,脸上是专注与认真,嘴里却不带着任何温度,“到底有何事?” 沈雪烟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宋扬?显然还有别的事。 果然,她一听李瑾玉这话,把准备掩上的门又推开了,“叶大夫要去万毒谷一趟,臣妾想同去。” 虽然李瑾玉实际上根本不管她,但明面上她去哪都要请示一番的,不然被人瞎传到李瑾玉耳边,说她私下乱跑的话,那可是要被指一个不安分的罪名。 “叶大夫去万毒谷做什么?”宋扬好奇问道。 “他说万毒谷各个入口都被破坏了,要趁别人发现之前去把里面能用的东西都收了。”沈雪烟道。 “那你去做什么?”这句是李瑾玉问的。 “听闻你们在谷中遇到了白秋漾……”沈雪烟顿了顿,“臣妾想见一见她。” “允了。” 李瑾玉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只要不给他惹麻烦他都不在意,但他摆了摆手后又道,“把叶迟叫进来。” 正背着一个巨大竹筐的叶迟不得不放下身上所有的东西,干净利落、体面规整地去面圣。 看见叶迟,李瑾玉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去万毒谷要找唐若水吗?” “是。”叶迟也没有丝毫隐瞒,“那是草民的私人恩怨,请陛下不要阻拦。” 宋扬倒是好奇,再想到唐若水曾提过叶迟的名字,便问道,“叶大夫和唐若水有何恩怨?” 提起恩怨,难免忆起往事。叶迟那素来桀骜不驯的神情都失神了几分。 “唐若水,她十年前害死了我的妻子。”想起自己妻子那张温柔的脸庞,叶迟面上少有的柔和了几分,“她拿我妻子试毒。解了毒又下药,接着又下毒……” 叶迟闭了闭眼,不让自己狰狞的恨意露出来吓到旁人。 “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但我进不去万毒谷,救不了她。就算……后面她身重剧毒被唐若水丢出来,我也解不了她的毒。” 那毒便是宋扬上次中的毒。这十年来,没有哪一天叶迟不在研制那毒的解药。后来等他研制出解药后,叶迟无数个深夜都在祈求上苍让他重来一回,能将他妻子从死神那救回来。 可惜,他没有重来的本事。 但如今,他有杀掉杀妻仇人的机会。 “唐若水真是坏事做尽!”宋扬听了都愤愤不已。 李瑾玉想起宋扬昏迷这一天一夜,还有之前中毒时的无数他夜不能寐的夜晚,顿时也明白了叶迟的恨和痛。 “唐若水在万毒谷中,被程岁捆起来扔在一角。你要复仇也行,想杀她都可。朕会让程岁与你一同前去,但此事一了,你要与朕一起回京当太医。” 唐若水善于制毒,又与白秋漾、李成玉关系匪浅,谁知道他们手中还会不会有更阴毒的东西,叶迟十年如一日想克制唐若水,将他带入宫中再合适不过了。 叶迟迟疑了片刻,最后同意了。 复仇后,他前半生唯一的目的也已实现。权当后半生重新活一回罢。 就在叶迟要告退之时,宋扬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叶大夫,你去万毒谷的时候,在花丛里寻一寻常至廷,不管他是不是活着……都麻烦你将他带回来。” 第93章 窝点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宋扬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才下床,孙太医那几日都捧着叶迟给的医书没日没夜的读,天天跟在叶迟屁股后面看他给宋扬开药。 堂堂太医院一大青年才俊,倒成了江湖赤脚大夫的跟屁虫。 叶迟去万毒谷回来那天,孙太医就黏了上去。 结果叶迟举起双手道:“再贴过来,我这只手可是抓了无数毒物,今天还杀了人的,怎么,想问问尸体烧焦的味道?” 孙太医顿时吓得一整天没没敢靠近他,叶迟也乐得得了一天的清净。 他们几人去万毒谷那日,从早上去,整整忙活到深夜才回。 叶迟在万毒谷中搜寻到几本唐若水写下的医书后,随手甩到自己背筐里。又挑了点有用的花花草草,谷中剩余的毒物,都被他拔了个干干净净连根都不留。甚至将谷内所有的木屋、树木都用火点燃,直接烧成了灰烬。 谷内的土都被叶迟喊人翻了翻,什么蜈蚣毒蛇蚯蚓,一个都别想活。叶迟让人在土上撒了一层厚厚的盐再放上木炭,不让土下有任何东西活着。 做完这些后,唐若水被叶迟扔进了她自己挖的一个万毒池。 片刻之后,尸骨无存。 回来的人里,只有叶迟一脸快意,沈雪烟没遇到白秋漾,而程岁也没在万毒谷捡到常至廷的尸体,两人都失落得很。 还是叶迟安慰程岁,“没找到尸体是好事,没准还活着呢。” 有了这句话,李瑾玉让程岁去搜寻白秋漾踪迹时,他更加卖力了。 只可惜,白秋漾逃得太利落,皖南上下竟寻不到她的任何痕迹。 但意外的是,程岁在皖南居然找到了白秋漾一家的旧居,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白秋漾是在皖南出生的。 她母亲是前朝的公主,从皇后腹中出世时,正逢李朝太祖攻入京内,奶娘抱着公主跑到皖南老家,本来将公主当平常百姓一样抚养长大。但当公主五岁时,忽然有一夫子说公主悟性极高要收她当学生,奶娘便每日都把公主送到夫子那读书习字。 第181章 等奶娘发现公主知道自己的身世时,公主已经十五岁。在夫子的教导下文才武略样样精通,并心怀仇恨,一心只想要光复前朝。那什么夫子,根本就是公主的亲舅舅——前朝皇帝的国舅。 他把国仇家恨尽数塞给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女娃,用仇恨当成抱负喂养她长大。可惜李太祖杀得太狠,前朝几乎没剩下多少人。光是招兵买马,千辛万苦联系到旧部旁支,就花费了太多、太多的时间。 久到国舅死了,年幼的公主已然长成半老徐娘,三十年的时间,仅仅只有三万兵马,根本不足以让她复仇,更无法夺回国土。所以她生下了几个孩子,又把自己肩上背着的重担传给了自己的孩子,也就是白秋漾和秋桐。 从小就背负着光复前朝使命的兄妹俩,在遇到李成玉之前相依为命,彼此信任互相依赖,也确实为了使命做过许多努力。 谁知后来都是替他人做衣裳。 程岁打听的这些消息,都是当年那奶娘的闺女亲口告诉他的。 她说公主没良心,在奶娘和国舅为了公主争吵时,公主不顾奶娘的养育之恩,竟和奶娘恩断义绝不再来往了。 皖南,也是白秋漾的半个故土。 公主为了生育后代,特意选了皖南才学相貌极佳的几个男子欢好。白秋漾和秋桐也不负她的期望,不管长相还是头脑,都胜于常人。 白秋漾在皖南生活了十几年,母亲又葬在皖南,她一朝失意,肯定回皖南舔舐伤口来疗伤了。 就在程岁打算掘地三尺,将皖城都找便时,京城里竟然频频来信。 先是说山贼又重回京郊扰得百姓不宁,后说山贼被三郡王制住但有小部分流窜到南方,怕撞了圣驾,请陛下早日回宫。 李瑾玉没当回事,几日后又来信说,太后突感风寒,发了低烧。 太后生病,皇帝是要去侍疾的,否则会被人戳脊梁骨说不孝。 李瑾玉捧着奏折冷笑,宋扬道:“感觉是李成玉使的阴招啊,是白秋漾给他递信让他将陛下喊回去吧?啧啧,都不惜诅咒亲娘生病啊。” 屋内还有其他太监,当着旁人的面宋扬不敢乱说,只能在腹语中暗暗吐槽:【我看不孝的另有其人。】 太后不向着自己,还给自己添堵,让李瑾玉憋闷了一瞬,又因宋扬偏向自己的话语眉头又舒展开。他勾勾唇角在回信上写下:朕知道了。不日便会启程回京,皖南一处亦有贼寇横行,朕已捉拿住,且带回京内细问一番。 信送出去后,不知道还会经过几人之手,但想必,李瑾玉想传达的人能如他所愿看到信的内容。 写信出去的第二天,默契的宋扬与他互相配合,特意找了一个侍卫将他关进客栈里的杂物间,还煞有其事地将门锁封住,窗户都钉上木板。 一日后,果然有人趁夜闯入客栈,撬开窗上木板,试图将杂物间里的人救出。 但杂物间早已设下重重陷阱,侍卫本人也是武功超群,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两名刺客拿下。 没想到这一计瓮中捉鳖,倒是比程岁没日没夜地在皖南寻找白秋漾一党,更直截了当又有效。 那两名刺客在白秋漾中不算无名小卒,他们没吃住酷刑,把白秋漾的住址交代了出来。 没想到白秋漾跑到皖北去了,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里。 据刺客交代,那处是国舅安置前朝余党的地方,口风很严,也很不起眼。 程岁漏夜带人前去时,白秋漾正在焦急等着刺客归来。 特意做了一身黑衣打扮的程岁对上了白秋漾的脸。白秋漾以为是自己派出去的热门,她还一脸不耐地问,“怎么这么晚?!人呢?就你自己回来?阿布呢?还有被狗皇帝捉住的人……” 面上带着遮面巾的程岁默默听着,低头不语,手却悄悄摸向腰后的匕首,白秋漾似乎察觉到什么,往后退了两步,“你不是赵九!?” “有敌!”反应过来的白秋漾迅速后撤了几步,朝四周大喊。 顿时,到处都有拿着火把的人围了过来,程岁丝毫不畏惧地拿下面巾,他的身后也涌上来数十个侍卫。 程岁接过一个侍卫递上来的挎刀,刀尖正对白秋漾,“杀!” 话音刚落,两边人马立刻手持兵器厮打起来,刀枪棍棒在夜间都能折射出刺人的光芒,还有火把随着拿火把的人被打趴下也掉落在地上,把茅草都点燃了。 这一仗,打到了清早。 等程岁浑身血渍回到峄城客栈回禀时,宋扬和李瑾玉正在客栈大堂吃早餐。 程岁单膝跪地,一字一句道,“禀告陛下,白秋漾窝点已剿灭,但属下无能,又一次让白秋漾逃走了。” 沈雪烟也在大堂里喝粥,她好奇问道,“你们带了那么多人都能让她跑掉了?” “是。”程岁懊恼道,“那些党羽都很护着她,拼尽全力都要送她安全离开,属下们都拦不住。” 沈雪烟咕噜咕噜喝完一碗粥后,忽然道,“这白秋漾倒是个人物啊,前朝公主的亲生女儿,能文能武,还有统领兵马的能力,那么多人都护着她。可惜却被李成玉玩弄于鼓掌之中,若是个男儿,说不定都没李成玉什么事……” 她的目光忽然落到了李瑾玉脸上,不敢说了。 宋扬也喝完一碗粥抬起头来,沈雪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抿着嘴,一副想笑又不敢的模样。 第182章 宋扬想起上次被她撞见他与李瑾玉亲密接吻后,她再见到自己,总是一副好奇的模样,但碍于李瑾玉在,她总是看上一眼什么都不敢问。 孙太医早早就背着药箱来给程岁看伤,程岁身上的伤不重,他说是想拦下白秋漾时,被十几个人挡住,一不留神被刺中了手臂。 “好了,休息休息,得有一个月不能挑重物了。” 程岁背上绑了白布条,孙太医给他清理伤口时,他都没感觉到痛,那张脸一直沉着,似乎无数次在回味和白秋漾交手的时候。 宋扬和李瑾玉是知道白秋漾有着女主光环,要抓住她本就不易,程岁能剿灭一处窝点已属不易。 “这次你立了功,回去后可以自己选择要去哪里当差。”李瑾玉和宋扬想的一样,没责罚他,反而嘉赏了他。 自己选择当差的地方,那是多大的荣耀。只要程岁不狮子大开口,去当个八品校尉都没问题。 没想到程岁摇了摇头,“陛下,属下无意入官场。属下愿与之前一样,待在福履轩保护宋大人的平安。” 这倒是稀奇,让宋扬都很诧异。 但李瑾玉见他如此,也不强求,还告诉宋扬,程岁就是个偏执的怪胎,以前在李瑾玉身边时就是这样,不会阿谀奉承,更不屑于拉帮结派,整日就知道练武,是把规矩写进骨子里的人,这样的人进了官场,难免要吃亏的。 剿灭一处窝点,还是白秋漾打算重振旗鼓的重要人选,也算不虚此行。 京城那边还保持着两天一封催李瑾玉回京的信,此处事了,李瑾玉也无心逗留,择日便启程回京了。 第94章 回京 御驾回到京内倒是畅通无阻。 白秋漾一伙人元气大伤,遇见李瑾玉次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压根不敢再轻易出来挑事。 只花了三天,李瑾玉便回到了京城,在百官与侍卫们的迎接下,他回到了皇宫内。 一回宫,政事和大臣纷纷都在乾清宫外等候面圣,各个都有事要启奏陛下。 李成玉自然也赶着这份热闹,想在皇帝面前多露露脸,才能多做一些博名声的好差事。 他这一直没收到白秋漾的消息,心里着急,但面上不敢显,迎接圣驾回鸾时,脸上都是恭敬又欣喜的表情,此时在乾清宫里亦是这副模样,把宋扬逗得不行。 看他那副模样,宋扬就想戳穿他的伪装,故意凑近他说道:“郡王爷,陛下此次南下差点遇害,在皖南时突遇山贼行刺!” 李成玉眉心一跳,心里慌得不行,但语气里却极为镇定,“陛下可有受伤?” “幸好陛下真龙转世,并未被山贼伤到,只是那山贼——”宋扬悄悄拉着他低声耳语,“竟说口口声声称认识王爷您!可把陛下扰得几夜都未曾安睡。” “竟有此事!”李成玉不敢置信地拔高音量,把勤政殿内正在商议政事的李瑾玉和孔丞相吓了一跳。 “何事如此激动?”李瑾玉不悦地向他投来目光。 李成玉只以为李瑾玉因山贼对他起了疑心,怀疑他故意安排人在皖南刺杀皇帝,若真是这样,什么都还没开始做的他就要冤死了。 就在李成玉想立刻跪地喊冤时,宋扬抢先一步,不慌不忙地回了一句,“王爷听闻陛下在皖南时的遭遇,为陛下安危担忧,恨不能亲手将山贼杀尽!” “嗯。”对宋扬的胡编乱造,李瑾玉不甚在意地随后应道,又问:“听闻前阵子京郊又有山贼流窜,是三弟派兵去剿灭的?” “回陛下,是臣弟。臣弟身为王爷,理应守护京中百姓安全,这是臣弟该做的。” 李成玉刚刚和宋扬的对话,基本都被宋扬从腹语告诉了李瑾玉。李瑾玉也就着宋扬刚刚说的话,问李成玉道,“此次朕南下也遇到了山贼,到时一同拷问,看看他们可是同伙。” 孔丞相也说道:“近来山贼实在猖狂,老臣也觉得此事定不简单,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臣弟……无能,并未生擒山贼。”他低着头,宋扬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在懊恼还是在深思。 半晌后又听李成玉道,“臣弟与这些不知死活的山贼交手过几次,对他们的弱点与品行较为了解,不知陛下可否将这些山贼交给臣弟审问?臣弟一定让他们把该吐的话吐干净,届时将他们一网打尽,以除后患。” “回王爷,贼人已经尽数关进地牢了。”宋扬替李瑾玉开口应道,“这些人颇为狡诈,又说与王爷有过几面之缘,王爷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孔丞相面露诧异,“竟有此事?!” 他的声调比刚刚的李成玉更为吃惊,带着疑问和审视的目光投向了李成玉。 李成玉心里恨极了那将自己拉入泥沼中的山贼,李瑾玉不在京内这段时间,他日日起早,勤于政事,又几次安排手下山贼在京郊流窜好让他带兵镇压。 李成玉费尽心思在孔丞相面前刷好感度,但那些努力竟都因一个山贼的话消失得一干二净。 原本是想着自己若博得一个勤政的名声,来日篡位有了铁面无私的孔丞相支持,便会更加名正言顺。但此刻,孔丞相那张老脸眉头紧皱,右眼微微一眯,似乎真的在思考李成玉参与这事的可能性。 李成玉终于慌乱起来,他急道:“定是上次臣弟带兵剿灭两处山贼营地,他们对臣弟怀恨在心……臣弟一心为国,若与山贼合伙,怎对得起父皇在天之灵!” 第183章 说着竟要举起手发誓。 一直联系不到白秋漾的慌张,让李成玉逐渐失去了冷静与理智,竟在乾清宫里说起如此光怪陆离的话,这令孔丞相疑虑更重,再看李瑾玉的神情,似乎并未当回事。 孔丞相只能按捺住心中思虑,对李成玉道,“郡王爷,清者自清,审问山贼一事,老臣会让刑部的人细心盘问,由臣亲自监督,定问个清楚明白,以免郡王爷无辜被卷入其中。” 李瑾玉同意孔丞相的安排,直接拍板了。 李成玉再不情愿,也无法改变李瑾玉的圣谕,只能另寻他法。 宋扬看李成玉一脸吃瘪,难受得像吃了苍蝇一样,心里就痛快。李成玉其人阴狠狡诈,别看他似乎不屑于国师那些技俩,事实上他都点头参与了,包括给宋扬下药一事。 今日这场戏,也是宋扬临时为之。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山贼招供。 就算是他们在皖南抓住的那两个刺客,也根本没有将李成玉吐露半分出来。宋扬估计他们常年待在皖南,李成玉没有与他们见过几面,白秋漾也出于保护李成玉的心态,或是为了集中权力,并未把李成玉的存在告诉他们——那些一心只想光复前朝的人。 李成玉并不知道真相。他憋着气走出皇宫,一出宫门就将手中赶马的缰绳狠狠地甩在了马背上撒气,马儿吃痛,抬起前蹄,鼻孔长长地喷出一股热气,随后一溜烟跑了。 皇宫大门守卫见状,急忙赶上来询问,“王爷,您没被马儿伤到吧?” 吃了一嘴灰的李成玉只能压下脾气,朝守卫挤出一抹笑,“没事,这畜生耍气性。劳烦小卫帮本王要匹马过来。” 守卫哎了一声,就去御马监借马了。 等李成玉终于骑上马,回到郡王府后,小厮牵过马后小声告诉他:“王爷,白姑娘来信了。” “在哪?速速拿来本王瞧瞧。” 小厮递上信,心急李成玉拆开一看,果然是白秋漾的笔迹,只是字迹潦草,纸张也不知是从哪撕下来的。 信上写:皖南数十人尽数被杀,我已逃至沙城,近日可入京,有要事与你相商。 白秋漾如今孑然一身,能逃至沙城实属不易。 但李成玉心情早就不如半月前。当时他不知李瑾玉为何会南下,还往皖南而去,还以为李瑾玉知道了皖南是白家故居,去斩草除根了。 所以李成玉不惜用了各种办法,来催促李瑾玉快快回京,避免白秋漾真的被李瑾玉发现踪迹。 但这是在山贼提到他以前——那些山贼是白秋漾舅公的心腹留下来的子女,对白家忠心耿耿,李成玉本就没见过他们,能提到他,就是故意害他。 难道……白秋漾为了救出秋桐,已经不惜将他李成玉抛之脑后了吗? 李成玉是要成大事者,儿女情长对他而言只是一种武器,所以在收到白秋漾的信前,李成玉是想过将白秋漾除掉的。 但她说,有要事……李成玉迟疑片刻,告诉小厮,留意白秋漾是否再次来信,若是她亲自来,就将人迎进来,好好伺候。 他倒要看看,到底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皇宫内。 李瑾玉让人将孔丞相送走后,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喝了杯茶后,便让人去告诉太后,一炷香后皇上会亲自去慈宁宫看望太后。 同时,也通知太医院那边让人去给太后把脉。 等李瑾玉轿辇到慈宁宫时,太医院院判早就跪在太后床边,小心翼翼地隔着薄如蝉翼的丝帕给太后搭着脉。 “儿子不孝,在外多日,今日又有政事缠身,此时才能来看望母后。” 绣着龙纹的方头朝靴踏入慈宁宫时,李瑾玉那深沉又威严的声音便回荡在慈宁宫里。 躺在床上的太后背枕着大迎枕,用手帕掩住口唇低咳了两声,脸色有几分病中的憔悴,声音也很虚弱,“皇帝来了。都怪哀家这身子不争气,皇帝最近都忙瘦了,还费心来瞧哀家。” 宋扬跟在李瑾玉身后,听着这两个压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对话。 两个都是人精,一个是上一届宫斗冠军,一个是这一届的最高话事人,明明各有各的心思,但不得不在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虚以委蛇。 慈宁宫里的嬷嬷给李瑾玉端来一个圆凳,比太后床榻略高一点,就放在太后床边。李瑾玉端坐后,宋扬站在他的右侧,就听他问太医,“母后身体如何了?前些日子又是为何不适?” “回陛下,正逢秋冬换季,太后娘娘不慎感染风寒。几日前喝了药后,今日已有好转。但仍需调理几日,以免病情反复。” 院判将丝帕收起后,照例在药方上写下几味药,让跟着的小太医赶回去太医院抓药煎煮。 宋扬悄悄看了几眼,药方上写着:茯苓、地黄、当归等药,宋扬不懂中药,又问系统那些药是不是治风寒的。 系统说不是,那些药是补气血的,太后这个年纪没事吃一点这些药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这便是所谓的平安方。 果然如宋扬所想,太后的病是装的。古时候特别忌讳没事诅咒家人生病一事,若有官员干出如此不孝的事被旁人知道了都要被参上一本的。 没想到李成玉竟如此丧心病狂,为达目的如此不折手段。 正在宋扬不齿与李成玉的作为,腹语中不断吐槽李成玉不配当皇帝时,眼尖的太后不知怎的注意到他了。 第184章 “这是……宋扬公公吧?”太后目光落在宋扬身上,又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才道,“如今外人都喊宋扬大人,怎的皇帝还总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干这些奴才活?下江南时也是他陪着皇帝吧?” 第95章 不敬 李瑾玉看了宋扬一眼,毫不避讳地笑道,“是,母后也知道儿子念旧。老人儿用起来顺手,他又比其他人更懂儿子。” “是这么个理儿。”太后道,“皇帝也知道老人儿的好,上次翻了梁妃的牌子,皇帝撂下人就走了,这几日要是得了空,不若去梁妃那坐坐?” 梁妃当时丢了好大的脸,足足有一个月不敢出门,怕听到别人笑话她的声音。心里也是怨极了李瑾玉,她越怨恨皇帝,太后用起来就更放心。 但李瑾玉却没像上次一样听从太后的安排,他摇了摇头道,“儿子攒了太多奏折没看,忙完这阵估摸着都要开春了,实在抽不出空。” 太后不死心,又道:“奏折可以让你弟弟帮着批阅,左不过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皇帝若是不喜欢老人儿,不如重新选秀吧?哀家瞧着有几个世家姑娘特别好。” 李瑾玉正色道:“父皇宾天还未满一年,儿子接二连三选秀成何体统?母后无需再劝,儿子暂时没有这些心思。” 李瑾玉见招拆招,太后拗不过他,只能把话头转向宋扬。 “宋公公陪在皇帝身边多,得多规劝皇帝啊。子嗣不比政事轻,也是国事。” 宋扬低着头,想默默应下,心里又觉得不舒服,一时竟没忍住回了一句:“回太后娘娘,奴才只是陛下身边的秉笔太监,不敢插手陛下后宫之事。” 这话可就驳了太后的面子,慈宁宫里的嬷嬷都吃惊了,不知道宋扬竟如此胆大,看来外界说皇帝宠他并非空穴来风,此时看他如此罔顾太后颜面,就知道这个太监有多恃宠而骄。 按照规矩,嬷嬷应该把这个大胆的太监拖下去张嘴,以此惩罚他目无太后,说话没有分寸。但毕竟是皇上的人,嬷嬷不敢开这个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后沉下脸,静静等着皇帝开口。 果然,李瑾玉没有生气,还为宋扬的话解释了一番,“这几日不断有大臣往他那递话,一个两个都想把自家女儿塞到朕的后宫里,面上都说为了儿子的子嗣着想,但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儿子清楚得很!” 他说这话颇具意有所指的味道,心思不纯的太后面色缓了缓,又听李瑾玉道,“儿子也是不堪其扰,这才勒令宋扬将这段话背下来回的,谁知他竟然如此大胆,敢用这话来回母后。” 说罢他还佯装生气地朝宋扬道,“今日便算了,往后再对母后如此不敬,朕定要罚你。” 宋扬低头称是,又说奴才有罪。 心里却不断腹语:【完噜,冲动了一下,让小皇帝费劲开脱这么一番,我有罪。】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到太后让小皇帝宠幸后妃时,心里已无法像以前那般视若无睹——哪怕只是盖棉被纯睡觉也不行。 宋扬悄悄看了一眼李瑾玉,发现他并没有因为宋扬的失礼而生气,宋扬还觉得他可能还因为自己的话而心情雀跃。 太后就不雀跃了,她毕竟不是皇上的生母,该给皇帝的面子还是得给,不然闹了不和,对她到底不好。她虽然贵为太后,但也要仰仗皇帝鼻息生活,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啊…… 这一出让太后咳嗽得更厉害了,嬷嬷还递给她一杯温水,喝下后太后才道:“无碍,皇帝自个儿心里有数就成,哀家到底老了,想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妇道事,皇帝不要怪哀家事多才好。” “怎会,母后一点儿也不老。” 两人就这么轻飘飘地把事绕过去了。 等出了慈宁宫,李瑾玉还让人每日给太后送血燕,这东西对美容养颜最好。 太后收到后还装模作样地夸皇帝有孝心,彼此之间做足了表面功夫,在外人看来他们不是亲生母子,但比亲生的还亲上几分。 ** 几日后,郡王府里迎来了一个客人。 她满面愁容,姣好的脸庞灰扑扑的,衣衫又破又脏,像个乞丐一样。 门卫以为是乞丐,挥着棍子就想把人赶走,没想到那姑娘掏出了一块信物,“我是来找你们王爷的,麻烦将这信物递给他,他知道我是谁。” 门卫怕她有来头,不敢怠慢,把人请进门房喝茶后,自己赶忙进去通报。 府内的李成玉一看那雕着枫叶的白玉佩,就知道是白秋漾来了。 “将人请进来吧。” 李成玉把手中糕点塞进嘴里,又在水盆里泡了泡手,身后陈怡茹抓着干净的手帕,等李成玉手抬起后,连忙将手帕按在他手背上,细心又温柔地替他擦干水渍。 “王爷,是谁来了呀?” 李成玉等她伺候完自己净手,才浑不在意道,“一个女子。本王欠她一个人情,这几日估摸会让她先住在府内,你去准备一个房间,再派两个人伺候。” 陈怡茹手一顿,脸色的笑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她嫁进王府时,王府内只有两个小妾,但这几个月又陆续抬进两个女人,她恨得不行,但丝毫不敢露出嫉妒的真面目来。 此时亦然,她恢复笑意,动作轻柔地给李成玉穿好衣服,又似平常般说道:“那妾身将她安排在离王爷最近的东小院吧,方便王爷与她见面。” 第185章 李成玉站起身来,从镜中看到自己规整的衣着,满意地朝陈怡茹点头,“行,你做事妥帖,她的事全部由你安排就好。” 他的这些女人里,最懂事的就是陈怡茹,她前阵子还在劝说她父亲,让他带着蔺丞相旧党加入自己,实在很得他的心。 他去堂屋后,陈怡茹便喊来婢女,“去,把东小院的偏房打扫一下,顺便告诉侧妃,有新人儿要住进来了。” 婢女迟疑道,“柳侧妃泼辣又小心眼,主子,这会不会不妥?” 陈怡茹道:“再妥当不过了。既知她泼辣,就要让她撒泼撒到该撒的地方去。去吧。” 婢女去收拾东小院的时候,白秋漾正端坐在堂屋的客座上,往日她觉得郡王府的庄严全靠金玉堆砌而来,很是不屑一顾。但今日她穿着破烂,倒有些窘迫起来,环顾四周,手脚无措。 李成玉看到她时也颇感震惊,一向精致的美人儿竟如此落魄,他眼里满是怜惜,快步上前道:“秋儿,你受苦了。” 他也不嫌弃满身污秽的白秋漾,一把将她抱个满怀。 白秋漾连日来吃的苦尽数泯灭在这个怀抱里,她的要强和戾气在此刻全都化为泪水,白秋漾再也忍不住,埋在李成玉怀里呜咽起来。 “成玉哥,我好没用……张叔他们都,都死了……被那个狗皇帝派人杀死的!” 她是踏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和亲人的血肉逃出来的,他们死前还希冀着白秋漾可以替代他们光复前朝,所以他们用尽了全力将她送出侍卫的层层包围。 “我好恨……我好恨啊……” 她囔囔道。哭得又是梨花带雨,饶是李成玉对她有所不满,此刻的怜惜也不再只是逢场作戏,反而多出几分真情来。 “秋儿,你忘了吗?我们就是要扳倒李瑾玉、将他拉下皇位,还要杀掉他,给你族人、祖父报仇。你别怕,你还有我可以依靠。别哭……” 李成玉温声安抚她,等她情绪缓和下来,才让下人带着她去洗澡更衣,不然一直穿着这套脏衣服,让人看了难免笑话。 白秋漾换完衣服出来,又是那副倾国倾城、不是人间俗物,让李成玉一眼动心的模样。陈怡茹身边的婢女一直留意着堂屋这儿的动静,见她出来悄悄瞥了一眼后,赶忙跑回去告诉自家主子,这次来的女子与以往不同,她太漂亮了…… 白秋漾被带到东小院,李成玉跟随带路的下人一同进屋,他环视了一周,叹道,“这屋太小了,只是我这王府内的空闲屋子也不多……” 他没提自己又添了两房小妾的事,“暂时要先委屈委屈你了,他日等京中守卫不再注意你,我再为你购置一处宅子,这几日你且安心住在这,两个婢女是伺候你的。” 白秋漾素来不喜被拘在四方小院里,更何况还是李成玉的后院。 可李瑾玉现在安排了太多双眼睛在找她,光她这一路就逃脱了不少官兵的追捕,眼下是如何都无法在京中自由行走了。 尽管不喜欢,但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谢谢……王爷。”白秋漾苦涩地说。 她先后失去了自己的兵马,亲人,如今那几万山贼都受过李成玉教导,更听他的命令。 她白秋漾几乎要一无所有了……除了,除了还在地牢里的秋桐,若是秋桐能够逃出,她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思及此,白秋漾忽地抓住李成玉的手,“王爷,我二哥他什么时候处斩?” “五日后午时。”李成玉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你要去劫下狱车吗秋儿?” 以她现在的能力肯定不行,她抬起头,眼带祈求地望着李成玉,“王爷,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李成玉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他素来最爱她这张脸不施粉黛,长发披肩,又美又没有攻击力,“我会想办法的。秋儿,没有外人的时候,你我不必如此生分,你与之前一样唤我成玉哥便可。” 不知为何,白秋漾总觉得李成玉虽然说话和以往一样温柔似水,眼神也满含爱意,可就是和以往不同。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出,可如今李成玉已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好……成玉哥。” 第96章 掌印 李瑾玉早就知道白秋漾入京了,要不是他点头,白秋漾一只脚都踏不进来。 在外面千方百计想抓她都被她逃掉了,不如将她放进来,在眼皮底下想抓人简单多了,说不准她自己就能漏出破绽来。 宋扬也这么想,并且他推测,白秋漾手底下的人应该不多了。 前朝余孽最主要的营地就在皖南,除了白秋漾外,剩余人被一举歼灭,前朝已经复兴无望了。 只是没想到李成玉居然胆子大到直接将白秋漾放到自家王府内,也不怕后院起火。 宋扬虽有心八卦,但他最近也忙得脚不沾地——他升官了。 李瑾玉煞有其事地拟了一份圣旨,通知了前朝后宫,宋扬即日起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还专门给他弄了个印章,任何一份诏书上,只要少了他这个章就不算生效。 这下,人人都得喊宋扬一声大人了。 大臣们也都纷纷变了个嘴脸。以往都说宋扬住的福履轩碧瓦琉璃雕栏玉砌,不是他这种阉人能住的,应当将其宅邸充入国库,以作他用。 这事儿自从蔺丞相死后,三天两头就有人提,宋扬一看到这类奏折就随手往外扔,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万万没想到,这会儿居然有大臣上书说,宋扬还在当小太监时就住在福履轩,直到如今升为掌印,都未曾换过住所,夸赞宋扬勤俭廉洁不喜奢靡。 第186章 宋扬看着手上奏折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是从一个管笔的变成管印的吗?怎么把我吹成这样?” 在他看来,这两个职位的工作几乎没有差别,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他工作内容多了一样。 以前李瑾玉忙不过来的时候,皇帝专用的玉玺都是宋扬捧起来哈一口气盖下去的,现在盖完他的不算完,还得盖上自己的。 李瑾玉投眼望来,目光盯着奏折上的署名,悠悠道,“是我授意的。” “哈?” 之前朝堂上不停有一个声音,说宋扬只是一个小小太监,皇帝宠信太过,难保不会祸乱朝政,成为下一个“阉党”,像前朝一样覆灭在太监手中。 好在宋扬在蔺丞相一事后,掌管了李瑾玉的库房,每天揣着几大串钥匙,李瑾玉还任他拿取,还有御书房里的金豆碗……这些几乎都成了宋扬的私库,他之前还看上了一个碧玉雕的小鸟儿,特别精致漂亮,直接被他拿到福履轩摆着了,李瑾玉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自那以后,宋扬看见寻常财物眼睛都懒得多看几眼,毕竟全天下最值钱的东西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了,其他俗物怎么还看得进去。 那些大臣想参宋扬,却只能往他头上扣一个又一个子虚乌有的帽子,拿不出点真凭实据来。 但人云亦云难保不会传成真的,李瑾玉便让人反其道而行,开始上书夸宋扬,说他忠心耿耿,辅佐得当。下江南被毒蛇咬了一事,写成宋扬忠心护主,自甘献身;还有蔺丞相下毒一事,也是他先皇帝一步品茶才导致的,如此种种,说的宋扬都迷糊起来。 “难道……真是这么一回事?” 不管怎么说,他这个掌印大人,升官的时候完全没几个唱反调的声音,都说这是宋扬大人当得的。 虽未有人上书,但在朝臣口中还是赞誉参半,李瑾玉想了想还给他派了个差事。 “修高楼!?” 宋扬抓着一份已经装订起来的册子惊叹道。 他随手翻了几页后发现这个册子里面的内容非常完整,与现代的项目策划书有异曲同工之处。 上面有工部亲自手绘的设计图,详细到每个榫卯的大小尺寸都记录在上面,还有拨多少人参与建设等等,应有尽有。 最关键的是,上面写着,此事全权由掌印太监宋扬监督。 “这册子我先看过一遍了,工部的人做事妥帖,写的十分周全,你拿着这个去监工便可。” 李瑾玉声音平淡,眼都没抬一下。但宋扬知道,小皇帝这是帮他立威信呢,这种事他根本不用出力,只需要时不时去晃一下刷一刷存在感,建成后,他这个总负责人能包揽最大的功劳。 甚至,如果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先问责的人也不是他这个总负责人。 小皇帝为了他能坐稳掌印太监的位置,也下了不少功夫。 说不感动是假的。 他们从皖南回来后,李瑾玉每晚入睡的时间都不到三个时辰,每天奏折不断,国事缠身,还分出心力为他打算。 宋扬趁着殿内没人,快速地在李瑾玉额头上亲了一口,两人唇舌相交多次,再亲密的事也做过多回,但这样不带情欲的吻还是第一次。 李瑾玉难得地红了脸,像个纯情小男生一样,呆滞地摸了摸额头,把宋扬逗得笑出了声。 “多谢陛下!” 宋扬把册子卷了卷,又撩起长袍,随意地将册子塞进腰间,“那我先出宫去了,兰洲给我办了一个宴。” 这宴也有意思得很,陆兰洲说这是洗尘宴——洗他们从皖南回来的尘,还有庆祝宋扬康复和升官的贺宴,宋扬回来也忙了好一阵子,几乎没回过福履轩,所以都攒着没办过宴。 “有给我留位置吗?”李瑾玉问。 “不管陛下能不能抽得出空来,上座永远给陛下留着。” 李瑾玉被他亲了一口后,嘴角就没下来过,现在又被宋扬一句话哄得眼睛都弯了弯。 “咳,”李瑾玉干咳一声,把外泄的情绪压住了,“知道了。晚上不许喝太多酒。” 宋扬哎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出了宫。 虽然陆兰洲说是说三宴合一,但请的人不多,如今宋扬位及权臣,做事也要顾着身后无数只眼睛,说不准别人送根毛笔,都能被文臣写成那是根金笔,多喊几个人可能都有人说他结党营私。 这就是身居高位的坏处——太多人眼红,恨不得高位的人犯一点错能把人拉下来。 所以宋扬只让陆兰洲请了林流熙和陈静兴等人,还请了京内最有名的大厨掌勺,烧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陈静兴从家里“偷”了一坛他祖父珍藏的青梅酒出来,据说藏了十五年,他跑出来的时候,他祖父抓着拐杖异常矫健地要奔出来揍他,陈静兴动作迅速地翻墙溜了。 宋扬听后哈哈大笑,品了一杯后又道好酒,不愧是十年陈酿。 他喝完还叮嘱陆兰洲,等陈静兴回家的时候一定要准备谢礼给陈老爷子送去。 他们几人吃了饭,宋扬手痒痒,又让人把早就备好的麻将桌端了出来。 上次几人被宋扬赢了几两银子,空闲时候还特意钻磨过麻将的打法,林流熙看陈静兴搓着手就要大展身手一番的模样,笑道:“静兴兄这是早有预谋啊。” 等麻将准备好,门卫忽然小跑着进来通报:“爷,驸马爷让人给你送了一份贺礼。” 第187章 “哦?”宋扬颇感惊讶,他颠了颠装礼物的盒子,很沉,又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平安锁。 银制的,不算值钱,但锁下还压着一张平安符,这份心意可比千金难得。 宋扬盖上了盒子,又道,“你快马加鞭去公主府请驸马爷过来,就说我们在打麻将,刚好缺个人儿。” 小厮应了一声又道,“还有一份礼,是……是三郡王爷送来的。” 送礼倒是一件小事,但坏就坏在刚刚三郡王的人和驸马爷的人是同时送礼来的,若是只请了驸马爷来,被三郡王知道了难免不好,所以小厮才会多说这一句话。 宋扬却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连李成玉送的礼都懒得拆,只让人和别的贺礼放在一起便可。 “行了,小爷我知道了,快去公主府吧。” 林流熙和陈静兴两人在官场也浸润有一阵了,听到驸马要来一点不慌张,林流熙还道:“如今驸马爷在朝一向独善其身,不管旁人再大的官位,任谁请他他都不去。没想到今日竟会主动送宋兄贺礼,只是不知邀他来他可会来。” 他们还在猜测呢,蔺承寅片刻没有迟疑,就跟着福履轩的小厮一同到了福履轩。 “宋大人,”蔺承寅进了宅邸,看到屋内灯火通明,却只有他们三人,颇感意外,“这是,林大人和……陈大人?” 林流熙和陈静兴都朝他点头互相见礼。 “承寅还以为,今日宋大人这儿应当是热闹非凡呢。” 宋扬摇摇头,笑道:“我与驸马爷一样,不爱与旁人来往。我耳根子软,恭维的话听多了难免信以为真,若是真把自己当盘菜,往后便不好给陛下当差了。” 这话一出,屋内另外三人都笑起来。 再坐到麻将桌上拘束都少了几分。 如今麻将在京内已经流行起来,饶是闭门造车不爱与人结交的蔺承寅,也跟李昭安他们打过几回,虽打得不好,但也算熟悉规则,当下便撩起袖子和他们一起搓起了麻将牌。 “听闻这麻将还是宋大人让人打造出来的?”蔺承寅问。 宋扬笑道,“是,我闲不住又爱玩,自己瞎琢磨的。” “京中如今人人都爱上了打麻将,据说赌馆里麻将桌都占了一半之席了。” 林流熙也道:“我也听说了,街头小巷都在打麻将,这倒是个极好的消遣之物。” 几人打了三局后,一直输的蔺承寅终于掌握了技巧,逆转局面,反败为胜。 而此时,郡王府内,李成玉听送礼去的下人来报。 “王爷,礼物福履轩那收下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奴才遇到了公主府的人,据说驸马爷也送了贺礼。” “哦,”李成玉以为什么事儿呢,摆摆手让下人退下,自己又将白秋漾抱紧了几分。 不料下人嗫嚅着又道:“奴才前脚刚走,后脚就听说,福履轩的人去请了驸马爷……” “什么!?” “驸马爷如今被请到福履轩内了。” 李成玉一把将白秋漾推开,后槽牙磨得咔咔作响,“好个宋扬,这么不把本王当回事。” 他在知道宋扬负责飞扬楼的建造一事后,便想通过宋扬来塞一些人进去,但没想到宋扬真是软硬不吃,以往蔺丞相用钱将他砸熟,怎么如今到他这,就不好用了?他屡次都吃了闭门羹,实在气人。 衣衫不整的白秋漾低头整理衣服,避开了下人投来的目光。 半晌后才道,“王爷,妾身说什么来着?宋扬,他不识好歹,该杀。” 两人虽坐在一起,一人心里想的是即将人头落地的秋桐,另一人想到的却是如何在飞扬楼这一差事里塞更多的自己人,如果能宋扬添点堵就更好了…… 第97章 处斩 天气越来越冷,清晨也有越来越浓重的雾气弥漫,宫人在路上扫一会儿尘土,双手就冻得通红。 “哎,这天儿,我看着怎么像是要下雪了,冷得唷。” “今个儿可不能下雪哦……” 宫人一边囔囔道,一边记挂着今日有大事,这路上得扫得一尘不染。 来回扫了几遍,直到确定墙角连一粒沙都没有才作罢。 没一会儿,路上果然走来一个穿着大红色官服,带着红色官帽的人,他手里揣着暖炉,身后还有几个人,脚步匆匆地跟着赶往地牢里去了。 地牢里,被拔光了牙的秋桐手捧着一碗熬得稀烂的粥,手边是一盘被碾成沙子般粉碎的肉沫。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狗玩意儿,淡出鸟了,老子要喝酒。” 素来被要求要有翩翩君子风度的男人,到底在地牢中日日受到非人虐待,什么风骨都荡然无存,他早已变得和市井之徒一般粗鲁。 “你这嘴连颗牙都没有,喝什么酒?” 狱卒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这肉沫儿还是我们宋大人额外开恩,松口让你在上断头台之前吃顿饱饭好上路,你不要不识好歹!” 秋桐没了牙齿后说话比大舌头还难听,现在张大了嘴想把话说清楚,“宋大人,哪个宋大人?” 他话音刚落,地牢大门处传来一道声音。 “是我,”宋扬脚步轻快地踏入地牢内,“秋兄还记得我不?” “哦……原来是宋公公变成宋大人了,怎么,升大都督了?”秋桐看向宋扬的目光尽是鄙夷,“再怎么升都是阉人,我踏马的最讨厌阉人!” 第188章 狱卒一听就想上前给他甩一鞭子,被宋扬抬手制止了。 “刚刚听你说要喝酒,我这不,提了一坛酒给你尽尽兴,免得你在黄泉路上还有念想。” 秋桐的目光落在宋扬身后的太监身上,那人手上果然提着一坛酒。 宋扬朝旁边人道:“去,拿两个酒碗过来。” 狱卒哎了一声,快速跑去拿来两个碗,一只放在牢房铁栅栏外的地板上,另一只狱卒用自己袖子擦了擦,嘿嘿一笑,双手捧着递给宋扬。 宋扬示意他们把酒倒上,酒倒了八分满,宋扬接过酒碗和地上的酒碗碰了碰,“干。” 秋桐双手还捆着铁链,只能左手托住链子,右手探出铁栅栏外再端起酒碗,喝之前他还嗅了嗅酒味,很香,仿佛小时候阿娘还在时,曾在祖父忌日里给他们尝过的酒一样香。 这么多年来,他走遍大江南北,再没喝过那么香醇的酒。 酒碗的口子大,秋桐喝得酒液顺着下巴流了半碗下来,一碗喝干还不尽兴,他把碗重重放在地上,大喊道:“再来一碗!” 宋扬示意旁边的人给他满上,又赞道,“秋兄喝酒豪爽,果然是个汉子。” 可不是汉子吗?连日来的拷打审问,愣是没松口吐出一个字来。 秋桐连干了三碗酒,喝得浑身郁气都消散了几分,他抬头望了望天窗的光,道,“午时问斩,宋公公,你还有半个时辰。”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啊。”宋扬拍拍手,让人递上来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套干净整洁的衣裳,布料精致程度完全不输宋扬身上穿的那套。 衣服旁还放着两块闪闪发光的金元宝,每一块都有拳头大小。 “秋兄这几日受苦了。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衣服,只要换上衣服你就可以保住性命,离开京城了。这些银两也足以让你安度余生。” “哦?”秋桐的目光落在金元宝上,目光却没有丝毫动摇,“条件呢?” 宋扬从那件衣服底下抽出一张纸来,抖了两下才展开,狱卒弓着腰双手接过那张纸,又把字面朝向秋桐,让他细看。 秋桐瞄了两眼,哈哈笑了。 “我吃尽了这么多苦头,牙齿没留下一颗,皮肤寸寸都被割下过,熬到临死之前你还让我签下认罪书?”他笑得越发大声,“宋公公啊宋公公,我该说你是天真无邪还是阴险狡诈呢?” 宋扬也不恼,平心静气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往日是为了自己的手下而守口如瓶,但如今,白家只剩下你们两兄妹了。你想保护的人已经死光了,你还要为了李成玉守住秘密吗?” 秋桐眸色暗了暗,那边的人果然被一网打尽了吗?但,若是秋儿还活着,这一切就有意义……他们白家,得有个人活下去,才有希望。 宋扬见他神色从茫然到坚定,就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 “白秋漾兵败如山倒,现在被李成玉养在后院里。秋兄,你是想保护自己的妹妹成为李成玉后院里一只乖乖的、被豢养的金丝雀吗?” 秋桐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妹妹一起,有无数个日夜都在起早贪黑练武,妹妹在遇到李成玉之前,和他一样想复国的想法极其强烈,但李成玉出现后,原本两人是想利用李成玉的野心,来完成他们的大业。 但慢慢地,妹妹的心思却越来越偏向那个李成玉。他们有时都会因为李成玉越来越僭越的行为争吵。再后来,不可控制的,山贼内部分成两派,一派姓李一派姓秋,可秋桐这边的人几乎在他入地牢的时候被剿灭了。 剩下的就是皖皖北那些,如果真被一网打尽,白家……确实,没人了。 秋桐吞了吞口水,心中思绪万千,他不想自己千辛万苦栽下的种子,被李成玉轻松就摘了果,可如果将李成玉拉下水,白秋漾必定无处安身。 就在此时,狱卒毕恭毕敬地在宋扬耳边小声道:“大人,午时快到了,得把人押上刑车了。” 宋扬点点头,看秋桐眸中的犹豫之色,知道要他在这份招供书签字画押,承认李成玉有招兵买马之实,确实不太现实。但宋扬今日来,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想让他签下招供书。 只要他有所动摇就行了。 见自己目的已经达到,宋扬从椅子上起身才道,“今日会有劫囚车的。是令妹用尽了浑身解数,央求李成玉来救你的。届时你可看看来劫囚车那人,是否真心想救你。你也可以想象一下,骄傲如令妹,倨傲如李成玉,她做了什么才能让李成玉派人冒险来就你。” 秋桐心有诧异,暗暗记下劫囚车的时。但面上没有任何回应,反而还将酒碗喝净:“多谢宋公公的酒。” “对了,行刑时,刀上绑着红绸的侩子手是我的人。” 说罢,宋扬从怀中掏出手帕,擦了擦刚刚喝酒时,手上被溅到的酒液,跟李瑾玉待久了多少被传染到洁癖了。 手上黏黏的不舒服,待会儿回去还得洗个手,免得被李瑾玉发现他偷偷喝了酒。 他步履比来时更加轻快,走出地牢时,狱卒还跟着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宋大人,当真有人要劫囚车吗?” “对。” “那小的是不是应该多在车上加两把锁,多安排些人手?大人您知道对方会来多少人吗?” 狱卒连连发问,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劫车的人有机可乘。 第189章 “不必,”宋扬道,“他们不是真心想救人,你们随便做做样子就行,不足为患。” “是,是……” 狱卒迟疑地将宋扬送走,心里还嘀咕,怎么救重犯还做做样子,这不是拿命演戏吗?谁这么大胆敢派人做这种事? 回到地牢,时辰已经差不多了。狱卒赶忙将秋桐几人押上囚车,送往斩首刑场。 路上果然有劫囚车的,虽然宋扬说不必太当回事,但典狱长一听说可能有人劫车,还是多派了些人手看守犯人。 结果那伙人真如宋扬所说,虽来了五六人,但只过了三两招就被狱卒打跑了,小狱卒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碰了两下就跳下车,还跑得飞快的黑衣人,又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武艺增长了。 囚车内的秋桐也看穿了黑衣人的招式——那就是做做样子,压根不是真心想救人。 五辆囚车整齐划一地驶向西市,宫门口那场劫囚车没多少人看见,也没留下太多痕迹。宛若一个小插曲,毫不起眼。 越靠近西市,围观的路边百姓越来越多。他们都朝囚车里吐口水、扔菜叶、还辱骂他们。 “呸,前朝的昏君生出来的贱种,还想复国?” “白国重用奸佞,鱼肉百姓,要我说,灭得好!” 秋桐那如利刃一般的目光几乎要将说话的百姓给凌迟了,但没想到眨眼间,他的脑袋就被砸了一个臭鸡蛋,恶臭的蛋液从他额头上流淌下,有的流进了鼻子里,有的流进了嘴里,他不敢睁眼,怕眼睛会被溅到。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看看那昏君的骨肉生了什么种出来!什么眼神!?真没教养!” “该!真该死!还敢造反!” 今日没下雪,午时艳阳高照,热得宛如三阳天。 秋桐好容易等蛋液干枯后睁开了眼睛,在一片模糊中,忽然看见了远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那是白秋漾。 她身着女装,脸上浓妆艳抹,正埋在李成玉怀里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李成玉的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安抚着她,声音轻柔:“我已经派了高手在出皇宫的时候就去劫下囚车了,但今日不知为何,狱卒还加了人手……别哭,秋儿,小心哭声引来他人注意。” 李成玉的目光就不像话语里那么虚伪了,他眼带嘲讽地看着秋桐,目光甚至短暂地落在他又脏又乱的头发上,还有被锁在囚车顶上握成拳的双手。 他勾了勾一侧唇角,用唇语无声地和秋桐告别。 “安心去死吧。” 秋桐的目光紧紧盯着两人。他恨得直咬牙——可惜一颗牙都没了,他嘴里只剩上下牙龈相贴,嘴里磨破了皮,浓重的血腥味在他嘴里弥漫开来,随后,他血液和着唾液尽数吞进了嘴里。 囚车被送到西市,连同秋桐在内的所有人,脑袋都被架在行刑台上,秋桐脖子歪七扭八地架在上面,侩子手不耐烦地将绑着红绸的鬼头大刀支在地上,一只手去掰秋桐的脑袋。 “老实点啊!躺好!老子出刀利落些,让你少受点苦——” 秋桐张了张嘴,没人知道他在侩子手耳边说了一句话,侩子手脸上的不耐烦也没变过。 等他脑袋被掰正,时辰一到,侩子手手起刀落,台上的人人头落地,脑袋滚了几滚,落到李成玉面前,他恶心地偏开头,白秋漾却再也忍不住,大声地痛哭起来。 第98章 云寒寺 京城初雪下在冬至这天,雪花像柳絮一般慢悠悠地飘落下来,一夜醒来,树梢都攒了一片雪白,微微被压弯了腰。 扫雪的宫人一大清早就起床扫雪了,所幸初雪下的不大,并未有太多积雪。早就备好的盐粒和热水都没派上用场,树梢摇了摇就清空了雪花。一地雪刚扫完,天也微微亮起,宫内便有一人急匆匆地策马赶往宫外。 谷荔将宋扬送到宫门口,想起李瑾玉刚刚的叮嘱,忍不住朝他喊了一句,“宋哥,天冷地滑,您务必要小心点——” 宋扬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去。 清早时雪已经停了,但宋扬还是在李瑾玉的要求下,披上了黑色织锦镶红绒大斗篷,脚踩金丝纹鹤翘头履,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外都裹得严严实实。 幸好是去当差,要是去玩他才不乐意穿成这样。 “驾!” 宋扬小腿一蹬,马儿跑得越发快,距离飞扬楼建址越来越近。 今早开工,他这个总负责人得去剪彩——宋扬是没想到剪彩文化这么老早就有了,开工这日还是请大师算好的日子,天时地利人和,就连这场雪都刚刚好。 宋扬到了现场,被众人迎着走到临时搭建起来的大红色拱门前,他手里被塞了一根铜锣锤。 那铜锣锤包着红布,被宋扬握着用力地往铜锣上一敲,咚地一声,响彻周围,也代表着飞扬楼也正式开工了。 宋扬大病初愈不久,手里被硬塞了一个暖炉,现在揣着暖炉到处走走看看,那些穿着不如他厚实的工匠们看见他,还得停下来毕恭毕敬地向他解释自己在干嘛。 一时之间,宋扬有种自己是那个无用又添堵的领导的感觉。 真正在现场督工的负责人是工部侍郎,也就是传说中干活最多、背锅最多、最吃力不讨好的二把手。 宋扬由他带着逛了一圈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工部侍郎的肩,“张大人,这事交给你我很放心。” 第190章 受到夸奖的张垚脸上欣喜遮盖不住,“小的一定好好干,不负圣上与大人的信任。” 面子功夫做完,宋扬拍拍屁股,翻身上马回福履轩去了。 福履轩里,门房的人看见宋扬回来如蒙大赦,“爷,您终于回来了!” 宋扬看门房小厮一脸愁容便问道,“怎么了这是?有人找事了?” 他站在门内任由陆兰洲给自己脱下斗篷,门房小厮指了指门房里堆满的箩筐,脸都愁成包子了。 “哪有人敢找事啊爷,是送帖子送礼物的人越来越多,不让送都是硬塞的,有的甚至放在门口人就走了。” 自从宋扬升任掌印后,来攀交的人越来越多,帖子每日都收不完的。 宋扬原本不让收了,后来他又接过飞扬楼差事的时候,帖子越来越多,根本连拒都拒不了,犹如过江之鲫源源不断。 此时门房几乎被礼物都堆满了,放眼望去竟都是值钱的玩意。 宋扬冷笑,“这些人还真会送。” 说完,宋扬又让人将清单和礼物码好,他以后有大用。 他迈入宅内,却看见了一名不速之客,那人正端坐在天井下的石椅上,端着一杯热茶正喝着呢,看见宋扬来也没起身,反而道:“宋大人,让我好等啊!” 来人居然是沈雪烟,她身穿浅灰色罗裙,也没了宫里娘娘的架子,刚刚不知道和薄荷聊什么,两人脸上还挂着笑。 宋扬看见沈雪烟后,无奈扶额,摘下帽子后才问,“烟妃娘娘怎么光临寒舍了?” “当然是偷跑出来的。”沈雪烟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 宋扬挑眉道:“娘娘真是大胆。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小心你刚刚得到的妃位就没了。” 沈雪烟的妃位是和宋扬的掌印前后脚封的,当时沈雪烟还觉得烟这个封号不好听,想换一个。但她知道李瑾玉懒得见她,当时就想办法去找了宋扬,没想到宋扬也很忙,李瑾玉还拘着他不让太多人烦他。 所以沈雪烟求路无门,只能受了“烟”这个封号。 “陛下不会知道的。”沈雪烟没有被宋扬唬到,满脸还不在意道,“陛下一心都挂在你身上,哪有空管我啊。” 虽然周围都是自己的人,但宋扬的脸还是几不可察地红了红,他握拳掩面低咳一声,“娘娘一大早来福履轩有何要事?” “听闻大人今日要去云寒寺,我想与你同去。” 宋扬今日确实要去云寒寺还愿,他在中毒后,李瑾玉每日都要在宫中的霖雨殿烧香磕头祈福,却犹嫌不足。在听闻京城内最灵验的寺庙是云寒寺后,又特地亲临云寒寺,向上天与诸神祈祷了一番,让诸神开恩保佑宋扬平安康健。 如今宋扬安然无恙,李瑾玉心里仍记挂着这事,但他抽不开身,便让宋扬帮他去寺里还愿。 宋扬还笑他,说人人都道皇帝是真龙天子,无所不能。要是让百姓知道天子也会有需要祈求神佛的俗事,恐怕会让百姓恐慌。 李瑾玉当时却道,“神佛亦有不可得之物,更何况我只是一个俗人,所求俗事与常人无异,有何稀奇。” “娘娘还有所求之事?” 听宋扬这么问,沈雪烟垂了垂眸,手里的包袱没由来沉了几分。 怎么没有,她的孩儿,到今日正好没了整整一百日。她想为它点一盏长明灯,也算了了今世未尽的母子情分,愿它来世投生好人家。 包袱里是她亲手叠的祈愿用的纸船,还有长命锁,都是要烧给孩子的。 “当然有。”沈雪烟晃了晃包袱,神情故作轻松道:“宋大人何时启程?” “待我沐浴更衣一番。” 两人到云寒寺时,朝阳刚刚升起,在山脚下就听到了寺庙里的敲钟声。 大钟的呜鸣声一声声响彻寺庙上下,从寺庙上空不断升起的袅袅烟云,可见云寒寺的香火有多旺盛。 沈雪烟在山脚下嗅了一口寺庙里飘出来的焚香味,感觉浑身上下都被洗涤过了一般,让她心情平静了许多。 “走!”神清气爽的沈雪烟率先踏上石阶,一步步朝坐落在山腰的云寒寺走去。 云寒寺里,昨日就听闻今日宫中会有大人物来进香还愿,住持也早早就候在了寺庙外。 “是掌印大人吧?”住持身披大红袈裟,颈戴108颗玉佛珠,脸笑得像个弥勒佛,宋扬瞧着特别慈祥。 两人会面后,住持带他去添了香火钱,又在主殿拜了拜,忙活了一阵后才算完。 事毕,宋扬准备喊上沈雪烟一块儿回去,在方丈的指引下,才得知沈雪烟在观音殿里。 她的额头贴在地面上,良久都没有抬头,不知道在求什么。 宋扬在她身旁跪下,给观音磕了三个头,沈雪烟才恍若初醒般抬起头,无声地和宋扬对视了一眼,这才站起身来。她从佛堂下抽出三根香,点了香后才和宋扬一起走出云寒寺。 两人在山脚下慢慢悠悠地走,沈雪烟忽然道,“我糊涂了半生。今日也算重生一回了。” 宋扬看了她一眼,“娘娘脱离苦海,可喜可贺。” “少时被甜言蜜语裹挟,以为那是话本子里才有的旷世绝恋,没想到都是骗局。骗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则四处留情,可恨之极。” “娘娘是有福之人,深陷泥沼却能抽身而出,有些人却仍被蒙在鼓里。” 第191章 沈雪烟不止跳出泥沼,还让太后气得牙痒痒。 太后想捧梁妃,但是梁妃不争气,以前还算后宫里位份最大的妃子,现在沈雪烟晋妃位后,几乎被她踩在脚下。无奈的太后多次试探沈雪烟,想与她重修于好,但都被沈雪烟冷脸拒绝了。 两人说说笑笑步上轿辇,都没有发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姑娘,您怎么了?” 白秋漾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心里的郁气没散掉,反而又增添了更多的忧愁。 刚刚沈雪烟的话她都听到了,她甚至知道沈雪烟是什么人。 原来,李成玉曾对她说过的话也对别的女人说过一遍了吗? 她心里想着事,脚下走得极慢。 身后跟着的丫鬟脸上不耐之色越来越浓,她本就是王妃的人,被派来伺候这个没名没份的女人已是憋屈,但没想到她还挺会摆架子,平日里只会对王爷谄媚,对他们这些下人一向不苟言笑,现下更是,居然连话都不回答她。 而内心早已翻江倒海起来的白秋漾根本没听到丫鬟的问话,她想起昨日听丫鬟说,陈怡茹怀孕了。王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唯有她一脸郁结,连笑都笑不出来。 李成玉也难得的放她出来逛逛,说是让她散散心。 白秋漾想着来云寒寺给二哥点一盏长明灯,没想到遇到了宋扬和李成玉。 虽然那番话让她心里苦痛,但她把情绪藏得很好。 白秋漾平静地回头朝丫鬟道,“我有事需要去药铺一趟,小月你先回去吧。” 丫鬟此行就是为了看住她的,怎么可能同意。她带着白秋漾去到一间药铺,白秋漾和药铺掌柜说她胸口闷,夜里常常惊醒,又指名了几味药,让掌柜的给她拿了两日的药。 丫鬟付钱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的,要不是王爷让她好好伺候白秋漾,她才不费这个劲呢,起个夜都要找大夫开药,生得如此娇气。 回到王府内,小月照例去向王爷和王妃汇报今日的事宜,白秋漾自己提着两袋药回屋,没多久,李成玉也来了。 他一进门就急哄哄地说,“你今日去拿药了?身体哪里有不适?” 白秋漾摇摇头,露出一抹浅笑,“多谢王爷关心,我只是近日没睡好,开了点安神的。” 说罢,她的手指抚上李成玉的额头,眼里有心疼,“王爷,昨夜您也没睡好,我让大夫多煎一副药,您也喝一碗吧。” 李成玉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半晌才应了一声好。 等药熬好了,白秋漾嗅了嗅药味,鼻子皱成一团,“这药好苦。” 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捏着鼻子把药喝光了。 她又喝了口水把苦味压下去后,才看向李成玉,“王爷怎么不喝?莫不是怕苦吧?” 最后一句话还有调笑的意味,李成玉没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异常来,又见她脸色依然红润,这才端起药碗喝干了。 等到了夜间,居然确实比往日更好入睡。 李成玉第二日神清气爽地醒来,伸了个懒腰,又把白秋漾抱入怀中,“秋儿,这药好,让大夫多抓点,爷我每日也喝一贴。” 白秋漾窝在他怀里,悄悄用膝盖去触碰他每日清晨都会醒来的物什,察觉到那儿确实没有昨日雄伟,这才松了口气。 “好的王爷。” 第99章 颠覆 “什么,郡王妃小产了!?” 宋扬惊叹一声,和李瑾玉面面相觑。 “回陛下,王妃今早起来腹痛不止,让大夫去瞧过,王妃下腹流血不止,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跪在下头的太监头都不敢抬,“郡王爷说想求个太医去给王妃瞧瞧,看看孩子能否保住……” 李瑾玉不甚在意,“那便让叶太医去给王妃瞧瞧。” 与乾清宫不同,慈宁宫里,太后急得差点都晕倒了。 “怎么怡茹的孩子也……” 被扶着躺下的太后一脸愁容,后半截的话愣是没说出口,她的手里捻着佛珠手串,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对着一旁的孙嬷嬷道:“去哀家库房里找找补身体的药,前个儿内务府不是送了个千年人参吗?给郡王府送去。” “太后娘娘,人参是活血的,有孕的女子不宜使用啊。” 太后年轻时也参与过宫斗,对很多药的药性也有所了解,她点点头道,“也对,是哀家昏了头。” 孙嬷嬷在一旁给太后轻轻捶打着小腿,柔声安慰太后,“奴婢听说陛下派了太医过去了,还是上次治好了宋扬大人哑疾那位神医。” 李瑾玉对外称南下办事时,遇到神医随手给宋扬开了一味药,就把宋扬治好了。太后是知道国师下的毒有多难解,就连制毒的人都没有解药,当初恨他医好了李瑾玉身边的宋扬。此刻一听是那人,心都放下了不少。 “皇帝有心了。” 若那太医能保下孩子最好,不能保下孩子的话也要养好小产后亏虚的身子,否则,未来成玉登帝皇后却不能生育,那对后宫来说是一个极大的祸害。 身负重任的叶迟赶到郡王府时,王府里已经乱作一团,王府里的大夫已上了岁数,他颤颤巍巍告诉李成玉,孩子可能保不住了,此时正被李成玉提着衣襟恶狠狠的威胁着要他保住孩子,否则就要他偿命。 大夫抖如筛糠,哪敢再说什么。 他扶住不断颤抖的小腿,强装镇定。 第192章 一边让人取来温水给王妃擦拭身下污秽,一边绞尽脑汁在药方上写下几个保胎的药材。 叶迟就在大夫写下药方后踏入王府的,大夫被李成玉抓过衣襟后,衣衫不整,神色丧若考砒,看见了叶迟仿佛看见了再生父母一般。 叶迟打量了一眼屋里的情况,王妃正躺在床上,床边放着一盆擦过身子的水,水是通红的,王妃和郡王爷的眼睛也通红——一个是哭的,另一个估计是急的。 叶迟心里有了数,便让跟着他的小太监把药箱放在桌上,他向李成玉行了个礼后给陈怡茹把了个脉,丝毫没有迟疑便道,“禀王爷,王妃的孩子保不住了。” 李成玉一听,双眼猩红,上前就要揪住叶迟的衣领,叶迟迅速往后退了两步,一旁的小太监动作也很快的上前护住了叶迟。 小太监来的时候就被叶迟耳提面命过要保护好他,现在也大着胆子出声,“王爷,您冷静一点。” 李成玉只恨自己没有随手将一个太医拖下去斩了的权力,只能咬着牙忍耐着,虽然不能动手,但眼神已经将叶迟凌迟了几遍了。 “王爷……”床上的陈怡茹发出了虚弱的声音,“我们的孩子,保不住了吗?” 李成玉心中悲痛不比她少,自从沈雪烟小产后,他无时无刻不期盼着自己能有一个孩子,可就在他以为王妃可以生下他的嫡长子时,陈怡茹居然,也没保住孩子。 这是上天的惩罚吗?李成玉不知道,他握紧沈雪烟的手,安抚她,也安抚自己。 “我们以后还有会孩子的。” 李成玉话音刚落,叶迟就看到陈怡茹向他投来殷切的眼神,“会有吗……太医,以后我还能怀上孩子吗?” 叶迟听后并未马上回话,他刚刚把过脉后就知道有人给陈怡茹下药了。那人下的药十分阴毒,已经伤到了她的根本,别说她了,叶迟都嗅到了李成玉身上有股淡淡的药味,再看李成玉的脸色,恐怕他的子孙根也都被迫害了。 很明显王府里有一用药好手,正悄声无息地给这对夫妇下药,若不是叶迟整整十年都泡在药罐里,与千百种药材为伍,也根本察觉不出来。 若是李成玉这药再喝下去,以后三郡王这一血脉就断了。 只是不知道这人是谁呢…… 叶迟一边给陈怡茹开药,一边作思考状,悄无声息地打量着王妃屋里屋外的人。 正屋外坐满了王府内的小妾,叶迟从那几张娇俏俊秀的脸上越过,忽然瞥见了曾见过一次的脸——似乎,似乎曾与唐若水一块出入过万毒谷。 那人也在看叶迟,只是她没见过叶迟,不识得他,只知道是一个医术精湛的太医。 叶迟探究的目光与白秋漾不善的眼神对上,只一瞬,叶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这女子与唐若水学过,把毒药用来争宠了,啧,真不愧是唐若水,教出来的人都有她几分阴毒,如此,王妃的小产和王爷身上的药倒也不稀奇了。 若是平常,叶迟都得给唐若水的人点下马威,但……叶迟对太后亲生儿子也不喜,此时闭上嘴装作不知,倒也不是不可。 叶迟收回思绪,笔下一转,认认真真在药方上写下产后滋补的药。 写完后,叶迟把自己的药方压在了大夫那张上,“王爷按我这份抓药吧,让王妃身体把养好才是紧要之事,养好身子以后才可能会有孩子。” 宫内外都知道叶迟是李瑾玉从江南带回来的神医,李成玉也让人将药方仔细收好,叶迟的目光特意扫到了白秋漾身上,果然,她已无暇顾及他,眼睛紧紧盯着的是那张药方。 叶迟知道,白秋漾此时此刻肯定恨不能直接冲上去夺过药方查看一番,只可惜她还受困于王府的规矩,只能心里干着急。 等她终于想尽办法看到药方上全是对小产后滋补的药材,又得想方设法把药方换了,或者使别的绊子。 叶迟一想到自己的举动能让白秋漾为此困扰一阵,并费力一番,心里就快活。谁让她与唐若水关系亲近呢?他这次回京可不止是给皇上当太医的,他还要报复报复十年前欺负过他们的人。 给仇人一方添堵,又能看另一方倒霉,让叶迟心情大好。 他摇头晃脑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儿回到了皇宫,第一时间就去乾清宫里回禀皇上了。 慈宁宫里的孙嬷嬷心里急得很,也想把叶迟喊过去问话,但到底不敢从皇帝这儿直接将人劫走。只能揣着手在乾清宫外来回踱步,看得谷荔头都晕了,“嬷嬷,您歇歇吧,大冷天的这么走您也不怕摔倒。” 嬷嬷不敢跟乾清宫的太监起口角,只能赔笑道,“太后娘娘怜惜王妃,想等叶太医出来,把人喊去问问情况呢。” 乾清宫里,叶迟站在宫殿中央,不卑不亢地回着话。 “禀皇上,王妃的孩子已经掉了,微臣给她开了温补的药,约莫喝上半月身子就能恢复如初了。” 李瑾玉道:“你对王妃倒是用心至极啊。” 叶迟对皇上不喜三郡王的事儿也清楚,也听出了皇上口中的嘲讽之意,但他脸皮厚,不像别人一句话就能被吓得跪倒,反而还镇定地将自己去王府一趟所揣测的事都说了出来。 宋扬听后颇为诧异,“王妃小产居然是白秋漾搞的鬼!?” 想过李成玉后院会起火,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并且白秋漾竟如此大胆,她竟不怕李成玉知道后会翻脸吗?如今的白秋漾身后空无一人,她如此大胆,要么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么就是她身后还有人…… 第193章 不知为何,宋扬想到了万毒谷里没有找到尸体的常至廷。 皖北一战,始终都没找到常至廷的尸体,当时宋扬就猜测常至廷可能被白秋漾放了一条生路,如今想来,可能是白秋漾把他安放在某处养伤。 叶迟点点头,“不止如此,郡王爷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如果微臣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令人阳事不起的药,郡王爷至少服了五次药,已经伤到根本了。” 正在奏折上盖小印的宋扬手一顿。 “白秋漾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宋扬想起早先的蔺贵人,她在原书里就是把李瑾玉阉了,令他没有子嗣可以传位。 蔺贵人没了后,宋扬和系统事事都在替李瑾玉提防着,没想到现在被“阉”的人居然成了李成玉这个原书男主。 宋扬忽然感觉到,自己努力了这么久,似乎已经完全将原书里的内容颠覆了。 朝臣中虽还有人心怀异心,但已经是少数,现在人人都恨不得捧上一颗真心让皇上看见。 思及此,站在李瑾玉一侧的宋扬悄悄握住他的手。 叶迟还在翻着自己刚刚记下的几位药材,他把那些药材的作用都说了一番。 但屋内另外两人根本都没听进去,被握住手的人反手握住他的,两人四目相对,什么都没说,眼里却似有千言万语一般。 第100章 有孕 殿里不过攀谈了一炷香的时间,乾清宫外的嬷嬷又开始揣着手来回踱步,心里急得像火烧,脚步声又急促又杂乱,格外引人注目。 李瑾玉不悦地朝外面看了一眼,问道,“外面是何人?” 殿外的人听不见他们说话,殿内的宋扬和叶迟都瞧了一眼,宋扬觉得眼熟便道:“瞧着像是慈宁宫的孙嬷嬷。” 叶迟好奇问道:“慈宁宫?” “约莫是太后娘娘心系郡王妃,想让大人您去说说情况如何。” 一听到太后娘娘,叶迟竟多了看几眼殿门口的嬷嬷,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模样,这倒让宋扬颇感疑惑。 这边问完话,叶迟出了乾清宫就跟着孙嬷嬷走了。 宋扬看叶迟那副少有的殷勤模样,揣测着,“叶太医此番回京似乎目的不纯啊。” 李瑾玉嗯了声,手上在翻奏折,想起自己曾让人调查过的事,手一顿道:“叶迟的妻子曾是我母后的婢女,她是和我母后一起中的毒。” 宋扬恍然大悟,“那太后主动找他,岂不是羊入虎口?” 慈宁宫内 叶迟跪在太后面前,一一回答了太后的问话,太后心系儿子,根本没注意到叶迟与多年前一位故人相似,她眼神中的悲切让叶迟想到了先皇后,当年自己的妻子中毒后,先皇后也是如此心疼。 彼时,太后也只是漠然的说:“一个小宫女而已,何须如此惺惺作态。” 果然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 叶迟把情绪藏好,公事公办回道:“回太后娘娘,只要王妃好生调理,想必很快就能怀上孩子。” 这个答案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太后抬了抬手,一旁的嬷嬷立刻献上一盘由红布盖着的东西,不难猜出里面装了多少价值斐然的元宝。 “那便请叶太医好生照料王妃的身子,若是来日有孕了,诞下皇子,哀家重重有赏。” 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和叶迟印象中一样,以为钱财能买奴才们的忠心。叶迟也十分配合地露出贪婪的神色,双手接过托盘,连连向太后和嬷嬷道谢,并承诺一定好好伺候王妃的身体。 出了慈宁宫后,叶迟掀开红布一角,里面果然是白花花的银两,叶迟手在银两上抚摸着,心里想着,白秋漾可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郡王府内。 没了孩子的陈怡茹日日哭夜夜哭,刚开始李成玉还每日都去她房里睡,安慰她,后来实在受不了,干脆躲着不见她。 等李成玉听说陈怡茹小产后一直流血不止,已经过去十天了。 看诊的大夫支支吾吾地说,“小产后出血属于正常现象,只是王妃似乎出血量过大……” 陈怡茹没怀过孕,只在家里听母亲说过小产后会出血,只以为是正常的,她日日都要换月事带,常常一个时辰就要换一次,直到今日在起身喝汤的时候晕倒了。 大夫说她气血亏虚导致的,一问才知道她出血量太大,已经严重影响身体健康。 大夫查了一查太医开的药方,发现药方确实都是对小产后温补有益的药,应当有止血的效果才是,不知为何血流不止。 等大夫将陈怡茹喝过的药碗仔细闻过一番后,发现里面竟有一味活血化瘀的药,是药方里没有的。 这事一出,王府都炸开了锅。 虽然王府里不算太平,但是从没人敢把手伸向王妃身上,更何况是王妃和王爷的第一个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李成玉怀疑的目光移到了白秋漾身上,白秋漾倒是没有半点慌乱,她甚至比其他小妾动作更快地跪在地上,“请王爷细查此事。” 李成玉也不知信了她几分,收回目光后,摆摆手让人下去细查。 白秋漾心思缜密,府里下人查了快半个月才知道,给王妃熬药的水是从井里打上来的,而不知何时,井里竟被人撒了把藏红花和党参研磨成的药粉,寻常人喝了都没事,所以一直没人发现。 第194章 但对小产后的女子来说,藏红花是万万碰不得的。 李成玉命人将府内下人拷问了个遍,各个都说没有。 唯有白秋漾屋里伺候的丫头说,王妃小产后第一夜,白姑娘起夜后不在屋内小解,不知跑哪里去了,让她一顿好找。 一听这话,李成玉立刻气冲冲去寻人,要白秋漾说个明白。 东小院里的白秋漾正惬意地躺在床上,手里还抱着暖炉,看见气势汹汹的李成玉半点没慌,还一反常态笑意盈盈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王爷,您来了。” 没等李成玉开口问责,白秋漾抢先说道,“妾身有孕了。” 正准备教训白秋漾一顿的李成玉停在门口,表情又怒又喜,狰狞不已。 半晌后,他步伐竟变得轻柔,走进屋内,温声问道,“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白秋漾脸上是做了母亲的女子才有的柔和,“妾身已有月余未有葵水,自个儿猜的。” 李成玉朝屋里的丫头抬了抬下巴,“去,把于大夫喊来给白姑娘把把脉。” 大夫把完脉后,果然确定白秋漾已经有孕一月了。 李成玉抱着白秋漾长长舒了口气,想起哭得眼睛都快瞎了的陈怡茹,到底没忍住说了她两句。 “秋儿,往后你便是要当娘的人了,得稳重些,还得有容人之量,知道吗?” 白秋漾乖乖地窝在他怀里,手指头戳着李成玉的胸膛,嘟囔道,“妾身又不是王妃,怎的还需要有容人之量?” “等孩子出世,本王会向皇上求封你为侧妃,你乖乖的,好好保护好这个孩子。” “妾身会保护好孩子的,但……”白秋漾顿了顿,“王妃会容得下妾身的孩子吗?” “她是王妃,自然容得下。” 屋内正跪在一旁的丫鬟膝行向前,“王爷,奴婢那夜确实有半个时辰寻不到白姑娘,万望王爷彻查此事,还王妃和、和未出世的世子一个公道啊。” 坐在床上的李成玉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白秋漾的后背,半晌后才开口道,“你这丫鬟不忠心伺主,主子丢了半个时辰不去找,竟空口胡言污蔑主子。” 李成玉看向屋外,朝外面的人喊道,“来人,把这吃里扒外的玩意拉下去,杖毙。” 他又安抚地抚摸着白秋漾的脑后,温声道,“本王再派好的伺候你。” 白秋漾嗯了一声,贴近李成玉,作出一副小女子的姿态——其实自从白秋漾投靠李成玉开始,她便不断投其所好,尽力在伺候李成玉,床上卖力,床□□贴。 她都不像自己了。 可此时看李成玉满意的模样,就知道他乐在其中,他享受着女人的依附。以前骗她只爱她一个,事实上,自她入了王府,李成玉有意无意便要求她要与其他人和谐相处。 白秋漾心里冷笑,嘴里却柔声道,“王爷对妾身真好。” 此事被重举轻放,陈怡茹恨得牙痒痒,李成玉却警告她,若是白秋漾这胎有漾,不管是谁干的都算在陈怡茹头上,陈怡茹只得按下不敢表。 孩子可以生,侧妃之位可以封,她陈怡茹可以忍十个月,但十个月后孩子诞下,也可以没有生母,她陈怡茹代为养育也不是不可。 陈怡茹抹干了泪,咬碎了牙只能先往肚子里咽。 几日后,宫里的李瑾玉收到请封的奏折时,颇感意外。 宋扬叹道,“白秋漾真够精明的啊,害死了李成玉一个孩子,又还给他一个。” 这样的话李成玉根本不会和她计较。 但白秋漾在府内恐怕没有安生日子了,她可以这么害别人,难保别人不会效仿此法来害她。 “陛下,就给她封一个吧。” “允了。” 宋扬咬着毛笔尖儿,一副蔫儿坏的模样,感叹道,“若是能封两个正妃之位就好了,郡王府肯定要闹翻了天。最好等白秋漾的孩子生下来后立刻封个世子或者郡主。” 让陈怡茹和白秋漾打起来才算好呢! 宋扬以前以为陈怡茹心里更偏向陈家,定会在郡王府内搅混水,但没想到她比白秋漾还恋爱脑。自己亲爹本就与李成玉一派水火不容,她竟想方设法让亲爹效忠李成玉一党,丝毫不顾及亲爹颜面,还多次悄悄越过亲爹让李成玉去联系其他大臣。 若是有了孩子,她亲爹陈梁怕是会直接投靠李成玉,毕竟自己女儿有孕后,若是李成玉登基,他的亲孙子就是下一任皇帝。 宋扬愤愤不平地想着,一不留神就被李瑾玉轻轻敲了敲脑袋,“今日的药是不是还没喝?” 一听喝药,宋扬抓起刚刚随手放在桌上的荷包就要跑,被李瑾玉拽住衣带,“身子没好全你又要去哪?” “好全了!” 宋扬就差当场打一套拳来证明自己身强体壮了,可惜李瑾玉不吃这套,他悠悠道,“最近雪下得频繁,天气越发冷,加上你夜里手脚都捂不暖,该补补气血了。” 【我又不是女人补什么气血啊……】 宋扬下意识腹诽了两句,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这也不冷啊。” 李瑾玉在让宋扬喝药这件事上向来寸步不让,“原本让你去飞扬楼监工只是让你做做面子功夫,谁知道你整日往那跑,比谁都积极。” 说起这事,宋扬心里确实有些不放心。 第195章 他一直防着李成玉在里面使坏,毕竟有些要用的人与李成玉有些瓜葛,绕不开他。 飞扬楼未来也将用来配合望远镜查探京城外的动向,是京内一大重要建筑,马虎不得。所以宋扬格外留心,两三天就要跑去查看一番。 但开工一个多月了,李成玉竟然没有任何动作,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宋扬一想到这又忍不住想要去飞扬楼看看,但他不喝药李瑾玉根本不放他走。 一提起喝药,宋扬心里就一百个不愿意,每次都要李瑾玉威逼利诱他半天,特别是叶迟说过,宋扬体内的毒素要清干净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期间最好不要生病。 这点毒素虽影响不了身体健康,但偶尔会耳鸣眼睛酸痛,宋扬倒是看得开,觉得自己以前手机玩多了,也经常熬夜,耳鸣眼睛酸都是常事,不算什么大病。 李瑾玉和往常一样哄他,“好了好了,这碗都熬好了,喝掉它明日就不让人熬了。” 宋扬只好捏着鼻子把药一口喝干净了,嘴里马上被李瑾玉塞了一颗糖进去,“冲冲药味。” 嘴里一边嚼着花生糖的宋扬嘟囔着,“下次再骗我喝药我就不回宫里了,每夜都睡在外面!” 第101章 有心无力 最近李成玉可算是意气风发。 上朝时人人向他道喜,“郡王爷,听闻侧妃怀孕了,可喜可贺啊。” “等孩子满月了可得请我去沾沾喜气。” 李成玉礼貌客气地朝人拱手道一定一定。 大家面上都说恭喜,实际上心里都在嘀咕,孩子没生下来怎么就这么大阵仗,传得人人皆知。谁家有了孩子不是呱呱坠地才广而告之,没出生的孩子在众人眼里都还不算是个人。 等下了朝,大臣们回到家里听下人们传才知道,原来郡王府的王妃孩子没保住,怕人议论嚼舌根,这才把小妾有孕的事传了出去。 消息传到陈怡茹娘家。 陈夫人一听到自家女儿小产,气得指着陈梁的脑袋一边骂一边哭,“我当初就说,这人不能嫁,不能嫁!我就这么个女儿,你陈梁心黑啊,为了自己的前途把亲闺女推入火坑!” 陈怡茹在家里也是受尽了宠爱,陈梁把她捧在手心疼得跟心肝似的,知道女儿嫁过去定然要受委屈的,也是万般不舍。 但他没想到李成玉能丧尽天良至此,正妻失了孩子,他竟在外大肆宣扬小妾有孕,还趁机向陛下求旨把小妾抬为侧妃。 那小妾陈梁也有些印象,名唤白秋漾,与李成玉渊源颇深。 陈梁不是不知道李成玉打算做什么,自蔺丞相没了后,陈梁在朝中几乎像个透明人一般,一来是没人敢于他为伍,二来是他怕一出挑就让陛下想起往事,也一直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女儿出嫁之时,陈梁千叮咛万嘱咐女儿夹着尾巴做人,不可将家里养出来的娇气带去夫家,但他万万没想到,女儿嫁过去后,一点不骄纵,还贤良淑德起来,心竟也偏向了李成玉。 陈怡茹有好几次都悄悄让人来陈府传话,让他联系蔺丞相旧党,一块儿去投靠李成玉,为他卖命。 陈梁经历过蔺丞相一事后,怎么敢再生事,必是不肯的。后来女儿被拒绝过几次后心里也有气,渐渐便不爱和娘家来往了。 以至于女儿小产这事,陈梁这儿都是听旁人说的。 心里虽然充满了怜惜女儿的痛,但陈梁左思右想也终于想通了。 与其说这事儿是李成玉不厚道,不如说是李成玉在给陈家一个下马威。 陈梁充斥着夫人哭得沙哑的声音,脑袋一阵发痛,“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 叶迟最近可忙死了。 每隔两天就要去郡王府一趟。 陈怡茹的身子伤得不轻,叶迟给她开了几味药保住了身子,她还不知足,次次都抓着叶迟问他自己还能不能有孕,还不惜次次给重赏,以求叶迟能用心给她开药。 叶迟是个人精,没有把话说满,每一次都像打太极一般,说要看王妃对药物的吸收情况。 等叶迟把陈怡茹哄骗过去后,到了白秋漾那儿,白秋漾明里暗里还会试探他几句,似乎真把他当成神医了,生怕他写几个药方就能妙手回春,让陈怡茹那残败的身子顺利怀上孩子一样。 宋扬都建议他直接住在郡王府算了,但叶迟不肯,他说怕被白秋漾下毒害死。 叶迟每每筋疲力尽地回到宫里,太后还得拉他去一趟,问问情况。 大约是李成玉告诉过太后,白秋漾被养得面色红润,胎像极稳,太后也爱时不时把叶迟召过去给她请平安脉。 一时之间,叶迟倒忙的脚不沾地,又受尽太后与王爷的新人,令人艳羡不已。 这日,他在郡王府内给白秋漾把完脉后,李成玉忽然将他喊到书房里。 叶迟心里盘算着可能是问陈怡茹身体情况,或是问太后的——太后近日说她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叶迟还在揣测李成玉意图,可到了书房里,李成玉挥退众人,竟压低了声音道,“叶太医,近来我时常觉得疲乏,一到夜里就容易有便意,日间还易发困,麻烦帮我瞧瞧。” 看李成玉脸上阴沉颓败的模样,叶迟估算着白秋漾给他下的药到时间发作了。 叶迟一搭脉,惊奇地发现白秋漾下的毒竟比他以为的还阴毒了几分。这毒不仅让李成玉的命根子再无指望,可能就连日常排泄都会受到影响。 第196章 “王爷……”叶迟迟疑着开口,眼睛落在李成玉的手掌心上,发现那儿已经冒出了细汗,明显紧张至极,生怕叶迟说出什么他不敢听、也不想听的话来。 但叶迟才不会顾及他的脸面,直接问道,“王爷在房事上是否有心无力?” 李成玉一下握紧了拳头,面露痛苦之色。 他何止有心无力,在小解时,那物都……都不听使唤! 上次他去小妾房里过夜时,美妾手口并用,怎么都唤不醒那东西。美妾泪水涟涟,问他是不是对自己没了兴致,只有李成玉感到不妙,知道自己身子出现了异样。 等今日一早,李成玉再次看着软趴趴的东西,心里彻底崩溃。这才趁机喊来叶迟,没想到叶迟医术如此精湛,一把脉就把出来了。 虽然李成玉没承认,但叶迟看他那副样子,心里已经全然明白。 “还能……”李成玉干涩地咽了咽口水,“还能恢复如初吗?” “难。”叶迟道,“王爷近日是否服了什么药物?您这身子,伤得太彻底了,不仅用不了,往后子嗣也无望了。” 身为太医的叶迟,背后是李瑾玉,所以他不用担心自己说得太过直白惹得李成玉不悦,毕竟李成玉不敢擅自对他杖打。 药物?一听这话的李成玉都来不及生气,只见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最近日日服用的药物,可不就是白秋漾给他调配的助眠汤药。 意识到什么的李成玉立马站直了身子,力气大到桌上放着的笔墨纸砚被他震得差点滚落在地上。 可他已无暇顾及那些外物,他飞奔出书房,气势汹汹地冲向了白秋漾所在的东小院。 正在小憩的白秋漾被李成玉从床上拽起来,动作粗鲁地扔在了地上。 “你个毒妇!你对我做了什么!?” 白秋漾迷迷糊糊醒来,再看李成玉那副震怒的模样,知道他已经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她不慌不忙地挣开李成玉的手,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物才道,“王爷何事动了如此大的气?” 李成玉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一巴掌狠狠甩向白秋漾,把白秋漾扇得人几乎要站不稳,好在一旁的丫鬟赶忙护住了她。 何事?李成玉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不能再人道的事说出来,可白秋漾怎能如此歹毒?此时看她脸上更是没有一丝悔意。 白秋漾露出一抹动人的笑意,动作轻柔地将刚刚被巴掌带飞的发丝扶正,以往这个举动最能撩动李成玉的心弦,但此刻,她还没张嘴说什么,就被李成玉掐住了脖子。他的手掌往上一提,白秋漾身体瞬间腾空,呼吸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我好心收留你,你害了我的孩子不说,还害我?白秋漾你真该死!”李成玉见她进的气越来越少,心里也越来越痛快。 被掐住脖子的白秋漾脚不受控制地挣扎了几下,奋力出声道,“王爷……王爷若是伤了我,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可如何是好?” 说到孩子,李成玉这才想起自己往后再也不可能有子嗣了,唯一可能有的,只剩下白秋漾肚子里这个了。 他的手顿时一松,白秋漾被放下后,丫鬟立刻上去抱住她。 白秋漾瘫软在地上咳嗽不止,李成玉居高临下望着她,“等剩下这个孩子,本王再杀了你。” 白秋漾几乎要放声大笑,笑了一声差点没顺过气来,咳嗽得更加剧烈。 “去把叶太医叫过来!” 李成玉居高临下望着白秋漾,眼里哪还有半分怜惜,他表情狰狞,语气阴冷,“这胎要是没保住,你,你二哥,你父母的墓碑和尸骨,我都会拿去喂野狗。” 说完,他将袖子一挥,似是觉得白秋漾令他反胃恶心一般,头也不回就走了。 叶迟回到宫里后,迫不及待找宋扬八卦了一番。 “真不行了!?” 宋扬抓了一把刚炒出来的瓜子,递了一把给李瑾玉,李瑾玉正在批奏折腾不出手,宋扬又递了一把给叶迟。 虽然在皇上面前不能没规矩,但叶迟知道李瑾玉从没拿规矩框住宋扬,连带着旁人都能宽容几分。 叶迟毫不客气地接过瓜子,虽不敢学宋扬那般盘腿坐着,但也放肆地咔哧咔哧磕起了瓜子。 “那东西以后就跟个摆设一样,郡王爷就和太、太……”另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叶迟忽然意识到宋扬就是太监,赶忙把没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总之,侧妃肚子里是王爷唯一、也是最后的血脉了。” 叶迟忽然凑近宋扬,小声问道,“要不要我去给她下点堕胎药?” 声音太小。 正暗搓搓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说话的李瑾玉,也不知是因为他离宋扬太近,还是因为悄悄话听不见,不悦地看了叶迟一眼。 察觉到视线的叶迟立刻坐直了身子,又用朝宋扬眨了眨眼,“要不要?” 宋扬还真思考了一会儿,半晌才摇摇头,“三郡王恐怕此刻都把白秋漾当成宝贝一样看护起来了,应该没那么好下手,并且……我感觉白秋漾应该不想生下这个孩子。” 孩子是她的免死金牌,但生下孩子那一刻,也是她的死期。 第102章 消失 飞扬楼正如火如荼搭建着,在京中也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连带着参与飞扬楼差事的人在京中腰杆子都直了几分,据说出门吃饭都有人抢着买单。 第197章 身为工部侍郎的张垚就更不用说了。 他这几日回家时,都能撞见送帖子的人。知道张家不收帖子,次次都是放在门口人就走了。门房为此愁得额头都拧成了川字,都放在门口了,不收怕人说张府瞧不起人,收了又怕人说张垚趁机结交官员。 倒显得里外都为难。 雪越来越厚,张垚忙到深夜踩着雪回家已经足够心烦,回到家后再看那张长长的名单,他都觉得碍眼。 今日更是离奇,名单比往日还长了半截。 张垚不解之时,自家夫人忽然将他拉到府里的库房,神神秘秘地给他看今日有人送来的一样礼物。 那是一株有半个人身高的海棠花,花朵是粉色水晶做的,通体晶莹,在只点了一根蜡烛的库房里也闪闪发着亮光,看起来精致漂亮得不行。 张夫人喜欢得不得了,张垚却急得跳脚,“这、这是谁送的?!” “是杨家送的……” 张夫人被骂得有一瞬间的心虚,声音轻若蚊呐。 但半晌张夫人又想起其他也在飞扬楼当差的人,就那个负责给飞扬楼送木头的,家里就芝麻大点官位,仗着身上有飞扬楼的差事,日日散值后就钻到酒楼里,不管啥人请啥宴他都去,风光得不不得了。 “我收个海棠花怎么了!啊!?你不许我和别人攀交,我也不敢和人上酒楼,今日见这株海棠实在喜欢就收下了!爷您在这京中如今炙手可热,本来闭门谢客就够让我委屈的,如今我只是收下一株海棠,爷就跟我急眼了,我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张夫人说着就抓着手帕擦拭眼角,也不知道是真的伤心哭了还是做做样子,但张垚素来对夫人的一哭二闹无可奈何,原本的责骂也都只剩下无奈,“妇人啊妇人,愚见!” 但东西到底收下了,退回去也不好看。 东西是杨家送的。 张垚也回想了一下杨家的杨勇,他早先与陈梁交好,后来陈梁独善其身后,杨勇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也夹起尾巴做人,许久都没冒过头了。 思及此,他倒觉得这海棠没那么烫手了,他让门房的人将拜帖拿来,展开一看,发现是杨勇家里有一远房亲戚,想去飞扬楼领个苦差历练历练。 张夫人在一旁把请帖看出了花儿,张垚还在犹豫,张夫人只好开口问他,“爷,怎么样?难办不难办?” 张垚道:“近日也确实需要添人手,既然他不求肥差,那倒是不难办。” 老丈人通过杨勇把人塞进飞扬楼里的事传到李成玉耳边时,李成玉正在郡王府的东小院里,他朝着下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人呢!?你们是怎么把人看丢的?” 门口的侍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是奴才们无能。” 原本应该是白秋漾住的东小院,如今居然人去楼空。 自从上次李成玉彻底和白秋漾撕破脸后,就加强了东小院的戒备。侍卫是十二个时辰换班的,不仅保护白秋漾的安全,更是防着白秋漾逃跑。 但是今早李成玉听到屋里的丫鬟来报,说白秋漾不见了。 李成玉正在问责当值的侍卫,正准备来把脉看看胎像的叶迟听了一耳朵,急忙顿住了脚步,在东小院外站住,身子往外藏了藏,脑袋却悄悄往屋内凑了凑。 愤怒的李成玉在屋内四处搜寻,终于在床下找到了一个人身宽的洞口,他站在洞口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时候挖的、挖了多久、洞口通往何处,这些,李成玉这个同床人一概不知。 “好、好、好得很!”李成玉咬牙切齿,“给我从这洞口追!” 这事倒是不必叶迟来亲自告诉宋扬,宋扬自己便知道了。 他好不容易偷懒回到福履轩里准备睡个午觉,就被不速之客打扰了清闲。 “你们怎么……”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福履轩内的二人,面上是万分的不解,“不是,常至廷你还活着?好好的?” 面前的常至廷虽比之前消瘦,但四肢健全,一点不像被扔进过毒花丛的样子。与之相反,白秋漾显得狼狈了许多,宋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离开郡王府的,但白秋漾脸上很脏,感觉这一路也费了不少劲,加上她的肚子已微微显怀,看起来倒有几分可怜。 “宋大人,好久不见。” 常至廷朝宋扬抱拳,“京城内处处戒严,不得已藏身在此,一炷香后外面士兵去了别处我们就走。” 他面上尽是愧色与歉意,知道白秋漾之前带人围剿李瑾玉和宋扬,白秋漾的手下也命损皖北,彼此之间恩怨颇深。但他在京内实在没有第二个可以安全藏身之所了,只能冒险来福履轩一试。 福履轩外有不少官兵在巡视,但碍于宋扬如今的身份,他们不敢擅自上门搜查,来这藏身再合适不过,但这也要宋扬肯让他们藏。 白秋漾见宋扬面露不豫,扶着肚子站起来道,“你们不是一直想对付李成玉吗?我帮你们断了他的后,这点恩情换你一炷香的通融,不过分吧?” 虽有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宋扬和白秋漾也是仇人,根本做不了朋友。 不过,宋扬知道自己要是此刻去喊人进来拿下他们,以常至廷的武功肯定立刻跑没影了。 与其这样,不如卖他们一个人情。 宋扬有了主意后,面上还露出了几分笑意。 第198章 他让两人去主屋小坐片刻,又让人上两杯茶来,等他们喝上两口热茶,宋扬才问道,“打算逃到哪儿去?” 此刻的收留,让常至廷意识到自己欠了宋扬一个人情。但在面对宋扬问话时,却又不能告诉宋扬想知道的事,让他一脸为难。 白秋漾替常至廷开口道,“告诉你就逃不掉了。” “不告诉我也逃不掉啊,”宋扬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现在要找你们的人可不少,李成玉也恨极你了吧?” 话音刚落,门房小厮匆匆来报,说宅外有官兵在外面问有没有可疑之人闯入? 宋扬摆摆手,“去,告诉他们爷我有贵客,不便让他们进来搜。” “是。”小厮从始至终眼神都没落到白秋漾身上过,恭敬地低着头进来,又原样退了下去。 常至廷抱拳表示感激之意。 宋扬却道:“白秋漾,我留你一命,恩情你此时就报了吧。” 白秋漾脸上露出一副你先说来听听的模样。 “我要李成玉现在手里兵马的所有详情。” 之前李成玉手里还剩下五万兵马,如今呢?还有那些兵马又散落在何处?虽然飞扬楼已经逐渐成形,能通过望远镜探查京郊外的动静。 但到底只能在他们驻扎京郊时有所防范,多少有些被动。 白秋漾面上犹豫,宋扬道,“怎么,白姑娘如今还有本事让那些人听命于你?” 那些人……以前秋桐还在时,或许还忌惮白秋漾几分,如今几乎与白秋漾毫无瓜葛了。白秋漾离开郡王府前,确实千方百计地在向李成玉打听新的营地。 但李成玉防着她,就算白秋漾有孕了,也始终没能知道太多。 她确实,也想毁掉李成玉的营地。那些本该是她的,被他夺走的。 “我只知道个大概位置。”白秋漾想起自己想法设法得来的位置,又道,“我们逃出京城后要先回皖南一趟。” 李成玉威胁她的话还萦绕在她耳边。 白秋漾不想自己的父母被人扬灰毁墓,所以需要尽快回皖南,将墓地迁移走后,才有精力去做别的事。 “几日后我们就会去找扎地,或许光凭我们两个人手还不够多。但,宋大人尽可以派人与我们同去,等找到了再让人回来禀报。以免一来一回耽误时间。” 白秋漾对李成玉的恨意,或许起于二哥死的那一刻,又或许起于他的谎言被戳破之时……再到后来,李成玉毫不掩饰的嫌弃与杀心,他们之间早就没有爱意。 而孑然一身的白秋漾,想要彻底毁掉李成玉,唯有借助宋扬之手。 宋扬思索了一下觉得此法可行,“我可以让人跟着你们,但那人不会保护你们。” “行。” 两人一拍即合,宋扬喊来程岁,程岁见到常至廷时脸上尽是惊讶之色,没想到常至廷居然活着。再看白秋漾时,神色复杂。 程岁带上了五个人,天色一暗便和白秋漾二人一块出了京城。 当天晚上,宋扬在福履轩吃饭时,陆兰洲魂不守舍地,给宋扬倒茶时差点溢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宋扬拍了拍袖口的几滴水渍,看陆兰洲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没有怪罪于他,还接过他手里的茶壶放在桌上。 “爷,程岁还会回来吗?” “当然了。”宋扬见他实在担心,还解释了一番,“以他们的武功,就是皇宫大院都来去自如,约莫半月左右,他应该就会回来了。” 第103章 自食恶果 近来京城热闹的事可太多了。 特别是三郡王府里的事,被百姓们津津乐道,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郡王侧妃趁夜和别的男人跑了!” “她不是怀着身孕吗?” “孩子说不定就不是三郡王的!” “……” 几日前还大肆宣扬的喜事,一夜之间竟成了笑柄。 本来李成玉最近就被琐事缠身,光是白秋漾就让他气得几个夜里都睡不着,现在这丑闻不知被谁传出去,让李成玉上火上得腮帮子都肿了,好几日不敢出门见人。 连喝了几日的黄连水后,肿胀的腮帮子才消下去了一些。 飞扬楼主体已经搭建完毕,需要检查一番确认无误才能继续下一步。 不日,宋扬就要亲自去检查,李成玉在家待了几天,白秋漾找不到,谣言满天飞,气得他把原本打算年后执行的计划提前了。 他细思了一番,定下计划后,上了一封奏折邀请陛下同去飞扬楼验收。 绘制飞扬楼图纸时,在工部历练的李成玉也参与了其中,众人都以为李成玉只是想在京中人人戳他脊梁骨时表现一番,只有宋扬和李瑾玉知道,李成玉肯定憋着坏。 宋扬不想让李瑾玉去,但李瑾玉觉得他不去的话,李成玉可能会转头对付宋扬,到时候怕宋扬一个人应付不来,宋扬拗不过他,只好择了个无雪的晴天,和李瑾玉一块儿御驾亲临飞扬楼。 御驾浩浩荡荡驶向飞扬楼,李成玉和工部侍郎张垚,以及负责飞扬楼差事的人全部跪在飞扬楼外面恭迎圣驾。 有了李瑾玉,宋扬在检查时基本就是个摆设,饶是如此,现场不管是工部侍郎张垚还是李成玉,对宋扬依然毕恭毕敬。 李成玉对宋扬打过招呼后,又向李瑾玉请示道,“陛下,臣弟带您去瞧瞧吧?” 第199章 李瑾玉点点头,宋扬站在飞扬楼外打量了这座五层楼高的建筑,现在只有内部搭建完了。有皇帝来检查,楼里面连木屑都扫得一干二净。 虽然看起来一点问题没有,但宋扬心里却在焦急地问系统:快查查这飞扬楼有没有什么危险。 万一里面埋了什么像炸弹一样的东西,李瑾玉不就完了。 宋扬紧随李瑾玉,等他踏上楼梯后,迟疑了一瞬,身后的李成玉还在跟着他的脚步,差点就要撞上宋扬的背。 张垚疑惑道,“怎么了宋大人?” 宋扬面色微变,小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扶住太阳穴以缓解此时此刻,系统在他脑中高分贝的呐喊。 “宿主!!!最高一层的楼梯第九阶总共少了七颗榫头,用力踩下去就会踏空!!很危险!!” 见宋扬脚步顿住,走在前面的李瑾玉也向宋扬投来疑问的目光,似乎在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宋扬缓了缓心神,转过头去让工部侍郎把图纸拿来对一对。 等图纸拿来两份,一份给李瑾玉,一份留在宋扬手中。 接过图纸的宋扬却看得很仔细。他的目光从一张又一张图纸上略过,每一张都画得很详细,楼梯的阶数、用料都写得一清二楚。 图上根本没有缺少任何部件,看来是李成玉让人动了手脚。 宋扬目光落在四楼通往五楼的木梯上,心念微动。 【四楼第四个台阶开始有危险,别走上去了,陛下。】 他们正要去往四楼,四楼放着弓箭台和弓箭,草草巡视完就准备上五楼。 听到宋扬腹语的李瑾玉脚步一顿,心里有鬼的李成玉跟着一慌。莫不是他们有所察觉了? 可此事他让人办得很小心隐秘,除了他与杨勇外,无人知晓。只要没人特意去破坏那个地方,根本也不会对飞扬楼有任何影响。 “怎么了,陛下?”李成玉强装镇定问道,喉咙却紧张地滚了滚。 李瑾玉面无异常,用眼神示意李成玉继续带他们巡视弓箭台。 而宋扬却在思考着什么。 他记得自己最初在看到看到名单时,有让系统检查过每个人,和李成玉都没有太多的牵扯,没有动手脚的可能性。难道是前阵子新添的人手…… 系统在一番检测后,直接锁定了楼下那正在搬运木头的人。系统说他是杨勇的人,名叫杨三,他穿着朴素又不起眼的粗布衫,很明显在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杨三正在干活,但是目光却频频投向他们。 不知道是在紧张,还是在等候时机。 宋扬将目光收回,又把手上的纸卷了卷,握在手中,收回思绪后跟上了李成玉的步伐。 “王爷,您刚刚说此处可放何物?弓箭台?” 一听宋扬问的话是弓箭台,李成玉心里微松了口气,他下意识绕过宋扬,走到那放置弓箭台的位置。 “此处正对城北处,若有敌人来犯,可先发制人一举歼灭。” 李瑾玉朝远处望去,果然看到了城北的大门,便夸赞道:“位置甚好,据说这是三弟提议的?” 听到皇帝的表扬,李成玉脸上尽是笑意,嘴里也说得更加起劲。 等李成玉介绍完四楼的一切后,几人准备上五楼时,宋扬还在想如何避免让李瑾玉先走。 但李成玉也不知是心里有鬼,所以极力想向李瑾玉证明楼梯那处无事;还是刚刚被李瑾玉在弓箭台夸了两句,心里一时大意。 总之,李成玉竟领先李瑾玉一步,走在前面,先抬起一脚踏上了楼梯。 就在李瑾玉也想跟上去时,宋扬颇没规矩地抢先往前挤了半步,把身后的张垚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宋大人居然敢推搡陛下。 好在木梯足够容纳两人并行,李瑾玉和宋扬一左一右,跟在了李成玉身后。 第一阶、第二阶…… 前面的李成玉说得兴起,又不设防,看起来根本不打算在此时动手。不难猜想他的目的可能是下楼梯时,而非此时。 那么现在就是他们反击的最好时候。 宋扬迅速在心里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待会儿我用侍卫的长戟敲打楼梯,如果楼梯塌了,陛下你就赶快往下跑。】 李瑾玉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宋扬微微侧头,用脚后跟勾动侍卫手里抓着的长戟,侍卫以为绊到了宋扬,手下下意识一松,长戟掉在了地上。 听到动静的李成玉在楼梯上停下脚步,就在他要转过头来之前,宋扬丝毫不敢迟疑地俯下身捡起长戟,状似无意地用长戟用力敲了两下楼梯,看起来像是在测试长戟是否被摔坏,实则是在敲击缺少了榫头的地方。 回过头来的李成玉看到宋扬的动作,心里一惊,下意识要张口说什么,就感觉脚下松动,还没来得及往下跑,他右脚下居然空了—— 面露惊恐害怕的李成玉想伸手抓住什么,右手无措地朝向宋扬的方向一抓,可惜还没碰到宋扬,就看见李瑾玉揽住宋扬的腰往后退了几步,宋扬也没反应过来,手里还抓着长戟,因为被李瑾玉抱着腰,脚都没碰到楼梯。 身后的人想冲上来拉住李成玉,奈何前面是李瑾玉,没人敢逾矩撞开他。 “陛下!王爷,宋大人——”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两声,楼下的人纷纷抬起头往上看过来。 第200章 楼梯碎裂的声音让张垚心里咯噔一声,完了,他完了,他的仕途也完了。但楼梯为什么会塌掉?他明明处处谨慎,到底是谁?! 而此刻,伸手没抓住任何支撑物的李成玉一脸惊愕,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忽然想起楼梯塌陷的话自己应该往下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眨眼间,李成玉整个人从四楼的楼梯摔倒了三楼的楼梯上,但因为没建起护栏,他又滚落到三楼的平台。 事发突然,在场的侍卫和陪同的人都紧张地跑向三楼,生怕李成玉当场命丧飞扬楼,场面一顿混乱,没人注意到刚刚被皇帝抱着的宋大人,更没人注意到宋扬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他松了好大一口气,如果刚刚被李成玉抓到,那和他一起摔下去的人可就是自己了。 李瑾玉显然也吓得不轻,看到李成玉摔在三楼,人都摔晕了,可李瑾玉仍不解气地目带怒意看向闭上眼的李成玉。 “怎么回事!楼梯怎么忽然就坏了!?” 君王之威在此刻展露无遗,李瑾玉厉声朝众人问话,又居高临下望着楼下跪倒的众人,无人敢言。 片刻后,李瑾玉才朝身后的侍卫道,“去叫太医!” 侍卫领命后快速奔下楼翻身下马。 跪在李成玉身侧的张垚心里犯嘀咕,郡王爷出了这样的事,当然是先请大夫来看要紧,怎么还跑那么远去喊太医,虽然太医确实医书更加精湛一些没错…… 在一楼浑水摸鱼的杨三也跟着奔上了楼,从人群中挤了进去,看见摔下来的人是李成玉,面上惊愕不已,他抬起头看那断开的楼梯,楼梯下是皇上和御前大红人宋掌印。 宋扬和杨三对视了一眼,杨三立马移开了目光,又朝皇帝请示道,“陛下,草民学过一点医书,请让草民帮三郡王清理伤口。” 李成玉这一摔,摔得可不轻。 楼梯断开后,木头也裂成了两半,断开的地方随着李成玉摔落,插到了李成玉的大腿内侧,此刻正鲜血淋漓,很是吓人。 “准了。” 李瑾玉说着,才领着宋扬往三楼走去。 杨三迅速将两指宽的半截木头从李成玉腿间拔出,用撕下自己身上的一截衣裳,按在李成玉伤口处止血,做完这些,又等了一会儿,太医才姗姗来迟。 太医清理得更细致,木屑都用镊子一根根抽了出来,只是不止大腿根部有木屑,在往上都有不少,但那位置太靠近腿根部了,恐怕…… 太医几番思量下,向李瑾玉禀告道:“陛下,王爷伤到的地方太深了,若是不清理,恐怕会感染,但若是贸然清理,可能往后子嗣……” 后半句话不用多说,众人都已经明了太医的言外之意。他们都不知道李成玉已经不能人道,都为李成玉捏了把汗,两难之地,当然是性命为上。 果然,太医听到李瑾玉道,“保住郡王爷的性命要紧。” 宋扬和李瑾玉对视一眼,知道李成玉不举的秘密要在京内公开了。 第104章 传信 近来太后头风发作频繁,叶迟日日早晨都要去给太后按摩头,好在白秋漾跑了后,叶迟少了个活,不需要三天两头往郡王府跑。 但专治男科的刘太医几乎要住在郡王府了。 针灸、药膳、按摩等等办法几乎用尽了,可郡王爷那物什毫无起色。 “庸医!都是庸医!” 太后单手扶额,掩住半张脸悄然哭泣,其伤心惊怒之意当真是生母才会有的。 这几日,太后得空便来乾清宫内闲坐。 一是哭诉,而是施压。 正在批阅奏折的李瑾玉敷衍了两句,“母后莫气,儿子再派别的太医去瞧瞧。” “瞧瞧!再瞧有用吗!?”太后拔尖声音,大声嚷了两句,见李瑾玉没接话才想起面前的人是皇帝一般。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软了几分语气,又专了矛头道,“这飞扬楼也是朝廷拨了款,皇帝又派了宋扬亲自督工,怎也如此疏忽!差点害死了成玉!” 听出这话里还有要问责宋扬的意思,李瑾玉头终于从奏折里抬起来,眼睛微眯了眯,此事是李成玉自食恶果,他不希望任何人把脏水泼到宋扬身上。 “儿子已经让人去彻查了,在此事里动手脚的是下面的人,是他们做事不仔细,等查出真相后,儿子定会狠狠责罚他们。” 太后还在气头上,压根不知道李成玉原本打算用此计害李瑾玉。屡屡来乾清宫也只是为了皇帝能给个态度,让下头的人知道害怕。 知道皇帝让人去查了后,太后暂且将此事搁下,又道,“还有成玉……的事!这事是谁嘴不严传出去的!?要哀家说,应该各个都揪出来问罪!皇家秘事岂容他人乱传!” 这也是太后极其愤怒的,不说成玉未来是要做皇帝的人,就算是现在只当个郡王,也不能让人把不能人道的事说出去,现在宫里宫外都说三郡王是真太监,只能算半个男人。 甚至有人说,三郡王早就不行了,不然侧妃也不会趁夜与旁的男人跑了。 不管是妻儿有孕逃跑,还是不能人道,对男子来说都是极其不堪的事。再让人口口相传,对李成玉来说,何尝不是二次伤害。 “太后娘娘,那日在飞扬楼里,上到陛下,下到工人,皆在现场亲眼目睹。虽然陛下勒令要他们把嘴闭紧,但到底人多口杂……” 第201章 宋扬为此表示十分同情,语气的怜悯倒不是伪装出来的,但此事起源与李成玉想使坏害李瑾玉,是他咎由自取,如今他成了京中笑柄,是他活该。 李成玉想树立的口碑与威信成了一场梦,如今扣在他头上的不是勤政爱民,而是百姓同情的目光。 太后不是不知道人多了就管不住嘴,但心里到底有怨言,若是皇帝有心,将胡言乱语的人统统拉下去杖责一番,重罚之下,看谁还敢背后议论。 可她不能真的责怪皇帝。 太后哀叹口气,“到底是成玉时运不济,接连遇上祸事。哀家想着,成玉蠢笨但忠心,至少能给皇帝打打下手,做些常人不愿做的脏活累活,可如今……” 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了。 太后不满足于皇帝在此事上不温不火的模样,今日来乾清宫为的就是能施施压,让李瑾玉在此事倾注更多人手,不管是调查始作俑者,还是管好百姓的嘴。 不然,再有一阵恐怕连歌谣都要传出来了。 李瑾玉朝宋扬点点头,宋扬在太后的目光下翻出一份奏折,太后翻开奏折一看,上面赫然是工部侍郎上书请罪的内容,他自述因家里夫人擅自留下了一株水晶海棠,故答应了杨勇将亲戚塞进飞扬楼当差的要求。 杨勇是蔺丞相的旧党,与陈梁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太后将奏折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眼中恨意闪动,最后竟忍不住大拍桌子,动了大怒。 “陈家!陈家竟敢做下这种事!” 宋扬道,“不知是否因为前些日子郡王府小产的缘故……” 经他提起,太后想起陈怡茹先前小产之事。当时太后便觉得李成玉在此事上做得不妥,她与其他嫔妃斗了大半辈子,比谁都清楚一个女人的嫉妒心能有多可怕。 她想提点亲儿子一番,可李成玉琐事缠身,已有一段时日未曾入宫了。 太后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竟让陈怡茹怂恿陈家做出如此糊涂之事。陈怡茹已是三郡王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孩子没了一个,未来再生便是。凭借一时之气,竟害得成玉受了如此大的苦,实在可恨! “陈家如此大胆,竟肆意妄为!必须严惩!”太后手气得直颤抖,护甲在奏折上划出了刺耳的声响,“休妻、杖、毙!” “母后息——” 李瑾玉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太后软绵绵地晕倒在椅子上,几乎要瘫软到地上。 登时,乾清宫里一片慌乱,宫女太监们忙不迭地将太后扶起来送往慈宁宫,又跑去喊太医。 好一顿忙活后,叶迟匆匆赶来把过脉又给太后闻了不知是何药物,太后才悠然转醒。 李瑾玉政事缠身,没有去慈宁宫看望,只让人等太后醒了务必来报。 宫里乱成一团,宫外的福履轩也不太平,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 飞扬楼闹出的事虽还没到清算阶段,但张垚已经关上门来,不管谁都拒不见面,对外只说闭门思过,但人人都传张垚日日要上三道奏折向陛下请罪,可见吓得不轻。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在飞扬楼办差的所有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三郡王一事虽成了京内笑谈,但何尝不是他们的一张催命符。 走投无路的众人不知受了谁的指点,竟都纷纷试图向宋扬求救。 说是求救,也有想向宋扬打探圣心的意图。 毕竟此事已过去三日,除了在飞扬楼之时,陛下发了火后,竟未真的处罚任何人。负责彻查此事的大臣办事也不温不火,让人摸不到陛下是不是想重拿轻放此事…… 众人摸不着头脑,但伤了子孙根可是大事,更何况那是王爷,一点也不敢坐以待毙,只能病急乱投医。 福履轩里,陆兰洲冲进宅内,快速关上大门,把闹哄哄的人群关在门外,这才背靠大门气喘吁吁。 站在一旁的薄荷正悠哉哉地啃着刚煮熟的玉米,嘴里正塞满了玉米粒,话说得不清不楚的,“怎么惹,谁追泥啊?” “不知道是谁!”陆兰洲赶紧把门闩闩上,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太吓人了,一直拉着我问爷什么时候回来,还问我福履轩缺不缺钱,缺多少都行,只要能见咱爷一面……” 更可怕的是那人身后还有好几个人互相推搡,挤破了脑袋想冲上来抓住陆兰洲的手,还好他跑得快! 抓着玉米棒的薄荷忽然恍然大悟,“难怪爷这几日都不敢回来住了,我看啊,你这几日也都别出去了。” “我不出去我们吃啥?” “让小德爬墙出去买,反正他会武功。” “行……” 两人闲谈着进了屋,小厮又匆匆跑进来塞给陆兰洲一封信,“陆哥,今早有一封你的信。” “谁啊?” 薄荷一边问,一边凑过脑袋去看信。 没想到信是程岁送的,让薄荷颇感诧异,“程岁不给爷送信给你送信干嘛?” “唔……他给爷送了。”陆兰洲有点不好意思,“是我让程岁也给我送一封的。不然他出去这么久,走那么远,爷又不回来,不知道他的消息,多让人放心不下。” “好大一个爷们有什么让人放心不下的……” 薄荷嘟囔着,眼睛却没离开信。 程岁在信上写:我已至关中,一切安好。京中波澜不断,万望珍重。 第202章 陆兰洲看着这几个简单的字,心里的担忧稍稍放下了。 还没等他长舒一口气,就听薄荷道,“关中……看来李成玉的人手在关中啊,既然能寄信就说明他在关中逗留的时间比较长,给你寄信的同时肯定也给爷寄了。关中应该有一场酣战,就是不知道李成玉的人手有多少,之前是五万,现在应该只多不少……” 薄荷一顿分析,把陆兰洲的心又揪了起来。 事实跟她说得也差不多,宋扬也正和李瑾玉一起看着程岁飞鸽传书送来的信。 比起寄给陆兰洲的,宋扬手中这封就具体多了。 “关中已寻到李成玉老巢,人数约有三万。白秋漾计划三日后放晴便纵火烧粮草,届时必有一场恶战。是派兵围剿还是静候敌军退至京内,请陛下定夺。” 宋扬读完信,思虑了一番,“李成玉近几日受的打击不小。若是此时火烧营地,恐怕会让他暴跳如雷。” 话虽这么说,但白秋漾可不会听他们指挥,她恐怕迫不及待想杀光李成玉的手下,若是能就此让李成玉像疯狗一样乱咬,咬得李瑾玉和他两败俱伤,白秋漾就更开心了。 李瑾玉冷笑,“她想做渔翁,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白秋漾已如强弩之末,无需太多忌惮,但正如宋扬之前所说,她不好杀。若她执意强烧营地,那只能先将人撤回来,再另行安排。 但也不能让白秋漾放完火就跑了。 李瑾玉想了想道,“想办法将此事透给李成玉知道。” “陛下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宋扬得到李瑾玉的肯定的答案后,又一阵沉思道,“倒是无需刻意透漏给李成玉。他如今不知安排了多少眼线在宫内,我选一只笨一点的信鸽即可。” 第105章 天窗 信鸽准确无误地被郡王府的人拦了下来,连夜送到了李成玉手上。 李成玉把信揉成一团,丢进火盆里烧成灰烬,他和身后的护卫低声说了句什么,把正酣睡的陈怡茹吵醒了。 她撑起身子便看到了李成玉狰狞的表情,不知何时起,他脸上再难见到英俊儒雅,日日挂在脸上的是令人惧怕的阴狠。 他盯着火盆的眼神像是毒蛇看着猎物一般,看得陈怡茹又惊又怕,只觉得自己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不安极了。 “王爷,您怎么忽然醒了?”陈怡茹出声问道。 她的声音引来屋内人的注目,陈怡茹这才发现李成玉身后还有两名身穿夜行衣的男人,他们的目光竟毫不遮掩地落在自己不着寸缕的圆肩上。 陈怡茹连忙扯了扯自己的被子,把脖子以下都遮得严严实实。 “没什么。” 李成玉随意敷衍了两句,又转过头对黑衣人说道,“让人快马加鞭去关中,务必要守好粮草。最好能同时将白秋漾拿下,生擒不行,那便杀之。” 最后四个字语气冰冷,将陈怡茹冻得瑟缩了缩身子,整个人几乎要卷到被子里去。 白秋漾?陈怡茹疑惑地问,“王爷找到侧妃了吗?” 护卫退下后,李成玉面容缓和了许多,他起身吹灭了屋内的蜡烛后,和衣躺在了床上。没有回答陈怡茹的问话,声音清冷的朝陈怡茹说道,“睡吧。” 可陈怡茹没有闭眼,她在黑暗中毫无睡意,她内心感到越来越害怕。 好像自从侧妃出走后,王爷做什么都不顺。 连连的祸事让他脸上郁色越来越浓,哪还有当初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他对陈怡茹也越来越爱答不理,原先陈怡茹撒撒娇他还会哄着她,现在对她何其敷衍。 陈怡茹这几日不断让人传信去娘家求父亲,求父亲在飞扬楼一事里上奏陛下,让陛下严惩始作俑者。但父亲迟迟未有回信。 她和王爷说起此事时,王爷意味深长道,“本王与你父亲,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他如今自身难保,当然不会给你回信了。” 当时听完李成玉话的那股寒意,此刻从心间冒上了陈怡茹的脑袋。 今夜王爷的怒意似乎烧到了陈怡茹心里,没将她的寒意浇灭,反而越烧越烈,让她整夜眯不着眼。 翌日一早,陈怡茹伺候着李成玉更衣洗漱,目送他回到正屋后,才准备小憩一会儿补补觉,没想到宫里居然来人了。 “传太后懿旨——” 头戴高帽的太监尖着嗓子高声宣旨,陈怡茹迟疑地跪在地上,就看到太监高高抬起下巴,声音是冷漠和尖锐:“三郡王妃,妇行有亏,骄纵无礼,善妒害夫,犯七出之罪,着今日起,废其正妃之位,降为侍妾,望尔今后诚心侍夫,恪守妇德!” “什……么……?”陈怡茹瘫软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望着太监,“是太后的旨意还是……?为何、为何,太后为何废我?” “太后印章在此,岂能有假?”太监不耐烦地收起懿旨,递向陈怡茹,“接旨吧陈姑娘。” 懿旨已下,三郡王妃转眼变成陈姑娘。 “主子,先接旨吧。” 一旁的婢女小声提醒陈怡茹,抗旨不尊可是重罪,哪怕不是圣旨是懿旨。 如今陛下后宫里没有皇后,整个后宫、以及京城内权臣女眷全都归太后管,太后一张口便可以封妃,一封懿旨自然也可以废妃。 只要陛下不管这档子事,那便是由太后一人说了算数。 第203章 陈怡茹面如死灰,双手高举接过懿旨的同时,两行泪落了下来。 不知道在见谁的李成玉一听太后有旨意传下,也匆匆赶来西侧院,看陈怡茹倒在地上的颓败模样,心里一惊,“怎么了这是?地上凉,还不把你们王妃扶起来!?” 一旁的婢女迟疑地开口,“王、王爷,太后旨意,要废了王妃……” “什么!?” 李成玉夺过陈怡茹手中的懿旨,翻开仔细一看,竟是真的! “王爷,妾身是犯了什么错吗?为何太后娘娘要废掉妾身的王妃之位……” 陈怡茹掩面痛哭,声音破碎。 李成玉头痛地拧眉,为何母后会将陈怡茹废为侍妾?莫不是母后查到了什么?陈家难道不若面上那般忠诚?私下还有其他动作? 他不知、不解,可他已无过多精力入宫去求证。 李成玉马上就要启程去关中了。快马已经备好,两日后白秋漾就要动手,他需要马上动身,才能在白秋漾动手前赶到,此事刻不容缓。 一番思虑下,李成玉道:“娘娘估计是误会了什么。等我回来,怡茹。别怕,本王的正妃之位只能有你一个。” 他甚至都没扶陈怡茹起身。 随口安抚了两句,便在护卫的催促下,匆匆起身出府了。只留下满脸泪痕、欲言又止的陈怡茹,和准备收拾东西搬出西侧院的婢女。 李成玉足足跑死了三匹马,一日一夜未曾合眼,才在翌日深夜赶到关中。 他比白秋漾的计划提早了一日,还没等他松口气,刚刚骑马进营地的李成玉便看见营地东侧一片火红——火烧粮草的时间居然提前了! 很显然营地内的人也都措手不及,四散奔逃大喊走水了,根本没发现李成玉来了。 只见营地内乱成一团。 有人端着一盆盆的水浇在粮草上,但火势越来越大,那盆水根本无济于事。还有人抱着兵器四处寻找纵火之人,恨不得立刻将人揪出来扒皮拆骨。 李成玉在一片混乱中用目光扫视营地内的人,没有白秋漾的身影。 她真的只是来纵火的?是放了就跑还是别有目的……李成玉想到自己藏在营地内的东西,快速翻身下马奔向营帐—— 果然,快步冲进人群,跑进营帐内的李成玉在帐内看见了白秋漾。 白秋漾正在书柜前,手里拿着的正是李成玉不敢藏在京中,只能藏在书柜中暗格的信物。 他心里一咯噔,生怕白秋漾拿了就跑,情急之下,脸上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宛若与白秋漾相爱一般温柔。 “秋儿。” 他细声细语地出声,想用怀柔政策引诱白秋漾将怀中之物还给他。 “秋儿,你还好吗?”李成玉的目光从她憔悴的脸蛋移到肚子上,那里已微微隆起,“孩子还好吗?” 白秋漾把信物塞进怀里,面露嘲讽,毫不留情地道,“李成玉,你在装什么情圣?” 见这招行不通,李成玉瞬间变了脸,露出了满脸的恨意,声音也恢复粗犷,“把东西放下,我放你走。不然的话,我不会让你活着出去的。” 闻言,白秋漾身侧的常至廷立刻提起刀,往前走了半步挡在了白秋漾面前。 “我说呢,”李成玉扫了常至廷一眼,嗤笑一声,“原来你身边还有条狗,难怪你敢做出种种恶事。” “恶事?”白秋漾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反而淡淡一笑,“我怎么觉得我做的是好事呢?” 见白秋漾不肯放下信物,李成玉拔出腰间挎刀,朝身后的人点头示意,而后才道,“那便将人头与信物一块留下吧。” 营帐外面的人忙着灭火,营帐里面的人刀剑相向。 两人手下都没有留情,彼此之间不见往昔一丝爱意,此刻只有对彼此的憎恨。 白秋漾自小习武,对付三四个山贼轻松惬意,但听到动静后冲进来的山贼越来越多,白秋漾动作越来越吃力,腹中小儿也在拖她后腿,让她行动多有不便。 前几日就应该将它打掉。白秋漾后悔不已,她的一时心软竟让李成玉的种影响她杀李成玉了。 常至廷要护着白秋漾,哪怕他武艺高强,但有所顾忌让他极其被动,一个不察,小腹竟中了一剑。 他捂着小腹上不断涌出的鲜血,深知再与山贼纠缠下去两人都要命丧于此。 他抓着白秋漾的肩膀后退了两步,凑近她耳边快速说道,“我护着你走。” 白秋漾看常至廷捂在小腹上的手沾满了血,再看他越来越惨白的面色,就算是这样,他仍如此护着自己。 白秋漾眸中瞬间冒出热泪,“至廷,你……” “别废话。” 常至廷将她护在身后,往后退了几步,双脚轻点地面,揽着白秋漾的腰一跃而起,踏在了桌上,又跃到房梁上,从天窗中跳了出去。 李成玉轻功不差,也跟着他的步伐追上去了。 好在去放火的程岁在此刻已经回来与他们汇合,常至廷将白秋漾推向程岁,自己提刀拦下了李成玉。 “快走!” 可常至廷就算是侍卫里的佼佼者,此刻身负重伤也根本不是李成玉的对手,更何况李成玉还有源源不断的帮手。 李成玉几招便打败了常至廷,又毫不留情地一脚将常至廷踹下了房梁。 常至廷直挺挺地摔落在地上,瞬间口吐鲜血,双手脱力,目光不甘地紧紧盯着天窗上打斗的身影。 第204章 而此时,房顶上的程岁怀里被塞了个白秋漾,成为李成玉的目标。 他躲了几招,看常至廷被人团团围住,本能地想推开白秋漾去救常至廷,但到底为时已晚,常至廷身上立刻被几个山贼用刀剑贯穿,再没了气息。 越来越多的山贼跃上房顶,程岁带着的虽然都是高手,但双手难敌四拳。眼见自己已经落于下风,李成玉出招也越来越狠,他几乎要挡不住李成玉的攻势。 他想起出发前,宋扬叮嘱他保命要紧,无需保护常至廷与白秋漾的安全,还有陆兰洲那恋恋不舍的模样,和让他千万要安全回家的叮咛。 若他死了,陛下就不知道这地方的具体位置了,还有陆兰洲,得多伤心…… 程岁犹豫着要不要推开白秋漾之时,白秋漾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又一把将他推开—— “李成玉,你去死吧!” 白秋漾大喊着,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剑丢掉,一把抱住李成玉。 李成玉手中的长刀扎穿了白秋漾的身躯,白秋漾顾不上疼痛,紧紧抱着李成玉一起跳下了屋顶,两人齐齐摔落在地上。 在山贼下意识跳下屋顶去救李成玉之时,程岁趁机带着人逃了。 第106章 回京 “李成玉,你去死吧!” 剑从白秋漾的身前穿到了后背,程岁刚把一个揣着拳头要招呼他的山贼踹飞,低下头就看见白秋漾不顾被剑刺穿的痛苦,紧紧地拥抱住李成玉。 李成玉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有害怕、惊恐,还有几不可察的痛苦和后悔,他一边擒住白秋漾的肩膀要将她掰开,一边松开手里的剑,低下头想看白秋漾的伤口,但是他抬起手是满手的鲜血淋漓。 “秋儿——” 李成玉刚刚出声,就被白秋漾带着一起跳下了屋顶。 那一刻,程岁想起常至廷曾说过,他不知道为何,对白秋漾格外心软和心动,恨不得将心刨开送给她,可常至廷自小就长在李朝,父亲也曾是赫赫有名的侍卫长,他的血肉、心脏都是属于李朝,属于陛下的。 李成玉对白秋漾的恨意和一瞬间的不忍,让程岁的目光投向营帐底下那个早已被扎穿的常至廷,他的自我撕扯,和无数次为白秋漾付出,同样也是不可控制的怜惜。 饶是心里有人的程岁,在刚刚那一刻,都忍不住想拼尽全力将白秋漾从剑尖里救回来。 但一切都晚了。 嘭地一声,两个拥抱着的身影齐齐地摔在了地面上。 落地前的最后一刻是李成玉将白秋漾踹开,才不至于被剑柄扎穿身躯。 程岁逃走前瞥去最后一眼,看见李成玉身上也流了不少血,甚至摔在地上是脑袋先着地,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阖上了双眼。 “程爷、程爷——” 程岁一个恍惚,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匹奔腾的马儿背上。 他刚刚竟然忍不住小憩了一会儿,幸亏这马是御马监喂出来的,听话又敏锐,没把他颠下马背。 “程爷,您已有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不如您找一个客栈休息一会儿?属下去替您送信入宫?” 跟着他的手下见他累及,忍不住开口。 程岁抓紧自己背着的包袱,摇摇头,“快到了,此事不容任何疏忽——” 话落,他夹紧马背又甩了一鞭子,让马儿跑得更快。 程岁比李成玉早一日回到京内。 因他在关中之时带了黑面纱,且李成玉被抱着摔下屋顶,直接摔得没了意识。 以至于程岁回京之路十分通畅,两日后就赶回了京城。 虽然程岁一直在福履轩里当差,但他有李瑾玉亲自给他的入宫牌子,他抓着牌子,一路都没人拦他。 等宋扬拿到他的包袱,把里面的信物和罪证等物拿出来时,程岁几日几夜未曾休息的身躯才松懈了几分,整个人也感到了无尽的疲惫。 “这些都是白姑娘给属下的。” 程岁把那一叠厚厚的罪证往前推了推,宋扬拿起一看,上面是李成玉买兵器的凭证,还有皖南盐田的贩卖票据。 想起那个盐田,当时因为京内不断催促,李瑾玉让人留在皖南搜寻,但一直未有进展。 没想到白秋漾手里有这么多罪证,难怪李成玉恨她、忌惮她,还想杀了她。 宋扬想到她,问道:“白秋漾真的死了?” 程岁的双眼充满红血丝。他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冒出白秋漾那浑身失血的模样,还有她临死之前将信物塞到自己怀里时,那冰得吓人的手温…… 以及拼尽全力护着她,那致死不瞑目的常至廷。 “是,常至廷也死了。” 屋内一片沉寂。 原本身担重任的常至廷,在相处中爱上了白秋漾,但他没有一心倒戈,反而在不伤害白秋漾的情况下,把他能做的、能说的,无一遗漏尽数做了。 程岁三言两语把关中那个纵火夜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李成玉至今生死未明,但程岁记得自己在临走前看见有山贼探了探李成玉的气息,那副松了口气后让人赶紧去叫大夫的模样,说明李成玉还活着。 李瑾玉放下手中的奏折,走到宋扬身侧,将宋扬手中的罪证翻了几页,方才对程岁说道,“行了,你先去休息吧。” “是。” 程岁疲惫至极,强撑着身子行礼退下。 第205章 等他走后,宋扬感概道,“果然能杀死白秋漾的只有李成玉啊。” 从皖南一行至今,李瑾玉不知道拍了多少人盯着白秋漾,其中不乏武艺高强的暗卫,但次次都碰不到白秋漾的毫毛,无数次都让宋扬感叹女主光环的强大。 白秋漾一死,前朝一脉彻底断了,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忽然冒出来,身负前朝无数血债,大喊着要光复前朝了。 宋扬松了好大一口气。 “可惜李成玉没有一起死。” 御书房还有秋桐曾招供出来的东西,是李成玉与几位大臣来往的书信。再加上这些罪证,已经足以让李成玉把造反的罪名坐实了,一声令下便可以让李成玉人身分家。 还有白秋漾冒死也要拿到的这块信物——宋扬把两指宽的羊脂玉握在手中,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不像李朝的文字,倒有点像洋文。 “这是什么……” 羊脂玉触手冰凉,如果不是程岁说这是信物,倒像是一块适合佩戴的饰品。 宋扬让系统检测确认,半晌后,小满说这的确是洋文。上面的这是马加国的文字,这东西应当是马加国领袖赠与李成玉的,看来李成玉已经勾结上外邦了。 “没想到李成玉这么大胆。” 他折损了白秋漾部下的山贼后,能想到的最快筹集兵马的方式居然是找马加国借兵吗?这其中不知道许诺了什么东西,又割舍了什么,让能让敌人帮他造反篡位。 李瑾玉听到这信物居然能调动邻国兵马,心里怒气也烧得旺盛,“他李成玉生于李朝,不仅与前朝余孽勾结,现在还与邻国借兵,真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身上留的是谁的血!?” 宋扬也唾弃他,“他这样的人当成皇帝,百姓得受多少苦。” 李瑾玉恨不得立刻将李成玉捉拿回京,尸首高高挂于闹市之中曝晒三日才能解恨。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先不说李成玉如今还不在京内,捉拿不了。就算把他拿下了……据白秋漾所说,李成玉在外面总共还有六万兵马。 关中那三万,已经派魏则刚带兵去讨伐了,但还有三万仍不知在何处。 所以他们不能贸然去将李成玉拿下,如果要拿下他,最好是能将他一举按下,不让其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哪怕只是区区三万兵马,碍于李成玉在原书里是男主,没准这三万兵马各个都是精锐能以一敌百呢?李瑾玉养在京城内的精兵良将说不准对上两招都会被绝杀—— 宋扬被自己这个设想逗笑了,读了他心声的李瑾玉用食指敲了敲他的脑袋,“胡思乱想。” 白秋漾与李成玉两虎相争,一死一伤,实在是个大好的消息。 宋扬把罪证与书信藏于高阁,准备等李成玉回京之时,等候时机将其公之于众,将李成玉一剑封喉,让他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就在两人以为还得等一段时日时。 当天傍晚,城外有护卫来报,说三郡王匆匆回京,想求陛下派几个太医去给他瞧瞧。 系统也检测到了李成玉,它对其探查了一番后道:“李成玉伤得太重了,昏迷了两天,生命体征微弱。” “要不别救了?或者派个手艺差一点的太医过去——” 宋扬使坏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穿着明黄色绣花衣裳的太后以极不端庄威严的姿态,在孙嬷嬷的搀扶下几乎是小跑进了乾清宫。 “皇帝、皇帝——陛下——” 太后泪眼婆娑地闯进乾清宫,李瑾玉见她如此失态,仍将礼数做全,放下手中的毛笔向太后抬手行礼,“母后这是怎么了?” “你弟弟——你弟弟——”太后惊惧之极,声音破碎,人也极其憔悴,“有人来告诉哀家,他伤得极重,恳请陛下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派去郡王府给陛下看看。” 不管是什么亲王还是太后,都不得派遣太医院所有的人手。 再紧急的事,太医院都必须留下人手,以备皇上不时之需。 太后的请求极不符合规矩,但李瑾玉没与一个心系儿子的慈母计较,和宋扬无声对视了一瞬后,宋扬朝乾清宫外候着的谷荔道,“去,告诉太医院,上至院长下至医员,即刻动身去三郡王府。” 此话一出,太后绷紧的身躯才松懈了几分。 李瑾玉让人给太后沏了杯茶,宋扬看着那杯茶,心道:【还是小皇帝坏,不给太后喝安神茶,让她喝提神茶,太后今夜怕是难眠啰。】 话虽这么说,宋扬还用扇子扇了扇热茶,嘴里还温声提醒太后,“太后娘娘趁夜赶来,未曾披上斗篷,喝口热茶驱驱寒罢。” 太后朝宋扬投来感激的眼神,喝了口茶后,又想起了什么,朝着宋扬急道,“让那些太医院的人以叶迟太医为首,让叶迟太医放手去治成玉!” 宋扬看向李瑾玉,李瑾玉朝他应了一声,示意他去传话。 宋扬心里还在嘀咕:【叶迟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一边使坏一边获得太后的信任,原本还在担心太医院里可能真有妙手回春的人物,以叶迟为首,说不准能治好的都治不好了。】 第107章 回天乏术 沈齐婳入宫那年是13岁。 彼时皇帝宠爱皇后,两人诞下一子,虽不是长子,却是李朝备受期待的嫡子。 故其呱呱坠地之时,便被封为太子,并起名李瑾玉。 第206章 瑾字带王,亦为美玉。从名字便可窥见皇帝对皇后与太子的看重。 早年,李瑾玉便受尽了先皇的宠爱,还有先皇亲自教导功课,并在十岁便参与政事。 有皇后与李瑾玉比着,沈齐婳比谁都明白,自己从一入宫就输了。 她不是被皇帝放在心尖尖上皇后,生下的孩子自小也在太子的阴影下长大,名为“成玉”,可沈齐婳觉得自己的孩子本就是玉,何须成玉。 沈齐婳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孩子与自己一样,一辈子被别人压上一头,只能仰仗他人鼻息过活。 故,她自诞下李成玉后,便端起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面上对皇后掏心掏肺,对太子呵护备至,一度成为后宫表率。 不仅与皇后有着亲昵的姐妹之情,更是在皇帝心中烙下温柔懂事的印记。 但她私下悄悄为儿子勾结朝臣,在他人引荐认识了奇人异士张游北,又将此人介绍给了老国师,想从里到外抓住李朝的命脉。 她费尽心血,筹码了大半辈子,终于找到机会将皇后毒杀了。 皇后临死之际,竟还特意将沈齐婳叫到床边,言辞恳切地请求她能在自己死后,好好照顾辅佐自己的亲儿子。 沈齐婳戴了半辈子的面具,在皇后奄奄一息之时,忍不住以胜利者的姿态露了几分出来。 她捻着手帕捂唇笑道,“皇后娘娘,您终于要死了啊。” 看惯了沈齐婳温柔模样的皇后愕然,面上的温婉尽数褪去,皇后中了毒,说不了话,但是眼底都是疑惑,似乎在问沈齐婳,她到底是谁。 沈齐婳这辈子都没笑得那么开怀过,她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皇后额头的细汗,低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的垂爱,皇上信我,太子敬我,你死了,我终于可以替你享受这荣华富贵了。” “哦,对了,”她在皇后耳边道,“你这身子不是生病,是我下的毒。十几年了,我终于把你盼死了。” 沈齐婳把皇后梳妆台上的金玉簪子簪到自己发髻上,对镜照了照,觉得满意极了。 她身心愉悦,说出来的话却无半分温度,“你想让你儿子当皇帝,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命。” 彼时沈齐婳有高人的卦象告知她,李成玉是帝王之命。 盛妆浓抹的沈齐婳站在皇后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容憔悴的皇后,那张震惊、愤怒、痛苦的脸,一点点失去生气。 看到她的手不甘地垂在床下,沈齐婳冷笑一声,把发上的簪子随手丢在梳妆台上。 就在沈齐婳正准备出殿去喊人之时,明明应该死去的皇后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带着刺骨的寒意盯着沈齐婳,这一瞬间,皇后竟不像一个病重之人,倒让沈齐婳想起了自己第一眼见到皇后之时,她是那么端庄温婉,面容姣好。 沈齐婳被这画面唬到,连连后退了几步。 她停下脚步之时,竟听到皇后用平静且清晰的声音问她,“如今这一切,都报应在了你的亲儿子身上了,婳儿妹妹,你知错了吗?” 皇后话音刚落,沈齐婳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躺在床上的人变成了李成玉,他哀嚎着、痛哭着,他比临死前的皇后憔悴万分,他扶着自己的双腿,目光忽然紧紧锁住沈齐婳的脸。 沈齐婳听到自己的儿子用充满恨意的语气大喊着,“都怪你!沈齐婳!都怪你作恶多端!都怪你痴心妄想非要当太后!如今我不能人道了!我还瘫了!走不了路!你满意了?!” “都怪你——” “都怪你!” “都怪你啊!!!” 李成玉的声音几乎要刺穿沈齐婳的耳朵,她痛苦地捂住耳朵,眼泪把整张脸都濡湿了。 “对不起……是哀家,是我的错……” 儿子的残败身躯,话里的恨意,都让沈齐婳几乎崩溃,她哭得几乎要干呕—— “太后,太后娘娘,娘娘……” 睡梦中的沈齐婳被人摇醒了,映入眼帘的是孙嬷嬷那张充满皱纹的脸。 她跟了沈齐婳二十几年了,此刻眼里的担忧沈齐婳在七年前见过。彼时皇后刚走,后宫一片混乱,她担心沈齐婳在吃人的后宫里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但如今,孙嬷嬷的眼中除了担忧还有怜悯,她的怜悯扎得沈齐婳瞬间转醒,想起刚刚那个梦,她浑身发冷。继而又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听到的话,似乎,有人说成玉瘫了? 沈齐婳抓住了孙嬷嬷的手,颤声问道,“成玉、成玉怎么了?他是不是……” 孙嬷嬷眼角越来越红,泪珠子凝聚在眼里,沈齐婳还有什么不明白。 原来梦里都是真的,李成玉不仅不行了,还瘫了。 “太后娘娘,您要节哀啊,三郡王虽如今腿脚不便,但王爷……还能活着便是大好了。奴婢听说,是那白姑娘拽着三郡王一块儿摔下屋顶的,白姑娘当场就没了。” 孙嬷嬷的手轻轻拍打着沈齐婳的手背,这样的动作,在沈齐婳还没有当上太后之前她常做,以此来安抚沈齐婳的焦躁,现如今已生涩许多。 “那是她活该!” 沈齐婳情绪崩溃,声音破碎又尖锐,“太医呢!?太医都去看了吗?” “都去了,太医院院长、叶迟太医,都去了。娘娘,您千万要保重自身,来日方长啊……” 第207章 来日方长…… 沈齐婳忽然笑了一声,她囔囔道,“没有来日了,完了,晚了,一切都没有希望了……张游北,你为什么要骗我?” 如果张游北没有信誓旦旦地告诉她,成玉是真龙天子,必会登基为帝王,享尽荣华富贵。如果没有这番话,沈齐婳可能会将自己半生的委屈藏于心中,让成玉当一辈子的闲王,总比如今,是个废人强上一万倍。 就算,如今成玉真能当上皇帝,他似太监一般没有繁衍子嗣的能力,又像个废人一样走不了路,就算当了皇帝,那又如何?! 乾清宫里 坐在龙椅上的李瑾玉皱眉听跪在下首的奴才来报,眉头越皱越紧。 “太后心神不宁以致头风发作?” “回陛下,是的。” “那便让太医回来给太后瞧瞧。” 跪着的太监小心翼翼回道,“太后娘娘说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等三郡王医好后,再回来瞧瞧即可。” “胡闹!” 李瑾玉大掌拍桌,桌上几骡奏折都抖了三抖,嘭地一声让太监的脑袋垂得更低。 “去将叶迟叫回来!” “是。” 太监不敢有半分迟疑,膝行退下了。 昨日傍晚,收到李成玉受重伤求太医医治的消息后,李瑾玉依太后所言,将太医院里所有人都派出去了。当时便有十几个太医,乘坐五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往三郡王府去了。 直到今早才有人匆匆入宫来报,说三郡王伤得太重,十几个太医经过彻夜的努力仍然无果,三郡王彻底瘫了。 太后那本就担忧李成玉,几乎是彻夜未眠,一听到有人将三郡王的情况禀报给皇帝,便迫不及待地喊太监来打听伤情了。 李瑾玉未有丝毫迟疑,让人去将情况一五一十说给太后听。 再后来,就听到太监回来禀报,说太后听完就昏死过去了。 据说太后早年宫斗时,害死了不少嫔妃,自己也吃下了不少伤身体的药物,以至于如今身子羸弱,隔三岔五就得生生病。 有了叶迟的看护后,太后身子倒是康健不少,只是情绪激动之时,整颗心跳得犹如鼓擂,轻则呼吸困难,重则晕倒。 只是太后年纪越来越大,无人觉察出异样,太后自己也并未多想,只是会让人唤来叶迟给她瞧瞧,开些药方或施施针,转眼便好了。 因此,太后也对叶迟愈加依赖。 此刻亦然。 叶迟在给太后施了几针后,太后方才转醒,迷迷糊糊间,太后看见了近在眼前的叶迟,刚刚安定下来的心神又乱了。 她想到了远在宫外的李成玉,不由急道,“你怎么从郡王府回来了?成玉如何了?” 叶迟把银针从太后额上抽回,面不改色道,“太后娘娘情绪如此波动,郡王爷怎能安心治病呢?” “是……”听出叶迟的担忧,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忧愁道,“我这心整日整夜都提在嗓子眼里,一点儿都放不下来。我可怜的成玉,他的腿是不是治不好了?” 太后的目光灼灼,眼里是不确定,还有一丝希翼。太监来传的话不敢有假,但太后心里到底希望那是假的,是一场梦。此刻也迫不及待地想从叶迟这得到确切的答案。 叶迟倒是没撒谎,他点着头道,“郡王爷如今腿脚尽废,但仍能言语已是万幸。太后娘娘应将目光放在往后才是。” “一个无后的……” 听到叶迟的话,更像是阎王的生死状,让太后眼里的火光瞬间湮灭,她目光凄然,没有再说下去,摆摆手让叶迟离开。 叶迟对太后未尽的话不甚在意,他道,“微臣给太后娘娘开些安神的药,您要少思虑,情绪也不可大起大落。” “哀家知道了。” 太后抬起装了护甲的手,又朝外挥了两下,示意叶迟可以走了。这才收回手,翻了个身,再没看叶迟。 叶迟如今开药已不需要旁的太医看过药方了,从他手中开出的药方可以直接开药熬煮。他在纸上写下一味安神药,此药安神作用极好,太后也服用多次,早已形成依赖。 他的手一顿,再在纸上写下一味极不起眼的药材,此药单吃强身健体,但与安神药同吃,药性互斥,容易让人情绪起伏,精神错乱。 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孙嬷嬷见叶迟收笔后,未曾多想,甚至双手捧着药方唤来小太监去太医院抓药。孙嬷嬷对叶迟千恩万谢,还往他手里塞了不少金豆子。 叶迟随手将金豆子塞进药箱里,走出慈宁宫时天已经发暗,月亮挂在天空一角,叶迟抬头看了看月亮,心里一顿舒畅。快到日子了,只要他的动作再快一点,在她的忌日便能送罪魁祸首下去陪她了。 三郡王府内 明明今日是晴天,万里无云,还有微风。 但郡王府内的所有人都感觉空气稀薄,就像要喘不过来气一般,府内无人敢大声说话,更不敢大口喘气,全都低着脑袋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办差。 正屋里,李成玉几乎要将府内所有的玉器都摔个遍,床边到门口,几乎铺满了一地的碎片。有奴才进去打扫,也被李成玉心摔的玉壶砸个正着,额头上瞬间就被砸出了一个口子,还往下淌着血,很是骇人。 偏偏见了血的李成玉还不解气,面露凶狠地挺着上半身,不知道朝门口的谁大喊,“废物!贱人!一群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滚!都给我滚!” 第208章 跪在正屋外的太医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院判小心翼翼地看了院长一眼,低声问道,“大人,三郡王如此……咱们可怎么办?” 昨晚他们给李成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腿也施过针,确实回天乏术了。 只是没想到千辛万苦将李成玉唤醒后,李成玉不仅没有感激他们,甚至扬言不把他的腿治好就要拉他们一起陪葬。 因此,十几个太医都跪在门口不敢妄言。他们都怕三郡王一怒之下将他们就地问斩,就算他不敢这么办,万一给他们打上一顿板子,那可怎么办?谁吃得消啊? 太医院院长也愁眉苦脸,刚刚就不该放叶迟回宫,他若在此,有太后口谕,万事都得以他为首,那还需要自己硬着头皮上去询问李成玉啊。 院长沉吟片刻才道,“你们先开安神的药让人先熬煮着,再开治疗内伤的药,两样要间隔半个时辰服用。” 负责跑腿的太监在旁记下,又匆匆去办了。 第108章 夜 是夜。 李成玉忽然口渴,摸了摸身侧,入手是空荡荡的床铺,这才想起自己自从身残以后已有一阵子未唤人侍寝了,自己身侧总是空空荡荡的,今夜也是他独眠。 “来人。” 李成玉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喉咙干涩,竟不知有多久没有喝水了。 外面那些奴才胆子越来越肥了,夜间当班打个瞌睡竟敢睡得如此沉,待会儿让他知道是谁,定要让人将狗奴才的皮扒了,让其他奴才看看,还敢不敢如此懈怠。 “苏新!张陈!”李成玉随口喊了两个人名,忽然又忆起,这两人似乎前两天伺候自己时不用心,被自己着人打死了。新来贴身伺候自己的奴才,他还没记住名字。 想了一瞬后,李成玉不耐地大喊一声,“给本王倒杯水!”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脖颈有一股凉意,接着是有人凑近自己,那人鼻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 “王爷,您渴了?” 那人在李成玉耳边低声问话。 李成玉抬起眼朝那人看去,本来在夜色中就看的不真切,那人脸上还带着黑面纱,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 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在营地那夜见过。是白秋漾的人? 李成玉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你是谁?你来是要为白秋漾报仇?” “王爷看来还不知道我是谁啊。”那人嗤笑一声,“王爷也别怕,我不是来索命的,我是来问王爷要一个东西的。” 说完,那人紧贴着李成玉脖颈的匕首转了转,把刀刃贴紧李成玉的皮肤,李成玉感觉自己被划出血了,忽感刺痛。登时屏住呼吸,只敢小心再小心地喘气,生怕一个动作大了,那刀刃会陷进肉里。 “你要什么东西?”李成玉用气音小声问道。 “四万兵马的行进路线。” 李成玉愣了一下,随后又轻笑出声,似乎对脖颈上的刀刃不在忌惮,他声音大了许多,甚至抬了抬自己的脖颈,似乎这个问题让他意识到来人并不可怕。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李成玉似有所悟,“原来你是皇帝的人。” 若是白秋漾的人,那下手肯定狠。但若是李瑾玉的人,必不会让他死,毕竟他若死了,李瑾玉会落下手足相残的骂名,太后也不会与他善罢甘休的。 黑衣人听到李成玉道出自己的主子后,也不知道是怕了还是如何,竟将匕首从李成玉脖上移开了。 没等李成玉松口气,只见那刀尖又移到李成玉的眼珠上方,把李成玉吓得眼睛都不敢眨。 “王爷是不是想变成真正的废人?”那人声音低沉,在李成玉听来却像催命的阎王一样可怖,他晃了晃刀尖,又问道,“您的眼珠子还要不要?” “要、要……” 李成玉紧张得不行,声音慌乱又急促,生怕自己回答晚了,那刀尖真的扎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他拼尽全力将脑袋往下压,想离那刀尖远一点。不料动作幅度太大,竟引来黑衣人的注意。黑衣人握紧刀尖逼近他,离他的眼珠子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李成玉举起右手掌,正准备以手作刀劈在黑衣人后颈将他打晕。不料,黑衣人在黑漆漆的夜里竟也瞬间察觉到他的动作,匕首瞬间从李成玉的眼上移开,立刻就插进了他刚刚抬起的右手中。 “啊——” 李成玉瞬间疼得大叫起来,手掌被匕首插中,匕首还扎进床板中,他疼得想挣扎,奈何手掌根本动弹不了,本就疼得龇牙咧嘴,手下一动更是痛苦万分。 黑衣人没有捂住他的嘴,任凭他大吵大叫。李成玉心里顿时不安起来,他原本提高声音就想引起外面人的注意,让他们赶快来救自己,但看黑衣人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就明白外面的人应该都被黑衣人解决了。 没想到他这个郡王府安排了那么多的高手,都都是饭桶,一个一个的,都没拦住这个黑衣人。 等李成玉终于喊不动了,黑衣人又毫不留情地将匕首从他掌中抽出,又引来李成玉一阵乱叫,嘴里不住喊着疼。 那匕首又回到李成玉眼珠子上方,刀刃上有从他掌中血肉带出的鲜血。 血珠接连滴落在李成玉眼睛上,把他逼得不得不闭上眼睛,但他动作太慢,有几滴血落在他眼里,膈得他流出了不少眼泪。 第209章 “我说、我说……” 李成玉再也硬气不起来,手掌里的伤让他相信,自己如果不配合的话,虽然不至于丢掉性命,但这人真的会刺瞎自己的眼睛。 黑衣人把手往上抬了抬,催促他,“快说。” “有两万即将入城了,会从城北处入城,还有两万约在第二日从城南入京……” 李成玉又怕又急,只觉得本就干渴的喉咙像是要冒火一般,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完后,只觉得喉咙的火烧到了心脏,乃至全身。 李瑾玉欺人太甚,他如今已经残废,竟还让人伤他手掌,就为了套出他的四万兵马。 越想,心里的气就越盛,竟盖过了害怕与恐惧,让李成玉大着胆子出声为自己辩驳,“四万兵马何足挂齿?陛下未免也太杞人忧天,只要陛下放我离开京城,我自找山头安度余生,兄弟一场,陛下不会赶尽杀绝吧?” “若王爷所言所属,想必陛下会有所定夺。若王爷说的是谎话,那么……”黑衣人将匕首在李成玉面前转了转,道,“我还会再来见王爷的。” 说罢,黑衣人收起了匕首,从窗户离开了。 就在李成玉千呼万唤喊不来人,只能自己拖着残足爬下床,去找东西给自己包扎手的时候,黑衣人已经入了宫,并把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宋扬。 宋扬稍加思索,又问了系统后,才对李瑾玉道,“城南百里外确实有地面震荡的迹象,城北倒是安静许多。看来李成玉说是真说了,就是说反了。” 黑衣人摘下面纱后,露出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竟是福履轩的程岁。 程岁跟在宋扬身边时间也不短了,虽不知道为什么宋扬总是能知道一些不可能会知道的事,但是次次应验,且陛下也都深信不疑,他自然也全然相信。 “他居然敢撒谎。”程岁不顾皇帝在场,颇没规距地将手指头按得咔咔作响,“要不要属下回去戳瞎王爷的眼睛?” “不必。”宋扬摇头。 今夜让程岁去郡王府,也是为了知道他们大约在哪天会动手。 如今京内形势严峻,虽然宋扬与李瑾玉日日都在筹谋,但到底是他们在明,李成玉在暗,多少得防着些。 “你今夜去郡王府可有人拦你?” 程岁摇摇头,“并未。” 李成玉残疾后,性格古怪乖戾,听闻下人倒的水稍烫了一分,就得吃板子,甚至有人因给李成玉穿裤子时手脚慢了些就被拉下去乱棍打死了。 三郡王府内死一个人就要补一个人上去,宋扬在人市花了不少钱,才将郡王府内的人手一个个换成他的人。 “如此甚好。”宋扬知道自己换的差不多了,“三郡王府如今被看管起来,已经密不透风,他李成玉也只是强弩之末罢了。” 李成玉如今心系兵马,妄想一仗取胜,哪里还有闲心去管三郡王府内的下人,恐怕今夜他流血致死没人给他包扎伤口之时,他方能醒悟郡王府内除了个陈怡茹,再无人向着他了。 既然他被软禁起来,那便能一心对付外面那四万山贼了。 两万兵马前后脚入京,其目的无非是第一波与李成玉接头再看京内形势,若是形势不对,哪怕第一批折损了两万兵马,第二批大可不入京,再蛰伏个三五年,只要他李成玉没有全盘皆输,他日若想卷土重来,仍然值得忌惮。 所以此次定要将他们一举拿下,四万兵马,一个都不能少。 李瑾玉与宋扬这几日也想了个法子,虽成本巨大且颇为冒险,但确实能将其全部捉拿的最好办法。 “你去传口信给公主府。让公主明早便带兵前往城南,随时准备应战。让驸马爷即刻入宫,朕有要事要交给他去办。还有飞扬楼,一刻也不需松懈,眼睛要时时刻刻盯着城南!” “是。” 程岁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宋扬从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红木箱子里抱出了一件件衣服,其中有官员服饰、贵妃服饰,甚至连皇帝才能穿的龙袍也有。 屋内只剩下两人,若有其他人看见这似真似假的龙袍非得吓死不可。 “大郡王那,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一番了。”宋扬捋了捋整个计划,又掰出手指头来数,半晌后才满意地点点头,“演员道具都就位了,我倒有些迫不及待了。” 宋扬倒是想看看,李成玉作为原书“男主”,到底还能如何力挽狂澜,挽救颓势。 若是不能,那这便是他们与李成玉的最后一战。 李瑾玉摸了摸他的头,又牵起他的手,没想到手中竟一片濡湿。 “没事的,此战,必胜。” 第109章 贺山明 大雪纷飞,城南外的两棵常青树被雪花落满了枝桠。远远望去,两棵高耸入云的大树竟像两座雪山一般,让树旁的茶水摊老板愁眉苦脸。 “张老板,你这儿的茶不会是取树上的雪煮成的水泡的吧?” 张老板横眉一竖,指着一棵常青树道,“这树上的雪不知道有多少鸟粪鸟尿!我这儿的水可都是从山上的泉眼里取出来的水!” 客人捂嘴直笑,又道,“这大冷的天儿,人都不出来活动了,哪来的鸟儿?” 寒冬已至,京郊外都少有人走动,但平日里还有讨生活的小贩四处叫卖。 不知为何,今日人却格外的少,就连京城内闹哄哄的声音都减了几分,张老板双手揣在袖子里,愁眉苦脸道,“这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啰——” 第210章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随即便有一人骑着大马停在了茶水摊前,那人甩给张老板一锭银子,足足有三指宽。 张老板瞬间两眼发光,把银子塞进嘴里一咬,嚯,是真的! 他将银子揣进怀里,嘴里却道,“客官,您要点什么?我这儿茶水可便宜,这么大的银子,我找不开噻。” 那人高马大的客官大手一挥,“今儿你这的茶水我全包了,后头还有我许多弟兄,他们路过口渴向老板要茶水时,老板切记给我们弟兄们端上一碗热茶暖暖身子。” 张老板笑眯眯地应好,又把一碗热茶递给客官,“好嘞!客官您放一千万个心,小的这儿别的没有,好茶好水管够——” 话没说完,那人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看得张老板瞠目结舌,那可是刚烧出来的热茶,连吹都不吹就干了,真是,真是英雄好汉啊! “驾!” 饮完热茶的贺山明长鞭一甩,直冲城门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波接一波的兵马,张老板忙得脚不沾地,这大冬天都冒出了热汗,饶是他身怀武艺,也累得够呛,手举茶壶举得都开始发抖了。 一行人由贺山明领头,声势浩荡,随着离城门越来越近,贺山明的眼神也愈加坚定。 今日很是关键,只许胜不许败,若败那便是一败涂地,他这两万弟兄也将与他一起成为这京城中花草的养料。 没成想,在贺山明抱着必死决心驾马到达城南大门时,城门居然大开着,城中也无任何官兵看守,城墙上更是空空如也。 贺山明满心疑惑,慢他一步的军师也上前来,看见此情此景不知为何,竟想起了诸葛孔明的空城计。 “恐怕有诈,将军万万要小心。” 贺山明一向最烦军师拿腔拿调的喊他将军,自己一个破山贼算得上什么将军。他更喜欢别人喊他三当家的,他就是一个粗鄙不堪空有一身蛮力的俗人而已。 “知道了知道了。” 贺山明不耐烦地敷衍了两句,但到底让马儿慢下来,让身后的小山贼越过自己先行一步,等小山贼小心翼翼地从敞开的城门入了城,且无暗箭袭击后,贺山明才跟着进了城。 此时正是清晨卯时,鸡早就鸣过了,但城内依然无多少百姓活动,贺山明“吁”了一声,停下脚步,让身后的手下替他上去寻个百姓问问。 小山贼应了一声,好不容易在城内寻到一个早起喂鸡的大娘,张口便问,“大娘,今日京城内为何如此安静?可是大雪的缘故?” “什么大雪啊?!”大娘将手中稻米随手洒在鸡舍内,看着他们意味深长道,“昨夜变天啰。” “变天!?变什么天?” 大娘的手指了指天,又摇了摇头,嘴里嘀咕道,“不敢言啊不敢言。小兄弟要是想知道,往城中去看看自会知晓。” 小山贼把话原封不动说给了贺山明听,贺山明心里有一个猜想,和军师对上了目光,军师欲言又止,“将军,我们要去看看吗?” “自然要去!” 贺山明毫不迟疑地“驾”了一声,听话的马儿径直朝城中西市赶去。 西市比东市更近皇宫一点,里面还有一个行刑台。 没想到越靠近西市,竟断断续续传来了百姓交谈的声音。再往里去一点,聚集的百姓竟越来越多,大雪天,他们也不打伞,就站在宽广的街道上,对着台上的人指指点点。 那是一个行刑台,高度约莫一个八尺男儿的身高,行刑台上拘押着几个不知身份的人,身穿颜色各不一样的官服,正跪在台子上,头被按在斩首台上,几人身侧各站着一个侩子手。 贺山明投眼望去,雪天看得不真切,只能瞧见台子正中间的太师椅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穿着深蓝色的衮龙服,身形气度都与三郡王相似。只是,前些日子不是有人来报说,三郡王瘫了吗?怎么如今竟能站立,且看不出任何重伤的痕迹? 那高大的人影向贺山明投来视线,半晌后他唤来人低语了两句,正当贺山明疑惑之际,随即不远处有一官兵小跑着上来,凑近贺山明,全然不顾贺山明眼里的戒备,和握紧长戟的手,一脸谄媚道,“官人,您可是贺山明贺将军?” 贺山明蹙眉未答,一旁的小山贼倒是迫不及待地道,“是的,我们将军正是贺山明。” 官兵脸上的笑更灿烂了,“三郡王——哦不,陛下料到今日将军会带兵入城,特命奴才们将城门敞开,好让将军您一路畅通无阻。” 贺山明的眉头皱得更紧,军师却急道,“你的意思是,三郡王——?” 后面的话,军师到底不敢说。 官兵却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先帝昨夜驾崩,立了遗诏给咱三郡王,便是如今新帝了。” 军师喜上眉梢,身后跟着的人也都笑起来,都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甚至有人竟大胆到说了一句“不战而胜”,把军师吓得够呛。 好在那官兵充耳不闻,一脸和善的望着他们。 “那王爷不在皇宫中,怎在这儿?”贺山明问道。 “将军久未入京不知!这先帝身边的大太监宋扬,竟勾结朝中大臣妄想修改遗诏,打算选个傀儡皇帝即位,被烟妃娘娘抓个正着。这不,咱们陛下念他忠心侍奉先帝,今日斩首后,待先帝送入皇陵后,让他尸身跟着殉葬,也表陛下一番兄弟手足之情。” 第211章 官兵凑近贺山明的耳畔,小声道,“将军看,那穿着深蓝色官府的便是宋扬了。” 贺山明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旋即又有人小跑着上来告诉贺山明,行刑台上高座的李成玉想唤贺山明过去问话。 贺山明给军师使了个眼色,到底留了个心眼,他用眼神示意军师看紧自己的身影,若有不对就立刻带着出城。 他那一眼让军师十分紧张,但他自个儿下了马,面上倒是镇定许多。 等步上行刑台,台上一切都清晰许多。 那高大的人影确实是李成玉本人,他身姿一如既往的挺拔,气质依然那般高贵,贺山明看清他的脸庞后,单膝跪地向李成玉行了个礼,“王爷,属下依照与您相约的时间入京了。” “甚好甚好,山明,朕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听到李成玉能准确说出自己的名字,让贺山明整个人放松了不少,“陛下,恭喜您得偿所愿,登基为帝。” 李成玉哈哈大笑,此时有人捧着明黄色的斗篷,上前给李成玉披上,贺山明瞧见斗篷后绣着一条五爪金龙,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图样。 “把城外的人都喊进来吧,还有今晚要入城的……让他们尽快入京,朕要封赏你们!” 此话一出,身旁围着的宫人全都齐齐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山明心里顿时也掀起一阵动荡,心跳得超乎寻常,他和旁人一般,朝李成玉磕头谢恩,除此之外,激昂的心情竟不知该如何表现出来。 等行过礼后,贺山明朝远处的军师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让人去城外发射信号弹,让第二批人尽快入京,如今一切比他们预想中要顺利太多。 他们甚至毫发无损便送李成玉登上了帝位,也不枉跟着李成玉的这些年,吃了这么多苦。 就是前些日子死掉的两万弟兄,还有之前那些……等来日他贺山明封了将军,定让人多烧些好菜好酒让弟兄们在底下也能共同庆贺这一喜讯。 磕完头后,一旁有个细皮嫩肉的小太监上前贴近贺山明,“贺将军,陛下的意思是让您入宫,今日晚些想与您共饮,并与您商讨政事。” “政事?” 贺山明不解,自己一粗汉,有什么政事可商讨? 太监小声道,“陛下与您情谊深厚,想封您当镇国大将军,不知您意下如何?” 贺山明脸上一喜,“当真?!” “自然是真的,宫内好酒好菜已经备下,将军随奴才入宫便是。” 被这喜讯冲昏了头脑的贺山明,在太监的引导下上了一辆马车,坐在车厢里沾沾自喜,嘴角压都压不住。 引导他的小太监跟在他身后,骑着马,想来是准备伺候他的。 贺山明遥想自己打打杀杀这么多年,没想到真能混个将军做做,以往听别人阿谀奉承乱喊将军,心里只有厌恶和不屑,如今真要当将军了,心里那点美倒是忍不住翻涌而出。 将军啊,那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看上哪家姑娘直接要了便是,还有用不完的银子…… 他越想越兴奋,等马车入了宫,他心里也顿时砰砰狂跳,他还从未入过宫,若他往后真成将军了,恐怕日日都得“上朝”了。 一想到自己一个贱民出身,因为吃不饱穿不暖只能跟着别人上山当山贼,大半辈子都在杀掠抢夺,如今也能披上官服入宫,心里就有种荒谬感,这种感觉还让他异常兴奋。 贺山明忍不住掀起马车一旁的帘子,正准备看看高大雄伟的皇宫样貌时,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手握兵器的官兵们。 他们看见贺山明疑惑的脸庞,示意马夫直接停车下马,为首的人不知道是谁,高举着长戟直直指向贺山明,“下来。” 贺山明只以为他们不认识自己,更换新帝之际,他们戒心重也是应当的。 思及此,贺山明从善如流地掀起帘子跳下了马车,抬头挺胸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贺山明嘛!”方才还跟着他身后骑马的太监笑意盈盈。 但从他念出贺山明的名字时,居然未有半分敬畏之意。仿佛那只是平平无奇的名字,而非未来的镇国大将军,这让贺山明心里忽然恐慌起来。 “什么意思!?你是谁?” “我,宋扬,贺将军听说过我吗?” 宋扬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旁的人动身将贺山明捆起来。 他居然就是宋扬!? 贺山明在外没少听说过他,是皇帝身边格外受宠的一条狗,据说还人人上赶着巴结。难怪如此细皮嫩肉,气度也不像个太监,反而像官家的少爷。 若李瑾玉身边的大太监仍如此风光荡然,那么只能说明李瑾玉没死,外面那场戏是假的,是做给他贺山明看的,既然是假的——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王爷又为何会配合他们一起登台唱戏? 正当贺山明一脸不解时,他忽然看到城北处高高升起的信号弹,心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原来如此,他们的目的竟是——瓮中捉鳖! 可惜他发现得太迟了。 贺山明心里气愤,举起身侧的长刀要砍向宋扬时,竟发现自己双手脱力,不仅刀挥不动,甚至抓都抓不稳。 “什么……”贺山明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一脸疑惑不解。 宋扬慢悠悠地捡起长刀,道,“城外的热茶可合将军口味?” 第212章 第110章 陷阱 雪渐渐大了。 军师抬头望了一眼行刑台上的人影,发现那给新帝打伞的人居然让雪落在了新帝肩上,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怪异感。但又一想,只猜是新帝登基,宫人还不太会伺候人,并未深思。 军师让人将信号弹朝天一放后,便有小太监跑过来问他,“请问阁下,第二波人马何时入京?” 军师捻须沉吟,“按马程,再快也得今日傍晚了。” 小太监颔首,又小跑着去告诉了新帝,接着,军师竟看见小太监没有向新帝行礼,自顾自地跑下行刑台,不知道往哪去了。 他心里疑惑更盛,怎么小小太监在新帝面前竟敢如此放肆,新帝竟也不生气。 就在他不解渐渐凝聚成怀疑后,军师竟感觉周围多了许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些百姓浑身气度也与刚刚大不一样,刚刚的朴实与憨厚全然消失,目光中也带着打量和戒备。 军师正要开口询问之时,居然看见他们的手竟都摸向自个儿的腰间,似乎要从腰间掏出武器一般。 “什——” 军师嘀咕,怎么感觉怪怪的。 再看行刑台上原本鹤立鸡群的新帝,竟一下不见了踪影。 心里的不对劲让他感到害怕。好像周围散发出的敌意被他嗅到了,军师悄悄后退几步,正准备拽过身边人挡在自己面前,给自己壮壮胆时,手下却一空。他往一旁望去,身旁跟着的人竟都像个二愣子一样被行刑台上传来的打鼓声吸引,眼睛还紧紧盯着大鼓旁边正穿着舞服翩翩起舞的姑娘。 那鼓,那鼓声,分明是战时鼓舞士兵的乐曲。 再看周围的人目光紧盯着他们,左右移动几步后站定,分明就是要将他们围起来! “不对,不对!我们撤——” 军师愈加慌乱,拔高声线大喝一声,准备带领众位弟兄先行撤退。 但他话还没说完,远处不知道哪里竟射出了一只箭,正中军师脖颈,一箭穿喉,血洒当场,登时倒地没了呼吸。 这时,那群贼军才发觉情况不妙。 军师瞬间丧命让他们一时大叫不止,还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团团转——他们的马竟不知何时都被人牵走了。 有离城门近的,飞快地往城门那跑去,却发现城门早就关上了。 再看身后兄弟们早已被团团围住,原本在行刑台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竟各个从腰间掏出了挎刀,四周的屋檐上也有官兵探出了脑袋,随即出现的就是官兵手上的弓箭。 这一切居然是个局! 什么百姓,都是官兵装的。 大敞的城门也是为了让他们放下戒心,那三郡王呢?是他登基为帝了想铲除他们,还是这些计谋尽是李瑾玉这个狗皇帝布下的? 此时贼军各个心里尽是疑惑,但军师已死,将军也不在跟前,他们没有了话事人,更对眼前的一切没了头绪,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被人团团围住,远处的弓箭、近处的挎刀,一个接一个扎进贼军的身躯里,当场便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有想反抗的,举起长刀无一不像贺山明一般长刀还未使出便落了地,双手也瞬间脱力,只能像个废人一样任人宰割,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伪装成百姓的官兵们也毫不留情,掏出武器便朝贼军的心脏和脑袋招呼,一击毙命。 眨眼之间,行刑台旁尸首遍地,血水竟凝聚成了一汪血池。 尖叫声、兵器交加声响彻京城。 今日被告知不得出门露面的百姓们在家中惶惶不安,听着门外骇人的声响只能紧闭房门,不敢往外看半眼。 而郡王府内,虽也一样大门紧闭,但王府主人李成玉却比谁都想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他在王府内待了一整天,自然也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厮打声和尖锐的惨叫声,从天刚蒙蒙亮持续到如今午后,那刺耳的声响竟还未停歇。 可李成玉想出去,却出不得。 他把手中的瓷碗狠狠摔在了地上,朝身旁的奴才大喊道,“推本王出去!” “王爷息怒。”太监不慌不忙地朝外面负责打扫的下人点点头,示意她进来把瓷碗的碎片打扫干净。 太监又将新的一碗粥递给李成玉,不慌不忙道,“王爷还是吃点东西吧,保住身体要紧。” 李成玉阴狠地瞪了太监一眼,可他如今除了脑袋和左手,其余地方要么完全使不上力,要么就像右手一样有致命伤,动弹不得。 此时不得不仰人鼻息生活,别人将粥喂到嘴边只能喝下,若是耍脾气不喝,就得挨饿。 这些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李瑾玉换掉的,一个个,鼻子比眼睛还高,全然不听他的,胆子肥得很。 李成玉昨夜几乎没睡,心里记挂着今日贺山明入京的事。只是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有看见贺山明来找他?是败了还是自己的计谋被发现了? 他心里也慌张,但面上到底没有显露半分出来,他忍着不满喝完粥后,对太监道,“推本王出去外面瞧瞧。” 太监收了碗,对李成玉道,“王爷如今身受重伤,应当好好在府内修养,外头乱糟糟的,王爷还是少掺和的好。” 李成玉黑着脸,他如今虽能坐轮椅,但无人替他推动轮椅的话他根本那也去不了。 府内的人不知何时起被置换了一遍,李成玉只恨自己发现得太晚,现在无可奈何,根本反抗不了,府内唯一还听他话的人只剩下陈怡茹了,可陈怡茹比他这个废人还无用。 第213章 现下能依靠的只能太后了。 只要太后发现他被软禁,让皇帝将他放出去,皇帝也不敢不从,除非他想戴上不孝的帽子。 可李成玉担忧了一天,盼望母子连心能让太后知他如今有难。 但这一整天里,太后都在酣睡。前些日子太后总是睡不好,便让叶迟开了安神药,太后喝上药,每夜都睡得格外安稳,日上三竿才会醒来。 京内一场混乱才刚刚平静下来,日落西山之时,一众太监宫女都在西市打扫血迹,将士们在清理尸身,太后才悠悠醒来。 她做了一个极其可怖的梦,梦见成玉不仅双足残废,双手也被人砍断,浑身上下就剩个眼睛会眨巴,像半个人彘一般,是个完完全全的废人。 梦里不管她如何呼喊成玉,成玉都恍若未闻,像个聋子一般。 太后便一直哭一直哭,从梦中哭醒了。 “太后——”孙嬷嬷心疼地擦掉太后的眼泪,“您这是做了什么梦?” “哀家梦到成玉——成玉——”她念叨了儿子的名字两声,又忍不住用手帕掩面痛哭起来,“成玉,我的成玉啊——” “太后,您可别再哭了,这几日您哭得眼睛都肿了。郡王爷的日子还长着呢,还有福气在后头。” 孙嬷嬷不住地安慰太后,太后泪眼婆娑地抓住孙嬷嬷的手,“哀家做了个梦,心里总是不安。你去叫成玉入宫来,哀家要瞧瞧他。” “哎!” 孙嬷嬷亲自跑了一趟乾清宫,不料,根本没见到皇帝的影子。 太监进去通报后也只说今日陛下很是忙碌,等闲下来后会去看看太后。 孙嬷嬷没辙,只能跑回去告诉太后。 太后听后心里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她总觉得那场梦是个征兆,在暗示着她什么。 “既然皇帝没空,那你便从慈宁宫随便派个人去郡王府瞧瞧,看看成玉身体可还康健?府内一切可还安好?不然我总觉得不安心。” 孙嬷嬷哎了一声,走出慈宁宫主殿时心里却犯难。 自从三郡王瘫了以后,太后娘娘不断给陛下施压发难,陛下都不乐意见太后娘娘了。现如今还想越过陛下将三郡王召进宫中,恐怕难啊。 果不其然,孙嬷嬷将慈宁宫的宫女派出去,哪怕拿着太后的令牌,也都出不去皇宫大门,护卫大手一拦,说外头乱糟糟的,让宫女不要乱跑,回乾清宫好好待着。 宫女灰溜溜回来一通说了后,把孙嬷嬷愁得不行,不知道该如何给太后交差。 但心系亲生儿子的太后,时时刻刻期盼着收到回音,自然也眼尖发现了孙嬷嬷在主殿外来回踱步,心里大概也知道人被拦下来了。 “来人!”太后从床上坐起身来,虽一脸病态,但仍掷地有声道,“送哀家去乾清宫!” 孙嬷嬷劝不住,只好着人准备轿辇,又让小太监去乾清宫通报一声,一路还不停劝太后娘娘要心静,不要动怒,否则伤身。 她一边劝,还一边让人去喊叶迟太医来,就怕太后真的心情起伏太大,又像前几日那般晕倒。 李瑾玉早就等着她了。 太后上来便朝李瑾玉一通发火,说李瑾玉毫无手足之情,还说她不孝,竟连她想看亲生儿子都不肯通融。 “哀家竟不知成玉到底犯了何错!让皇帝如此憎恶、忌惮他!” 若被人知道太后竟说皇帝不孝不恭,那是要载入史册的,届时就算李瑾玉是个再圣明的皇帝,难免都会被人诟病。 饶是如此,李瑾玉脸上也没有丝毫羞愧或怒意,他道,“母后如此心系三弟,那朕便亲自带您去瞧瞧吧。” 第111章 刺杀 飞扬楼自建成后第一次正式投入使用。第五层楼左右两边各架着一个西洋进贡的望远镜,用来侦察城南城北的情况再合适不过,哪怕入夜只点了灯笼,也丝毫不影响观察。 今日驸马爷便在飞扬楼上探查了一日的战情,只有一览全局才能更好地打好胜仗。 从宫门到飞扬楼的大道上尸体太多,李瑾玉的圣驾和太后的銮驾特地抄了条僻静的小路,避开那些血腥污秽去的飞扬楼。 等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到飞扬楼时,第二波贼军正好到了城北,正在敲响大门让人放他们进去。 贼军以为天下已经属于李成玉了,这会儿就像是回家一样自在,甚至还朝城门上的官兵挥了挥手,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小太监们把望远镜的视角调好,李瑾玉和太后一人看着一个望远镜,把城北那场几乎是单方面碾压的战役看得清清楚楚。 那贼军见到了象征胜利的信号弹后,全然放下戒备,武器都大咧咧地别在后腰上,一具具肉身全然暴露在弓箭射程范围内。他们还打着哈欠想入城去大快朵颐后,睡上个几日几夜,好缓解这一路的疲惫。 但不曾想,城墙上登时立起了一个个弓箭台,咻咻咻几声,弓箭台齐齐射出了一长排弓箭,城墙下瞬间就倒下了几十具尸体。 其余的贼军见情形如此,转头就要跑,但怎料他们身后又冒出了几千上万个官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看他们的佩刀和凶神恶煞的脸,就知道这场恶战在所难免。 太后原先还诧异今日为何会来此处,以为这丑陋的长镜可以看远处风景,没想到竟看到了一地残尸和鲜血。 第214章 “这、这是?哪里来的贼人,竟如此大胆!竟敢带人传入京城……” 话未说完,太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睛都瞪圆了几分,再也不敢说下去。 李瑾玉从望远镜上收回目光,语气悠悠,“儿子也是这么想。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他的话一顿,搅得太后心里渐渐不安起来,又听他说,“第一批闯入京中的贼军中,有投诚者告诉驸马,说这些贼军全是三弟养的。” 太后手下一抖,望远镜差点被她掀翻,幸亏一旁的小太监眼疾手快扶住了望远镜,否则这贵重的物什摔坏了,他可吃罪不起。 “那人大胆!一派胡言!”太后面上震怒,恐怕除了李瑾玉和宋扬外,人人单看她那副怒极的神情,恐怕真会以为有人胡说八道呢。 太后道:“成玉一心为国,忠心耿耿,怎会偷养兵马,这可是死罪!再说了,这些兵马也要耗费不少银子,成玉哪来的钱!” 虽然太后手中实权不多,只能管管后宫和后院的事,但到底身居高位久了,一番带着火气的话吓得身旁的宫人跪了一地。 宋扬没有跪。 他镇定自若地站在李瑾玉身侧,两人神色如出一辙的事不关己,李瑾玉是淡漠,宋扬是欣赏太后的戏码。 太后看着鹤立鸡群的宋扬,气得牙痒痒,浑身火气只想发泄在他身上。太后张嘴想斥责宋扬狗仗人势,不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但她目光往李瑾玉脸上瞧去,李瑾玉正灼灼地看着她,把本就心虚的太后,那强装出来的怒火看得消了一半。 她到底忌惮皇帝的权威,虽对宋扬大胆无礼的举止颇为不满,但打狗还看主人。皇帝宠信他,若是来日成玉真的被问罪,这记仇的狗奴才又向皇帝进谗言,那成玉便再无回转之地了。 太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还未张口,就听李瑾玉道,“母后息怒。若母后心有疑虑,那朕便陪母后走一趟郡王府。” 太后纠缠了李瑾玉这大半天,无非就是为了想亲眼见一见自己的亲儿子。没想到皇帝此时居然松口同意了,太后脸上那些愤怒、慌张等一切情绪尽数消退,整个人柔和下来,说话也温和许多。 “那极好。哀家亲口向成玉问上一问,才能知道驸马是否扭曲事实,趁机污蔑成玉,有否以私心为其父报仇。” 这话也是在告诉李瑾玉,驸马身上流的是蔺贼的血,他说的话不可信。 城外战火纷飞,紧闭的城门让一颗火星都飞不进来,百姓们也都加入了打扫尸体的队伍中,很快,京城中又恢复了以往的干净与清宁。 大雪下了一整日,此时也早已停歇。 御驾也不再抄小道走,走在大道上,还能看见百姓们家中点起的烛火。 但太后根本无心掀帘观赏,轿辇离三郡王府越近,她就越紧张。手帕几乎都要被揉碎了,孙嬷嬷还在一旁宽慰她,“太后娘娘,您且放宽了心,陛下仁厚,定会给咱王爷一个解释的机会,会还王爷一个清白……” 这话根本就是火上浇油,别人或许不知,但她这个亲娘比谁都知道,那战败的贼军,的的确确是成玉的人。 太后的不安持续了一路。 等入了三郡王府,太后不安更甚。王府内虽如以往那般井然有序,上上下下见到皇帝和太后到来,都跪地磕头请安。 可太后一一瞧去,自己曾亲自给成玉安排的奴才,竟一个都没见到。 坐着轮椅的李成玉被太监推出来,姗姗来迟的他还未行礼,就被太后一把抱住。 “成儿,我的成儿,你怎么会这样?你的手是怎么了!?” 她抓住李成玉那包扎的厚实的手掌,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连日来见不到他的担忧与思念,都化成了泪水。李成玉所受的苦楚,似乎也都湮灭在头顶那滴落的眼珠中。 场面顿时有些温暖起来,宋扬清咳了两声,把还跪着的王府众人先喊他们平身。 那边相拥的母子气氛被打破,被揽住的李成玉只能从眼角瞥见李瑾玉。 他掩下心里翻滚的恨意,抚上太后的手臂,温声安抚她,“母后,儿臣没事,这手养个十天半个月便好了。” 等太后情绪稳定一些,他又道,“母后这样抱着儿臣,儿臣倒不好向皇兄行礼请安了。” 李瑾玉早被下人请到堂屋内饮茶了,他正端坐在主座上,将这出母子情深当戏看的他,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今日没有君臣,只有兄弟,三弟不必如此拘礼。” 饶是李瑾玉这么说,但坐在轮椅上的李成玉还是抱拳俯首向李瑾玉行礼。 “臣弟招待不周,还望皇兄恕罪。” 太后欲言又止,如今成玉需要皇上恕罪的可不是招待不周,而是造反。 她心念微动,朝李瑾玉道,“成玉这手怕是伤到了筋骨,陛下可否让人去宫里将叶迟太医唤来给成玉瞧瞧?” 李瑾玉点点头,“允了。” 见小太监立马出府,骑上快马入宫去了,太后又指着那手掌上裹成一团的布条,带着怒意喝道,“这伤口是谁包扎的!?如此粗陋,怕是影响伤口愈合。哀家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话里是指责,话外之意是太后想跟李成玉独处。 听懂其意的李瑾玉也允了,还贴心道,“让手巧的宫女陪母后一块儿去吧。” 第215章 两母子一前一后去到偏院,主院的堂屋留给了李瑾玉。 李瑾玉倒是不客气,让郡王府伺候的人将府内最好的茶泡上两盏给他尝尝。 王府内几乎都是自己人,宋扬一屁股坐在李瑾玉左手边的太师椅上,十分自然地端起另一盏茶,品了品后称赞道,“真是好茶。” “早便听闻最好的茶吃食都不会送进宫,如今一尝郡王府内的顾渚紫笋方知此言不虚。” “朕这皇帝当得倒不如个王爷了,朕看王爷倒也自在快活,却不知道三弟为何偏要觊觎这皇位,若是由朕来选,恨不能卸下这一身重担,四处潇洒寻快活去。” 两人闲坐堂内,一唱一和,声音传到屋外,刚刚包扎完伤口的母子二人,在屋外听得寒毛竖了一身。 太后立刻给李成玉使了个眼色,李成玉心领神会,脸上的愤然换成了愁容。由着太监将他推入堂屋内,李成玉看见李瑾玉便道,“皇兄,臣弟冤枉啊!” “哦?”李瑾玉吹了吹茶沫,略抬了抬眸,又道,“三弟如何冤屈,朕愿闻其详。” “臣弟对李朝,对皇兄的忠心日月可鉴,臣弟万万不可能做出大逆不道的谋逆之举,定是小人从中作祟,刻意污蔑臣弟,请皇兄明鉴!”李成玉将那只受伤的手高高举起,“臣弟敢赌咒发誓,臣弟绝无二心!” 这话听得宋扬想笑,别人说他造反,他竟然发起誓来。 “如若不然呢?” 李瑾玉轻飘飘道。 李成玉噎住,正不知该拿谁来毒誓之时,太后先一步开了口,“哀家敢拿性命担保,是那些贼人胡言乱语,成玉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话引得李成玉愕然,也让宋扬叹息。 李瑾玉颇为不赞同道:“母后爱子之心人人皆知,但不该胡乱拿您的万金之躯赌咒发誓。” 太后正想说什么,就听李瑾玉接着道,“更何况,朕手中有许多证据可以证明三弟确实有谋反之举,三弟造反已是板上钉钉之罪。此行无非是念在母后幼时对朕颇为照拂,让您见上三弟最后一面罢了。” “什么!”听到此话的太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没将李瑾玉最后一句话听进去,反而看着李瑾玉问道,“什么证据?皇帝是明君,不可信那些捏造之物……” 李成玉心里也七上八下,一时不知李瑾玉掌握了多少东西。 如今他兵败如山倒,手上再无一兵一卒,能与马加国借兵的信物也已丢失,现下已无篡位的可能。 不管是当个闲王,用这残败的身躯过完这一生,还是效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当下要做的事就是安皇帝的心,让皇帝别再猜忌他。 但他没想到,皇帝手中居然有证据。 “证据确凿。”李瑾玉今日将敌军一网打尽,心情大好,没有计较太后的失态。 说话声音更没有过多起伏,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如何一般,“母后有什么话尽早与三弟说了罢。” 生死攸关之际,母子二人怎还能说得下话,都上前来想与李瑾玉说道说道,若是能再看看那证据就更好了。 见他们还要纠缠,跟在李瑾玉身侧的护卫上前几步,将二人拦下。 太后急切,李成玉慌张,正不知如何破局之时,叶迟来了。 他踏入三郡王府便觉得屋内气愤怪异,似乎有些,剑拔弩张? 叶迟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屋内对峙的两方,若无其事地向皇帝与太后行过礼后。 极力想翻过此篇章的太后将李成玉的轮椅往前推了推,朝叶迟说道,“叶太医给成玉瞧瞧,他这手掌被扎得可深?” 叶迟看向了李瑾玉,见李瑾玉颔首同意,这才提着药箱上前查看伤势。 屋内竟也诡异地沉默了许久。 伺候的宫人都低头不语,太后转着眼珠子似在想对策,李成玉也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扬在这一片寂静中,竟像说书人一般,脑中忍不住叽里呱啦地吐槽起来。 【陛下真是个好人,此时让叶迟给李成玉看看手是为了让他在狱中更好地拿筷子吃饭吗?】 【看太后眼珠子转得那么快,我觉得她现在脑袋瓜子也在飞速运转,绞尽脑汁。】 【该怎么救自己亲儿子一命呢?】 【李成玉那是什么眼神?要不是他残疾起不来,我都要怀疑他立刻要站起来,给李瑾玉当胸一刀了。】 李瑾玉听到这话,也不自由自主地朝李成玉看去,李成玉垂着脑袋,看起来似乎在瞧自己的手,但眼珠子却看向李瑾玉,颇为不怀好意。 但察觉到李瑾玉的目光后,他立刻就收回了视线,面前的叶迟此时也为他包扎好了伤口。 “多谢叶太医。” 叶迟收着东西,心里有万分疑惑。 李成玉作为王府主人一脸惶恐不安,反而是皇帝这个外人颇为怡然自得,再看太后那副愤然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不难猜出刚刚必然有一顿争吵,他到底没多问,默默站在院中一侧暗自观察,让人瞧不清他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王府外又有官兵匆匆进来禀报,“禀报皇上,城外贼军已经尽数缉拿,无人投降,尽数杀之。” 这话好似将李成玉判下死刑一般,让李成玉整个人像被抽了丝一般没了生气。太后也心知最后一丝希望已然逝去,现下最重要的是保住李成玉的王爷,且摆脱他的造反污名,方能留他一命。 第216章 但李瑾玉不给二人过多辩驳机会,他摆摆手,让身后的侍卫上前,“将反贼李成玉拿下。” “不可!不可!” 太后拦住侍卫,挡在李成玉面前,慈宁宫里的宫人犹豫不定,一边是太后,一边是皇帝,各个都不敢贸然上前违抗圣谕,只有孙嬷嬷挡在太后一侧,不让侍卫碰到太后。 侍卫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敢伤害太后,各个脸上都犯了难。 怎料此时,情绪太过动荡的太后忽然捂住胸口,气喘不止,被孙嬷嬷扶住才没摔倒。 “太后娘娘,您怎么了?” 孙嬷嬷焦急地看向李瑾玉,“陛下,娘娘她……怕是心急,喘不上气了。” 李瑾玉向叶迟使了个眼色,让叶迟给太后瞧瞧。 侍卫们想趁机上前捉拿李成玉,李成玉心里不知装了什么鬼,没受伤的那只手扶在轮椅一侧,竟想推动轮椅朝李瑾玉这儿来,就在他转动轮椅半轮时,轮椅忽然卡住不动了。 他疑惑地抬起头,正巧看见宋扬手中不知道拿了什么物什,十分袖珍,似乎是那物让他的轮椅一动不动。 【好好好,幸亏我聪明机智早有预料,让人在轮椅上装了机关,不然他趁乱冲破人群给小皇帝一刀,说不准——】 宋扬心里正夸奖着自己,却猝不及防看见李成玉手中竟射出一道袖箭。愚钝的系统在此时才播报有危险的消息,但箭已射出,为时已晚。 他离李瑾玉近,明明侧身一躲就能将箭躲开,可他又怕自己一躲,那箭会刺向李瑾玉…… 就在宋扬站定,还挑了个角度准备正面迎战那袖箭时,忽然被李瑾玉一把推开—— 李瑾玉将他护在身后,那枚袖箭正中李瑾玉胸膛,力道之大,将李瑾玉震得后退了一步,好在他身后有宋扬扶住他。 “护驾——护驾!” 看见皇帝遇袭,太监们瞬间乱成一团,胆小只敢喊护驾的、急着上前想提皇上拔箭的、甚至有的想趁机表现一下,试图上去将李成玉暴揍一顿的,都被宋扬和侍卫挡住了。 宋扬把李瑾玉扶在主座上,开口道,“把反贼拿下。” 侍卫此时才将李成玉的手按住,又从他袖中掏出机关匣。侍卫的长刀紧紧贴着李成玉的脖颈,李成玉见最后一丝机会也失去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而一旁的太后亲眼见着这闹剧,也知道李成玉胆敢刺杀皇帝,已无生机可言,心里着急又害怕。 叶迟早说过要让太后情绪切勿大起大落,但她这一日整颗心久久挂在喉咙口里,都未放下过。 李成玉大势已去,太后心生绝望,忽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看见宫人们都朝太后奔去,李成玉也未有半刻悔意,他心有不甘地朝李瑾玉大喊,“这江山本就该是我的!是我的!它不属于你!你该死!李瑾玉,你本来就该死!” 李瑾玉把袖箭抽出,上面竟然没带一丝血迹,只是那明黄颜色的龙袍被扎破了一个洞。宋扬轻轻剥开那个洞一看,食指伸进去摸了摸,摸到了护甲那坚不可摧的甲片。 【幸亏今日一早便让小皇帝穿上了护甲,不然这箭直接扎中心脏,扁鹊来了都救不回来。】 那袖箭被宋扬抓在手里,朝李成玉甩了过去。 “李成玉,该死的人是你。你心里只有皇位,你这样的皇帝上位了也是暴君。不该当皇帝的人是你。” 第112章 罪人成郁 “奉天承运,皇上诏曰:三郡王爷李成玉,勾结外邦,联合前朝余孽,私募近十万兵马,妄想篡夺皇位,致使京内百姓受惊,朝廷动荡,其心奸恶,不配为人臣,更不配当李朝皇室。特革其姓名,改名为成郁。关入大牢,择日问斩!” 圣旨下发之时,距离贼军攻入京城一战已过三日。 这三日,不知有多少心怀不轨之流,屡次上书要李瑾玉查明事实才能定罪,否则便是冤枉了忠臣。 “陛下,微臣认为,三郡王爷叛乱一事有待甄别,恐怕是蔺贼余党心怀怨恨趁机报复。” “余大人此话可笑。蔺贼如何趁机?□□的四万贼军难道是蔺贼的鬼兵鬼将?” “非也非也,难保有人见三郡王爷日渐受宠,眼红而故意买兵给其扣上谋反的帽子。” “刘大人和余大人切莫忘了,如今朝中再无三郡王爷,只有罪人成郁。” 朝堂上,百官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人恨不能长两条舌头,用言语说服对方。 宋扬看着那些为罪人成郁说话的人,或多或少都与罪人成郁有所勾连,他们无非就是赌李成玉没有留下太多谋反的证据,只要没有切实的罪证,想要为罪人成郁开脱,还是有希望的。 这也是宋扬和李瑾玉久久未将罪证摊开的原因,他们要让李成玉一派露出破绽,才好将其全部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再有便是太后,太后是罪人成郁的亲生母亲,她虽在朝中说话远不如皇帝有分量,但后宫中没有皇后,京中女眷自然以太后为首,仍让李瑾玉有所忌惮。 但太后已昏迷整整三日。 她对圣旨一无所知,不知道儿子因谋反之罪被关入天牢中,更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名字被皇帝改了。 太后昏迷之时,沈雪烟替国事缠身的李瑾玉尽孝心,日日清晨就去慈宁宫侍疾,每日待到暮色降临才离开。 第217章 叶迟亦然,每日把脉、开药、针灸,愣是一样没少,次次一待就是大半天,仍谁看了都说叶太医用尽毕生所学在救治太后。 第四日。 太后终于苏醒。 在一旁伺候的沈雪烟喜笑颜开,朝孙嬷嬷道,“母后醒了,快去叫叶太医来给母后瞧瞧。” 但太后瞧见她可半点都开心不起来,大梦初醒般恍惚的脸庞瞬间就皱了起来,厌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母后这是说的什么话!母后昏迷了三日,臣妾自然要来侍疾的。” 沈雪烟似真似假地嗔道,“表哥犯下重罪,被陛下关入天牢,陛下又忙得抽不开身,臣妾应当要替表哥和陛下尽孝……” 这话哪有半分为太后好的意思,瞬间把太后的心揪了起来,太后也全然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便急着问道:“成玉被皇帝关起来了!?” 一旁的孙嬷嬷怕太后听到罪人成郁之事,心情又激动起来。万一又昏迷了可如何是好,她抢在沈雪烟开口前便说道,“太后娘娘,三王爷如今只是被关入大牢,还未问斩,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只要您好好的,一切都还有希望……” 沈雪烟听后却不同意,责怪道,“孙嬷嬷说的什么话!如今哪还有什么三王爷!成玉也不再是表哥的名字,玉字与陛下名讳相冲。故陛下将其玉字改成了郁结的郁字,嬷嬷往后可别忘了改口。” 听到此话,太后一阵恍惚,口中竟吐出了一口鲜血,那明明养尊处优却仍长满皱纹的手紧紧揪住了沈雪烟的袖子,“当,当真?!” 孙嬷嬷一边给太后擦拭着唇角的血迹,一边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沈雪烟,想求她别把事实全告诉太后。可沈雪烟却全然不顾太后的身体,肯定地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叶迟踏入慈宁宫之时,太后已经气得鼻歪眼斜,却还强撑着道:“给哀家拿纸笔来……” 孙嬷嬷哎了一声,正要去,却被沈雪烟按下了,“嬷嬷这是干什么呢?先让太医给母后瞧瞧,母后病得如此虚弱,此时怎可让母后劳神伤力?” 孙嬷嬷左右为难,太后抬了抬手,想说些什么,那只手却被叶迟接住了。 “太后娘娘,您醒了?微臣给您把把脉。” 太后心里越急,这话就说得越结巴,又多次被沈雪烟巧妙地拦住了话头,一旁的宫人也都低着头不敢看人,她愣是找不到机会让人把纸笔给她拿来。 太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急于想立个遗旨保下儿子的性命,奈何叶迟和沈雪烟配合得极好,一个细心地把着脉,另一个给太后仔细地擦拭着唇角的血迹,嘴里还不停安慰太后。 “母后,您且放宽了心,若表哥是被冤枉的,相信陛下会还他一个清白,必不会得午后问斩的下场。” 别人或许不知,但沈雪烟和太后比谁都清楚李成玉的野心。若是证据确凿,罪人成郁必死无疑。 所以太后才想立下遗旨,一个逝世的太后说话分量自然会比活着的太后重得多,而违抗遗愿的皇帝,也要冒着被人说不孝的风险才能处死李成玉。 “纸……” 沈雪烟无视太后的话,朝一旁惴惴不安的孙嬷嬷道,“嬷嬷还不快去煎药?若是母后耽误了片刻病情加重,你可吃罪得起?” 孙嬷嬷只好一步三回头往外走去,殿内伺候的人也都被沈雪烟喝退了,殿内只剩下叶迟和沈雪烟,以及躺在床上极其虚弱的太后。 沈雪烟也不装了,一扫方才的端庄模样,大咧咧地坐在太后的床尾,问叶迟道,“太后还能活多久?” 叶迟瞥了一眼还睁大眼睛用眼刀剜他们的太后,淡淡道,“目前来看,还能活月余,但若是再有情绪大起大落,恐怕时时刻刻都有见阎罗王的危险。” “哦,看来你这药下得不够狠啊。” “若是微臣药下狠了,太后没了,刑部就该找上微臣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叶太医。” “如今也快了,娘娘不必心急。” “我当然急了。太后要是还能说话能写字,李成玉不好死啊。” 两人旁若无人地闲聊着,一旁的太后听得直发抖,明明是气的,偏偏沈雪烟还贴心地给她盖好被子,“母后是冷了吧?这些狗奴才怎么伺候不好母后呢,回头臣妾让人打孙嬷嬷板子去。” “敢!” 震怒的太后用尽全力也只能吐出一个字来。 “我敢啊。母后,您死了,您的母族、儿子,一个一个,都会陪您下去的。届时就算臣妾去您墓碑上钉下一把桃木剑,也都不会有人管的。” 眼看太后气急攻心,喉咙涨起,沈雪烟赶紧往后退了半步,果不其然,太后一口鲜血朝她方才的位置喷了出来,躲过一劫的沈雪烟轻拍着自己的锁骨处,劫后余生般庆幸道,“好险。” 吐完血的太后又朝叶迟道,“你……为何……” 太后手上还戴着护甲,修长的手指头指着叶迟,眼里是骇人的恨意和满腔的疑惑。她未尽的话是在问叶迟,为什么她对叶迟那么好,叶迟却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叶迟笑道,“多年前的事,太后恐怕忘了吧。” 他附身凑近太后耳畔道,“或许娘娘已经不记得我的爱妻小陌,但娘娘记不记得你为了毒害先皇后,先拿谁试的药?” 第218章 看太后那副陷入思绪,后又恍然大悟的神情,叶迟知道她想起来了。 叶迟一阵扎在了太后的穴位上,转了转又抽出来,声音极轻道,“是我无能。七年后才为她报仇,不过太后娘娘,这仇我报得很痛快。” 看到叶迟脸上的笑意,太后想起自己曾数次派他去给陈怡茹养身子,派他去给成玉看腿,他,在其中做了什么!?自己曾那样信任他,可就是这份信任,居然害死了自己,害惨了儿子和怡茹。 思及此番种种皆是自己识人不清,更是七年前种下的因而结成的果,太后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三口血。”叶迟望着太后唇边那抹鲜红,手下收起药箱道,“这下娘娘放心了。就算神医来了也回天乏术。” ** 太后崩了。 一时之间,京城内谣言传得纷纷扰扰。 有人说太后是被罪人成郁谋逆叛国之举活活气死,也有人说太后想为罪人成郁求情,奈何陛下铁石心肠,太后只好以死谢儿子的罪,以求陛下宽恕罪人成郁。 大臣们自然是不敢妄言的,但爱看热闹的百姓们向来最爱津津乐道的便是这皇家秘事。 夺位失败的三弟,被儿子气死的亲妈,还有被流放的老丈人一家。 罪人成郁的小妾陈怡茹,虽已不是正妻,但其母家在罪人成郁造反一事中出力不少,全家都被贬为庶人发放边疆,永生永世不得入京。 此事朝中引起的动荡比蔺丞相当时更盛。 连日上朝都绕不过这事来,朝臣们各怀鬼胎,有的想浑水摸鱼,在此事中捞点好,还有些胆大包天的,太后没了,竟还妄想保下罪人成郁。 朝上的争吵持续了数日,直到李瑾玉把所有的证物都归纳好,在朝堂上一一传阅,原本还想争个鼻青脸肿的众人都噤了声。 盐田被占为己有,每年收入至少有万两白银,这些钱尽数用来买兵器,养山贼。还有与秋桐的几十封通信,如此种种,铁证如山。 知道罪人成郁必死无疑后,朝中百种声音全部消散。 口风一致转变为应当将罪人成郁尽快斩首,否则年关将至,再拖延就要等二月份了,怕夜长梦多。 宋扬尽管对墙头草一般的朝臣颇为无语,但尽快斩首一事,倒是赞同。 只是太后遗体要放七日,七日后才宜放入皇陵中。原本定下罪人成郁斩首的期限也一拖再拖,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届时确实不宜杀人。 ** 李成玉在狱中过得艰苦,轮椅被收缴,他双腿使不上力,只能像个乞丐一般瘫坐在地上,小解的场面极度不堪,令他整个人极为自我厌弃。 他在狱中每个夜晚想起来的,都是张游北拍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和母后,说他李成玉命里带龙,是真真正正的真龙天子,还会被载入史册万民敬仰。 事到如今,他才恍然大悟,张游北是个骗子。 狱中的李成玉恨不得将他从棺材中挖出来挫骨扬灰才算解气。 可说什么都晚了,李成玉就像个将家底尽数放上牌桌的赌徒一样,牌面一翻,输得倾家荡产。 只是七日又七日地过去了,他还没死。 要么是太后给了李瑾玉压力,要么就是李瑾玉手上根本没有证据,所以李瑾玉不敢处以他死刑。 李成玉如此想着,心里也放松了不少。 每夜看着牢中天窗的月亮,心里盘算着日子,也期盼着有人能将他从狱中救出。 可他没等来救他的人,反而等来了他不想见的人。 臭了十几日的李成玉,因为此人要见他,狱卒忍着狱中一滩滩的恶臭,捏着鼻子打开牢门将他扶在一个有扶手椅子上,好让他能抬起头让探视的人直视他,见他脸上龌龊,还用不知道擦过什么的臭毛巾擦了擦他的脸。 好一顿折腾后,李成玉终于见到了那人。 “居然是你。”李成玉发出一声嘲笑,“真是可笑之极。一个阉人,竟要本王准备一番才能见你。” 宋扬端坐在狱卒特地抬上来的太师椅上,他摆摆手让人都下去,透过铁栅栏看着李成玉道,“如今你是罪人,见到我理应下跪行礼。不过料想你也抹不开面,我不与你计较。” 李成玉嗤笑了声,并未觉得这是荣幸。 “你来干什么?” 宋扬道,“来送你一程。” “哦?李瑾玉找到了能斩我的罪证?” “不必找,一直有。”宋扬勾勾唇,“只不过太后崩逝,头七没过就把她亲儿子砍了,怕她老人家又气活过来。” “太后崩了!?”李成玉抬起头,紧盯着宋扬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辨出话的真假,半晌后又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太后为你谋划了半生,结果你又残又……太后希望你能当闲王,谁知你竟然想造反。太后是活活被你气死的。” “还挺会胡扯。”这话又引得成郁大笑,“临了,李瑾玉居然还要给我扣个罪名,啧,他这是瞧上了千古一帝的名号啊。” 他嘴里啧啧啧,还在摇着头,眼中却冒着泪花儿,也不知道是在哭自己死期将至,还是在哭自己母亲离世。 “你身上罪名也不少了,还差这一个?” 宋扬拍拍手让人把酒菜端上来,“我特地挑的酒,味道很好,给你尝尝。” 第219章 狱卒把大牢的门打开了,又送了一张桌子进去,酒菜全部放在桌上,酒倒在酒碗里,筷子也整齐地码在一边,入狱七日以来,成郁哪受过这种待遇。 “宋扬,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宋扬站起身道,“你这么聪明,想必会明白的。” 说罢,宋扬就离开了。 李成玉坐在桌前,吃着自己入狱来吃得最好的一顿饭。正夹起一块茄子的他,忽然在盘中看见一块碎瓷片,颜色和装饭的碗相似,都是棕色的。 李成玉用大拇指摩挲着那块碎瓷片,它和碗的材质又不相似,这块瓷片更尖锐一些,他的手指头在刃上轻轻一按,能明显感觉到皮肤被刺破的感觉。 很痛,也很清醒。 李成玉瞬间明白了。 宋扬想让他自尽。 太后刚刚崩逝,年关又在眼前。李瑾玉想力排众议将李成玉砍了,可是这一砍,难免要惹人非议,轻易就会落人不孝不义的口舌,还得惹上无情寡恩的说头。 很明显,宋扬并不希望李瑾玉惹人非议,所以给他送来刀刃,想让他自行了断。 李成玉想仰天大笑,干涩的喉咙发出了像车轮一般难听的声音。 没想到他李成玉自命不凡,半生沉浮,临了却羡慕起自己那早就没了亲娘的二哥。 羡慕他竟有一个太监如此为他着想。 哪怕那太监明知,若是他真的自行了断后,那些文臣必会给其找不痛快。 哪怕祸水东引,可他仍不顾一切想保护李瑾玉周全,实在…… 李成玉不知道宋扬到底为什么会对李瑾玉如此掏心掏肺。 但他不想遂了宋扬的心愿,一顿饭吃得极慢。 就在此时,狱卒送来新的囚服和镣铐,要他自个儿换上。 “行刑之日定下了,是明日午时。” 狱卒一边和他说话,一边用长棍敲打着牢门,用带着刺儿的目光盯着李成玉看,又用嘲讽的眼神巡视了牢房内的一切。 牢房内有发黑发臭的粪便,还有发黄的牢房一角,那些都是成李成玉费尽力气才爬过去定点排泄的成果。 但狱卒非但不感激他,嘴里还在埋怨着,“等砍完头,老子又得跟街道夫似的,打扫这一地的屎尿屁,这破差事真是一天都干不下去了……” 狱卒一边嘟囔一边走出去,李成玉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这半辈子的骄傲和不甘,在这十几日的牢狱中,尽数都被碾碎,自尊与脸皮也被这些狱卒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等会儿再戴上镣铐和新囚服,等明日坐上狱车去长安西市的一路—— 李成玉想起自己曾经见过那些百姓在犯人头上砸臭鸡蛋和烂菜叶,当时只觉得解气,可若是换成了自己被砸,李成玉只觉得头皮发麻。 是了。 宋扬无非也是在赌他临死还要最后的体面。 宋扬给他这体面,是想换李瑾玉的名声罢了。 李成玉抓起那块碎瓷片,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刺在了自己手腕上。他扎得深,眼睁睁看着血流到了桌上、地板上,再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血池…… 等他失去意识前一刻,才听到狱卒慌乱的大喊声,“罪人成郁自尽了!” 罪人,成郁……他闭上眼,不是的,他叫,李成玉。 第113章 谣言 宋扬跑回福履轩已经住了三日。 第一日还风平浪静,宋扬一觉睡到了日晒三杆,还有人伺候吃喝,陪着玩乐,惬意得很。 但第二日起,李瑾玉就不停着人来催他赶紧回宫,一天来两趟,宋扬还好声好气道明日一定回。 等第三日,马车直接停在门口,宋扬捂住耳朵让人去打发走。 被派来的谷荔求爷爷告奶奶的,给门房塞了几颗金豆子后,好不容易进了福履轩,见到宋扬后整个人就差跪在他面前了。 “宋哥,您快回去吧,陛下几日不见您,奏折看上两行就要走神,一个不顺就要拿我们出气的。” 宋扬懒懒地抬眼,“胡扯,陛下是这种人吗?小心我明儿告诉陛下你背后说他坏话。” “求您马上就去告状!” 谷荔给他捏腰捶背,把陆兰洲的位置都占了,把陆兰洲气得不轻,端着坚果小盘在一旁给谷荔飞眼刀。 但不管谷荔如何劝说,宋扬不为所动,“走开走开,去告诉陛下,我要再玩两天,不许天天喊人来催我。” “哥,求您了哥,陛下告诉我如果今日没把您带回去,我也不用回去了。” “那正好,”宋扬把嘴里的瓜子壳吐在盘中,朝陆兰洲嘱咐道,“去给谷荔准备一间房间。” 他又朝谷荔道,“你乐意住十天半个月也行,住个十年半载也没问题。” “正巧你爹娘回谷家村也有一阵了,怪想他们的,把他们接过来和你一起过年好了。” 宋扬说着说着觉得可行,又想喊程岁来把这事办了,但谷荔却急了。 “别,哎,别啊哥……”谷荔把陆兰洲拦住,“您就跟我回去吧,陛下说年关将至,要给您置办新衣裳,要您入宫量量尺寸呢。还有您前些日子喜欢的那个话本子,陛下说找戏班子在排演了,年前就能唱给您听。” “当真?!” 一听能看戏,宋扬乐了。 李成玉一事了,闲着没事干的他最近又迷上了话本子。 第220章 这次看的是一本武侠小说,男一是世外高人,轻轻一动手指头就能在千里之外取人性命那种。他是个接单的杀手,某日将人灭门后,在十里之外捡到了一个小屁孩,也就是男二。 男一见他可爱,把他捡走了。养在身边十几年,男二学会了他毕生武艺,最后把男一杀了。而男二根本不是什么无辜小孩,是十几年前那个灭门惨案唯一的活口。 宋扬当时看那话本子,作者把男二那痛苦煎熬的内心写得十分动人。一边是家仇,一边是养恩。男二无数个夜晚举刀想刺向男一,最后都哭着跑向屋外,头朝天地磕了数百个响头。 一边哭自己无能,一边又问上天为什么让他独活下来。 等男二终于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之时,男一望天长舒一口气,叹道,“真是磨磨唧唧,十三年,终于动手了。” 这个结局让宋扬瞬间落泪,抱着李瑾玉哭男一太帅了,be也太美了!李瑾玉当时分明不悦地擦去他的泪水,一边还说少看这种不切实际惹人落泪的话本子。 没想到现下竟松口能将这书里的故事排成戏唱给他看。 心怀期待的宋扬马不停蹄地收好行李,当下便跟着跟谷荔入宫了。 但没想到这一入宫,还没见到李瑾玉,先见到了吏部侍郎陈焕。 陈焕还是他提名选上去的,平时看着颇为圆滑,与谁关系都好,但实际上为官处事都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从御书房里出来的陈焕,看到宋扬身侧跟着的太监是陛下身边的谷公公,他手上还提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包袱,便笑着问道,“宋大人,几日未见,您这是刚刚回宫?” 宋扬也抱拳回礼,“有事,在宫外待了几日。陈大人这是刚刚从御书房出来?天寒地冻,陈大人真是辛苦了。” 陈焕点头又摇头,“在其位谋其事,如今北方积雪,南方积霜,身为朝廷官员哪还能顾及自身,在下担忧的是明年百姓的粮食问题啊……” 宋扬心里嘀咕,百姓的事还轮不着你一个吏部的操心吧,嘴上却道:“陈大人实在高瞻远瞩,心系百姓,乃是我辈楷模。” “哪有哪有,不及宋大人劳苦功高,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 “不敢不敢,陈大人才是为百姓殚精竭虑的好官。” “过奖过奖……” “怎敢怎敢……” 两人在雪天下,愣是你来我往说了一通。还是谷荔小声催促宋扬,说陛下在等着,陈焕这才抱拳说自己要出宫了,来日再请宋扬出宫一聚,聊个痛快。 分别后,宋扬也来到御书房,进殿就告诉李瑾玉,说自己遇到了陈焕,此人实在有趣得很。没想到李瑾玉瞥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的奏折,“你去看看那个。” 宋扬疑惑地翻开一看,好家伙,居然是陈焕写的。 “罪人成郁之死必有蹊跷,掌印太监宋扬在行刑前一日特去狱中探望,稍后便摔碗自尽。据狱卒所言,酒菜皆是宋扬所带,难保宋扬在酒菜中下毒,迫不及待要将成郁杀之,以保全自身。请陛下明察,将宋扬拘押,用酷刑审查其人是否与罪人成郁有所勾结……” 宋扬将奏折中的内容读了大半,眉头越皱越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再翻到落款和私印上,确确实实是刚刚正与自己互相吹捧的吏部侍郎陈焕所写。 “这人怎么两面三刀!”宋扬愤愤地戳着陈焕的名字。 李瑾玉道,“你当时推荐他不就是因为他这副外表圆滑,实则公事公办的做派吗?” 虽然确实如此。 但宋扬心里还是愤愤不平,自从李成玉自尽后,无数个弹劾宋扬的奏折都送到了御书房里。宋扬翻了几本全是在说自己坏话的奏折后,眼睛发疼不愿意看了,当天就跑到福履轩里清静清静。 李瑾玉隔空哄了三日,他才肯回宫。 可朝臣仍然没有放过他,这几日日日上奏,甚至重提以前宋扬受贿的事。 李瑾玉这几日确实火气不小,朝堂上要听那些人说宋扬的不是,下了朝还见不到宋扬。 已经有整整三日,李瑾玉都阴沉着脸,在见到宋扬后才缓和不少。 “现在朝上几乎一边倒地要我将你拘押审查,陈焕也很支持这个做法。他是宁可自损三百,也不肯放过一个贪官的。” 李瑾玉作为皇帝,如果不是宋扬而是旁人,他也会松口让人将其停职拘押审查。但是宋扬,先不说他不舍得宋扬受委屈,此事起因便是宋扬要护着他才惹上一身腥。 朝上中立的人不多,绝大部分都要李瑾玉先革下宋扬的掌印之职。 “我看有些人就是浑水摸鱼,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后,和李成玉有过牵扯的人都能趁机洗脱罪名,独善其身。” “你既知道是这么回事,为何气鼓鼓的?” 李瑾玉戳了戳他的脸颊,示意他的后槽牙咬得咔咔作响,声音都被自己听到了。 “之前就和你说了不许去。”李瑾玉的手移到他的额头,又戳了两下,“谁让你主意那么大。” “饶是我都被如此弹劾,若是陛下,百官又不知该如何编排。” “我不怕。” “我也不怕!” 不知怎的,两人说着,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殿外的孙平安摸不着头脑,殿内刚刚分明听起来就像是要吵起来一般,怎么忽然又好了。 第221章 钱佑却将双手揣进袖子里,一扫前几日的不安和慌张,整个人放松下来,“宋扬回宫,日子又好过起来啰。” 谷荔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小声道,“这几日都没睡好,今儿晚上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孙平安见他们如此,心里也安定了不少,学着他们的模样揣着手取暖,不然这大冬天的,殿外只有一个火炉,当差的时候又不能明晃晃地围过去烤手,风吹过来,简直冷得人直哆嗦。 “喂喂喂,当差呢,怎么都把手收起来了!” 从殿内走出一人来,吓得孙平安手立马放回身侧,站得那叫一个规规矩矩,反观钱佑和谷荔,根本没被吓住。 他们的手是没动的,但是头却微微垂了下来,分明对刚刚从殿内出来的宋扬带着几分恭敬,但这恭敬又不似对着陛下时那般敬畏。 谷荔问道,“怎么了宋哥,有什么吩咐吗?” 宋扬把手放在火炉上烤了一会儿,钱佑和谷荔也凑了过去,把冻得僵硬的双手放在火炉上烤着,三人闲聊了一会儿。孙平安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凑上去,把自个儿手和身子给烤暖和,就听宋扬说,“去御膳房让人烤个蛋糕,煮两杯热奶茶过来。” “哎!好嘞!” 谷荔知道宋扬是出来闲聊这一会儿,是特地耽搁这些时间让他们烤烤手的,现下手也暖和了,跑腿也格外有劲,他马不停蹄地跑去御膳房要吃的去了。 御膳房那儿动作也很快,热乎乎的奶茶不久便送进了乾清宫。 宋扬捧了一杯在手里,心中郁气都散了不少。 桌上的奏折被他分成两沓,左边这沓半身高的都是弹劾他的,右边这只有巴掌高的都是为他说好话的,两者差距之大令宋扬唉声叹气。 左边这沓中,有不少人是墙头草,在系统的帮助下,宋扬从其中挑了十份出来。 这十份都是过往与李成玉交好的大臣写的,系统可以帮宋扬甄别谁是李成玉一党,但就算知道对方心怀不轨,宋扬和李瑾玉也不能仅凭空口之言将人革职,这不成昏君了吗? 宋扬把那群人的奏折一个个翻开看,上面每一份都罗列了宋扬的几条罪行。 有说宋扬在建造飞扬楼时,中饱私囊,贪污了不少;有说宋扬在福履轩养了男宠的;还有说宋扬凭仗自己是掌印,在宫里和至少三个宫女结为对食…… 李瑾玉也跟着又看了一遍,还煞有其事的问他,“你在福履轩养了谁?” 把宋扬气笑了。 他想起刚刚和谷荔一块儿入宫时,谷荔悄悄告诉他,陛下私下让人查了一遍和宋扬关系好的宫女,查出了几个和宋扬有说过几句话的宫女。 当时宋扬还摸不着头脑,先不说宋扬就没有和宫女关系亲近过,就算说过话也只是当差时免不了的。 但如今看来,很明显是李瑾玉似乎真把谣言当成真的了,或者说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去查的。 宋扬不理会李瑾玉的询问,反而说道,“这十个都不是什么好货啊,怎么找不到我的污点就瞎编乱造呢。” 宋扬托住下巴沉思片刻,“但若是把他们按下去的话,朝中官员确实也不够用。不然陛下,咱们明年开科考吧?按理来说朝廷缺人的话,三年一考是可以改成一年一考的。” 李瑾玉略一思索,觉得可行,“好,允了。” 被骂了无数次“奸臣”的宋扬,第一次认真吹起耳旁风,“陛下可不要轻易放过这几个人,等他们露出一点破绽,定要狠狠惩治他们。” 李瑾玉却只是瞥了他一眼道,“何须你说,我就是如此打算的。” 第114章 天牢 “启禀陛下,微臣认为,宋扬其人包藏祸心。蔺贼一事中,宋扬便收受了不少贿赂,难保他尝到了甜头,又故技重施,在罪人成郁之事里,从中作梗,以从其中获利。” “章大人莫要旧事重提,蔺贼一事还是宋大人舍身取义,才能将其除之。再者,宋大人所收贿赂皆以充入国库。” “谁知充入国库之数是否九牛一毛?那蔺贼送给宋扬的福履轩,宋扬不还住在那?” “以宋大人如今的身份,别说一个福履轩了,十个都配之。” “再说了,如今宋大人是炙手可热的掌印,乃是宫内太监以及东厂西厂之首。他又有何必要再与罪人成郁同流合污?” “林大人别忘了,掌印之上,还有丞相,还有皇位!” 原本是两派争执得面红耳赤,但章则耀越说越来劲,竟有种要在朝堂上用一张嘴定下宋扬生死的意味,皇位二字一出,众人静谧片刻,不敢多言。 章则耀以为自己在这场口舌之争中占了上风,转头又朝李瑾玉道,“请陛下不要被奸宦蒙蔽双眼,前朝便是覆灭在掌握了权势的奸宦手中!” 没想到李瑾玉面上尽是不悦,“此事还未查明,亦无定罪,章爱卿怎可胡乱将宋扬成为奸宦。” 他声音低沉,听得众位大臣缩了缩脑袋。 龙椅一侧有个屏风,屏风后坐着的赫然是他们讨论的主人翁宋扬。 他撇撇嘴,心里不满,【就是,怎么乱扣帽子?这人未免太心急了些。】 【这些人住的地方比福履轩大多了,还搁这提福履轩呢。我就不该恋旧,回头我就重新盖个更大更奢华的地方。】 第222章 没想到李瑾玉的训斥没让章则耀闭嘴,反而让他心里不服气。只见他又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听闻宋扬生性浪荡,在后宫与不少宫女结了对食,在宫外还养了义子。此人品行极其不端,怎能任掌印一职。” 章则耀高声道,“此人虽面上对陛下恭敬,私下却肆意妄为!” 一听这八卦,本来沉默着的众位大臣又开始七嘴八舌,似乎对对食一事非常感兴趣。 被传谣言的本人宋扬翘着二郎腿,如果不是怕弄出声响,他都想掏出一包瓜子来,一边磕一边听了。 【我品行不端?就这说话的老头家里有二十个小妾,比小皇帝的后宫还要夸张。】 【这不是歧视是什么?这几个男人家里三妻四妾孩子生了一窝,自己不觉得自己浪荡。还管起太监家的事,就算我真的收了义子关他们屁事?】 宋扬越想越气,叉起一块苹果咔咔咔地咬起来。 声音似乎传到了大臣耳边,有人暗自敛眉左看右看。 李瑾玉干咳了两声,把他们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后,才道,“此事朕已命人严查。宋扬并未有对食,也未在宫外有家室。此事乃是空穴来风,往后此等莫须有的谣言不许再传。” 皇帝接二连三地为宋扬说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是要护着宋扬了。朝中顿时安静不少,弹劾宋扬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唯有章则耀暗自咬牙,目光不善地盯着刚刚与自己争执得起劲的林流熙,心道真是宋扬的一条好狗。 他把这账算在林流熙和宋扬身上,既然陛下护着宋扬那狗奴才,那他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对那两人报复一番。 可惜没等到他找到机会,自己先死了。 朝堂上争吵之事刚刚过去一夜,章则耀的尸体就被人发现吊死在家中。 明明夜里,章则耀还在和小妾奋战,结果翌日一早,章府里的小妾起床洗漱后,回到卧房发现刚刚还睡在自己身侧的老爷竟上吊了。 小妾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捂着眼睛大叫着,把府内人都喊了进来。等几个奴才将章则耀从房梁上的白绫放下来后,一探鼻翼,才发现他早就断了气。 此事立刻传到了皇宫里,李瑾玉派了刑部的人去调查。他们在章则耀脖颈上摸索了许久,发现那处的痕迹并不深,章则耀根本不是上吊自缢。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章则耀半夜就被人杀死了,只是清早才被凶手挂在白绫上,伪装成自尽的模样。 此事让朝中上下哗然,都道章则耀虽然做人为官都耿直了一些,但从未与人结过怨,怎会惹来杀身之祸。 大臣们都猜测,是他昨日在朝上拼命弹劾宋扬一事,引来宋扬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所导致的杀身之祸。 一时之间,宋扬反而成为众矢之的。 怎奈动手之人十分谨慎,竟未在现场留下过多痕迹,不仅刑部查不出来是谁,就连系统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来。 本来被李瑾玉强压下去的声音,反弹得更加猛烈。 “章大人无非是在朝上说了宋大人两句,宋大人竟胆敢派人暗杀朝廷命官。” “刘大人没有证据休要胡言。” “何须证据!章大人近日得罪的人唯有宋大人一位!” “刘大人别忘了,有个词叫嫁祸于人。” “谁会如此歹毒?暗杀官员就为了嫁祸给一太监!?” 朝中要按下宋扬的声音越来越大,饶是李瑾玉想保住他,也略显吃力。要将宋扬革职的声音越来越大,李瑾玉每日上朝上得浑身火气越来越旺。 “都是一些混账玩意儿!听风就是雨!” 李瑾玉长臂一扫,桌上的奏折全部滚翻在地,谷荔垂着脑袋捡奏折,大气不敢出一声。 宋扬满不在意地将李瑾玉手上的奏折合上,“那便如他们所愿罢,陛下,这掌印我也是非做不可。” 李瑾玉转过头望着他,“是我非要让你做这个掌印不可!” 李瑾玉脸上是宋扬少见的怒意和威严,但宋扬没有被震慑住,反而摸上了他眉间的皱纹,“陛下且放宽心,我必不会如了他们所愿,但让他们先放松警惕也不是不可。” 为了此事,李瑾玉在朝中已经引起不少官员不满,都说他太过护着一个太监,不是明君之举。听说有御史已经在拟弹劾李瑾玉的奏折了,为了自己再惹上一身闲言碎语,到底不是宋扬想要的。 他把杯中的酒饮尽,拍了拍自己刚刚抓点心的手,故作轻松道,“刑部的人在外面等着,陛下,我先去了。” ** 陆兰洲知道宋扬被关入天牢时,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第二天又哭又嚎地要程岁带他入宫劫狱,把宋扬从天牢里救出来。 但没想到程岁入宫打听了一番后,让他别担心,去准备点宋扬爱吃的东西,可以去天牢探视他。 陆兰洲只好跑了几个酒楼,把酒菜都装进食盒里,等他小心翼翼地踏入天牢时,发现狱卒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可怖无情。 反而点头哈腰地在他面前给他带路,还不停地让他注意脚下,小心摔倒,甚至几次想替他接过手中的食盒,但陆兰洲不敢让进口的食物让旁人经手,便自个儿从头拿到尾。 等到了天牢最后一间牢房时,陆兰洲傻眼了。 这哪是牢房,这分明比普通百姓家里还舒适几分。 第223章 牢房里干干净净的,不仅没有其他牢房的稻草水桶,还有别的牢房没有的桌椅板凳,桌上还堆着几本书籍,陆兰洲猜测那是他们家爷爱看的话本子。 “宋爷,”狱卒弯着腰用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牢房铁门,“有人来瞧你了。” 宋扬的眼睛从话本里抬了起来,看见陆兰洲时眼睛一亮,“快进来,这会儿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陆兰洲进牢房后,发现牢房内的床上都铺上了软被,就连那看起来普通的椅子,底下都配着个软垫,宋扬身边还烧着一个取暖的火炉。这,这哪是来坐牢的,是来散心的吧。 “爷,你……你还好吗?”原本忿忿不平,满腔担忧的陆兰洲,看这牢房内的一切装设,话也问得格外没有底气。 “还行吧。”布置得再好再舒适,这天牢也是关人的,这床睡得也不舒服,比不上福履轩和乾清宫一点。 没想到狱卒听了这话,还进来问宋扬,“宋爷,您若有什么要求,尽管对小的提。” 宋扬朝他摆摆手,“没了没了,你做得很好,先下去吧。” 狱卒哎了一声,又恭敬地退下了,牢房的门只是虚掩着,都没锁上。 陆兰洲将食盒中的食物一盘盘放在桌上,宋扬闻着味就凑过来了。 “高秀酒楼的炒鸡肉和炖排骨,明德轩的海参炒面,岳香楼的辣炒牛肉,好好好,兰洲深得我心!” 宋扬就盼着这口吃的了,抓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 陆兰洲闲着没事干,还替宋扬收拾了一番,叠叠衣服,添添木炭。 等他吃完饭,陆兰洲才问道,“爷,您要在这住多久啊?” 宋扬嘴里还在吃炒面,含糊不清道,“快惹。” 快了,系统不眠不休地办案,可比刑部快多了。 李成玉一党果然心狠手辣,为了陷害宋扬,不惜将其中一人推出来献祭,他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杀掉他的竟然是他的同僚。 第115章 冒犯君威 没想到宋扬在天牢里没待超过三天。 起因是李瑾玉下了早朝后来看宋扬,结果看到了宋扬牢房外那没清理干净的蜘蛛网。 宋扬好笑地看着李瑾玉沉着脸,命人将那蜘蛛网扯掉,又拧着眉四处打量宋扬所住的牢房,似乎里面还有更多不干不净的东西一般。 周围又是太监又是狱卒,宋扬不好开口驳了皇帝的面子,只能在心里暗戳戳地警告李瑾玉。 【这是牢房,陛下。这就是老鼠和蜘蛛温暖的家,真要干干净净,你得来个彻彻底底的大扫除,别费那劲了。有点东西挺正常的。】 没想到李瑾玉没有听进去他的宽慰,眉头反而越皱越紧,“这儿还有老鼠?” 监狱长哆嗦着身子上前弓着腰答话,“回陛下,宋爷住进来的前一夜,已命人将牢房彻夜清扫,几乎将所有的鼠虫都抓尽了。” 听到这话的李瑾玉仍不满意,还煞有其事地抓着宋扬前后查看了一番,低声问他,“有没有被虫子咬到?” 宋扬扶额摇摇头。 用眼神示意狱卒和跟着的人都下去,等牢房内就剩下两人后,宋扬才无奈道:“我是来坐牢的,又不是玩乐的,陛下这是做什么?平白惹人笑话。” “天牢污秽,让你受委屈了。” 李瑾玉知他素来不拘小节,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但看旁人怠慢了他,李瑾玉心里仍然会有不快。 不过看宋扬这副轻松惬意的模样,也知道他在这牢房中颇为自在。 李瑾玉越过他,去看桌上的话本子,随手一翻,读了两字,又黑着脸把话本子放下了。 宋扬看见李瑾玉眼底的心疼一点点散去,转而长叹了口气,“没有我拘着你,你又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扬嘿嘿笑了两声,把其余的话本子都收在了桌下,这才去问李瑾玉,“天牢不是什么干净之地,陛下怎么来了?” “几日未见,原本只是想来瞧瞧你的。” 李瑾玉敛眉思索了一瞬,忽然喊来牢房外候着的小太监,“把这里的东西收一收。” 就在宋扬满脸疑惑之时,李瑾玉拉了拉他的手,轻声道,“还有一月就过年了,回宫里准备准备吧,这地儿不住了,住着晦气,兆头也不好。” 太监和狱卒头都不敢抬,但宋扬脸皮薄,想挣脱李瑾玉的手,却被李瑾玉抓得更紧了。 李瑾玉牵着他,脚下一刻没停,带着宋扬往牢房外走去。 宋扬还没反驳,就听到李瑾玉嘴里又嘟囔了一句,“朕真是忙昏了头了,临近过年还听你的鬼话把你关进狱中,待在如此腌臜之地实在不吉。得找个时间去拜上一拜,去去晦气。” 宋扬拗不过他,只能回过头朝收拾东西的小太监喊,“桌上那些话本子仔细着点,桌下也有一些,可别漏了。” ** 又一日晴天,皇榜前围得水泄不通。 年关将至,忙碌了一年的百姓们本就闲暇,看见皇榜后更是迫不及待地凑过去看热闹,放眼一瞧,竟然是明年有科举考试的旨意。 这份皇榜登时就引来百姓热议。 “明年怎么还有科考?” “听闻是朝中大换血了一番,急缺官员,故今年才开科考。以往都是三年一考的。” “可不咋地,皇帝刚刚继位不久,朝中出了多少乱子,又有多少反贼从中作梗,早就该换新的官员啰。” 第224章 “哎要我说啊,考得再好都不如把自个儿阉了进宫里当个太监去。” “太监!?我可是七代单传,我进宫了我家这脉就断了。” “噗——梁兄,富贵险中求啊,你瞧瞧现在宫里,就算是新上任的丞相,都比不上那掌印大人一根手指头。” “哎哟我也听说了,据说掌印大人睁眼说初一是十五,那钦天监都得修改历日。” “我看你就是酸啊,人舍了自己的子孙根换来的富贵,你问问自个儿,是权势富贵重要,还是你□□里那玩意儿重要?” “这……这……” “赵兄,生了一窝老鼠有何用,不如自己飞上枝头来得痛快。” “这么说刘兄明儿就要入宫去当太监了?” 百姓们围在皇榜前嘀嘀咕咕说个不停,说到兴起处,众人哄笑一堂。 听到笑声的程岁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前去教训那些人一番,但被宋扬拉住了。 “可别给你家爷惹事,否则上了公堂,可得打屁股。” 本来要跟上去给程岁当帮手的陆兰洲听到这话,只好收回拳头,愤然道,“他们说的也太难听了!” “百姓哪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无非是有人在民间散播流言,妄想混淆视听罢了。根本没必要和他们动手,要动手也要和始作俑者动手。” 宋扬啪地一声收回手上的折扇,“走吧,时辰快到了。” 他们往酒楼走去,身后百姓们的议论声越来越远。 “不过据说那掌印太监被革职了,还被关入天牢中。” “这是犯了什么错?” “谁知道呢?伺候天子,到底伴君如伴虎。” “我倒是听说是那掌印太监站错了队,偷偷去帮罪人成郁篡位……” “胡扯吧……他都是掌印了还帮别人?难不成还想当新帝的丞相……” 等他们到酒楼时,那议论声早已消失在耳后。 今日宋扬和林流熙等人约在酒楼三层一聚,被革职后,宋扬又没了要解决蔺丞相和李成玉的纷扰,心情极为放松,倒有了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惬意和闲散。 他哼着歌准备敞开胃口,大宰林流熙一顿好酒好菜,可没想到,刚刚上二楼,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正从二楼传来。 但看二楼空空荡荡,楼内并无客人,唯有一间包房传来对话声,从楼梯这只能听到声音和只言片语。 宋扬眯了眯眼,没有犹豫地往声音来源走去,对话内容也渐渐清晰起来。 “没想到那宋扬真就这么被放出了天牢,陛下未免也太纵着他了。” “可惜咱们这局做得不够好,若是能留点信物在案发之地,那宋扬不脱层皮妄想出狱!” “省省吧,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如今明眼人看着都知道他上头的人是谁。” “真是气人!哥几个改日去福履轩给他找找不痛快,给他泼粪浇油……” 本来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八卦的宋扬站住了脚。 “无聊。” 他嘟囔了一句,摆摆手让跟着自己的程岁几人一同离开上三楼,暗暗记下几人声音的程岁点点头,跟上了宋扬的脚步。 但在此时,屋内调笑的声音又响起了。 “张大人得慎重啊,如今宋扬虽未定罪,却也没有摆脱嫌疑。饶是如此还是被安稳地放出天牢,宫内外来去自如,恐怕不是什么好惹之人。” “梁大人这就不知道了。那宋扬怎么就不是一般人了?他无非就是伺候圣上伺候得好,据说这几日都睡在皇上的榻边。” 最后一句话声音压得低了些,但却极其耐人寻味。 “没了子孙根的玩意儿啊,那嘴上功夫最是了得——” 那张凡话还没说完,包房的帘子被人一把扯了下来,那木门也被人一脚踹开。 嘭地一声,引得屋内人一同望去,看到来人,几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居然是宋扬。 “张大人在说什么乐子呢?拿我当下酒菜我就不与你们计较了,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议论陛下。” 张凡面上闪过一瞬的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宋扬。” 他比宋扬大上十岁左右,看起来却像宋扬的叔辈,目光更是猥琐地上下打量着宋扬,似乎在为自己刚刚的话找个依据一般,最后视线落在了宋扬的嘴上。 宋扬做了两辈子的男性,第一次感觉被另一个男人用目光猥亵了。 程岁也察觉到什么,扶着腰间长剑,唰地一声,长剑出鞘又收回,剑锋白光在屋内闪了闪,把屋内人短暂地唬住了。 此时,程岁又上前一步挡住了张凡的目光,警告道,“放干净点。” “哦哟,现在不是掌印了出门还带人啊宋大太监?” 宋扬满不在乎地越过程岁,自顾自地从桌上捻起一块茄盒,一口咬下去,又酥又脆又香,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转着手腕,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模样。 包房内有四个男人,有两个是文官,骨瘦如柴,就张凡挺着个堪比孕妇的大肚腩。屋内没啥人能打的,估计程岁一个就能把他们全撂倒,再看张凡脸上越来越害怕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没带人在身边。 “你、你想干嘛,宋扬?你被革职是你罪有应得!是你杀了章则耀!” 张凡还强撑着,嘴上不饶人,“你若是动了手,就是打了朝廷命官,你好好想想,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第225章 有人想跑出去喊人,被陆兰洲拦住了。 宋扬把包房内的大圆桌一掀,把手指头按得咔咔作响,“早看你们不爽了。” “说,是谁买凶把章则耀杀了嫁祸在我头上的?” 宋扬抓起一把空置的椅子,椅子的四只脚朝向张凡,“是你?” 说罢,又转头去问那几个瘦子,“还是你们?” 众人吓得纷纷后退,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你冷静一点,宋扬,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个太监。” 宋扬笑眯眯地上前,椅子首先招呼在张凡那布满肥肉的后背上,接着拳脚尽数招呼在张凡的脸上,张凡整个人圆滚滚的,打在其他地方跟打棉花似的,他自己还起手来也格外使不上劲。 宋扬毫不客气地用拳头揍他。 “让你陷害我。” “让你胡乱说话。” “让你刚刚那么看我。” 好几拳下去,打得张凡不停求饶。 那几个瘦子更是被程岁拎了起来,只不过他手下有分寸,不打能看得见的,只打内伤。 等掌柜的和店小二听到声响闯进来时,张凡那张本来就肥嘟嘟的脸几乎要肿成了一个猪头。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剩下几个人都躺在地上哀嚎,面上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伤痕。 “这、这是怎么了客官?” “他们!他们打人!”张凡捂住脸,拼了老命躲在掌柜的身后,生怕宋扬的拳头又落在自己的脸上,“他们胆大包天,居然敢打朝廷命官,报官!报官把他们抓起来!” 店小二对朝堂上下的事也有所耳闻,在京中做生意的也对各个官员都有所耳闻,他知道打人的是刚刚被革职的掌印宋扬,被打的人是新任不久的司勋员外郎张凡。 掌柜的倒是反应更快一点,他觉得即被革职,那定然要以现任官员为主,正要命人去喊官府的人来,却被人拦下了。 “掌柜的切莫冲动,先问问原委再去不迟。” 从三楼下来几人,步伐稳重,声音颇有威慑力,掌柜的定睛一看,居然是林流熙。 林流熙新科状元郎出身,如今在户部身居要职,还有他身边那位,分明是在衙门里当差的陈静兴陈大人。 等他们走近,便看到陈静兴将头上那扎起来的长发一甩,声音铿锵有力,让人一听还以为身在公堂之上:“何人敢在此动手伤人!?” 宋扬抢在张凡开口前先说道,“草民要告发张大人和梁大人等,联手毒害朝廷命官章则耀章大人,且在背后妄议圣上,冒犯君威!” 陆兰洲也跟着附和道,“确有此事!草民也听到了!” 第116章 神佛 离过年还有半月。 张凡几人被关进了牢中,在陆兰洲和程岁作证下,他们议论君主一事也坐实,怎么说都得关个几天。 还有他们与章则耀命案一事有所关联,刑部的人顺藤摸瓜去调查了一番,觉得他们嫌疑不小,更是不肯轻易放人。 这可把张凡家里急坏了,想尽办法试图将张凡从狱中接回去,想着先让张凡把年过完了再说。可不知道塞了多少钱,找了多少人,陛下都不肯松口,更是一点缝隙都钻不进去。 走投无路的张家人甚至摸上了福履轩的大门,十几个人跪在大门外又磕头又说好话的,结果陆兰洲把大门开了个缝,极不给脸面道,“我们爷在宫里当差呢,没回来。” 门房也道,“快走快走,把东西都带走,人也快走,否则我报官了。” 两人几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那夺目的一箱箱珠宝,福履轩上上下下的人都没瞧上一眼,人都没放进去喝口热茶。 张凡家里的夫人还在忍不住埋怨宋扬,说此人甚是鸡贼,竟躲到宫里去,寻不到人。否则定要安排些大阵仗,把人堵在福履轩里,他若是不松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 可他在宫中,这就难办了。 张家这下彻底死了心,知道自家老爷躲不过这一劫,横竖都要在牢里过年,还是把钱留着打点牢头,好让人在大年三十送点好吃好喝的送进去,也算过个好年了。 但是宋扬确实被李瑾玉拘在身边,等李瑾玉终于将堆积了一年的奏折清了个干净,整个人闲了下来,宋扬就被他揪去云寒寺烧香拜佛。 “虽然叶迟说你身体内残留的余毒不多,但仍需谨慎,我瞧你近日睡得也不安稳,你又不乐意喝药,为你求个平安符放在荷包里安安心也好。” “我睡不好那是有人折腾得我腰酸背痛的,再说了,睡不好求神拜佛有什么用啊?”宋扬撇撇嘴道,“我可挺安心的,不需要平安符。” 拿着三支香的李瑾玉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但这安的是我的心。” 宋扬摸了摸鼻子,不再和李瑾玉犟嘴。手下也乖乖地接过谷荔塞给他的三支香,学着李瑾玉的模样躬身抬手。 把香插进香炉后,李瑾玉跪在软垫上,虔诚地闭上眼睛,不知在和满天神佛祈求什么愿望。宋扬被他认真的模样打动,跪在他身侧的软垫上,也闭着眼睛许愿。 【若真有神佛。】 李瑾玉睫毛微动,心念全部清空,静静听着宋扬的心声。 【请你们保佑这江山永固。】 李瑾玉在心里暗叹一声,这人心中只有江山,明明不爱当官,但因自己一句需要他,他也愿意当那秉笔和掌印,整日整日地陪着自己看那无聊琐碎的奏折。 第226章 前些日子甚至自己提议要进天牢,好揪李成玉余党的辫子。这江山他比自己这个皇帝更为看重,李瑾玉心里一时竟有些酸酸的。 【还有我旁边这个小皇帝,保佑他身体健康,平安喜乐,所愿皆所得。】 李瑾玉忍不住睁开眼去瞧他,只见那刚刚嘴上才说不信这些的人,此时双手贴地,极为虔诚地朝着佛像叩拜了三次。 常有百姓称呼皇帝为天子,李瑾玉向来不屑于这种称呼,什么天啊神啊,都是朝廷拿来制衡百姓心中品德的手段而已,这世间无神佛,自己这天子也只是个名号而已。 可自从上次宋扬身中剧毒,走投无路的李瑾玉无比希望世间真有神佛,也希望自己这个天子是真的,希望神佛能听到他的祈求声,能保佑他所爱之人身体康健。 后来,宋扬真的解毒且恢复如常后,李瑾玉开始重视每月初一的上香。哪怕政务繁忙,也得净身点上香再批奏折。 此时依然,李瑾玉收回灼灼目光,抬首看了一眼座上的佛像,心里是满满当当的虔敬。 请您保佑宋扬身体康健,一生无忧。 两人烧完香叩拜完,宋扬起身后往外看去,发现一群百姓正被拦在云寒寺的主殿外。 每年年末,正是各个寺庙香火最旺之时。 皇帝进香时,一般要清空寺庙一整日,以免有歹徒混入其中意图不轨。但李瑾玉觉得此时太平盛世,不轨之徒如李成玉与蔺丞相都已身亡,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若在此时清场,难免民怨四起。 故住持只让人将主殿围起来,让百姓去几个偏殿上香,好让皇帝清清静静地上完香。 李瑾玉自个儿也只穿着常服,身边带着几个贴身侍卫,等他们烧完香后,主殿也会开放给百姓叩拜。 百姓只当有哪个大官来烧香了,并未多想,也均都在主殿外排起长队,等候进殿烧香。 两人来时悄悄,离开时也特地选的小路,是寺里僧人上下山走的小道。 今日天气极好,不管是大路还是小道,雪都扫得干干净净,宋扬被拘在宫里有段时日了,嗅到山间掺杂着烧香和草木的味道,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舒坦得不行。 身后跟着的侍卫很懂事,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头都微微低着。 心情极好的宋扬大胆地拉了拉李瑾玉的手,李瑾玉下意识顿住脚步,略带疑惑地望着他。 “低头,陛下。” 李瑾玉脖颈微倾,正好奇他要做什么,就见宋扬快速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李瑾玉甚至没有太真实的触感,仿佛被一条鱼扫过脸颊一般,可李瑾玉的脸颊还是迅速红了一片,眼睛甚至多眨了两下。 哪还有平时那副威仪凛然的帝王之姿。 宋扬也觉得好笑。 “又不是第一次亲陛下,更不是亲嘴,别的事也不是没做过,怎么脸还这么红?” 宋扬在他耳边轻声调笑,趁他还低着头,又在他另一侧的脸上亲了一口。 但很快回神的李瑾玉揽过他的肩膀,又扶着他的后脑勺,霸道地将他抵在树根上,确保两人的身影不会被旁人轻易瞧见,这才放心地在他唇上亲了下去。 这吻不似清晨时李瑾玉去上朝前的早安吻,也不似睡前那激烈地仿佛要将宋扬吞入腹中的激吻。 两人十指相扣,双唇相贴。 在这冬日里,李瑾玉的唇瓣还是热的,他的舌尖像品尝一块极为易碎的蛋糕一样小心翼翼,一点点触碰到宋扬的唇舌,让宋扬品尝自己撩拨起来的情事。 李瑾玉的亲吻轻柔得风一般,比起以往的每一次亲吻,宋扬更喜欢这一个。他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里跳动着,还有与他相贴的李瑾玉的心跳,扑通、扑通,他们的心跳频率一致。 两人的背后是数以万计的百姓和满殿神佛,时不时还传来捶打大钟的声音,但两人眼中和心里只有彼此。 等两人分开后,宋扬摸着自己微微发肿的唇瓣,忽然不合时宜地想: 【在寺庙里亲吻会不会不敬鬼神啊?】 他心里嘟囔着。 【该不会刚刚的香白烧了,头也白磕了吧?】 “不会,”李瑾玉道,“他们即为神佛,必定理解世间凡人的七情六欲。” 说罢,李瑾玉又牵起宋扬的手往山下走,身后的侍卫这才跟上他们。 谁也没发现不远处有一身穿橙黄颜色长裙的女子,正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一旁的男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侍卫的背影。 “怎么了昭安?” “那、那是……”李昭安不确定道,“好像是皇兄,和宋扬。” “哦。”蔺承寅点点头,要拉着她进去云寒寺烧香拜佛,却怎么也拉不动她的手。 李昭安瞧着四下无人,小声道,“他们刚刚好像亲在一起了。” “难道京中传闻是真的……” 李昭安声音越说越小,再看蔺承寅却不似她那般惊讶。 蔺承寅对上李昭安充满疑问的目光,他道,“我早先也有过这个猜想。” 蔺承寅有一阵子和宋扬走得近,也常去福履轩喝过酒打过牌,看那宅邸内的一应装设都不是俗物,甚至有陛下珍藏的字画与美酒,当时心中便有疑问。 再加上陛下对宋扬的偏爱和看重,任谁细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第227章 “为何……” 李昭安不解,京中大家闺秀极多,美女如云,为何陛下会和宋扬一个太监如此亲昵。 经历过至亲死别的蔺承寅更能参透这世间情感,他问道,“你还记得早年先皇后崩逝后,陛下过的什么日子吗?” 李昭安点点头,“那时陛下受嫔妃白眼,父皇对他也越来越不看重,当时朝上还有要废太子的声音。” “是了。”蔺承寅的目光从渐行渐远的那两道交叠的身影上收回,“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登基后,以往反对的声音都变成了谄媚。” 蔺承寅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有人想着陛下年少,想操纵他,想取而代之。但只有宋扬,从头到尾都很坚定的站在陛下身侧,他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陛下好?” “陛下会喜欢上宋扬再正常不过了,那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 第117章 新年 年前七天是不上朝的,李瑾玉也罕见地偷了几日的懒,陪宋扬一块儿睡到日上三竿。 每每李瑾玉因懈怠而有些自责时,宋扬总会一本正经道,“人要睡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脑袋才会正常运转。” 说完还凑近李瑾玉的脸庞,夸他睡饱了皮肤和精神状态都非常好,如此几次,李瑾玉睡懒觉时整个人精神都焕发了不少,心里的自责也渐渐消散。 两人每日清晨睡个懒觉,起床后吃吃饭,李瑾玉看一会儿奏折,偶尔也有空闲陪宋扬一起看话本子。如果天气好,两人会去御花园逛逛,或者干脆就出宫玩玩。 快过年了,京城的集市每一天都很热闹。 有满目琳琅的商品,春联,各种各样的吃食,还有花灯和诗会,可惜宋扬是个没作诗头脑的,对诗都是悄悄伏在李瑾玉耳旁乱对一通,让李瑾玉哭笑不得。 内务府早在一个月前就问过李瑾玉,今年是新帝登基后第一个新年,依内务府的意思是想要大办一场。 但李瑾玉以先帝驾崩不到一年,还在守孝期,及今年太后崩逝,两件国丧之事为由,定下今年一切从简,不大办。 宋扬一拍大腿,宫内既没有太后需要尽孝,也没有正经的嫔妃需要李瑾玉陪伴,宴会也取消了,干脆大年三十回福履轩过好了,李瑾玉略一思索,觉得可行,居然答应了。 他们从宫中出发时,宋扬让人先去福履轩通报一声,要他们去准备一下包饺子的东西,今年过年要带小皇帝体验一些寻常百姓的东西。 没想到一群平时颇没规矩的人,见到皇帝也难以避免束手束脚起来。 宋扬嫌弃他们没用,让他们在外间自己架起一个桌子包饺子,宋扬和李瑾玉在里间也动起手来。 李瑾玉从没有过这种体验。 他捏着擀好的饺子皮无从下手,还是宋扬手把手教他包了两个。李瑾玉在宋扬的指导下,慢吞吞地包了几个后,宋扬一个没注意,发现他包饺子的速度竟越来越快,形状也越来越像样。 宋扬佩服不已,“要不都说当皇帝的脑子好用呢,就这一会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那几个形状丑陋的饺子,再看李瑾玉面前摆了两排整齐好看的饺子,其中最难看的两个还是刚刚宋扬教他的。 宋扬自信心受挫,索性不包了,他找了个木托盘,一边把李瑾玉包的饺子码到盘子里,一边让小德去开锅烧水准备煮饺子。 他们包的饺子放在大锅里煮,李瑾玉包的饺子和宋扬的一起在小锅里煮,煮起来后,发现盛了两碗还剩不少,宋扬大手一挥道,“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话音刚落,方才还在李瑾玉面前装得极为矜持且有规矩的人一哄而上,都抢着要吃圣上亲手包的饺子,把宋扬看得乐坏了。 两碗饺子端上来后,李瑾玉先夹起一个长相丑陋的饺子,咬了一口。那明显就是宋扬包的,他吃完后才叹道,“这饺子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 宋扬呲着牙傻乐,说那可不嘛,肉是新鲜的,韭菜也是刚割的。饺子馅调得好,包得也不露馅,煮饺子的火候也刚刚好。能不好吃吗? 李瑾玉淡笑不语,饺子很家常,是有了宋扬才不一样。但他没把如此肉麻的话说出口,还低着头把碗里的饺子吃光了。 吃完晚饭后,李瑾玉让人排的戏也索性叫到福履轩来唱。 福履轩够大,前些日子特地叫陆兰洲喊人搭了个台子,此时正巧派上用场。 福履轩的下人们端坐在戏台子前方,李瑾玉和宋扬在略高一层的看台坐着,不管看戏的还是唱戏的都看不到他们俩的身影。 宋扬记得那个话本子挺催泪的,结局还是be,心里还想着大过年的让他们看苦情戏会不会不好,结果话本子居然改过了一遍。 话本子里,男一是杀了男二全家的仇人。但在戏里,男一在被男二当胸刺了一剑后,男一却不像原书里那般释然,反而震惊道,“原来你是徐家的孩子……几年前,我是去徐家救人的。可我去晚了,只救下了你。” 他那流满了鲜血的右手抚上男二的脸颊,“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告诉你你的身世,是怕你心怀怨恨长大,没想到你竟然以为……” 话音刚落,男一头一歪就失去了意识。 宋扬嗑瓜子的手顿住,疑惑地看着李瑾玉,“陛下让人改话本子了?” 第228章 李瑾玉嗯了一声,抓起一块哈密瓜啃了一口,“这瓜好甜。过年就该吃点甜的,也看点甜的。省得你像上次一眼,看得眼圈都红了。” 他这么一说,宋扬往下瞧去,只见戏台子下,姑娘们已经哭成了一团,薄荷一边哭一边骂男一男二,说他们都是哑巴闷葫芦,生活在一起那么久,谁都不肯提起当年的事,才导致今天的悲剧发生。 宋扬捂嘴偷笑,又忍不住反驳李瑾玉,“我上次那是沙子进眼睛了,眼圈红不是正常嘛!” “是是。” 李瑾玉没有和他争辩。他伸手捻去宋扬唇角的一小块瓜子壳,又夺走他手上的山楂丸子,“好了,夜深了,再吃酸的明日肚子又要不舒服了。” 等最后一场开演,男二背着男一四处求医,最后求到了一个神医,把他救活了。经历过生死,两人也敞开了心扉,最后生活在了一起。 虽然全片都没有提到情爱,但姑娘们都欣慰地说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厨子小德却挠挠头道,“不就是感情好的两个兄弟吗?怎么就在一起了。” 宋扬趴在看台上的栅栏处,指着小德哈哈大笑,“直男!” 薄荷虽然不知道直男是什么意思,但主子这么说了,她也跟着说小德是直男,小德嘿嘿笑了两声,问道,“看了一晚上了,你们饿了吗?要吃点东西不?” “马上新年了!过会儿再吃!” 薄荷大声喊道,“爷!快到时辰了!” 主屋内有一个挂钟——那还是西洋进贡的钟,被宋扬薅来福履轩放着了。 还有西洋胸表,宋扬拿起来一看,离十二点还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发出几声响动,忽然“嘭”地一声,有一束烟花在天空中炸开,接着是第二束、第三束—— 台下的人一片欢呼,宋扬在心里默默数着。 【十、九、八……】 【三、二、一……】 他睁着眼睛正要亲向李瑾玉,被李瑾玉抢先啵了一口在唇上,宋扬不甘示弱也抢着亲了回去,两人像小孩子打仗一样一定要亲个胜负,好在下面的人都不敢往上瞧,不然李瑾玉这个皇帝还有何威严可谈? 宋扬眼看自己处于弱势,心一狠在一片火龙果上用唇印了一下,然后亲在了李瑾玉脸上。 他的力气不小,松开后去看李瑾玉脸颊上那紫红色的唇印,顿时惹得宋扬哈哈大笑。 饶是如此,下面的人还是垂着脑袋,只有李瑾玉呆瓜一般擦了擦自己的脸颊。 “新年快乐,李瑾玉!” 李瑾玉面色温柔,也道,“新年快乐,今年有你陪着我,我很开心。” 两人趁这新年钟声刚过,还吃了两个甜汤圆,宋扬说这在他老家意味着新的一年有好甜头。 戏班子已经离开了,陆兰洲和薄荷他们在打雪仗,本来院子里堆了五六个雪人,不知谁先开始嫌弃其中一个雪人头歪歪扭扭的特别丑,然后就有人抓了一把雪人头上的雪开始砸了。 在看台上看完戏后,再看他们打雪仗也怪有趣的,特别是看到薄荷砸陆兰洲时,程岁挡了一下,脸被砸个正着,他还呸了一声,把嘴里的雪沫吐掉。 陆兰洲顿时就燃起了斗志,抓起一把雪往薄荷身上砸去—— 宋扬看得乐得不行,但没看多久就被李瑾玉一把抱起,“该睡了,这个点太晚了。” 宋扬那张脸顿时觉得不自在,“有人,你放我下来。” “又不是没抱过,”李瑾玉不肯松开,“他们也看不到的。” 宋扬就这么被霸道的君王抱进了自己屋内,他被扔到自己的床上,转回身发现李瑾玉在脱掉他自己的外袍。 冬日里穿得多,李瑾玉在宋扬的影响下,自己的更衣动作已经非常娴熟了,他以极快的速度剥掉自己的衣物,只剩下一件亵裤时,李瑾玉忽然像捕捉猎物的老虎一般扑上来。 宋扬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兔子,被老虎压住了四肢,剥去一层层外物,直到他毫无任何保留。 以往忙的时候,李瑾玉十天半个月都顾不上和他行鱼水事,顶多抱着他酣睡一觉。 这几日倒是闲下来了,却像个青春期的小男孩一般,毫无节制。 不对,被当成骨头啃噬的宋扬想,李瑾玉才20岁,确实还是青春期的尾巴—— 他仰躺在床上,背靠着一块大软枕头,手抓着被单,时而握紧,时而又松开。 明明看不到低着头的李瑾玉的脸,但是宋扬的目光就是忍不住盯着他,哪怕只是看着他的后脑勺,也让宋扬心里掀起一股股热浪。 “李瑾玉,我爱你……” 李瑾玉仰起头,下巴上有不明显的水渍,他凑上来要亲宋扬的嘴,宋扬嫌弃地别开脑袋,只有脸颊被亲个正着。 “我也爱你,宋扬。” 第118章 正文完 新年刚过,只闲了两日。 初三这天,京中传来消息,说梁家有人中毒身亡了。 官府的人去查过,说是梁府做饭吃的水缸里被人下了少量的鹤顶红,身子骨本来就差的梁家老家主误食后,当场丧命,一块儿死的还有梁靖成怀孕的小妾。 梁家大夫人吓得直哭,直接告了御状,要陛下揪出歹人,为他们家做主。 李瑾玉把这事交给了刑部,一同协助的还有宋扬。 第229章 宋扬被革职后,明面上就是个普通的小太监,但别说李瑾玉不会将他当寻常太监一样使唤,就是钱佑这个御前总管太监,看见宋扬都是笑呵呵的,更不敢随意差使他,有时遇见宋扬还会主动朝他示好一笑。 在宫里没差事的宋扬闲得发慌,李瑾玉年一过又开始忙起来了,宋扬自己天天玩乐多了也觉得乏味无聊,便加入了刑部一块调查梁家中毒一事。 刑部尚书原本还在头痛,知道宋扬没有官职但不好惹,只当他是来玩的,或者是做面子功夫给陛下看,尚书担心宋扬在此事里插手发话,会让他们不好办差。 但没想到,宋扬比刑部的人还敏锐。 鹤顶红是宋扬发现的,他细心也眼尖,绕着水缸看了一圈,发现水缸旁有个很轻的脚印,当下便让府内下人把鞋子都拿出来对脚印。 就这么轻轻松松发现了下药之人,竟是府里小少爷的奶娘。一般奶娘都是女子有孕时便开始寻人的,在生产之前必要先定下的,没想到经过生辰属相等层层筛选后,才定下的奶娘,手脚竟还能如此不干净。 动手的人既查到了,谁派来的倒也不难问。奶娘的软肋一般都是自个儿的亲生儿子,刑部让人用奶娘儿子一威胁便全都招了。 刑部去牢里拿人时,与张凡关在一起的其余三个官员还乐呵呵的,笑着问狱卒张凡要被放出去了,什么时候放他们。 狱卒好笑地看着那几个面上有掩不住的惊慌,但仍在强撑镇定的“大人”们,不屑高声喊道:“放出去!?谁说他要被放出去了,老子要抓他去吃刑!” 没想到那梁靖成倒挺义气,只见他往前半步,怒目一竖,厉声喝道,“谁准你对朝廷命官用刑的!?可有陛下的圣谕?小心我告到陛下那去,让你吃不了兜——” “嗤——”狱卒面带嘲讽,对着梁靖成道,“梁大人还在这唱不平呢?你家老爷子和小妾都被人害死了!就是张凡派人去下的毒!老子这是帮你找出凶手呢!” “什么……父亲死了?” 张凡也是一脸惊诧,“什么!?梁老爷子……?关本大人什么事,你这是污蔑!欲加之罪!” 狱卒将镣铐往他手上戴去,还翻了白眼,“少废话!是真是假,吃一块老子亲自烧的铁碳就能知晓!” 张凡还在挣扎,大声朝狱卒嚷嚷,说自己愿望,还让梁靖成相信他是清白。 但狱卒不理他,还毫不客气地推搡了他一把,将他往牢外推去。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梁靖成此时瞪大了眼睛,想抓住张凡问个明白,但狱卒早就带着张凡走了,留下他抓着铁栅栏,脑袋都要挤扁了,拼了劲想要将狱卒喊回来。 牢房中剩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出戏唱的是什么,但他们心里也颇为忐忑。 没想到梁靖成足足等了一日,都没等到张凡被押回地牢,等送晚饭的狱卒出现,梁靖成迫不及待问他,“张凡呢?!” 狱卒道,“张凡?关入天牢了!” 这消息惹得梁靖成瘫软在地,重罪才会关入天牢,这说明,张凡毒害自己家人的事坐实了…… 自己那已老态龙钟的父亲,和自己最爱的美妾,竟真被张凡下毒毒死了! 梁靖成一时想不通张凡为何如此狠心,等时间稍晚些,刑部的人来狱中问谁是苏杰,又说他家里有人也死了,是苏杰的三儿子。 沉默了一日不敢言的苏杰瞬间跪地痛哭,大声斥骂张凡不人道,卸磨杀驴,为了自保竟如此丧尽天良。 他比梁靖成精明些,知道张凡敢杀人,十有八九是为了警告他们,让他们把嘴闭严了。 否则下一步就是杀他们全家,再杀他们,届时,张凡便可以将他自己从协助李成玉谋反一时中摘除。 思及此,苏杰一把抹掉眼泪,对着狱卒大声道,“我有要事要告知陛下!” 狱卒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一个阶下囚,你有何脸面要见陛下?” 苏杰颓然地耸下身子低声道,“刑部、宋扬,见谁都可以……我有天大的事……” 一旁的梁靖成惊疑不定,“苏大人,你……你是想……” 苏杰点点头,面容颓败,但目光却异常坚定。 刑部的人很快就到了地牢。 狱中的三人全都招了,如何与罪人成郁勾结,如何预谋,在谋反一事中使了什么力气,一五一十告诉了刑部尚书。 那在朝上义愤填膺,不停贬低宋扬的章则耀,也是罪人成郁余党下毒害死的。为的就是将宋扬推上风口浪尖,最好还能让他一人包揽下全部罪责,好让他们能摆脱谋反的帽子,在这朝中安稳地度过余生。 好在这一切都来得及。 他们如今头上有谋反的罪名,还有欺君、命案等,一件比一件大逆不道。 被招供出来的人一个接一个都被抓了。与李成玉亲近者斩立决,情节较轻者革职后发配边疆。 此案一结,刑部尚书一连几日都笑呵呵的,年前怎么都攻破不了的案子,有了宋扬加入,竟轻而易举找到了突破口。 “宋大人高明啊,实在是高明。” 刑部尚书毕恭毕敬地给宋扬倒了杯茶,长叹道,“谁能想到内宅里一场妇人争宠的戏码,竟能让罪人成郁余党自个儿将谋反内情尽数招供出来。” 第230章 宋扬曲起两根手指头敲了敲桌面,以示感激倒茶之意。 他谦虚道,“尚书大人过誉了,只是此事巧合,正好利用一番罢了。” 这下毒之人其实是梁靖成府上的一个侧室,她妒恨侍妾比她早有孕,费尽心思设局近半年,想在自家老爷入狱后动手,没想到误杀了府上太爷,太爷一死,这事便能牵扯到故意毒杀梁家人。 这便给了宋扬可趁之机,他将下毒模糊成是歹人蓄意谋杀太爷,又让人抓走张凡。实际上张凡没有被严刑拷打,苏杰的三儿子也平安无事,这一切都是宋扬授意之下做出的假象。 利用的无非是他们在狱中接触不了外面的信息罢了,再加上李成玉已死,他们之中前些日子又死了一个章则耀,彼此之间难免有些芥蒂,更害怕下一个被献祭的人是自己。 宋扬利用心理战,打赢了这场以陷害他为开始的战役。 罪人成郁余党的尾巴被彻底揪出来,朝中大臣也被清洗了一番,李瑾玉毫不留情的雷霆手段,让朝中一时多了不少空缺。 其中有不少被处死的官员还身居高位,一时间,朝中大臣人心惶惶,有的是害怕,有的是上级没了不知道该如何办差。 宋扬想着闲着也是闲着,还有系统可以帮他一块办差,就揽了不少活。 这一揽活,可把他忙坏了。 兵部的粮草需要补充,系统帮他数了人头,由他拨了粮草。还有北方雪灾,系统知道有多少户人家受灾,也算了需要多少赈灾物资,宋扬填上数字后还需要去对数量,安排不会贪钱的官员去办差。 他一个人把七八个官员的事干了,整个人忙得团团转,冬日里竟忙出了细汗,李瑾玉甚至有两日在睡前才能看见宋扬一眼。 可他也实在是拨不出时间来为宋扬分担差事,只能日日黑着脸让人给宋扬按按背泡泡脚。 正月十五这日,李瑾玉都空出了一晚上的时间,想和宋扬一起去赏花灯,没想到宋扬竟连个人影都寻不到。 谷荔派了不少人去问,最后才问到宋扬正在吏部办差,他面前是一摞骡比脑袋还高的卷宗,除了他以外,旁边还有几个官员也正在看着资料,时不时就捧着一本册子去找宋扬商议事宜。 李瑾玉到吏部时,把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从早忙到晚,饭没顾上吃,整个人都憔悴又狼狈,这样面君是为不敬。 一时间,掩面的掩面,跪地请罪的也有不少。 但李瑾玉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忙活,不必管他,更不必行礼。 宋扬看着明显不自在的几个官员,心里觉得好笑,但自个儿动一动肩膀才发现腰酸背痛得不行,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饿得咕咕叫。 “行了,这会儿——”宋扬看了看漆黑的天,“已经晚了,都还未吃饭,先休息一会儿吧。” 他们如蒙大赦,行了个礼后都退了下去。 谷荔连忙上前来给宋扬捏腰捶背,把宋扬按得束手束脚的,“好了好了,不用按了,不如去御膳房给我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没?” 他放下笔后又问李瑾玉,“陛下怎么来了?” 李瑾玉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几日前与我约了今日去宫外游玩,怎么今日有人便忘了?” 宋扬一拍脑袋,哎哟一声懊恼道,“今日是正月十五啊?瞧我这脑子,怎么能爽陛下的约呢?” “走吧。”宋扬抓起外袍,拉着李瑾玉就要往外走,拉了两下却没拉动他,宋扬疑惑地回头看他。 “算了,这么多人在等着你呢。”李瑾玉拿起一卷卷宗查看,“这是在拟新上任官员的名单?” 宋扬点点头,“朝中空着的官位不少,虽然秉着宁缺毋滥的态度,但有些位置确实少不了人。” “知道了。” 李瑾玉翻看起宋扬拟好的那份,宋扬拟的名单肯定没问题,但他仍需谨慎地对照该官员毕生事迹和当差时有无犯错之处,还有有无与其他官员走得太近的情况。 李瑾玉记忆力好,不用像宋扬一样一一核对卷宗,大臣们的名字他只需扫上一眼就能想起此人事迹。 任命官员要谨慎些,避免蔺丞相及李成玉之事发生第三次。 宋扬在吃谷荔从御膳房里拿来的三明治——那还是他之前让御膳房捣鼓出来的,当时李瑾玉忙得没空让人布膳,宋扬便让御膳房整了两块面包夹一些肉蛋蔬菜,营养丰富又饱腹,用来对付没时间吃饭的时候,再合适不过了。 等吏部的人回来,发现圣上居然和他们在一块办差了。 钱佑甚至跑回乾清宫里将御用印玺抱过来了,只要陛下查看后觉得没问题,便能直接在任命书上盖下印玺,以表生效。 一直忙到深夜,这事才算完。 宋扬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这破事总算完了,人选定下来后,我明日也能继续当我的闲杂人等。” 李瑾玉叹道,“辛苦了。” 他那么不爱动弹办差的人,一连几日都忙得团团转,实在辛苦。 ** 任命书一一颁发下去后,翌日早朝,朝上大臣竟开始上奏,提议要陛下将宋扬官复原职,重新封其为正四品司礼监掌印。 “这几日宋扬身兼数职,为李朝鞠躬尽瘁,可见其能力不俗,若非出身为太监,恐能任更高的官位。” 第231章 “张大人高见,但英雄不问出处,或许可以打破陈规,谁说太监不能在朝为官?”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竟一副要将宋扬抬上高位的架势。 明明半月前,这些人还对宋扬口诛笔伐,恨不得将其逐出宫,再贬为庶人。 虽说前阵子有歹人刻意引导,但未免变脸太快了。 李瑾玉沉默着听他们争吵,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要让宋扬进六部还是继续担任掌印。 而此时,宋扬还在打着哈欠用早膳,谷荔忽然跑进来告诉他,“宋哥,朝上的大人都在提议将你重新封为掌印!” “哦。”宋扬兴致不高,昨晚被这样那样折腾了一番,清早偏偏生物钟作祟,根本睡不了懒觉,只能被迫起来先吃点东西。 “宋哥,你要官复原职了!”谷荔开心得仿佛被升为掌印的是自己一般,脸都激动红了,“大人们还说你能当大任,推举你做大官呢!” 宋扬心道,升不升掌印就那样,他这半月来都是光头小太监,但整个皇宫里没人敢拦他,他想去哪都可以去,甚至就连睡觉都和以往一样睡在乾清宫里。还有每月的月例,也不知道是内务府忘了还是特意为之,宋扬领到手的银子和以往当掌印时一样。 当大官那更是不必了,他胸无大志,所做之事只是为了李瑾玉罢了,并非是想成大事者。想来李瑾玉也是懂他的,不会顺水推舟将他推到高位。 宋扬不稀罕,忙了一阵后,他更是对“大官官位”避如蛇蝎。 宋扬吃完早饭,困意也消散了不少,准备出宫玩玩,没成想,竟遇到了早朝散去后仍留在宫中魏则刚。 “宋大人。” 魏则刚喊住了宋扬。 宋扬朝魏则刚抱拳行礼,“魏将军莫要如此喊我,我只是一个小太监而已。” 魏则刚在他蹲身前将他扶起,又道,“方才早朝,我向陛下提议让宋大人官复原职,陛下也同意了。” “那便多谢魏将军了。” 魏则刚扶着他的手臂没放开,忽然问了一句,“这几日,委屈宋大人了。宋大人可否觉得掌印一职大材小用了?” 宋扬抬起头去看魏则刚的脸,发现魏则刚和他初见时一样,有什么话都直言不讳,满心都是李朝,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宋扬。 与其说魏则刚是在问宋扬有没有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不如说在问宋扬有没有更大的野心。 如今众人都道宋扬的才能不一般,魏则刚怕的是宋扬的胃口被养大了,会效仿贪官,危害百姓。 宋扬也没有责怪他,反而笑道,“我从未想当什么大官,什么秉笔掌印,或者上朝堂居高位,于我而言都是累赘。只是陛下需要我,我才会去那个位置。” “如此,是我小看宋大人了。” 魏则刚颔首,两人安静地走向宫门。 就在宋扬以为他们会这么沉默直至走出宫时,魏则刚忽然道,“陛下如今后宫空置,也无子嗣,宋大人与陛下相处时间比任何人都多,何不劝劝陛下?” 这话让宋扬少见的僵了一僵,一瞬后又恢复如初,“魏将军说什么呢?我只是一个太监,怎么敢劝诫陛下?” “宋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非同寻常。” 魏则刚意味深长,“不管陛下心里装着谁,但子嗣到底是国事,我已劝过陛下多回,但陛下未曾听取,若是宋大人劝诫,或许可行。” 宋扬却道,“魏将军未免太高看我了。” 两人很快到了宫外,分道扬镳后,宋扬回到福履轩,心不在焉的待了半天,又被李瑾玉唤回宫去,说是有事,宋扬只好回到宫内。 没想到他踏入乾清宫之时,一群宫女太监看见他脸上都笑得跟花儿似的,齐齐地朝宋扬行礼喊道,“参见掌印大人,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扬顿在门口,脸上又是不自在又是尴尬。李瑾玉瞧见了他,出声把奴才们都喊起来才道,“是谷荔的主意,说你最近忙坏了,想让你开心开心。” 见宋扬脸上的喜悦都是装出来的,李瑾玉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 等屋内只剩下两人时,李瑾玉从龙案上拿出一个印章,“这是你的印章,以前那个作废了,这个是新制的,你来瞧瞧。” 印章比之前那个还要小巧精致,只有三指宽,把手处雕刻的是一条四爪金蟒。 宋扬还来不及端详印章上刻的字,就看见谷荔举着一个托盘上前,上面还铺着红布。 宋扬掀开一看,那是石青色的蟒服,四爪金龙是用金线镶的边,布料极其顺滑,摸起来似乎是皇帝才能用的云锦。 “陛下,这,似乎不太符合规矩?” 李瑾玉却道,“朕定下的规矩才是规矩,既是给你制的,你便当得。” 谷荔迫不及待要给他穿上,宋扬却嫌衣服厚重,让他放到衣柜里去,改日再穿。 殿内又只剩下两人,宋扬忽然道,“刚刚魏将军让我劝陛下选秀女。” 李瑾玉手下动作一顿,“怎么,你这么听魏则刚的话?还要来劝诫朕?” “倒也不是……”宋扬被那句子嗣是国事打动,他原话搬给李瑾玉听后又道,“或许李瑾玉可以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皇帝不可以。” “谁说不可以。” 李瑾玉道,“既说子嗣是国事,本朝还有两个公主与郡王,日后从他们子嗣中择优选入宫中教养即可。”